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不见浮游【完结番外】>第66章 N—砸毁墓碑

  徐邀被解听免推出电梯内,寒冷料峭的风朝他迎面拂来,竟然还裹挟着淅淅沥沥的雨丝。

  他抬眼一看,发现居然下雨了,明明之前出门去超市的时候天色还是正常的。

  解听免扣着他的肩膀,唯恐他会逃跑似的,也像是在扣押着一个犯人,将他押解进副驾驶座,裴些也自觉地坐入后座。

  车门“砰”的一声沉闷地关上,与此同时,倏然蒙蒙小雨转化为滂沱大雨,像一颗颗小石子似的,砸在车顶与窗户上,仿佛象征着什么不详的预兆。

  裴些顿时就有点坐立难安,为难道:“解听免,我们回去吧,下这么大雨呢,我们也没有带伞出门,不就是一个测试吗?哪天测不行?墓地又不会长腿跑了。”

  解听免嗤笑了一声,瞥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徐邀,哂笑道:“墓地当然不会长腿跑了,但某人不是有腿吗?要是他跑了怎么办?我还上哪里去逮回来?”

  “呵,”徐邀忍不住笑了,他微微转动身体,注视着解听免,反唇相讥,“解总放心,在我还没有验明正身之前,我是绝对不会逃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要跑?而且我也想在今天赶紧解决了此事,省得膈应得慌。”

  解听免满意一笑:“正合我意。”

  话毕,轰然加速,在瓢泼大雨和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像一柄暗黑的利箭,呼啸着疾驰了出去!

  裴些还从未尝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体验,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解听免的飙车技术,吓得魂都飞了。身子也因惯性往旁边空的座位倒去,他赶紧坐直了,将忽略的安全带系上,手也牢牢攥住头顶上的扶手。

  徐邀虽然体会过一回,但还是害怕,他紧紧攫住扣在他身上的安全带,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生怕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了。

  不过也因此被无数交通摄像头拍了进去,并且引来了数不清愤怒车主的喇叭声,徐邀觉得解听免的驾照搞不好要重学一次。

  仅仅只用了半个小时,宾利就到达了目的地,也算是幸运,这雨竟然是一阵一阵的,这时候正好停了。

  解听免熄火停车,率先打开了车门,步履不紧不慢地往另一边的车门走去。

  徐邀刚将车门打开,解听免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并且握住了他的手腕,含笑说:“熟悉吗?看着这分外眼熟的树木与布局,觉得熟悉吗?”

  徐邀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猛地一抽手,另一只手握住这个已然发红的手腕,缓缓转动,淡淡说道:“抱歉了解总,回答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并不熟悉。”

  解听免笑意不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听不出什么意味。他微微弯下腰,逼近,与徐邀两眼相对:“没关系,不熟悉也没事,马上就熟悉了。”

  话毕,对站在一旁的裴些说道:“去把后备箱的锤子拿出来。”

  裴些并不想助纣为虐,所以撇开了头,装作没听到。

  解听免竖起眉头,呵斥:“裴些!”

  裴些吓得一抖,偷偷觑一眼徐邀,见他面色一片淡定,说不定是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了,便只好屈服于淫威,将锤子拿出来并握在手上。

  “走吧,去重游一下故地。”解听免按住徐邀的左肩,半强硬半逼迫地推动他往目的走去。

  徐邀盯着自己的脚尖,眼前渐渐模糊了。

  解听免问他熟悉吗?

  当然熟悉,怎么可能不熟悉?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即便过了十几年,他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地方,不可能会忘记这一条通往孟疏元墓碑的道路。

  徐邀缓缓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已然将所有翻涌难抑的情绪和险些绷不住的泪水全部藏匿了下去。余下的,只有面对陌生人的漠然。

  十分钟后,到了。

  解听免总算松开了手,将徐邀往前一推,他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跪吧,”徐邀看不见解听免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冰冷的声线,“看见她,你该是要跪一跪的。”

  徐邀再清楚不过,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一举一动会纤毫毕现地悉数展现在解听免的眼中,被他揣摩测试着。

  每一个行为举止,都要是最恰当的,不仅要符合一个“陌生人”该有的反应,而且要符合解听免心中的最佳答案。

  但这也是个难题,首先他并不是陌生人,其次,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机,所以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最快反应出来。

  “我知道你一直在以‘对徐邀说话’的口吻与我交谈,但嘴长在你身上,我也是拦不住的,那就随便你吧。”徐邀站得笔直,可是下一瞬,他弯下了膝盖。

  “嗯,确实,”他回答了之前解听免的问题,并掀了一下大衣,不疾不徐地跪了下去,“虽然只是个素昧平生的人,不过既然来到墓前了,不跪一跪倒是显得不尊重了。”话毕,缓缓躬身拜了一下。

  在徐邀跪下去的时候裴些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不过听到徐邀这番解释,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反应。

  因此,解听免蹙了眉,沉沉地看向了那个弯腰的身影。

  徐邀三拜结束,起身,让到一旁,道:“来都来了,光我一个人拜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一个不相关的人都跪了,你们俩既然一个是徐邀的好友、一个是徐邀的前男友,起码比我有资格吧,难道不应该拜一下?”

