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李舟秋那句“对身体有好处”说服了周江满, 粉白相间的玉珠最终戴在她手腕上没取下来。
回到长公主府,周江满虽没真的杖罚李舟秋,但还是下令关了她几天禁闭以作惩戒。
有心哄小姑娘高兴,李舟秋乖乖在客院呆了好几天没出来。
直到数日后, 明珠匆匆来寻她。
“梅辞先生!太子殿下来啦, 让您去主院一趟。”
正提笔练字的李舟秋手腕一顿, 豆大的墨水滴在宣纸上,氤氲泛开。
她抬头看明珠:“太子殿下?”
明珠一连串的点头, 喜盈盈道:“嗯嗯,太子殿下听长公主说她的腿有知觉了, 特别开心!让奴婢差您过去, 说想见见您呢!”
李舟秋恍惚好一会儿, 才起了身。
刚进主院,就听到爽朗笑声和周江满的怒声:“皇兄!你再这般耍赖, 我就让清风把你赶出去!”
噙着笑的男声朗朗道:“这怎么能叫耍赖呢?这是智……”
话还没说完, 周江满就气得抬手拍他胳膊:“智!智!我让你智!”
周江满用的力气不大,周淮席也不躲。
挨了两下反而笑得更开怀, 似乎以逗小姑娘炸毛为乐,周淮席嘴上不饶人:“哎哟,堂堂长公主怎么还动手打人?”
李舟秋看着树下坐着笑闹的两人,脚步渐缓。
定定望着。
察觉到她的目光,明珠凑到她耳畔低声解释:“梅辞先生,那就是太子殿下, 长公主和太子殿下感情很好的!”
“搬到长公主府中后,也只有太子殿下来了长公主才会这么开心, 可惜太子殿下鲜少在京。”
说着, 明珠又拽了下李舟秋的袖子:“梅辞先生, 我们过去吧。”
明珠快步上前几步,来到周淮席一侧,提高声音道:“太子殿下、长公主,梅辞先生来了。”
周淮席一顿,迅速收起嬉笑。他正起神色回头,看向身后人。
只见来人站姿如松,头上挽着一支青色竹簪,不仅不显寡淡,反令人眼前一亮。
果然如母后所言,模样生得真真好。
周淮席愣神的瞬间,李舟秋已经缓步上前,她朝树下两人拱手行礼:“草民梅辞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长公主。”
周淮席收起心思,抬手虚虚一托,示意李舟秋别多礼。
他温润有礼道:“梅辞先生快快请起,本殿今日听江满说她的腿经先生医治已大有好转,实在万分感激先生。”
“可叹本殿俗极,事先亦未曾有所准备,一时只能想到以金银答谢先生,还望先生勿怪。这银票先生先收着,待本殿回去后,再另寻答谢。”
说着,周淮席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掏出张银票递给李舟秋。
周淮席比以前更稳重自谦,也更懂得笼络人心。
以前的周淮席虽然看似平和,但打心眼里有股傲气。
断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用这种软语话术。
李舟秋很欣慰,太子殿下愈发优秀,想来这几年成长不少。
按下心思,李舟秋没推诿,她伸手接过银票,笑:“多谢太子殿下。”
没想到李舟秋接的这般坦然,连假都不假一下,周淮席到了嘴边客套拉扯的话险些脱口而出,硬生生逼着自己咽了回去。
按照常理,不应该是梅辞先推脱一番,然后他再三塞给她,她才作不情不愿状收下吗?
怎、怎接得如此之快……他连话都没想好该怎么接。
好在周江满很快开口。
周江满瞥了眼李舟秋,冷哼:“你倒是接得快。”
李舟秋眼角眉梢挂着笑,她大大方方道:“哪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周淮席收拾好表情,跟着笑:“先生坦诚,本殿喜欢。”
顿了顿,周淮席又道:“江满任性脾气大,刚刚听闻她将先生关了禁闭,实属不该。改日本殿设宴,代江满向先生赔罪。”
“皇兄!”周江满扬高了声音。
此刻,在周淮席面前,李舟秋终于在周江满身上看出点以前活泼肆意的影子。
周淮席回头瞪她,恨铁不成钢地斥:“皇什么兄?你可让我省点心!”
