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远,街角的小巷中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是杜胥。

  要了老命,刚才赵扬看过来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他倒不是存心想听这一场八卦,他只是奉教主之命买面具时偏巧路过。

  可终归还是听到了,现下他只觉得百爪挠心憋得难受,偏偏旁边又没人可以诉说讨论。

  他跺了跺脚,飞快地穿过了街道。

  主街的铺子撤得晚,叶先圻带着赵扬向主街行去,果然主街上还余着好几家摊铺。

  两人闲闲地逛着,忽地叶先圻扇尖一指:“找到了!”

  赵扬抬眼望去,那是一家卖饰品和工艺品的铺面。

  两人疾步走过去,铺子上琳琅满目挂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工艺品、小摆件和幼童的玩具,其中有一边挂了整整一面的各色面具,花里胡哨得好不扎眼。

  叶先圻顺手从上面拽下来一个,要给赵扬戴上。

  赵扬直接伸手打掉:“这也太丑了吧,谁要戴兔子的。”

  “丑吗?明明很萌啊,我觉得这气质很衬你。”

  不由他分说,叶先圻扇柄压下赵扬的手,另一手已迅疾给他戴在脸上。

  卧槽!竟然用强的!

  欺负他技不如人啊!

  叶先圻恶狠狠威胁道:“你可给我赶紧戴上吧,待会醉春楼里都是‘赵铭之’的熟人,不想露馅就不要胡闹。”

  “那也不行,”赵扬倔强地摘下面具,手往架子上一指:“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戴只兔子,我要戴那狮子的。”

  “……,行吧。”

  叶先圻付了钱,就欲把赵扬拉走。

  赵扬不干了:“你让我戴面具,你自己怎么不戴?”

  叶先圻轻笑道:“是你不能见人,又不是我不能见人。再说我戴了面具,还怎么把你领进去?”

  “……”

  等赵扬把面具戴好,两人便穿街过巷,大剌剌地并肩往抬脚往醉春楼里迈。

  “慢着。”门口一个身着石青色衣衫,佩有长剑的侍卫拦住了他们,“醉春楼今日清场,只迎武林同道。来者何人?请报上姓名。”

  叶先圻拱手将符牌递上:“在下洮山清音派叶先圻,这位是我的师弟,因自小脸被烧伤,面目丑陋,恐吓着别人,这才戴着面具。”

  ……

  算了,赵扬自我安慰:他的帅气是全校盖过章的,不要与叶先圻一般计较,不要逞一时意气。

  侍卫接过符牌看了眼,果然没再过多盘问,直接将二人放了进去。

  赵扬低声同叶先圻交头接耳:“你这名号不错啊,B也装得到位。”

  “……”叶先圻眼尾轻轻往上一挑,“其实家师不问世事多年。此番是我执意要查清我家血案之事,这才请辞下山。”

  赵扬沉默。

  待两人入内,大厅里早已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赵扬抬眼望去,这醉春楼里竟已密密麻麻坐了满满三层。

  叶先圻附在他耳畔说了一声“上楼”,两人便一口气爬上了三楼,再往下望去,只见二楼正中的包间轩门大敞,里面早已摆了满桌的美酒佳肴,热热闹闹围坐了一圈的人。但因为隔着珠帘,人影憧憧,看得不甚清楚。

  赵扬随着叶先圻在三楼东侧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

  聚会的主人真是大手笔,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勾得人直流口水。

  隔壁那桌独坐了一位高个的公子,朱衣银簪,也戴着面具,异常扎眼。

  赵扬粗粗打量,隐隐觉得这人高冷的气质有些熟悉。

  当两人落座时,那位高个公子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只这一眼,气氛便突兀地急转直下,仿若千斤巨石挟着冷风直压头顶。

  这气场也未免太强大了吧!

  赵扬突地在脑海中搜索出了一个拥有同样强大气场的人物——谢逢。

  但怎么可能,这是正道聚会,魔教教主怎么可能进得来。

  叶先圻凑到他耳边:“我怎么总觉得隔壁这人目光不善啊……”

  岂止不善,简直是大号的制冷机。

  赵扬低声回道:“可能是嫉妒你仙风道骨长得好看吧……”

  叶先圻:“……”

  隔桌的公子似乎听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没有继续再看他们,但仍是像尊冰块一样的直挺挺坐着。

  赵扬的兴趣转眼已被这场武林聚会给勾走,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只觉得看什么都新奇。

  因为被话本耽搁了,他们来的比较晚,看场下此时已进入了推选武林盟主的流程。

  一众不知哪里来的小兵正在慷慨激昂地细数魔教的罪状,说魔教太过猖狂,屡次来犯名门正派,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再任凭魔教胡作非为,魔教势必更加猖狂,天下必将大乱,正派的颜面也必将荡然无存。

  此时有另外几个小兵也在一楼应和:“说的对!如今天鸣山庄赵老庄主人业已过世,赵少庄主也下落不明,此时唯一可担当大任的也就只有风栩山庄了!”