  解听免仍牢牢地凝视着徐邀,打量他清晰冷漠的轮廓,似是要一探皮下的究竟。

  裴些赶紧小跑过去,在墓前跪了下来,道:“对对对,你说得有道理,确实该拜一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去年清明我因公事去外地了,之后也没给阿姨补上,今年清明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上的。”

  三拜后,他起身走到解听免的身旁,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说:“你还愣着干什么?那可是徐邀的母亲,你还不快去。现在多拜几个,一会儿逼人家动手砸墓碑的时候还能少点愧疚,小心徐邀和阿姨今晚在梦里找你索命啊。”

  解听免呼出一口气,走上前跪下,并且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不仅如此,还真的听从了裴些的话,又再磕了几个,仿佛这样就能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减少点歉疚似的。

  徐邀一只手搭在墓碑上,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而在解听免多磕几个的时候,他下意识就要两手一起攥紧,但是竭力克制着,只敢握紧在口袋里的那只。

  解听免并没有起身,他直起脊背,看着墓碑上的灰白相片,声音不大,但是在空无一人的辽阔墓园中就显得额外清晰:“阿姨,抱歉,我对不起您。”

  “当年您去世后,您儿子当时情绪很不稳定,并且墓园的一块地对他来说负担太重,他还要花钱治病,所以您这墓碑与火化的一切事宜,还是我亲手操办的,只是,也要被我亲手毁掉了。”

  裴些的眼泪忍不住就要翻涌,他转过了身,捂住嘴,不敢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哭泣声。他一个外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此地与孟疏元羁绊最深的徐邀呢?

  他悄悄用余光觑着徐邀,可他居然真的做到了一片镇定,只是淡然地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跪在墓前的解听免。

  “阿姨,我向您保证,即便墓碑被毁了,我也一定会在事后给您重新建一个崭新的,绝对不会让您在地下受到委屈的,对了——”

  解听免轻轻地扯出笑容,但那是孤寂又落寞的笑:“您见到……他了吗?要是碰上了,麻烦给我带句话。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入过我的梦了,我想再看一看他,和他说几句话,我不贪心的,几句就好。”

  裴些忍不住了,泣不成声,肩膀不断耸动。

  徐邀闻言,扯了一下嘴角。

  呵,想见他做什么?炫耀你现在有了个漂亮温柔的未婚妻吗?接下来是不是要再亲手送给他一张请柬,欢迎他参加他的婚礼呢?如果可以的话,赠一句祝福就更好了,是不是?

  那就祝你“幸福顺遂、平安喜乐”。这句话,你觉得如何?

  解听免闭上眼眸,将失态的情绪皆按了下去,霍然起身并再睁开,猝不及防地拽住徐邀的衣襟,将他一把扯到身前,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几乎就是鼻尖对鼻尖。

  解听免眯起眼睛,仿佛猛虎捕获了猎物,眸色犀利尖锐,直直射向徐邀的眼底,一字一句:“你、哭、了。”

  徐邀轻笑一声,狠狠拍开解听免的手,他理了一下被解听免揉皱的衣襟,摊手道:“解总,您的近视莫不是度数加深了吧?要不改天去医院重新验一下?”

  他还不至于现在就控制不好情绪,这才只是开幕式,还未上正餐呢。

  方才他究竟有没有哭他再清楚不过,解听免想诈他,瞧他是否会在一瞬间惊慌失措,也没那么容易。

  解听免也从鼻腔里轻笑一声,阔步于裴些的身边,将锤子夺下,强行塞到徐邀的手里。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似乎是暗哑的,也像是隐隐的期待:“不废话了,砸吧,只要你砸下去了,我就相信你是俞西客。”

  裴些胡乱擦了眼泪,朝徐邀奔过去,但是被解听免拦下来并轻松地控制住了。

  他哑着嗓子,声嘶力竭:“解听免,你不可以这么做,你怎么能逼他去做这种事情啊……不可以啊……不可以……”音量越来越低,仿佛悲痛欲绝了一样。

  “是啊,我怎么能逼阿姨唯一的儿子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解听免揪住裴些的头发,强迫他去注视着徐邀以及接下来会发生的那一幕,“所以我们不妨拭目以待一下,看看‘俞、西、客’,究竟能不能做到毁掉阿姨的墓碑。裴些,你要不赌一个答案?”