足足六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能治好她腿的大夫,不好好供着就算了,还将人关禁闭。
万一将人吓跑了,她的腿又该怎么办?!
李舟秋不用猜都知道周淮席的心思,她没忍住笑,直截了当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长公主没薄待我,她待我极好。”
“就算太子殿下没给我这银票,我也会尽心尽力为长公主医治。”
周淮席:“……”
这人说话也忒直接了些。
来之前,他听母后说江满府中来了个女医师,本事不见有,但模样倒是生得极好,还能哄得江满和她一起下棋。
来了之后,从周江满的口中他才得知这人不是没本事,而是极有本事,已治得江满双腿有了知觉。
周淮席心里有了较量。
多半是母后将人传进宫问话,结果看到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怕是连话都没多问,就将人当成了花瓶看。
这心思在周淮席心里转了一圈,没敢跟周江满说。
只让周江满将人唤来,他要当面赏赐,却不曾想这人这般不扭捏。
眼看周淮席吃瘪顿住,周江满心情大好生出笑。
周淮席摸了下鼻子,轻咳一声:“是本殿小人之心了,先生莫怪。”
李舟秋还真不习惯这样和周淮席说话。
以前两人直来直去,常你阴我一下后我踹你一脚,礼节也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
但眼下,她以梅辞身份,只能客客气气拱拱手,回话:“太子殿下言重了。”
周江满抬眸看了眼规规矩矩的李舟秋,又瞄了下装模做样的皇兄,没了耐心:“行了,皇兄来我这,就是为了送银票的?”
听出周江满嫌他啰嗦,周淮席好气又好笑地骂她:“没良心的。”
李舟秋领了赏赐没多呆,又回了客院。
好的是,走这么一遭,不光得了周淮席的银票,她的禁闭也算是解了。
虽然她真想出府,也没人看得住她。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望酥成亲的日子。
李舟秋来到李府的时候,花团锦簇的大红花被绑在门匾上,红毯一路从府内蜿蜒至大门前的台阶上。
府中喜气洋洋的。
她上次随周江满来家中,爹娘还在外没回归京。
今日李舟秋一进门,就看到爹正指挥府中的小厮:“来来来,这儿蹭脏了快擦擦,迎亲的马上就来了,动作快些。”
李舟秋远远看着他没上前,眼中盈出笑。
爹还是那副模样,挺着个微微发福的肚子,看似精明其实莽得很。
李舟秋的祖辈在朝为官,但李父却未踏足朝堂,他从了商,每每看到他祖父就捶胸顿足。
直到李舟秋兄妹出生,李万斟五六岁时,祖父就大手一抓将他带到营中,希望能培养他接下身上重担。
可惜李万斟自小爱习文弄墨,刀法教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记不住。
反而是旁边凑热闹的小李舟秋。
拿着祖父为了哄她不哭给她刻的小木剑,奶声奶气地“喝、哈”喊号子,将一把小木剑舞得虎虎生威。
诏安国女子虽从军入仕的少,但合情合理亦合乎律法。
于是祖父的目光从李万斟身上转到李舟秋身上。
正神游,府中小厮欢快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来了来了!老爷!迎亲的来了!”
“点鞭炮!”
话音落地,劈了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一群小孩子涌在大门口,雀跃着喊:“喜糖!喜糖!”
欢天喜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灿烂的笑容。
骑着高头大马的赵寒出现,他被小孩子闹着下了马,寸步难行,直到接连散了几把喜糖出去才得以进府。
进门看到李父,赵寒上前朝他拱手作揖:“岳父,我来接望酥了。”
李父似乎想板起脸做威严的样子,但还没开口就笑了出来,最后索性拍了拍赵寒的肩膀:“好好对望酥。”
“岳父放心。”
鹦鹉系统第一次看到这儿的人成亲,倍感稀奇:“宿主,不用拦亲吗?不是哥哥弟弟们还要拿柳枝作势抽一顿新郎吗?”
李舟秋经常被鹦鹉系统问一通莫名其妙的,已经习惯,但她更为不解:“即是迎亲,为何要拦亲?喜事作何要拿柳枝抽?”