  此言一出,台下立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少林和武当怎么不出面?”赵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指着二楼上位坐着的秃头老者和他旁边的那个白发须眉的道士。

  因为主人还没请大家开饭,他又人生地不熟,此刻也不敢胡乱开吃,只能委屈自己先磕点瓜子解解馋。

  叶先圻低声回道:“这原本就是天鸣山庄发起的一场武林结盟,少林和武当自然不能驳了东道主的面子。况且此番结盟是要去攻打魔教。虽说魔教作恶多端,但也不曾伤害少林和武当的弟子。他们避世已久,自然不会主动去接这块烫手的芋头。如此看来,那武林盟主最恰当的人选确实该属第二大庄风栩山庄了。”

  赵扬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听此时二楼的包间传来一声浑宏的叱喝。

  珠链蓦地掀开,一位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青衫长者走了出来,台下原本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

  长者抱拳道:“在下薛相照,多谢各位武林同道的推选,但薛某年事已高,这江湖之事也应当交由小辈接手了。”

  场下立时有人喊道:“薛少庄主!当仁不让!薛少庄主!当仁不让!”

  赵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明显预先排好的剧本,这矫揉造作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吧!

  二楼围栏处的薛老庄主手一抬,场下立即又恢复了安静。

  薛老庄主捻须微笑:“既如此,我儿来担当这盟主之位也算众望所归。竟谦,你出来。”

  话音刚落,门帘处又走出来一位高挑清瘦的公子,缓步轻移,在薛老庄主的身侧立定。

  赵扬只消看了一眼,便明白原作的主角为什么是他了。

  一身天青色长衫,清峻孤傲,容貌瑰杰,傲然挺立时仿若雪山孤松。

  尤其是那双眼,原作里形容是清澈如高山清泉,当真不假。特别是周身还满镀了一层金光,只差把“我是主角”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挂在脑门上。

  薛竟谦拱手行礼,声音朗如日月,清如山泉:“晚辈不才,承蒙各位抬爱,愿代下这盟主之职。从此往后,定将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带领各位同盟共同剿灭魔教,还我正道朗朗乾坤,以慰藉各位冤死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为赵老盟主报仇!”

  场下一呼百应,争相高声呐喊:“说得好!我们拥护薛盟主!”

  赵扬瓜子嗑得溜。

  太好了,武林盟主这个烫手芋头终于要交接出去了!

  众人轰轰烈烈的拥护呐喊刚安静下来。

  “哼!”堂下随即有人发出一声冷嗤:“就薛家病痨的武功,也配么?!”

  一声利器的尖啸声划过楼内,堂下刚才出言讥讽的那人“啊”得尖叫一声,再望去时脸侧已被暗器削去了一大片肉,血流如瀑,汩汩而下,惨不忍睹。

  那人一把捂住脸颊,指缝里还在不断往外漏血,一双三角眼狠狠回瞪二楼。

  暗器伤人的是一身石青色短打的薛家护卫,低头同薛竟谦不知在耳语些什么。

  薛竟谦往那人脸上冷冷一瞥,肃然道:“如今赵老盟主和赵少盟主相继被魔教所害,我们正派同盟理应同仇敌忾才是,不知阁下何人,是哪个门派,何故此时出语伤人?”他声音清冷,不怒自威,与刚才的温润谦和判若两人。

  一时之间再没人敢出声。

  叶先圻却分明听见隔壁桌的那个蒙面公子极微小地冷哼了一声:“一语不合就暗器伤人,还自诩什么名门正派。”

  赵扬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自顾自在心里啧啧啧。

  坚韧不屈,不卑不亢,纵使被人质疑还有铮铮傲骨,绝不看轻自己,一心努力向上,这才是主角该有的气质啊!他不当主角还有谁能当主角啊!

  其实,刚才堂下那人说他是“病痨”,说起这个其实还得怨赵铭之。

  书中说,薛赵两家是故交,薛竟谦和赵铭之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其实相当要好。当初要不是赵铭之不慎落水,薛竟谦也不会因为跳水救他而落下病根,被人喊作病痨。

  也是令人唏嘘。

  此时,二楼那个一直静坐看戏的高僧施施然站立起身:“阿弥陀佛,薛施主杀气太重。”

  “这是谁?”赵扬敲敲叶先圻的胳膊。

  “是少林寺善海大师。”

  薛竟谦拱手为礼,谦和回道:“善海大师,在下刚刚获知,此人乃是魔门中人,此番突然跳出闹事乃是故意为之,意在扰乱我方结盟。”

  众人齐刷刷瞪向那人。那人见情况不妙,着急忙慌张口似要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只好捂着满脸鲜血,蹦上椅子,双腿一蹬,就要往窗外跃去。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眼看那人就要越窗逃跑,均是一声惊呼。

  可没想到,眼见那人就要飞出窗,却突地蜷缩住身体栽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腿哎呦哎呦惨叫不停,竟再顾不得脸上的伤。

  赵扬嘴里吸溜着一颗瓜子,惊得忘了合嘴。

  他竟没看清是何缘故导致此人突然坠地。

  他再次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的大腿里竟插着一根木筷。

  清泠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既是魔教中人,岂可轻易放跑。”

  作者有话要说:

  薛竟谦:作为主角,我竟然在第三十五章才登场。

  我:对不起对不起,这就把修罗场给您安排起来~

  薛竟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