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调查祝锦城的成绩是托了楼子民,祝白果无意把他拉进来,便随便扯了些自我感觉应该是同步升降之类的话。好在祝锦城并无意深究,这么听一耳朵,也就松松放过了那个问题。

  倒是祝白果,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在祝锦城要求把上午两人不想搭理钟丛时随便说的放学计划一一实现时,也就没拒绝。

  在超市,书店,水果店转了一圈,车开回别墅时天已暗下。

  祝锦城没忘了每日归家时的第一件事,一下车就准备去车后面摸鸟粮罐子。

  在他的精心喂养下,小麻雀的队伍不断壮大,这几天殷尧接送祝锦心时已经连车都不敢下。小鸟儿们知情识趣,祝锦城喂起鸟来当然是更起劲了,从鸟粮到小玩具,准备得足足的。

  今天回来得晚了些,祝锦城准备给它们多撒两把当做补偿。

  只两人刚下车,还没去拿鸟粮呢,就看到平日常喂鸟的树下,那些小鸟已经在绕着别人飞了。

  “妈?”祝锦城借着车道边的灯看清了那人,出声唤道。

  钱清攥了一下手,手里最后一块干馒头被碾碎落地,清冷的目光在归来的二人身上浅浅扫过,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拍了拍手把馒头碎抖落干净了,便自顾自地先一步进了别墅。

  两人皆对此态度习以为常,并不多言,只上前看了看那些小鸟儿。

  嗯……肚皮圆圆。

  祝锦城失落地重新盖好了手上的鸟粮罐,看了一眼旁边的祝白果,突然又道:“我听外公外婆说,以前我们妈也挺喜欢小动物的,结婚之后还养过猫。不过后来祝锦心对猫毛过敏,那猫就被送回外公外婆家了,我小时候还见过那猫,毛可长了。”

  祝白果刚接住从麻雀群里直直窜出来的小胖啾,听着祝锦城的话,还没等她回点啥,祝锦城就又开口了。

  “你说,妈该不会和我抢着养这些小鸟吧?我这天天要去上学的,可抢不过她……”祝锦城失落道。

  祝白果有些诧异地看了祝锦城一眼,这弟弟……刚才那话,自己还以为他想说自己与母亲的相似之处呢,结果就神转折到了养鸟上。

  不过……

  这和动物亲近,难道是遗传么。

  钱家在外地,听说和钱清的关系不太好,这些年走动得越发少了,这回祝白果被找回来,三人一同过成年生日,他们也没过来。祝白果见不着人,就更无处去听钱清的旧事了。

  进别墅时,祝白果又问了祝锦城几句,不过后者明确表示他们妈妈对动物只是喜欢,像是祝白果今日下午那样创造奇迹,是没有的。这么神奇的事情,但凡能有那么一件,他也早能听说了。

  那刚生出的,无稽的也没什么意义的猜测被否定。

  不过这小小的插曲,还是再次唤起了祝白果在某些方面的执念。

  晚餐桌上,再次出现了祝白果做的菜。

  凉拌莴苣,芸豆炒肉,煎蛋萝卜汤,简单快手菜,刚好赶上了晚饭摆盘。

  刚回京市时,祝白果做了好几回的菜,后来在生日那天出了被下药的事,就一直没再下厨了。

  祝白果的手艺和朱姐她们还是有明显区别的,要简单一些,也要更有风味一些。

  祝锦城之前上楼洗澡去了,不知道祝白果去下厨了,但是几筷子一夹,就立刻吃了出来。可以说,是非常惊讶了。

  在祝锦城看来,家里有朱姐她们做饭,祝白果刚被接回来时主动去做菜,多少是有些想讨好家人的缘故。后来出了那事,家里各人是个什么真面目她也该看清楚了,所以再没下过厨。

  那么,现在又是为什么?

