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穿越后被公主掰弯了【完结番外】>第37章“大义凛然”

  冬月廿九日晚,张纵意照例巡视完皇城,推开禁卫司刑狱堂的大门进去,卷进来满屋风雪。

  “辛苦几位。”她冲还在整理供词的几位文书点头致意,门口身后随行的廖惟礼搬开堂中的主位让她坐着,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他替张纵意解开风蓬,张纵意背刀坐下。堂中的几人见状便停下工作,在两列桌前垂手站好。

  “胡老,前几日叶娘娘宫中的贼人还未交代吗?”

  “是,大人。”胡承点头,慢悠悠地说,“卑职今日已将刑用遍,他仍是不肯说出来一句。还是只有小太监的供词。”

  “能在胡老手里过一遍还咬牙死扛的人,倒是个汉子。”张纵意看了一眼干瘦的胡承,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廿九日天降祥瑞,皇城不能见血。此人先不要动酷刑。等过了腊月我再审,若他还能在您老手底下撑住,那这案子不结也要结了。”

  “卑职明白。”

  “去将各位大人要签批的公文拿来。”张纵意提笔蘸墨,按照惯例去签批刑狱公文。

  廖惟礼称是,片刻后便将成堆的公文抱至她眼前。

  禁卫司掌诏狱,其中关押的死犯必要她先批示,然后呈送皇帝,皇帝朱批方可择日行刑。

  批完公文,张纵意翻开一旁的关押名册看起来。原本只是随手一翻,但她这无心之举,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廿四日,什么人犯竟能上二十斤的重镣铐?”张纵意仔细捧着名册看了两遍,除了这句话,犯人的名字,所犯何罪竟无人填写。她点了点此处:“惟礼,将名册给胡老送去。”

  “胡老,您请看此人。”廖惟礼会意,将名册捧至胡承桌前。

  胡承看向那行不合规矩的字,嘴角往下抿住,随后用手指着又看了一遍,才起身朝张纵意抱拳解释道:“大人恕罪,卑职糊涂了。此人姓李,本是御史台御史,因触怒陛下,已被杖杀。前几日名册登新,许是属下及同僚誊写时出了纰漏。”

  “无事。今天天也冷,各位请早回吧。”张纵意合上名册,将风蓬披上,紧了紧盔绳大步离去。

  她出了门,脸色便不大好看。诏狱名义归张纵意管理,可里边的情形她是一点也不熟悉,本想安排廖惟礼替自己理事,如今看来时机未到。

  两人冒着风雪走了两刻钟,才进来张纵意的屋子内。

  “意哥,老廖。”伍庆开门将两人迎进去,张纵意拍拍他的肩,把刀摘下来递给他。

  廖惟礼搬开凳子,还是请她先入座。

  “坐下喝酒。”伍庆跑过来,拎一壶温热的酒上桌,倒了三杯。

  “诏狱不是我能握住的。”张纵意喝了一口酒,将带着热气的话吐出来,“惟礼,你还是先跟我巡城。”

  “蒙大人不弃,属下已经感激不尽了。”廖惟礼赶忙起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伍庆在一旁嘻嘻地笑他:“老廖你看你,跟意哥喝酒哪有这么些规矩。”

  “庆子,你既然当了副都司,你也该跟惟礼学学。”

  见张纵意白他一眼,伍庆赶忙起身站直:“属下遵命!”

  “行了,都坐下,坐下。”她大笑,觉出盔绳的紧,便将头盔摘下放在脚边,“我来之前,崔大人特别交代我让我装一回庸臣。如今我张纵意的名声在长京可算是臭名昭著了,谁都知道西北来的张将军入京便去见山楼找暗门子玩。”

  左右两人同时笑出来,伍庆边笑边给她又倒了一杯酒。

  “这一关我算是过去了,今天是冬月廿九,天降大雪,这个年咱们就在长京好好过吧。”

  “以往在西北,这个时候应该打仗了。”她忽然低头感叹一句,“去年今日若无降雪,那么铺天盖地的白恐怕是尸骨上的霜了。”

  “大人安心,西北不会再打仗了。”廖惟礼赶忙岔开话题。

  伍庆也连忙宽慰她:“哥,你说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触景生情。”张纵意举杯,“来,干了!”

