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接一声的龚将军传进李舟秋耳里, 有人窃窃私语。
“这赵家真有本事啊,居然把龚将军请来参加婚宴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龚将军这次回京后,送到他府上的请帖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没一个能把他请动的。”
听到他们的对话, 有人好奇追问:“这龚将军是什么人, 很厉害吗?我怎么瞧着眼生。”
“嘿,他不常在京, 就算在京也不怎么露面,你当然眼生。但你就算没见过他的人, 总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看了看四周, 见无人注意, 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姓龚,还能是什么人?”
问话的人瞬间大悟, 看向门口男人的神色变了变, 同样压低了声音:“这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南阳太公主的独子?龚将军龚海生?”
“就是他。”
龚海生乃圣上胞姐南阳太公主的独子,自小养在南阳太公主的封地, 鲜少回京。
但他人虽不在,事迹却一点不少。
龚海生和李舟秋并称诏安国两大将,两人名字往那一放,就是两座镇国大山。
两人比不出谁强谁弱,行事风格不一路。
李舟秋计谋无双,面上虽总笑嘻嘻但心思深远, 几百兵马能被她用出千人的效果,甚至不止。
相比之下, 龚海生要糙和野蛮的多, 实打实用拳头武力锤炼部下, 他手下的一个小兵提溜出来,都大有以一敌二之势。
宿继谷一战,李舟秋大将军中计身亡后。
营中群龙无首,兵心一下乱了,几个副将咬牙硬撑。敌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
战争触发前夕,是龚海生临危受命,奔赴宿继谷接掌大权,带领将士们奋勇一举歼灭敌军。
李舟秋死后,诏安国最卓绝的武将就是他了,皇上对他也更为重视。
今日他能来,赵府很有面子。
赵父笑得脸上生出花,他虽然往龚将军府上递了贴,但没想到人会真的来。
“龚将军,快请快请。”
比起赵父的热情,龚海生要冷淡得多。
他站着没动,反而侧眸看向礼官,道:“为何不唱我的贺礼?”
唱礼官如梦初醒,忙看向贺礼记录册,看清上面的字,才张开的口一下又哑住了。
龚海生久等不见开口,浓眉一皱瞧他,眉心上的刀疤愈发显得凶狠。
他不耐催促:“念。”
唱礼官被他吓得一个轻抖,不敢再犹豫,拉高了声音道:“龚海生龚将军,为、为李二小姐添礼六箱,海上明月图一副,玉如意一对……”
唱礼官还在继续念,除了他的声音,周围鸦雀无声。
包括李望酥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为、为李二小姐添礼?
添礼与贺礼意义不同,添的这些礼都是要添到李望酥嫁妆里去的,属她,而非赵家。
不是没有婚宴上为新娘个人添礼的事情出现过,但那都是新娘子亲朋家人所为,寓意对新娘子的看重。
但龚将军与李二小姐非亲非故,为何添礼?
而且,龚将军这礼添的也太重了,六箱啊!
唱礼官念完长长添礼礼单,往后一翻又看到另外一行字:“贺礼比翼双飞鸟一对,玉灯两盏,碧石一双。”
龚海生送的贺礼不轻,拿得出手。
但和添礼的一比,就显得逊色又逊色。
唱完礼,龚海生抬步往里走,来到还在发愣的李望酥面前。
他垂眸瞧了李望酥片刻,表情有些凶,声音似在训犯人:“李二小姐,还记得我吗?”
李望酥瞧了瞧他,心里发怵,但还是老老实实摇摇头。
龚海生眉上的刀疤随着他的表情跟着动,他道:“之前我与李舟秋相约狩过猎,她将你也带到了狩猎场。”
李望酥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龚海生又道:“如今李舟秋不在,你婚宴上的礼我替她添。”
李望酥怔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父,他笑道:“好,好,望酥还不快谢龚将军?”
龚海生一抬手,制止:“不必。”
赵父还是笑着感谢了两句,又道:“龚将军这边请,上座。”
龚海生还是那副表情,他道:“赵大人不用麻烦,我坐会儿就走,这么多宾客在,你去忙你的吧。”
说完,龚海生领着手下的几个将士,大步来到外院的空位前,一撩衣摆大刀阔斧地坐下了。
那是娘家宾客的位置。
这下有人反应过来了,这龚将军哪里是来砸场子,分明是来给李家二小姐镇场子的。
还没回过神,忽听外面又一声高喊:“太子殿下到——”
赵父的手颤了颤,他们家今日不过成个亲,怎么连太子殿下也惊动了?
还没回神,门口唱礼官已经高声道:“太子殿下为李二小姐添礼六箱,狐裘披风一件、锦绣屏风一扇……”
李望酥云里雾里,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后面似乎还有些零碎的物什,但她思绪呆滞没听进去。
直到赵寒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万事有他在。
长长礼单念完后,又是一串贺礼。
念完好一阵,赵府的人才如梦初醒,忙提着衣角去迎周淮席。
周淮席被迎进院,一眼看到龚海生,惊讶道:“表兄?表兄怎么在这?”
龚海生朝他拱了下手,道:“太子殿下为何来,我就为何来。”
说话间,周淮席已到龚海生旁边,跟着坐下来。
周淮席:“本殿来添礼。”
龚海生:“我也来添礼。”
周淮席诧异:“你替谁添礼?”