  当然,桌上吃出祝白果手艺的,不止祝锦城一个。

  祝忠言习惯饭前来一碗汤,本以为那一大锅奶白色是什么鱼汤肉汤之类的荤汤。没想到勺进小碗一看,是煎鸡蛋萝卜汤。软烂的萝卜丝像是化在奶白色的汤水里,配上撒在里面的白胡椒粉,浓郁辛香中又带着几分爽口,实在有胜于那些肉汤。

  普通的食材,粗犷中的美味,只喝了一口,祝忠言就觉得不像朱姐的手艺。不过他……憋着没说。

  一个没说,两个没说,祝锦心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埋头吃喝,看着母亲一个人快吃掉半盘子的凉拌莴苣……

  祝锦心放学没耽误,直接被殷尧送了回来。因着殷尧这几日的反复无常和对祝白果十分特别的关注,她心里乱得很,在母亲表示关心时,难免带出了几分烦躁。虽然她很快意识到不能那样,借口要洗澡离开冷静,但是明显母亲也已经不太开心了。

  从前是母女时,这样小小的,都算不上拌嘴的别扭,也就是撒个娇就能揭过的事情。便是后来祝锦心对三胞胎的说法有所怀疑时,亦不影响她和钱清的母女情分,甚至可以说,她更患得患失更依赖母亲了。但是现在窗户纸被彻底烧了,她和祝家,和母亲,到底有了无法逾越的隔阂。就像是现在小小的别扭后,她始终难以主动走出那撒娇和好的一步。

  于是,打开窗户透气的祝锦心看到了,楼下那被鸟群围绕的三人。

  殷尧因着两回被鸟屎直接砸脸的事情,最近对小鸟极为厌恶,这几天接送她连车都不愿下。原本祝锦心还想着怎么说服祝锦城把院子里的那些鸟清出去呢,结果现在母亲也喂起了鸟……

  是了,他们才是亲生母子,母女,自然有相同的喜好。

  饭桌上,祝锦心看着放在钱清面前的那一小盘莴苣渐空,心中突生了些恶意。

  “妹妹身上的骑马装还没换掉,是一回来就进厨房帮忙做菜了吗?这桌上哪几个菜是你做的啊?”祝锦心努力笑得和善,心却是扑通扑通地跳得响。自打生日那天发生了那些事,祝白果就不太爱搭理自己了。每日虽总在餐桌上碰着几次,自己也不大敢主动和她去说什么。也不知自己这么一问,对方的态度如何。

  祝锦心这话一出口,桌上好几道目光向她投去,祝锦心正有些紧张呢,没有察觉到那几道目光的意味皆有些不同。还好祝白果这回没直接不给她脸,语气虽平淡,但好歹还是开口答了。

  三道菜名报完,钱清冷着脸掷筷走人,祝忠言笑呵呵地夸着菜肴好吃重新暖场,憋着些开心的祝锦心作怯怯低头扒饭状,而祝正轩则是放下了没喝完的半碗萝卜汤。

  祝锦城站起身,把原本放在钱清面前只剩小半盘子的凉拌莴苣端到了自己这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边嚼边歪头问旁边的祝白果:“朱姐做凉拌莴苣,小米辣和蒜末从来不爆香,都直接拌了的。你说你妈是没吃出来是你做的,还是吃出来了假装没吃出来?”

  用讲悄悄话的架势,说出了正常的音量,这事情也就祝锦城干得出来了。

  随着他的剖析,桌上骤然一静,就连祝忠言颇带几分真心的夸赞都停了片刻。

  祝白果也是有些佩服的,不过……这想要阴阳怪气的时候就从“我们妈”变成“你妈”的说法,是跟谁学的……

  祝锦城这问话,祝白果自是没答,席间也没别人搭理他。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十分不满足,到晚饭吃完还念念不忘,抱着水果箱子,跟进了祝白果的房间。

  “好了,现在就我两了。”祝锦城放下箱子,贴心地反手关好了房门,一脸八卦地继续问道,“你说说,你妈刚才到底吃出来是你做的菜了不?说起来,她今天吃菜是不是比平时快?吃那么快,该不会是又想吃,又怕别人说出来是你做的菜之后就不好意思吃了,所以赶紧多吃一口是一口吧?”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御厨,不过是一些家常菜,哪里好吃到她要那样……”祝白果有些好笑,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么。

  祝锦城却始终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两人无效掰扯了一番,祝白果好不容易才把人送了出去。

  祝锦城一出门,就想起自己光顾着吐槽母亲,都忘了问祝白果怎么突然又下厨了。上回那事儿就一被窝地盖了过去,现在这一桌子的人,除了自己,谁还配吃她做的菜!