  “解听免!你混蛋!”裴些挣脱不了解听免,便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

  解听免皱了眉,闷哼了一声。

  “轰隆”一声,冬日里居然会有雷声,而且还是如此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响声。

  紧接着,狂风肆虐,停了一阵的暴雨再次“哗啦”一下倾倒了下来,将三个人瞬间就淋个透湿,分外狼狈不堪。

  “哼哼哼……”徐邀的肩膀抖动,轻轻地笑了。

  他可真是要感谢这场滂沱大雨啊,倘若他真的抑制不住了,也不会因流泪而露馅了。

  解听免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举动。

  徐邀走上前,缓缓扛起了锤子,将其举过至肩膀。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坚毅又决绝,冷静又淡漠,仿佛再也不会有什么事能撼动他了。

  措手不及,猛地砸下!

  “不要——”裴些歇斯底里地呐喊!

  “砰”的一声,锤子重重地抵在了地面上,溅起了不少碎石。

  暴雨浇灌着徐邀全身,水滴沿着他的下颌线缓缓掉落,破碎在暴露于空气的脖颈中。

  “解总,”徐邀慢慢地直起身,朝几步之远的解听免看过去,露出恰到好处的难过、无措、为难,“我做不到,即便与这个人素昧平生,但毁掉一个人的墓碑,这种事情,我还是做不到。”

  他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你要是实在想将我认为是你过世的那位前男友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倘若你打算把我当作替身,以此缓解你难捱的相思之苦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裴些呆愣,僵在了原地。

  而解听免却猛然锁紧了眉头,甚至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在何时松了力道,裴些顿时连滚带爬地奔向徐邀。

  徐邀错身一步,变相地阻止了裴些冲过来的拥抱,他拎着锤子一步步、一寸寸踱至解听免的面前。

  他比解听免矮一点,所以只能微微抬头与其对视,平静地望进他的瞳孔。因此,也瞧见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与轰然崩塌的绝望。

  徐邀勾起嘴角,欺身靠近、贴近、凑近,唇浅浅落于解听免的唇瓣,但并没有碰上去,笑意扩大:“解总,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徐邀吗?如果你还是这么认为的话,那我就做一下徐邀可能会对你做出来的事情吧。”

  话毕,倾身向前,两片唇瓣就要触上的时候,解听免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推开了他,并且力道之大直接让徐邀摔进泥泞的地里!

  裴些慌慌张张地赶紧扶起徐邀。

  “恶心,”解听免嫌恶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但明明根本没有亲上去,他斜眼睨着徐邀,“少拿自己和他相提并论,你不配。”

  话毕,双手插入袋中,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冷漠,仿佛大雨也没有影响他的气质,转身离去。

  徐邀摔得有点疼,只好靠在裴些的身上。

  裴些扶住徐邀,语气有些不是滋味:“你刚才……不会真的想亲解听免吧?”

  徐邀闻言微微偏头看向裴些,被雨淋湿的面孔显得更苍白了,因此就染上了几分脆弱,可被他黑沉沉的瞳仁直视着,就莫名感觉他依旧很坚毅。只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很糟糕。

  “裴些,你觉得我会吗?”

  裴些稍愣,随即很快又果决地摇头:“不会,你不会这样做。”

  徐邀轻笑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意味,也许是认同,也或许是……自嘲,可语气中的疲倦掩都掩不住,半晌,他道:“你很了解我。”

  “但是……”裴些蹙了蹙眉,抿紧了唇,很是犹豫,“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解听免要是就想通过你会不会亲吻他来判断你究竟是不是徐邀,那你该怎么办?”

  “呵,”徐邀嗤了一声,他慢慢直起身体,“裴些,你很了解我,却不是很了解解听免。解听免根本不会允许我亲下去,他推开我,在我的意料之内。”

  裴些的神色顿时就复杂了起来,他忍不住感叹一声:“不过我还真以为你要砸下去了呢,以此证明给解听免看,你不是徐邀。”

  徐邀终于松开了锤子,他隐没了表情,面部轮廓陡然就变得淡漠冰寒了起来,轻轻吐字:“蠢货,我要是真砸下去了,那他才是会真正地确定了我就是徐邀。”

  裴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只要是一个人,只要他不是丧心病狂的,那他就会有基本的良知,”徐邀转身,看向孟疏元的墓碑,虽然遗照黑白,但她一如往昔,对他温柔又淡雅地笑着,“而有良知的人,就算面前是一个根本不相识的人,也无法做到毁人墓碑的事情。”

  徐邀压抑了这么久的眼圈倏地终于红透了:“而内心有鬼之人,会下意识遵循解听免所言的,觉得只要狠下心砸了墓碑就能证明自己清白了。而这恰恰是错的、是大相径庭的,这会让解听免彻底确定——他就是徐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