鹦鹉系统以自己了解到的知识,认真解释:“为了让新郎官知道新娘子娘家不是好惹的,若是婚后对新娘不好,她娘家兄弟姐妹可不依!”
李舟秋似乎笑了笑,她看着赵寒的方向没说话。
但鹦鹉系统看着她的表情,莫名打了个寒颤。
最后心中腹诽:这赵家长子可务必要对李望酥好些,不然自家这宿主……
看到赵寒一众迎亲队伍被簇拥着轻轻松松往内院走,鹦鹉系统又道:“就这样让他们进去了?”
李舟秋问它:“从你的后台看不到成亲当如何?”
一句话,问的鹦鹉系统兴奋的模样冷淡下来,一副被李舟秋泼了冷水般。
黑溜溜的圆眼睛无言看了李舟秋片刻,然后摇了摇圆圆的小脑袋。
它叹息:“宿主太无趣了,我从后台看成婚设定有什么意思?当然是亲眼看到再和宿主聊聊才有意思。”
正说着,内院里忽然传来敲锣打鼓声,伴随着悠悠一声高喊:“吉时到——”
迎亲队伍去而复返,这次走在前面的不止赵寒,还有李望酥。
李望酥盖着红盖头,与赵寒一人牵着绑着大红花的绳子的一端,踩着红毯往大门口的方向走。
小孩子追着他们起哄:“成亲啦!成亲啦!”
李望酥身边的丫鬟一直笑着拦住小孩子,怕他们冲撞看不清前路的李望酥。
李舟秋注意到跟在人群末尾一直抹泪的中年妇人,她一脸不舍看着李望酥的方向。
跟了一截路后,李父和李万斟一左一右将她扶住,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知李万斟说了句什么,将妇人逗得破涕为笑。
是娘。
“宿主,你不过去凑凑热闹吗?”
鹦鹉系统的话唤回李舟秋的目光,她摇头:“看看就好了,就不去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郎官和新娘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李舟秋。
李望酥被迎上轿子后,敲锣打鼓的声音更响了,似要将天给震破。
府中又晃晃悠悠出来一队人,扛着二十多个箱子。
旁观的人议论纷纷:“李老爷子好大的手笔啊,准备这么多嫁妆,得二十二箱吧?!”
“二十八!足足二十八!”
“嚯……”
嫁妆被抬出府的时候,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喧闹,不少人直夸赵寒有眼光有福气。
李父有财,李万斟在官场上前途无量,结这门姻亲结得好。
也有人说赵家才是真正权贵世家,李家小姐才是有福气的那个。
众所纷纭。
一路吹锣打鼓,喜乐鸣个不停,不少百姓围观喝彩。
李舟秋不知道从哪摸出个笛子,她不起眼地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吹奏随行。
以她自己的方式来送望酥出嫁。
到赵府时,门口长鞭劈了啪啦响起,吹吹打打,甚是热闹。
看到一箱接一箱往府里抬的嫁妆,赵府又响起一阵吸气声。
“这李老爷子也真舍得啊,给这么多东西,就不怕李大人不乐意?”
“不不不,我听说李老爷子本来只准备了十八箱嫁妆,是李万斟李大人非加到二十八。”
“啧。”
迎亲队伍进了府,拜堂的吉时还没到。
进了赵家的那一刻,李望酥揭了盖头,随赵寒一起在外院招呼前来的宾客。
赵府正门坐着的礼官记下宾客送的贺礼,旁边站着的另一礼官唱礼:“胡石科胡老爷,贺礼吉祥如意一对。”
“张家信张大人,贺礼百年好合图一副。”
念着念着,门口唱礼的礼官突然一下没了声音。
门口似乎来了什么人,宾客们突然朝那边走去,一时全堆在门口寒暄。
李舟秋眉头一皱,正想起身去看,就见赵寒的父亲笑着疾步出现。
他朗声道:“龚将军来了?”
闻言,李舟秋起身的动作顿住,又重新坐了下来。
人潮散开,让出一条路。
李舟秋看到门口携带四五兵将的高大男人,他眉间有一道细细的刀疤,面容沉着如修罗。
不像是来参加婚宴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22:10:07~2022-08-24 21:1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