  只是人一出去,身后的门就传来了落锁的声音,又想着祝白果到现在一个热水澡还没洗上,祝锦城到底是暂时放过了她,准备一会儿手机上再问。

  话说宋秋意在柜中,听外头那两姐弟说了半天,小小的问号攒了一肚,好不容易那祝锦城走了,左等右等,祝白果却没进来。

  宋秋意开始有些焦躁。毕竟就是前两天有些小别扭时,祝白果回房的第一件事也是打开柜门,怎的今天……宋秋意等了又等,结果人没等来,倒是遥遥听到了外头的水声,应是洗澡的声响。明明不别扭了,昨晚和今早都是用的涤尘诀,怎么又要花那么些时间洗澡?

  柜中宋秋意带着双倍的小问号们抓心挠肺,浴室里的祝白果却是越发放慢了洗澡的动作。

  问,就是逃避。

  那些错题与娟秀的灰色字迹在祝白果的心里沉沉坠了一天了。即便她用逛街,做饭拖延了许久,但总是要回来见宋秋意的。

  那些被宋秋意订正过的错题,祝白果中午打完人,抽时间看过了。和卷后答案对了一下,宋秋意都写对了,不但写对了,甚至还有几道大题用了多种解法,连填空判断题都在旁边做了简单的步骤草稿。实在是……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世上的天才何其多,只是以前那些天才都与祝白果并无关系。

  而现在不一样了。

  那是一个只需要一个晚上,就看完了初高中所有理科教材,并且看起来应该都学会了,还能运用得很好了的天才。

  这让读了十几年书还在拼及格的祝白果实在有些无地自容。

  毕竟宋秋意并不是什么和她无关的天才。

  而是……

  祝白果曾经理智地将她们的关系定义为解药与中毒者,后来有时候又觉得像饲养者与宠物。但是无论如何去定义,那一次次的“双修”,一次次过电一般的炙热,还是让那人开始变得特殊起来。

  饿,可以努力寻食。

  穷,可以努力挣钱。

  成绩差,可以努力学习。

  祝白果从前过得十分一般,可以说挺差的。不过她倒也不曾自卑,甚至总觉得一天天努力下去,一切都能慢慢变好的。

  可今天,她自卑了,并且清楚地尝到了自卑的酸苦。

  一个用一夜的时间顶了她十几年的天才,祝白果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配不上。

  而问题就在于,她还不能逃避,毕竟柜中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即便自己是一颗差劲的药,对方还是得吃……这样一想,就更人生苦痛了。

  这样的痛苦,让祝白果早上轻易地被钟丛点燃了火气,即便她后来挽回了些冲动造成的结果,但却是更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所受的影响。

  洗漱完的祝白果,端着一碗洗好的水果,拿了两本新买的书,在金色的柜门前静立许久,方才推开柜门。在此时,祝白果强烈地希望柜中的仙师,能够从自己的身上看出降运,诅咒或是什么外在束缚了她脑子的东西,给自己的差劲找一口大锅,让自己能够继续在她面前站直。

  柜门打开,毛毛拖鞋探入。

  沐浴露的香气混着水果的甜香出现在了房间里。

  宋秋意闻了闻,从其中分辨出了点儿别的。

  就在祝白果放慢了脚步,一边猜测着宋秋意是否因那卷上并不高级的错题降低了对自己的印象,一边想着该如何开口让她给自己看一看运道之时,就听得宋秋意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又和那只鸟玩了?”靠着树桩坐在毯子上的女子一脸严肃地坐直了身子,发出了类似质问的声音。

  “嗯?”陷入人生关键问题思考中的祝白果实在有些没反应过来。

  宋秋意看着停在几步远似乎一脸无辜的姑娘,忍不住哼哼道:“你不是觉得洗漱花时间太多吗?为什么今天不直接进来让我用涤尘诀?该不会怕我发现你和那鸟又亲亲了,所以先去洗澡了吧?”

  便是沐浴露再香,果子再甜,宋秋意依然一下就嗅到了祝白果身上淡淡的鸟味儿,且和昨天必然是同一只。

  这是?在和一只鸟吃醋?祝白果恍恍惚惚,而后迅速放弃了这个想法。仙师怎能那么无聊……

  “中午回来拿衣服的时候不是和你说了一声的么,下午调课了去骑马了,回来一身的味道,所以去洗澡了。”祝白果想到中午怂到只开柜门拿衣服的时候说了一嘴,都不敢进来的自己,深觉此时站在这学霸面前,都还有些不自在。