“李舟秋。”
“……本殿也是为李舟秋。”
说完,周淮席转首扫视一圈,看到李望酥后,道:“李二小姐,本殿与你长姐是好友。如今你长姐不在,今日本殿就厚着脸皮,替你长姐见证你成亲。”
李望酥从最初的愣神中反应过来,不知为何,她抑制不住地盈出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哽咽着没应声。
赵寒看她情绪有些失控,知道她是想她长姐了。
于是将她护到身后,替李望酥朝周淮席拱手谢恩:“臣代望酥谢太子殿下、龚将军,望酥……”
话还未完,门口又掀起惊涛。
“——长公主到。”
听到后面长公主为李望酥添礼,宾客们已经生不出惊讶的情绪来。
甚至自觉让出路,好让长公主顺利往娘家宾客的位置那边去。
众人心里齐想,此等婚事场面,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赵家,以后谁敢薄待李望酥?
这一出,也在李舟秋的意料之外。
她没想到周江满会来,但细想江满与望酥好歹也有那么多年请分在,来便来了。
可那龚海生算怎么回事?
龚海生的确与她有过交集,也确实一见如故,但说关系多深厚倒是不至于。
顶多称得上一句志同道合惺惺相惜。
今日为她给望酥添这么厚的礼?
来一尊佛是面子,来三尊佛就是冷汗津津的压力了。
好好的婚宴来了这几尊大佛,宾客们连趁机讨好的想法都没了,只怕惹人不快。
饶是赵父和赵寒不停缓和着气氛,现场还是一片谨慎安静。
罪魁祸首表兄妹三人意识到了不对,互相看了看。
周淮席碰了碰龚海生的胳膊,低声出主意:“表兄,你嗓门最大,你吼一声来热闹热闹?”
周江满恨不得翻他一个白眼,这什么歪主意?
今日是望酥的亲事,不能出差池。
李舟秋抿了下唇,正欲起身上前,忽听外面喜娘道:“新娘子的娘家宾客来啦!”
话音落地,李父李母和李万斟携着一众亲朋家眷进了门。
进门发现不是想象中的热闹欢喜,一众人愣了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万斟。
他笑着上前,与周淮席打招呼:“太子殿下!您来的倒是早。”
周淮席松了一口气,笑着接话:“是你来得晚。”
“龚将军来吃喜酒怎么还带着兵?这不成心吓唬人嘛。”李万斟笑着道。
龚海生也松了一口气:“我听闻吃喜酒的人越多,新人日后越好,所以我就多带了几个人来。”
察觉到李万斟望过来的眼神,赵寒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傻了。
他忙端起酒杯,上前:“龚将军说得对,喝喜酒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来来来,都快坐快坐。”
终于有人跟着应和,气氛逐渐缓和,笑声渐起。
婚宴又热闹起来,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同周淮席、龚海生交谈,竟得以好声好气的回应。
李舟秋隔着人群看到周江满的眉心皱了又松,松了又皱,但最终还是好好坐在那里。
甚至有毛手毛脚的小厮将茶水打翻溅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发脾气。
李舟秋回神,一转身就看到李望酥站在她面前。
她一愣。
李望酥笑看着她,道:“梅姑娘怎么坐在这?我险些都没看到梅姑娘。”
见李望酥眼眶红彤彤的,面上笑意也有些勉强,李舟秋泛起心软。
望酥从来都不是个胆大的女孩子,她循规蹈矩,最为乖巧。之前能拿着鞭去寻周江满,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出格的事情。
添礼这一场,估计她心里不仅不见欢喜,反而正无措。
李舟秋握住李望酥的手,望酥的手温温热热,像她这个人一样。
李舟秋牵着她,温柔道:“望酥,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舟秋的朋友。他们今日,是来给你送祝福的。”
说着,李舟秋抬手又整了下李望酥的发鬓。
噙笑轻声道:“不要怕,他们是来做你的后盾的。”
清风拂面,李舟秋水光潋滟的眸中含着笑,望在李望酥身上似暖阳笼罩。
对上李舟秋的目光,李望酥心里的那点不安一点一点顺了下去,最后奇异地平静下来。
李望酥鼻间一酸,热泪啪啦落下来。
她声音很小:“我知道,我不怕,我知道他们是代长姐来的。”
长姐虽不在,但处处是长姐。
李舟秋好笑地擦去李望酥的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哭。一会儿让新郎官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我八张嘴也说不清。”
李望酥破涕为笑,点点头:“好。”
李舟秋温柔明亮地看着李望酥,心里想:小丫头长大了。
很快,喜娘来寻李望酥,吉时马上就到,要拜堂了。
在震耳欲聋的喜鞭声中,李望酥与赵寒行完了礼,喜酒喜食紧跟着一道道摆上桌。
宾客举杯尽欢。
李舟秋喝了杯喜酒就走了,出门时遇到了龚海生。
但龚海生没多瞧她,很快驾马消失在街巷。
回到长公主府,李舟秋畅快淋漓地舞了一套剑法。
甚至是痛快。
能亲眼看到望酥成亲,能看到好友代她添礼参宴,能看到那么多人将她放在心中。
重生一回,值了。
纵是生死,又有何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21:15:59~2022-08-25 22: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YF峰喋 3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