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惟礼带兵扎在了拒月峡。

  他一路上行进的小心而缓慢,这一万骑兵都是边军的精锐,他指挥起来得心应手。

  此战应是他打的第二场仗,但廖惟礼稳不下心,他脑海里不断想着张纵意告诉他的内情——薛延陀里头有安国的士兵。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叛乱的苏云泰如今在薛延陀,张纵意要廖惟礼设伏,真正的目的是要他把这个消息彻底埋藏。

  樊立川当然是雍王殿下派来抢战功的,张纵意不能不让他带兵打仗,但也不能让他知道这里边的实情。

  廖惟礼惊讶于张纵意的安排,接受后自然明白,军心要稳,这话同样不能告诉手下的兄弟。

  前日传来军报,刁景洪的两万步卒已经限制了铁勒的行动范围,想必现在已经将其围死。

  那么,随着薛延陀兵马深入,刁景洪就会和纥兀联手将其赶出北庭州,残兵败将一定会往拒月峡跑来。

  廖惟礼在心里盘算薛延陀兵溃的时间,到那时正是他伏击的好时候。

  他一直紧绷着神经,一遍又一遍鼓舞士兵的斗志。他极力压抑心里的激动和兴奋,构思进攻的场景。

  这一万骑兵会像一把利刃,将北胡的残兵败将迅速绞杀。

  张大人在拒月峡杀了思摩,我会在拒月峡为薛延陀部修一片坟地!

  廖惟礼学着张纵意领兵时的神态,将腰刀紧紧握住,站定眺望远方。

  他终于望见了远处扬起的烟尘。

  “所有人,上马。”廖惟礼抽刀,调匀呼吸,“杀!”

  两方骑兵就此相遇。

  安国的士兵发觉对面并不像廖大人说的那样人困马乏,而是行进有序,丝毫不慌乱。因此,率先交手的安国前锋士兵没有起到截杀的作用,反而被北胡人分割包围,无法同后面的中军形成持续的进攻。

  双方搅在了一起,安国士兵逐渐发觉了不对劲。

  他们太熟悉北胡的这种战术了,北胡骑兵的冲锋,分割,包围和歼灭……

  这根本就是安国士兵训练的战法!

  而此时北胡的竟然还能分出兵马,出其不意地打在了边军的两翼上。

  这让队伍的后方已经出现了动乱,廖惟礼惊骇敌军迅猛的动作,他提了十二分的精神,指挥人马稳住。

  可士兵的队形越发混乱,他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安国人,他们是安国人!”

  “什么!”廖惟礼策马前驱,看见进攻两翼的敌人,虽骑乘得皆是北胡军马,但他们穿戴得竟是安国的盔甲!

  边军不明白为什么安国士兵为什么会混在北胡军中打自己人,没有几个人敢亲手杀掉对面穿安国盔甲的士兵。

  可正因如此,两翼越发混乱,廖惟礼的命令不管用了。连带着已经歼灭不少敌军的前锋都受到了影响,纷纷后撤。

  此时廖惟礼才明白张纵意告诉他的那句话——他们不是安国人了,死掉的才是兄弟!

  兵锋一旦收敛,想要恢复刚才进攻的节奏是难上加难,廖惟礼只好传令骑兵往西面收缩,他期待将敌军的战线拉长,他好下令猛攻其薄弱点。

  廖惟礼没想到敌军两翼的士兵对此战术很熟悉。他们竟然放弃了追击而是只保持这样的队列长度,趁边军收缩之际,顺势包围了退却的前锋军。

  这相当于砸掉了长矛的矛尖,无论边军能不能重整旗鼓再次冲锋,这支兵马的战斗力已经弱下去一大半。

  廖惟礼第一次见骑兵这么指挥,他心里的锐气已经消散大半,敌军已经在歼灭被围困的骑兵,只分出一支百人的兵马跟随袭扰。

  边军经过一番战斗解决了这支兵马。

  他们已经意识到,对面的安国士兵不是兄弟,兄弟不会毫不犹豫地往他们身上捅刀子。

  廖惟礼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放弃前锋军,从拒月峡灰溜溜地撤走,但可以活命。

  二,冲锋,生死不知。

  他沉重地吐气,前方拼杀的士兵在他眼里模糊为移动的黑点,他拉紧缰绳的手在抖动,座下的马摇头晃脑喷着响鼻。

  “所有人……”廖惟礼缓慢而艰涩地开口,他随后缓缓举起右手,举起手中染血的刀。

  他的声音猛然变大,几乎是嘶吼出来:

  “听我的号令!所有人!进攻!进攻!进攻!”

