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顺了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咳,这玉太贵重……要不,我还是还给你吧。”

  还承君一诺必守一生,踏马的,他又不是原主,凭什么给原主背锅!

  对面半晌没有回话,阙静的夜里,只有断断续续的粗重喘息声显得分外清晰。

  糟糕,肯定是谢逢伤心了,他又有点不忍:“算了,我留下吧……”

  就这么还回去,倒显得是坐实了是赵铭之把谢逢抛弃了!他也不能为原主背这个始乱终弃的锅!

  可是……

  “要不,还是还给你吧。”

  就算是背锅,他也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再怎么说他现在用的还是赵铭之的身体,他还想用这具身体找媳妇啊!

  他在这里天人交战,那边谢逢似乎已经理好了情绪,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话冷冷打断:“你留下吧,不用还我。你放心,我不会强扭瓜的……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随便收着就好。”

  屏风后的木床传来沉重的吱嘎声,就寝者显然在拿床泄愤。

  “……”

  这极强的怨念是怎么回事?

  是在反讽他当初说的话吗?

  赵扬讪讪把头缩进了被窝,不敢再吭一声,谢逢这显然已经是怒了,他可还没胆子大到在老虎头上蹦跶。

  虽说如此,他却是紧紧地把玉佩握在了手心里。

  被窝里,赵扬没忍住,又去骂骂咧咧命格酱。

  【你把武功给我没问题,但你直接把原主的记忆塞给我,不太好吧!】

  【哪里不太好了?那不原本就是你的记忆么。】

  【……,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原主的回忆,我不过是穿书来的吗?】

  所以为什么要帮原主背负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债啊啊啊!

  命格酱一声咳声打断:【咳,贵方既然已进入此间世界,不如将此间世界作为贵方的真实世界?毕竟,你在原先世界的所有信息都已被抹去了,连骨灰都不剩了。】

  【……】真是谢谢你了再次提醒……

  【你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吧?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

  【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原本就是“赵铭之”呢?只是因为某些……操作失误……咳,才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去了别的世界逛了一圈,而现在回来只是修正之前的错误?】

  【……,你—在—说—什—么?】赵扬咬牙低吼。

  【啊哈哈……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真的也只是一个可怜、孤苦、无依的操作执行者。操作的解释权在命格桑的手里,冤有头债有主……】

  命格酱突然闭嘴了。对面一片“嘀嘀嘀”的忙音。

  【命格酱?命格酱?】

  赵扬喊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再回他。

  搞毛!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跟他说他就是赵铭之?

  以为他这么好骗,这么容易就会相信吗?!

  赵扬怒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隔空又呼唤了好几次命格酱,可对方就是不理他。

  喂,把话说清楚啊!

  有没有点职业精神!

  “你……生气了?”谢逢的声音自隔壁传来,显得有些犹豫。

  “没有没有。”他在黑暗中迅速摆手,竟忘了旁边还有尊大神,可不能让大神误会。

  “我就是翻个身。”他乖乖躺回床上。

  “玉佩……”谢逢迟疑着开口,听起来分外小心翼翼,“你留下吧……”

  赵扬的心骤地紧了。

  谢逢继续道:“师父说过,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想做什么,我不会勉强你……”

  赵扬握着玉佩的手按在胸口,克制不住手在颤抖。

  他轻轻“嗯”了一声,玉在手心里已被捂得发热,他的胸口也烫得厉害,心脏在里面咚咚咚咚地跳不停歇。

  他听见自己略带些沙哑的声音:“那日,你本可以将白道众人一网打尽。这样你就可以叱咤武林、为我独尊了……”

  “叱咤武林、为我独尊?”谢逢苦笑了声:“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赵扬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静默不语。

  听得谢逢继续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圣教教义从未说过要成为武林至尊,只希望大家能够和睦团结,平安生活。如今武林视我们为洪水猛兽,定是有人存心陷害,我怎能任其得逞。”

  谢逢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

  “那日,众派虽上山,却都还有相当的势力留存在各自门派之内,我若是真将众人‘一网打尽’,他们必定会召集更多的人前来寻仇。以目前我教的实力,实在不足以对抗天下门派。”

  “我原本就是打算放他们回去,免得结下更深的怨仇。”

  而另一边,和杜胥同睡一屋的叶先圻,睡的实在不能算好。

  他哪能想得到堂堂圣教堂主祝昭雨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他之前说阿云“脑子缺根筋”,就让祝堂主成功记仇。

  熄了灯,睡了还没一会,叶先圻的床“噼啪——砰”地塌了。

  祝昭雨送他们进客房的时候,顺带在他的床腿上划了几道,又抹了些香油。半夜,循着香味顺着房梁跑来的老鼠把床腿给啃断了……

  谢逢和赵扬的客房就在叶先圻客房的正下方,谢逢那最后一句话的尾音生生湮没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床板碎裂声响中。

  祝昭雨客房就在叶先圻客房隔壁,阿云从祝昭雨怀中探出脑袋,惊讶地想去隔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堂主大力按回床上:“是杜胥和叶先圻房里的动静,你紧张什么。”

  阿云想想也是,又不是他家少爷房里,就继续窝在祝堂主怀里睡了。

  赵扬披上外衣飞奔上楼,“砰”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杜胥裸着上身、仅着一条亵裤,站在床板已经塌掉、陷在一堆木头碎屑里、衣衫凌乱不堪的叶先圻床前,正伸手拉对方……

