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府中说。”杨恭羽没带她去军营,而是去了他的将军府。

  三人分宾主坐下,伍庆站在张纵意身后。

  “我待不了多长时间。纵意,永城的骑兵要交给你了。”杨恭羽开门见山,“怀谦同我猜的没错,陛下还是起了戒心,要夺我的兵权。”

  “请将军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将骑兵给飞虎军建立起来。”

  “只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崔怀谦走到堂中,叫伍庆和另一名亲兵展开一张图。

  是凉州西南六城和珠沁草原的详细地图。

  “北胡人现如今都在珠沁草原,凉王叛乱还未肃清余毒,不知道凉州其他几城的飞虎军有无参与其中。我还要替将军去巡视。冬季草原寒冷,为了解决生存问题,北胡人定会发动一场大的进攻。如果永城的骑兵不能在立冬之前建好,想仅凭飞虎军的步兵想打赢饿红眼的北胡骑兵,怕是难了。”

  “纵意,你有什么想法。”杨恭羽问她。

  张纵意上前细看那张地图,思索半天后,她指向了永城西的虎须山。

  “要想培养一支合格的骑兵,最少要一年。但现在已经过了中元,到立冬还有不到两个半月的时间,两位大人,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杨恭羽点头:“你说便是。”

  “我要在虎须山,进行骑兵根据地建设。”

  “骑兵……根据地建设?这是何等战术?”杨恭羽细细咀嚼这个新鲜名词,不明白她是何意。

  “骑兵灵活,因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少不得骑兵参与。自从两位大人同我讲了骑兵营的事情,我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用我们的骑兵,来克制北胡骑兵。”

  “我当时在公主府,多亏了崔大人给我的详细的战略地图,我才能找到虎须山这处地方。虎须山在焉支山东二十里,焉支山是北胡人最为重要的战略地带。森林密布,大量的木材可以制作箭杆和其他武器,并且焉支山上有铁矿石,而且焉支山还是一些粮食商人必经之路,说焉支山是北胡人的命脉也不为过。”

  “虎须山的地形,同焉支山差不许多,唯一不同的是虎须山地势并不险峻陡峭,山中除了一些松林外并无它物,只有一些贸易的商人常在此山休息中转。因此北胡的各个部落并不是很热衷于这座山。”

  “如今我想带几百人去探探路,如若真的可行,那虎须山四周便可以作为飞虎军的一个前哨,既能及时截断北胡骑兵的进攻节奏,也可快速练兵。”

  “只有虎须山可以作我飞虎军的前哨,才能进行根据地建设。勘探地形,布置任务,训练战法等等。我要在北胡人眼皮子底下,建成飞虎军的骑兵大营,建成第一道防线!”

  “好主意。”崔怀谦先肯定了她的计划,杨恭羽也点点头,但似乎有些迟疑。

  “两位大人,我猜现如今永城应该有不少预备骑兵吧。我去公主府快一月,想必两位大人也肯定在准备着。”

  她说累了,喝了一杯水,冲两人嘿嘿一笑。

  “两千人。从步兵中调出来的,只进行了简单的冲杀,骑砍训练。”杨恭羽回答她,心里暗暗夸赞张纵意的聪明。

  “足够了,请将军拨我三百人,我们先跟着同北胡人做生意的商队前去探路。”

  “好,半月后正好有一支商队途径永城,你带人同他们走。”杨恭羽走到张纵意旁边,重重拍她的肩膀,“如今看来,骑兵交给你,真的是对的!”

  “将军过誉。”她朝杨恭羽拱手。

  “在我去长京赴任之前,你和怀谦跟我去趟邳州西路军大营。我一直同怀谦商量着一个计划,看来如今必须要提前实现了。”

  “段典前几日给我来信,飞帅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将军提前实施未必是坏事。”

  “将军的计划是什么?”她摘下头盔。

  “我想在北胡人发动进攻之前,先把他们进攻的锐气给打掉!”杨恭羽沉声。

  这一句话的分量有千斤重,张纵意愣住了。

  “这,这算不算擅启边衅……飞帅能同意吗?”

  “他必须同意。”杨恭羽冷笑,“当年他在北府兵当将军的时候,打的仗可比现在痛快多了。如今当了西路军的元帅,反而是畏首畏尾。宪宗皇帝时北府兵段老帅打下来的地盘,他拱手送了多少给北胡人?西北四州的战线一缩再缩,地图一改再改。他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打过一次像样的仗了!”

  “我带的是士兵,可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保家卫国而死在战场上,但绝不容许他们因为某个人的私心和算计而白白送命!”