  边军的怒火随着他进攻的指令爆发出来,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明白,是刚刚自己愚蠢的收手让并肩战斗的兄弟丧命,让本该胜利的战役变得希望渺茫。

  对面穿安国盔甲的不是兄弟,是敌人!

  边军怒吼着冲锋,挥刀,斩下敌人的脑袋。传令兵的旗子扬起又落下,指挥他们灵巧地变换冲锋阵型。

  前进,前进,不准后退,不允许后退,只能前进!

  率先溃败的是北胡兵,他们在猛烈的攻势下慌忙逃窜。

  廖惟礼杀红了眼,前锋军三千已经尽数覆灭,他不敢相信这支五千人的敌军竟然能拖住他的一万骑兵。

  他扔掉手中卷刃的刀,低头抽出一把新刀攥在手里。

  刚要抬头继续杀敌之际,从他头顶飞过一只□□,正中他身后骑兵的眉心。

  这箭本来要杀他!

  廖惟礼将身子贴在马背上,驾马快冲。他判断这弩不会是一般士兵放出来的,北胡人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会造弩机,只能是叛乱的安国将领。

  他要找出这个人。

  “传令兵,叫三伍人跟我冲!”

  他调了十五人护在周围,向着刚刚□□飞来的方向驾马杀过去。

  果然,又有一支箭从他耳边穿过,将他身侧的骑兵打下马。

  敌人还在负隅顽抗,廖惟礼看见北胡军中穿安国将军盔甲的将领正低头给手臂上的弩机上弦。

  “杀过去!”

  他在人马嘈杂中大吼一声,对面的敌人见他冲过来,调头便走。廖惟礼穷追不舍,杀了不知多少敌军后,终于追上了那人。

  前方的敌军将领勒马停下,竟摘下头盔转头过去直直地面对他。

  女子!

  他大吃一惊,是张纵意刻意交代的女子。

  “下马投降,我饶你不死。”

  那女子笑起来,仿佛不知道自己正身处险境。

  “廖惟礼,叫我投降?你还不配。”她望见四周越打越少的士兵,给手臂上的弩机搭上最后一根箭。

  廖惟礼屏住呼吸,握紧刀。

  “让张纵意来见我!”

  她将弩机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用最后一根箭杀掉了自己。

  “什么!”

  廖惟礼策马上去,将要从马上倒下的女子接住,心里五味杂陈,他说不清楚这场仗是是输是赢。

  他将女子脑袋外面的箭杆折断,下马捡起掉落在地的头盔给她戴上。

  “让人保存好,不要坏了尸体。”

  他扔掉了染血的箭杆,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搓掉手上的血迹,上马离去,收拢边军。

  边军的怒火已被北胡的鲜血浇灭。廖惟礼下令,清理战场,收敛好安国士兵的尸骨。

  他骑马默默地巡视战场,看见一个安国士兵趴在尸体上小声哭。

  “怎么了?”

  廖惟礼下马拍拍那士兵的后背。这情况不新奇,应当是第一次经历战事的新兵失去了要好的伙伴,他对士兵安慰了几句话,说完就要上马。

  “将军!”士兵转身跪在他的马前流着泪磕头,“求将军,让我收了他的尸骨。”

  廖惟礼看出来了不对劲,他松开抓紧马鞍的手,走到尸体跟前查看。死者虽是安国的士兵,可他手中卷刃的刀却是北胡弯刀。

  “他和我是同乡,为了讨口饭吃入了军营。后来北府兵一散,他就被调到了凉州边军。将军,他杀了不少兄弟,他该死!但现在他死了……我心里难受。论辈分我该喊他一声大哥……将军,他只是不想被饿死,他只是想吃口饭……”

