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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西辞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传来心电图机的滴滴声。
他呆愣了一会儿，记忆慢慢浮上脑海，他记得自己在跟陈千酌打电话，然后身上一痛就没了意识，再醒来就在这边了，应该是好心人把他送来医院的吧。
他动了动，想起身，但是浑身都在疼，根本起不来，挣扎时发出的声响引来了旁边的护士。
“诶，你别动。”护士扶着他躺好道，“检查结果没出来，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余西辞眨了眨眼，放弃了起身的想法，毕竟现在是真的一动就牵扯到全身。
他突然想起什么，虚弱地开口道：“手机……”
护士见他一醒来就找手机，简直哭笑不得：“你手机在旁边桌子上，屏幕碎了，但还能开机，你网瘾是有多大啊，被送来的时候还死死抓着手机不松手呢。”
余西辞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有没有笑出来，反正护士交代了一声有事儿按铃就离开了。
另一边，陈千酌问到余西辞的所在地就赶了过去，让莫停留在姜影流家照看成暮。
经过多方打听，陈千酌总算是找到了余西辞所在的病房，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看似奄奄一息的余西辞，他放缓脚步走到床边，刚坐下余西辞就睁开了眼睛。
“……你没睡啊？”陈千酌有些不自在道，“医生怎么说？”
余西辞小幅度地摇摇头，轻声道：“有些脑震荡，没什么大事儿，你怎么来了？”
陈千酌松了口气：“来看你咯，毕竟是因为跟我打电话才出的车祸，总不能扔下你不管吧，我可没那么缺德。”
余西辞笑了笑道：“都这么晚了还赶过来，多累啊。”
“一会儿就走，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见他没事儿，陈千酌又恢复了没好气的状态。
余西辞听见这话，有些苦涩道：“姜影流他……”
陈千酌其实是憋着火过来的，路上还寻思他要是没事儿就臭骂他一顿，就算被赶出医院也无所谓，但是这会儿听见他提起姜影流，内心反倒平静了许多。
“今天刚办完葬礼。”
余西辞沉默了，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拿起了手机。
屏幕果然已经稀碎了，还有一道道彩色竖条，但是勉强还能看清，他打开手机登入微信，一声声提示音不断响起，一旁的陈千酌也知道他要干嘛，于是走到窗边，点起了烟。
余西辞头也没抬道：“医院禁烟。”
陈千酌吐出一口烟道：“这病房就你一个人，烟味儿一会儿就散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余西辞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理他，低着头看起了姜影流的消息：
——你起来了吗？我爸放我去学校了，终于可以见到你了，开心【/花】
——你怎么还没来？
——你迟到了
——余西辞！！！！
……
——钱平乐他们说你转学了，是真的吗？
——他们一定是在逗我玩儿吧
——为什么不理我？他们都在骗我是不是？你没有转学，你只是有事请假了对不对？
——不是说好抓紧我的嘛
——骗子
……
——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回我？难道连消息都不能回了吗
——我问过我爸了，他说是你主动提出替我离开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
——今天的雪好大，好冷，想你了
——你可不可以回我一下啊
——我好难受
——好痛，好累，真想就这么一睡不醒
……
——对不起
——我还是好爱你
——但是我受不了了
——对不起
这是最近的一段消息，之后便再无声息。
余西辞看着屏幕，视线已经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楚，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屏幕上，被他用拇指拂开。
他颤抖着身子，呼吸急促地死死按住胸口以缓解心脏的钝痛，不过依旧无济于事，痛感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着，他近乎痉挛地倒在床上，哭到头晕，哭到崩溃，哭到失声……
陈千酌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余西辞哭到快要窒息的一幕，他反应过来后，来不及按铃，赶紧上前去捂住余西辞的嘴：“用鼻子呼吸。”
余西辞被他捂住嘴，头晕的感觉使他一阵恶心，他努力让自己调节着错乱的呼吸，但是一想起姜影流当时有多无助，他就无法控制地抽搐着……
许久后，他渐渐平复下来，陈千酌见状松开了手，皱着眉担忧道：“还好吗？”
余西辞缓缓起身，点了点头：“谢谢。”
他这会儿冷静了下来，但是陈千酌却更加放心不下，本想着等他睡着再走，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陈千酌接起来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就起身要走。
“我有事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情绪的巨大起伏让余西辞心力交瘁，他闭着眼躺在床上没有回话，陈千酌无奈，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原本以为这几天会一个人躺在床上度过，但是第三天傍晚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护士盯着他吃完药收拾东西的时候开口道：“你有个朋友来看你了，一会儿我让他进来。”
余西辞有些愣愣地点头，不是说过几天才来？
护士出去后，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人，待看清来人后，余西辞略微有些讶异：“付贤？”
付贤有些束手束脚地站在门口：“听老师说你出了车祸，我来看你。”
“嗷……那还傻站着干嘛，过来坐。”
付贤走到椅子边坐下，两人相对无言，余西辞没想到会有人来看他，所以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付贤第一次到医院探望朋友，提着些水果就来了，现在还攥在手上不知道放下。
“你不累吗？”
“啊？”