  三人同时举杯,将酒一口喝干。

  第二天张纵意起了个大早,叫来廖惟礼,递给他两封信:“派人送到西北,这一封是给崔大人的,这一封你亲自去一趟,给雍王殿下。”

  廖惟礼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他重重地点头应下来,将两封信小心收好,躬身出门。

  寒冬腊月,她派廖惟礼给雍王送去一份自己的忠心。

  崔怀谦的信七日便传回,相对她信件的连篇累册,崔怀谦的回信却很简略,交代她在长京不要再闹出动静,希望她在三月份立春之后,去趟玉屏山。

  “惟礼还没回来,不知雍王给他交代了什么……”

  但她这几天没太多心思去想廖惟礼何时回回长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万寿节是腊月初九,也就是说皇帝的寿辰日要到了。

  初九日,百官上朝时纷纷上贺表恭贺今上万寿无疆。按照惯例,皇帝会在甘露殿夜宴群臣。张纵意穿了一身新盔,将昆吾擦的干干净净带在腰间,她今晚亲自带两队兵护在殿外。

  随着值殿太监的通报,各部受邀的官员依次入殿列席。伍庆趟风从殿外走至她身旁,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张纵意的眉立刻压下去,慢吞吞地从伍庆手中接过信件,飞快地揣进腰间口袋中。

  “你先回去,等到交接时候再过来。”张纵意回绝了伍庆要替她站岗的想法。伍庆点头离开,张纵意脸上又恢复成冷硬的表情。

  她站在甘露殿门口,见一穿常服的老者在风中弯腰驼背缓慢登阶,摇摇欲坠。她招呼殿门的太监,让他去扶一把。

  “都司大人不知,那位是叶阁老。”小太监瞧见老者的第一眼便认出来,“奴才可不敢去扶。”

  张纵意明白了他的意思。今上疑心重,宫里的人不管是太监还是禁军,都不敢和在朝的官员沾上任何关系。

  叶遮山的手撑住膝盖,也不着急,就这样一阶一阶地缓慢挪上去。他上来台阶,在殿门外跨门槛时脚被绊住险些要摔倒,可门口的太监只管通报。

  张纵意下意识地上步要去搀他,叶遮山却是熟练地伸手扶住了门框,稳住了身子。

  他略微混浊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张纵意,花白的胡子向上动了动,算是弯起嘴角谢过她。随后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进殿入席。

  她回身站在殿外,直至宴会结束。

  群臣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张纵意也和伍庆交接完事情要换防。

  她要去处理诏狱中的烂摊子。

  “张大人等等。”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张纵意顿步转身,冲着苏云琼行礼:“微臣参见常乐殿下。”

  “张大人请起,”苏云琼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来,“我想知道,当时大人抓到的贼人可盘问出什么了吗?”

  “是,回殿下话。那贼人前几日还死扛着不招供,今日胡提刑倒是传了消息,说是贼人终于开口了,请臣去亲自审问。”

  “那么我跟你一起去。”

  “殿下,诏狱中尽是乱臣贼子,尚有血污……”

  “无碍,我也想看看那贼人倒底是受何人指使,竟敢来皇宫内作乱。”

  “是。”张纵意低头答应,随后叫来一旁的禁军,让他快去诏狱传话,常乐殿下要来,让里边的人简单清扫一下。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苏云琼身后,两人往诏狱赶去,一路无言。

  伍庆方才递给她的纸条上便是胡承写的,说是犯人开口便牵涉到宫中诸多事,他不敢记录,请张纵意亲自审问一遍。

  等两人走至诏狱门口时,早已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磕完头后都各自退至两旁,胡承从人堆中冒出尖,给两人引路。

  狱中地板虽已擦过一遍,水迹还未干,但苏云琼还是能闻到一股血味儿。她拿起手帕捂住口鼻,只是让胡承快些带路。

  张纵意见苏云琼的眉都挤在一起,她交代胡承:“给人犯换一身干净衣裳,要是脸上有伤就用布罩盖住头。”

  “是,卑职这便去,还请殿下和大人在此稍等。”

  三人已经进来了审问犯人的大堂,张纵意请苏云琼坐在上首,自己去一旁搬来个凳子坐。

  胡承亲自去押了犯人出来,随后坐在张纵意对面的书案上执笔记录。

  “堂下何人?”