  “把他带着吧。”廖惟礼轻声说,“都督说了,死了的才是兄弟。”

  士兵终于不用再忍,他趴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廖惟礼喊来了传令兵,死去的安国士兵尸体全部收敛好,让漂泊的兄弟们回家。

  幸存的士兵将这些叛乱的兄弟手中的北胡刀扔掉,将尸体堆在一处,四周塞上干草,点火焚烧。

  火光冲天,士兵们立在不远处默然,脸上尽是麻木的神色。

  夕阳已经落下去了,转而是月亮升起来。明天或许还会有更残酷的战斗,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亡,但明天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从他们守护的地方冒出来,咿呀学语,蹒跚学步。

  今天他们要战斗,要杀敌,要收敛同伴的骨灰。他们将要在今天跨过火焰的灰烬,顶着冬月的寒风,向前方的敌人挥刀。

  而明天,将会升起更大更圆的太阳。

  张纵意在两天后先率兵到了拒月峡,廖惟礼同她汇报了此战的战况:

  “我军伤亡四千余人,逃到此处的薛延陀残兵五千余人被尽数剿灭。北胡军中死去的安国兄弟已经全部焚烧,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好,”她赞许地点头,“那么,叛军中的女子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是……她用□□自尽了。”

  “自尽?”张纵意疑惑地讲出这两个字,立马质疑,“我不信。”

  她不信王涧这种人会在战场上自尽,她要亲眼看见王涧的尸体。

  廖惟礼带她骑马去了存放王涧尸体的地方,她从马上跳下,一步步地走过去。看着不远处尸体上盖着的白布,她的手放在上面,心里升起巨大的疑惑。

  王涧,你真的会自尽吗?

  你没理由自尽,我也不信你死了。

  她一把揭开白布,看见王涧面带微笑的脸,张纵意惊骇地后退两步。

  行军打仗中难免有将领丧命,为便于运送尸体,军医都有秘制的药丸,可以让尸体半月不腐。

  廖惟礼猜想张纵意势必要查验女子的身份,便让士兵将药丸压在她的舌底,保证了死前的容貌。

  张纵意看见的,正是王涧临死前的神态。她将□□打进了自己的脑袋里,脸上却是微笑眯眼的舒适神态。

  她好似料到了张纵意会来见自己。

  张纵意觉得摸到白布的手指像被蜜蜂蛰了一般刺痛,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昆吾刀,抽刀小心翼翼地将掀开的白布盖回去。

  “大人!”

  她听见廖惟礼的惊呼,还没来得及转身,她便感觉有座铁山撞到了她后背。

  张纵意被猛烈的撞击推倒在地,疼得她爬不起来。她看见麒麟转了方向发疯似的朝她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昆吾刀只能甩到胸前。麒麟的一只前蹄踏下昆吾刀,狠狠踩在她的胸口。

  张纵意喷出一口鲜血。

  麒麟还要再往她的脑袋上踩去,廖惟礼一刀砍断了它的马蹄,随后快速地将张纵意从麒麟的蹄下拖出来。

  麒麟没有接着追两人,它努力地平衡身子,用三只马蹄歪歪斜斜走到了王涧的身前。它低下脑袋轻轻蹭王涧的尸体,没一会儿,麒麟终于支撑不住地摔在地上,它伸出舌头,轻轻舔去了白布边缘的泥土,随后闭上了眼睛。

  廖惟礼喊来士兵,让他们快去寻军医。幸好有昆吾刀挡在胸前,不然张纵意的胸口怕是要被这马一脚踩透。

  张纵意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她感觉麒麟是将她胸口的骨头踩裂扎进了肉里。听到廖惟礼差人找军医后,她用尽全力,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大人!”

