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方琼树就进了推拉门后不出来，9点钟了，程森把电视关了，客厅这边的灯也熄了，从卧室那边借光，一心二用地瞅着手机屏幕。
直播开始了，程森在门这边，听到方琼树轻重缓急的温声咕哝，只觉得悦耳好听，就算内容不清楚，他也难免渐渐被吸引过去。
手机的音量一降再降，最后，索性熄屏，扔在茶几上。
小臂垫在脑袋后，两条腿舒坦伸直，大剌剌地叉开着，程森闭上眼，方琼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舒服想睡，就像夏天奶奶摇着蒲扇给他讲故事，听不了几句，就进入梦乡。
再睁眼，天亮了，屋外阳光透过窗帘成束地打在他身上，他伸个懒腰坐起来，晨光浮动中，看到方琼树在灶台开火。
“你醒了，三个肉包一个鸡蛋再加一碗粥够吗？”
“什么？”周遭陈设陌生，可熨帖的询问又似曾相识，程森有几分恍惚，嗡着声，没立即醒过来。
“早饭，三个肉包，一个鸡蛋一碗粥，够吗？”
方琼树不厌其烦，又重复了一遍。
“哦，够了够了。”
程森抓了几把小腿上的红疙瘩，没那么痒了，起身，把毯子叠了，枕头也放好，然后到浴室外拿塑料盆子里的牙具，扎进浴室刷牙。
第二天，雨不下了，晚上，方琼树没提让程森离开这茬，他也就不作声，赖在这里住下来。
白住人家房子，再白吃白喝，确实说不过去，程森买了鱼和肉，晚上回去，烧了鱼，炖了肉，外加一盘炒油菜，方琼树一尝，眼里隐隐流露出惊艳之色。
程森把鱼头放嘴里慢慢咂味，看方琼树加了速的进食动作，得得瑟瑟开口。
“怎么样，好吃吧？”
方琼树在仔细挑鱼刺，顾不上看他，只点头。
鱼的火候大，骨头都能嚼烂了咽下去，程森紧接着闷口米饭，“你是不怎么做饭吧。”
方琼树摇摇头，“不是，平时都在家里做，很少出去吃。”
程森疑惑了，“那你手艺真是不怎么样啊。”
话是没错，说得一点情面都不留，方琼树难免丢脸，细声哼哼：“我确实不怎么会做饭。”
“那以后，晚饭就交给我吧，我也不能白住。”
程森主动包揽，方琼树便也痛快应下来。
天气热了，路边有外地牌照的中型货车驮一整斗西瓜卖，蓝色遮阳伞下立一块白色塑料泡沫板，手写着8424西瓜，1.8一斤。
这里比超市里卖的便宜，就是只能论个买，以前自己吃不完，放一顿味就差了，索性也就不买了，今年，方琼树想起家里添的新人，提腿过去，让老板挑了个大的。
套了两个塑料袋，方琼树又拎又抱了一路，到了家，程森已经光着上身在做饭了。
方琼树换上宽松的短袖短裤，去他边上的水池洗瓜。
程森正在切土豆，一把菜刀在他手里看起来小了一半，舞得上下翻飞，切出的丝粗细均匀，咚咚的切菜声很有规律，看过来的时候也不停。
“买西瓜了？”
“嗯。”
“多少钱一斤？”
“1块8。”
程森撇撇嘴，“卖得真贵，就这个品种，我家那边，刚上市最紧俏那会儿，也不到1块钱。”
“都运到这边卖了，人工，油费，耗损，肯定得算，这已经比超市里便宜了。”
方琼树在水池里接满了水，洗好的西瓜翻着肚皮浸在里面，他朝程森扬扬头。
“待会吃完饭一起吃。”
“行。”
四个拳头大的土豆切了一大碗，程森又伸手到池边拿洗好了的尖椒，麦色手背上有朱红色闪过，方琼树的眼睛捕捉到，扫到一片破皮。
“你的手怎么了？”
“哦……”程森满不在乎地转了转手腕，继续把青椒去蒂切丝。
“今天搬货没注意，蹭了下，没什么大事。”
方琼树瞅了会儿，去茶几下把药箱拿出来，招呼程森过来。
“你先过来上个药吧。”
“不用了吧。”
就是平常的磕磕碰碰，程森觉得方琼树小题大做，杵在原地不挪窝。
“处理一下吧，要是发炎感染就麻烦了。”
方琼树撑了下茶几，要从地毯上站起来，两条腿颤巍巍支起来，一条比一条细，瘸的那条，甚至能看到瘦到突兀的膝盖骨。
不知怎的，程森有些过意不去，扔掉锅铲，跨着步子就过来了。
“哎哎，你别起了，我过来就是了。”
两人一起在沙发上对着头坐，风扇尽职尽责地吹，程森还是热得不行，额角汩汩往外冒汗，一只手擦不过来，加上方琼树慢条斯理地，擦个药像绣花，程森热得躁，看不下去，又有意见。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这种伤，不擦药，几天也就好了。”
方琼树端着他手清理干净创面，拿出碘伏，先看了眼日期。
“这边太潮湿了，容易滋生细菌，还是擦个药比较好。”
程森想说他想太多，方琼树却表现得很慎重，温和又坚定地跟他对视，还真是不好拒绝。
“哦。”
程森闭了嘴随他去，百无聊赖四处看。
周围扫了一圈，视线再次转回来。
聚精会神的方琼树微低着头，头发剪得很有层次，风扇头摇过来，刘海掀起，露出白皙的额头，眼帘阖着，眼睫齐刷刷浓黑的两扇，再往下瞧，他鼻尖小巧，嘴边只有在灯下透光的细绒毛。
整个人白得像奶奶每天早起要拜拜的瓷观音。
程森摸摸自己一天不刮就扎手的糙下巴，暗忖，大城市真养人，不怪他第一眼把他认成了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