  “罪臣夏铭,拜见新任都司大人。”

  张纵意闻言,仔细地打量下首的贼人。他身上穿了一身还算干净的冬服,手和脚都戴着镣铐锁链,脑袋上也罩着黑布。他衣袍上还不断滴落血珠,却如同身处自家一般自然地拜见张纵意。

  “你怎会知我是新任都司?”

  “都司大人名册看的不仔细,罪臣是宣仁十九年刚刚从禁军出员,在长京外郊逢县任县丞。”

  “那你放着好好的县丞不做,为何要偷潜入皇宫,又密入叶娘娘寝宫中作何?”

  夏铭挺直脊背,双手朝天抱拳将铁链抖响,随后义正言辞地说:“罪臣乃是为了安国的千秋万世!”

  “住口!”上首坐着的苏云琼忽然一拍惊堂木,“是不是你毒害当朝贵妃?还说自己为了安国的千秋万世?若是我安国需要你这种不忠不孝的臣子,哪还有千秋万世!”

  “罪臣还疑惑为何都司大人坐右首,那么想必堂上尊者,必是皇室中人了。”夏铭朝上首深深一拜,“既如此,罪臣可将方才胡大人不敢记录之言再说一遍了。”

  “罪臣宣仁五年入禁卫司,初入时便逢孝章皇后薨,陛下初立皇长子云泰为凉王,一年后才封皇次子云齐为雍王。宣仁十九年,罪臣出宫任逢县县丞,听闻凉王叛乱,陛下大怒,加之西北局势动荡,大战一触即发。罪臣以为,若使国家安定,非陛下立国本不可!”

  “罪臣原先在禁军当值时早已经将皇宫地图背的滚瓜烂熟,便舍金银贿赂了相熟的太监,每日的申时让我替他当值,趁给叶妃煎熬补药时将毒药撒入。当叶妃身亡时,陛下自觉亏欠,便会立雍王殿下为太子,稳定朝野。”

  夏铭说完,堂中静的可怕。三个人都震惊于这人“大义凛然”的话语,一时间没人再问话。

  张纵意惊愕片刻,心里又逐渐明朗起来,她盯了夏铭一阵子,冷笑一声:“夏铭!叶娘娘的病乃是各种补药互相作用导致,并无你说的毒药。你一个小小的县丞,怎会懂的药材诸多性效?再者,从太监那里搜出来的金银成色和数量,断不像你一个县丞能拿出手的。还有,我并不信你自己能打通宫内宫外这许多关窍,夏铭,说!你背后到底还有何人指使!”

  见张纵意发现了夏铭做事中的漏洞,又巧妙避开了不能提的皇家,胡承这才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提起笔将她说的话记录下来。

  “没……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夏铭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语气中已经没了先前的豪情壮志了。

  “胡大人,看样子还需要你继续审呢。”张纵意看向对面的胡承,后者赶忙站起来朝她请罪。

  “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没有人指使我!”

  夏铭突然朝苏云琼坐的地方跑去,张纵意一惊,随后快步上前一脚将他蹬倒。

  “滚一边去!”她解开昆吾刀握在手里,扭头看向胡承,“去叫人进来把他给我押回去。”

  胡承连忙跑到狱外叫人。

  张纵意转头看苏云琼的脸色不大好,刚想让她跟自己出去,却没料想蒙着头的夏铭下一秒便飞扑上来,死死地将她抱住,任由张纵意手中的昆吾刀将他开膛破肚。

  几名随胡承跑步进来的禁军士兵赶快将已死的夏铭拉开,随后齐齐跪在地上请罪。

  张纵意呼了两口气,甩了甩满手鲜血,再一看坐着的苏云琼,已经是吓得晕倒在了座上。

  “都起来。先将殿下抬回住处。胡承,你将刚刚的证词整理好,我一会儿亲自去见陛下。”

  “把外边的人都喊进来,让他们各安其职,再给我端盆热水。”她吩咐还一旁站着的士兵。

  张纵意拿起桌上的干净布巾扔进热水中,用热毛巾擦净了手上和盔甲上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