  “不……”她边说话,口中边涌出鲜血,“印在这……”

  她指了指腰间的口袋:“接着打北胡……先修整,闭言咳咳咳,放樊立川来,夫人在后面……送我去……”

  “属下遵命。”

  张纵意“嗬嗬”地猛喘几口气,松开了手。

  《安国史》曰:意好骑射,常亲战北胡。拒月一战力竭,坠马重伤。

  “还请殿下放心,都督已经无大碍。”

  雷无妄收回把脉的手,示意赵久念将张纵意身上的针拔掉。

  张纵意坐起身,朝两人拱手。

  拒月峡受伤后,她让廖惟礼带她去找苏云琼,而不是军医。苏云琼当时正和樊立川驱车在后。她刚到拒月峡,便见到了受伤昏迷的张纵意。

  幸而她去拒月峡之前,遇见了去到西昌城的雷无妄,雷无妄听闻前线在打仗,便要求跟随她一同去拒月峡救治士兵。

  雷无妄早已知晓张纵意的女子身份,故而在卸下盔甲救治之时并无惊讶,帮她脱险后,苏云琼带她从战场离开,回了下野公主府。

  同天,纪舒絮和赵久念也来到了府中。

  “多谢天师,多谢小师傅。”苏云琼起身冲两人道谢,一旁的纪舒絮也有样学样,“多谢师叔,多谢师姐。”

  雷无妄冲苏云琼拱手:“殿下言重,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不敢讨谢。”

  “无妄天师,您这是要走?”苏云琼看两人麻利地收拾好了药箱和东西,准备离开,她急忙拦下两人,“不如在府上多歇几日。”

  “谢殿下好意,前线还有受伤的士兵,我们到该走的时候了。”雷无妄朝她拜别,随后对纪舒絮笑着说,“你先在这儿,等久念再回来,你就要和她回玉屏山了。”

  “是,师叔。”

  纪舒絮乖巧地应下。

  苏云琼亲自送两人出府去了,张纵意见状,喊来纪舒絮,问她如今前线的状况。

  “我看见有人送军报过来了。舒絮,你不要瞒我。”

  “可是……娘不让我说,”纪舒絮的爬上床,跪在她身边,担忧地看她胸前的伤口,“爹爹的伤没好,娘说了不让您再操劳。”

  “呼,我已经躺了半月多,不知道战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纪舒絮在她身边躺下了,晃着她的胳膊:“爹爹,我想听你讲讲战场上是什么样的?”

  “战场啊,它就是碾米的大磨盘。”张纵意侧过身子面对面跟她讲,双手比划出圆盘的形状,“士兵是没脱壳的稻谷,平时训练是将这些稻谷放在舂米的石臼里边敲打敲打。可等真上战场了,磨盘一转,没几粒米是完好的。”

  “噢,”纪舒絮惊讶,想了一会儿她说道,“那爹爹打仗从没输过,爹爹是好米。”

  张纵意被纪舒絮天真的言论说得发笑,她揉了揉纪舒絮的头顶:“不对,我应该是拉磨的驴。”

  “不明白。”纪舒絮用力地摇头。

  “总之,小家伙,你可千万不要对战场抱有什么幻想。”张纵意认真地对她说,“在山上跟你师父好好学写字。你总要比我认识的字多吧。”

  “师父说爹爹认识很多字的。”她急忙反驳张纵意,“师父还说爹爹很厉害。”

  “哈,你师父说的也不一定准嘛。”

  张纵意心虚地摸摸鼻子,转开了话题:“玩过捉迷藏吗?”

  “没有,那是什么?”

  “很好玩的游戏。你闭上眼睛数一百个数,在你数完后我会藏在某个地方,假如你能找到我,你就赢了。玩不玩?”

  “玩!”纪舒絮猛点头。

  “好啦,我要出去藏了。你闭上眼,千万不能偷看我。”她哄好纪舒絮,出门前还特意嘱咐,“把眼睛捂好啊,不准偷看。”

  张纵意撒腿就往书房跑去,她猜测前线送来的战报应该在那里。

  “张大人,你在找这个?”