  赵扬的视线从杜胥身上移到叶先圻身上,又从叶先圻身上移回到杜胥身上,继而瞥向一边,咳了声:“你们继续……”

  叶先圻光洁的肩头露在外面,露出了一大片锁骨,正要把手递给杜胥,闻言愣了下,待反应过来,立刻咆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逢也亦步亦趋跟了来,见闻此情此景,“嘶”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嘶”声中,赵扬慌忙回头,想去捂谢逢的眼睛。

  却正巧和客店伙计撞了个面对面。

  客店伙计也披着外衣,手里捉了只烛台,探过赵扬肩膀,将烛光往客房里晃了晃,顿时炸了:“哎哟喂,我说客官,您们就不能轻点?犯什么把床都给做塌了?!”

  做塌?

  这纯爱向小说里,连客栈小二都这么有自觉?

  叶先圻万分狼狈从木板碎屑里站起身,一字一顿咬牙道:“我都说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二日,众人在客栈一楼吃饭的时候,赵扬能明显感觉到客栈小二正朝着他们这桌指指点点,还同掌柜及一众客栈小弟窃窃私语。

  凭他的功力,大概能听到些“做塌了、绝无仅有、干柴烈火、就是那两个、上、下”啊诸如此类的字眼。他不由暗暗叹道人言可畏。

  众人面不改色继续吃饭,只有叶先圻和杜胥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热闹。

  叶先圻猛地站起,筷子一扔砸在祝昭雨面前:“欺人太甚!”

  祝昭雨悠悠翻出“翻云覆雨”扇:“祝某已从客栈订了两户竹叶青,赠予叶兄压惊。叶兄这是——打算听信那谣传,想闹事?”

  叶先圻:“你!”

  赵扬慌忙站起架住叶先圻:“冷静啊!你说过的,还要坐人家的马车啊!”

  叶先圻:“……”

  叶先圻甩袖:“我吃饱了,出去等你们。”说罢头也不回踱步出门,路过门口的时候还狠狠朝柜台那瞪了一眼:“造谣!”。

  杜胥一双贼目偷偷摸摸地瞟着那抹青色的身影步出门外。

  吃饱喝足,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客栈准备继续行路。

  可赵扬分明听到祝昭雨在走出客栈的时候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嘱咐道:“尽管传,大胆传,别跟我客气。”

  听得他不由哆嗦了一下。

  昨夜那场闹剧最后当然是祝昭雨赔的床板钱。这个吝啬鬼还花钱从客栈灌了两壶竹叶青放在了车上。

  只是从祝昭雨那小人得志的笑容里,实在是让人觉得他原本就是打算花钱看这一场闹剧的。

  杜胥小心翼翼将马从马厩牵出,套上马车。

  祝昭雨跟在一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杜老弟,听说你喜欢裸睡?”他展开“翻云覆雨”扇,边摇边感叹,“哎呀,真是没想到啊。倒是给了我点启发。”

  站在赵扬身边的阿云登时浑身一抖。

  谢逢吃饭时一直很沉默,沉默得赵扬觉得有点揪心。

  等车时,谢逢也是第一个跨上马车。

  赵扬磨磨蹭蹭最后一个才进去,看了看一侧冰着脸的谢逢,又看了看一侧黑着脸的叶先圻,最后还是按照昨日的位置坐在了谢逢身侧。

  谢逢总算是面色稍霁。

  待马车辘辘行出十里地,前面马上就要到通往天鸣山庄和空舲岭的岔路口了。

  赵扬活动了下僵硬的上身,诚恳地搬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叶兄他受了惊吓,很是虚弱。不如我先带他先回山庄休养吧。”

  叶先圻正斜倚在车厢内,抿着从客栈带出来的竹叶青,闻言愣了:“我虚弱?”

  赵扬点点头,一副操心老父亲模样教诲:“当然,昨晚床都塌了,屁股和腰很痛吧?没法走路了吧?难道不虚弱吗?”

  叶先圻握手成拳,头上暴出青筋,眼看一场疾风骤雨要降临,谢逢神色一凛,却是一拂袖将车帘掀了开。

  众人俱是一惊,马车骤然停下,杜胥拉缰站起。

  车窗外,鹰隼的啁啁鸣啼嘹亮高亢。

  这是——有敌情?

  赵扬骤地抱紧自己的思逢剑,却见谢逢目露寒光,声音冷冽:“杜胥,收信。”

  ?

  搞什么,原来只是鹰隼传信啊。

  看这架势,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杜胥吹响一声清亮的口哨,引得鹰隼前来,又顶着众人热辣辣的目光,恭恭敬敬地将灰隼奉上:“教主,果然是玉圣峰的消息。”

  玉圣峰的消息?这明明这马上就要回去了,有什么事能这么着急,还要半路传信?

  赵扬狐疑地看着谢逢寒着脸接过灰隼,将缠在其脚上的信笺摘下,轻轻抖开。

  谢逢眉间蹙得更紧,面色也愈发凝重。赵扬好奇地将信笺抢过,只见上面只有一行潦草小字:“教众尽皆中毒速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位小天使的建议,今天修改了下文名文案,这样会不会点击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