  “明白了。”张纵意深吸两口气,杨恭羽的话让她心潮澎湃,“飞虎军的士兵,可以死在战场上当英雄,但决不能被别人当做争名夺利的垫脚石。”

  “没错,我想你同我应该是一样的想法。如今飞帅的身体日渐虚弱,但我一定要把他原先的心气儿给逼出来,他肯定也愿再做一次英雄。”

  他喝了一碗水,胸口也不像刚才那样起伏剧烈。

  “你先回去吧,纵意,步兵大道往南走,我给你建了一间宅子,暂且住着。”杨恭羽叫两人把地图收起来,“明日,你跟怀谦同我去一趟西路军大营。”

  “是,两位大人,那我便先回去了。”她朝两人拱手,带着伍庆出了将军府。

  两人骑马,没多时便到了张纵意的新宅门前,门口守着两名士兵。

  “哥!新房子!”

  “都统大人,这便是您的新宅。”一名士兵将钥匙给她,朝她行军礼两人便离开了。

  “多谢。”她接过钥匙,将门打开。

  “三进三出的屋子,气派!”伍庆也不牵马了,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宅子内来回乱转。

  屋内桌椅板凳都是全新的,各种物件一应俱全。甚至每个屋连花草都摆上了几盆。

  张纵意走进正堂摘了包袱放在桌上,转而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出神。

  眨眼之间,从要被砍头的逃兵,成了飞虎军的骑兵都统,连房子都有了。

  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她忽然生出安定的想法。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咆哮。狮子警觉出她的懒惰,眼神深邃凝重,正盯着她。

  她心里一凛,断了刚才的念头。

  “庆子过来,给我挂上地图。”她打开包袱,将十几张大小不一的地图拿出来。

  “这又不是军营……咱家里摆这些个地图干什么……”伍庆小声嘟囔着。

  “去,叫你挂你就挂上,这么多话。去外面找糨糊来。”她蹲在地下将叠起的地图铺平展开。

  伍庆不情不愿地出门,张纵意一张张的展着地图,雍州的,永城的,虎须山的,她展开最后一张图,愣住了。

  是公主府的地图。

  “哎呦,怎么把这张图也给带来了。”她懊恼一声,又想起苏云琼送她的刀鞘和银子。

  她身子朝后仰,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两只手托住脸,弯腰盯着公主府的地图。

  “唉,我走了就走了,你说你送我东西做什么呢?这样一想,我还有点舍不得。”

  她难得生了不舍的心思,苏云琼倒是和自己想象中的皇家人不同,她对府中的每个人都没有摆出过趾高气昂的样子。羽林卫在她去之前就是烂摊子,明明她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人都走,可她没有,她相信有人能将羽林卫给训好。

  这样一想,自己那日喝多了酒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可笑了。

  “额……我为我的偏见道歉,你能听见么?苏云琼。”

  她小声嘀咕一阵。

  伍庆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手里拿着盛满糨糊的瓦罐和刷子。

  “哥……这图挂哪里?”

  “噢,挂两边墙上,都贴满就行,不用分顺序。”

  “好。”伍庆也不仔细看,弯腰拿起最上边的公主府地图就要往墙上粘。

  “等会儿,这张就不用了。”张纵意举手追着地图站起来,从伍庆手中扯过地图卷好扎进腰带。

  伍庆摸着脑袋:“怎么了,这不都是你带来的图吗?”

  她低头有些心虚的咳嗽一声:“这图太偏了暂时用不上,我收起来。”

  “噢,我马上就弄好,哥你先坐着。”

  “我去外边看看,你先弄着,晚上叫老舅来温锅。”她背上昆吾刀出了宅院,上马往军械库骑行。

  她要找军营的铁匠看看,自己这柄刀还能不能复制出来。

  “嘿,周师傅。”她下马走进军械库,恰好遇见了一名铁匠,张纵意连忙拉住他。

  “大人,您这是……”

  “来来,请周师傅您帮我看看我这柄刀。”她将周东拉进门去,解开背上的刀。

  “这是柄好刀啊!”周东拿起昆吾刀,走向一处阳光好的地方细细打量,“大人这柄刀不可多得。”

  说着他拿刀砍向军械库院子角落的粗木,本来用铁斧才能劈开的木头居然被周东双手执刀给斩成两段。

  “若是我想再打一柄这刀,可以吗?”她问道。

  周东看向手中的刀沉思一阵,随后略显遗憾的说:“大人,这恐怕我做不到。不光是我,就是王司库亲自动手也未必能成。”

  “怎么?”她吃惊,“这钢……这刀很难打?”

  “您这刀用的不是寻常铁石,不知捶打了多少下,才到如此硬度,能够劈砍木头刀身却不飘。若是以军营中用的铁矿石来锻造,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多次的捶打,中途就会折断失败。”

  “唉……”她有些遗憾的摇头,本想给骑兵营也锻造出一批像昆吾一样的刀,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她上哪里找什么“得道成仙”的昆吾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