  “涤尘诀也能除味。”宋秋意面色认真。

  “……”祝白果又不是没用过,哪里会不知道那法诀的妙处。

  带着逃避的心态拖延进来的时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下午骑了马,又逛了街,还做了饭,一身的动物和油烟味,脏兮兮乱糟糟的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就这么进来。

  综合水平已经很低了,不想更低了。

  宋秋意不知祝白果内心纠结,见她不语,站了起来,也不穿鞋,就这么赤着脚,几步上前,一下凑近。

  安全距离瞬间被突破,祝白果下意识地后仰,却被宋秋意一把拉住。

  宋秋意细细嗅过,待确认了那鸟儿淡淡的气息不过萦绕在祝白果的肩膀与手间,嘴唇上半点没有,方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只如此这般,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几近于无,宋秋意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刚洗过澡的祝白果身上那微带着暖意的水汽轻轻地扑在了自己的脸上。

  宋秋意抿了抿唇,不自觉地悄悄吞咽了一下,有一点点,奇怪……突然好像有点想。

  “双修吗?”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房间,宋秋意的声音出现得有些突然。

  不知是见识过天赋云泥之别的关系,还是现在的气氛的确有些微妙,明明已经“双修”过很多次,祝白果却是生出了似是比之前更多的羞意,那个头啊,怎么都没法点下去了。

  “嗯?”宋秋意看着,那淡淡的粉从祝白果的耳上升起,渐染了她的面颊,忍不住又发了点儿催促的声响。只是……似乎并不迫切需要补足清气的现在,这样的催促并没有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却依旧有一点想……

  这,就是双修的魅力么。

  宋秋意不松手,甚至目光都停在了祝白果的身上。

  这样的胶着,祝白果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并不漫长的“双修”以宋秋意轻轻舔了一下祝白果的嘴唇作为结束。

  比起正正常常的触碰式“双修”,宋秋意这样的小动作总是让祝白果觉得更受折磨。

  宋秋意松开了手,祝白果偷偷稳了稳有些发软的腿,微微有些恼。

  可有了“双修”打了个岔,两人间的气氛正好,有些问题到底是更好问出口了些。

  祝白果略过身上残余的酥麻,定了定神,简单地将自己和祝锦城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提了周正的事情来作比,最后问了宋秋意她是否有办法如那些大师一般,观一观自己的运道是不是有问题。

  只祝白果这话问出口,宋秋意却是变了脸色,微皱了眉颇是为难一般,甚至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是想破坏别人的运道,也不是想你帮我转运。只是想你帮我看看我的运道是不是被别人破坏了。”祝白果以为宋秋意这是没听明白误会了什么,赶紧补充解释了一番。

  然而,话说得清晰明了,宋秋意为难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

  祝白果:……

  本来么,一个学渣,去和一个天才说,你帮我看看我的笨,会不会不是我本身的问题,是不是别人使坏了,就真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

  若不是刚才气氛正好,祝白果怕是要再心理建设很久才能问出口。

  本就没什么勇气,一问再问,很快散了个干净,只剩下……自卑。

  祝白果后悔了,她根本不该问。

  现在好了,气氛已经尴尬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我本来就是……”祝白果握紧了手上的水果杯,强忍着不该出现的委屈,给自己搬梯子。

  宋秋意愁眉未展,却是打断了祝白果:“不,我觉得你很可能没想多。”

  已经低了头,委屈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的祝白果迅速散了泪意,惊讶抬头。

  “可是……”宋秋意话说得很慢,似乎十分艰难,连带着脸也开始越来越红,半晌才把后面的话蚊子叫一般憋了出来,“我不会……”

  “什么?”祝白果没听清楚。

  “我不会看运道……”压力大到粉了眼眶的人变成了宋秋意。

  “啊?”祝白果十分惊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吐了个叹词。

  “我一直在山上修炼,没有去上过宗门的课程,虽然凝结金丹的速度算快,但是只会基础的法术……”宋秋意低了头,扣了扣衣角上的小花,讷讷道,“对不起,我不会看运道……”

  祝白果:“……”是了,那个给宋秋意下药的,好像是她的师傅。那样的人,应该也不会好好教导宋秋意吧,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关着人把人往单纯了养。所以她连双修都弄不清楚,不知道观运也很是正常。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宋秋意的声音越发低落,连带着整个人也往后挪去了不少。白白的脚踩回了毛毯上,微微蜷着扣住了毛毛,十分窘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