  苏云琼脸上挂在愠怒,举起几封战报给她看。

  张纵意走过去,讪讪地笑两声。

  “你的伤还没好,不准去前线!”苏云琼收起战报,严肃地说,“回去躺着,养伤。”

  “无妄天师不是说我没事了吗?琼儿,我就看看,军报可不能耽搁。”

  她笑嘻嘻地从桌上抓来未拆封的军报打开,苏云琼不语,只静静地等她看完。

  见张纵意脸上的笑渐渐隐去,她在心里长叹,知道两人恐怕是又要分别了。

  她默默地将案上的书信收拾好,又从后堂将昆吾刀抱到张纵意跟前。

  拒月峡中麒麟的那一脚是真想要她的命,多亏她用昆吾刀挡在胸前,可惜刀面上被踩出了裂纹和坑。

  “我叫工匠修好了。”苏云琼说。

  “留着吧。我不会再用刀了。”她用手掂起昆吾,将这把刀搁在刀具架上,踱步到后堂穿上了文官服。

  “都快忘了你穿官服是什么样子了。”苏云琼抚摸她红色官袍上的繁杂花纹,喃喃地说。

  “我要走了,或许要很久才能回来。”

  苏云琼见她穿官服,料定她不会走很远,却不张纵意下一句话让惊讶:

  “我要去凉州调兵。”

  “你,你就穿这个……”她捏起张纵意的衣角,“穿文官服去凉州?”

  “我兼管凉州军务,无论我穿什么都可以调兵。老廖做得很好,他和樊立川联手清剿了薛延陀的残部,如今在和纥兀死战。我若能调凉州兵马奇袭铁勒成功,北胡之患才可真正得解!”

  苏云琼只担心她的伤势:“骑马赶到凉州要数天,你的伤……”

  “不用担心。我一个文官,当然是坐轿子去了。”

  “你……”

  苏云琼原本紧张的神情陡然放松,她明白了张纵意去凉州只是迫于战争形势的表演。凉州飞虎军是她不会轻易动用的一张牌,这场战役的主角不是她,而是樊立川。

  苏云琼心中又起来另一个念头——张纵意在看到樊立川带她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这些事情了。

  也就是说,即使张纵意没有意外受伤,战事也会进行到这一步。张纵意现在开始有意识地将自己从战场上摘出去。

  在内廷的时候,张纵意明明认为雍州要比皇宫更加安全,战场也要比朝堂更舒心。她是行伍出身,酷爱骑射,擅用兵。现在却一反常态地不穿盔甲,不使刀,不骑马。

  “你原来不会这样的,你之前最痛恨给别人当垫脚石。”苏云琼贴紧她,手放在她的腰后,“可现在却巴不得白出力气。纵意,你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张纵意摇头,随后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眉心上,吻在她眯起来的眼睛上,吻在她的嘴唇上。

  张纵意的吻逐渐向下,苏云琼的呼吸越发混乱,她趴在她的肩头上,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张纵意官服上用金线纹的图案扭曲变幻成只凤凰,这凤凰在伸展双翅,它就要从无边无际的山火中腾飞……

  “爹爹!我找到……娘?”

  纪舒絮满脸欣喜地推开书房的门,在看见两人后愣了几秒,扭头跑掉了。

  “纵意,嗯……你别……”

  “你还当舒絮是小孩子?”张纵意将她抱起来,帮她整理好衣服,“琼儿,你和舒絮就在下野等我,我此行不会有事的。”

  她理顺衣袍,推开书房的门走出去。纪舒絮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面上通红。

  “站在门口也不怕受风?”她将纪舒絮抱起来,这孩子趴在她怀中,嗫嚅着对她道歉。

  “没什么,你撞见就撞见了。”张纵意将她冰冷的手搓热,喊来红盈,“殿下和舒絮就拜托给你了,我最快也要月余才能回来。”

  “是,请大人放心。”

  苏云琼躲在回廊柱后面看着张纵意离去,不知道她过冬的衣物带够了没有。算了,这人应该早料到自己去前线巡视,恐怕早置办好了。

  她不知道能帮到张纵意什么,但还是让红盈联系商队,花大价钱往前线给将士们送去粮草和棉衣。

  苏云琼还记得张纵意第一次从公主府离开的时候,那是宣仁十九年的七月份。她带着下人在门口目送她离去,马蹄踏地卷起烟尘,她的身影变小变淡,倏而不见,只留下不远处的石亭。

  那时,风过草动,杨柳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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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张纵意:没事你看见就看见了。

  但其实她内心:太尴尬了……孩子怎么跑到书房来了……我要马上逃离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