余西辞指了指他手里的购物袋：“一直提着。”
付贤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放到了桌子上，还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水溅得一地都是，被子也被浸湿了一团。
“对……对不起，我这就去收拾。”付贤站在床边手足无措。
余西辞头疼道：“没事儿，一会儿叫护士进来收拾一下就好了。”
付贤低着头哦了一声。
“你怎么会来看我？”
“来医院看朋友不是应该的嘛。”付贤理所当然道。
朋友啊……余西辞目光有些惆怅地看向窗外：“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同桌。”
余西辞用第三人称的方式，把自己和姜影流的故事讲了出来，中途有几次哽咽了一下，但是很快调整了过来，没有被付贤听出不对。
“然后呢？”
付贤听得入迷，见他停住，追问道：“那B同学呢？”
余西辞沉默了很久，就在付贤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开口道：“也死了，跟A同学一样。”
付贤听完静默了许久，半晌才道：“我不觉得这是个悲剧，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所以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两个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得很好。”
余西辞说完就看向窗外不再理会他，此时听他开口，回头盯了他一会儿，就在付贤被盯得发毛之前，他笑了：“是啊，他们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的。”
接下来几天，付贤放学后都会来医院看余西辞，每次都带着一些小玩意儿来给他解闷儿。
这天，余西辞照常等着付贤过来，但是墙上的时钟已经走了一圈还没见到人影，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付贤这家伙很守时，就算有事儿没办法过来也会跟他说一声，像这种没有任何消息放鸽子的行为是不会出现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余西辞有些急躁，他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就看见脸上带着伤的付贤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脸上是怎么回事儿？被人打了？”
付贤笑了笑：“不小心摔的。”
余西辞气不打一处来，戳戳他脸上的伤口道：“别把我当傻子糊弄，你这是摔的还是被揍的我能看不出来？”
付贤嘶了一声，然后挠挠头道：“没事儿，就是碰上张祺他们了。”
余西辞翻了个白眼：“你要一直这样被他们欺负？”
“可我打不过……”
“你试过？”
付贤顿了顿：“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打不过？”余西辞叹了口气，“我说过，不试试你永远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的，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不然他们会一直盯着你，找到机会就会对你动手。”
付贤低着头没有回应，余西辞接着道：“没有人会一直保护你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临走时，付贤鼓足劲儿道：“我会试试的，下一次，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看着他坚定起来的目光，余西辞怔了一瞬，随后笑道：“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待付贤离开后，余西辞看着手机里唯一的那张合照发呆，神情间尽显温柔，不一会儿，他收起手机，打开房门，绕开过道的护士，走进了楼梯间。
天色渐暗，屋顶的空气都变得凛冽了起来，吸入肺腑的氧气都像带着根根细针，刺得人五脏六腑都散发着细密的疼痛。
余西辞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般，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站在冷风中，宽大的衣袖和裤腿被吹得不停晃动。
他往前走着，站在了最高点，看着远处逐渐消散的天光失了神，在那点光亮中，他蓦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正向他伸出手，笑的很灿烂，如同阳光一般，照亮了他狭小逼仄的世界，他微笑着向那人伸出了手。
我抓住你了……
付贤刚到楼下，正边走边思索着明天该带些什么来看余西辞，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转过身，只见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小堆人群，正惊恐地叫着医生护士，病人和跳楼的字眼传入他的耳中，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他死死盯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扒开人群往里挤着，等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时，他震惊得忘了呼吸，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故事，转学、车祸、医院、跳楼……每一个都对上了，这是余西辞为自己编排的结局。
好痛……
原来他这么痛吗……
落地的瞬间，可以听见浑身骨头碎裂的声音……
血液在不断往外流失……
身体逐渐变冷……
真的，好痛啊……
余西辞望着天空，视线逐渐暗淡下去，直至无法看见光明，耳边依旧能听见周围人聒噪的声音。
医护人员听见动静正在赶来，他很想告诉他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可他一开口，鲜血就不断从嘴角渗出，他无力地睁着失明的双眼，最后一刻，心里一阵释然，用尽全力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小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