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确定齐荆舟的确回了燕城，季轻云就在等。
即便不清楚齐荆舟回燕城的目的，可季轻云知道，齐荆舟必定会来找他，他要参加艺考这件事，多半是瞒不过齐荆舟的。
果不其然，这天晚上季轻云骑着小电驴回家，远远便看到房子灯火通明。
停好小电驴，望着二楼窗前略过的人影，季轻云摘下手套，用手拍了拍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
迎接他的说不定是一场狂风暴雨呢。
必须打起精神来。
开门进屋，融融暖意让季轻云的眼镜瞬间蒙上一层白雾。
季轻云正想摘下眼镜擦去水雾，便听到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他回身关上门，一转身，齐荆舟模糊的身影便已近在眼前。
“轻云，好久不见。”
齐荆舟语气和缓，听不出恼怒和质问，甚至似乎还带有几分笑意。
季轻云心下疑惑，不过面上立即展露出兴奋的神情。
“齐先生！你回来了！”
镜片上的水雾散去，季轻云终于看清眼前人的表情。
居然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眼中竟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季轻云一时搞不清齐荆舟打的什么算盘，只能沉住气陪笑着，和他小心周旋。
“齐先生是今天刚回燕城吗？燕城也下雪了，我看天气预报说西北月初已经大雪纷飞，那边的雪景是不是比燕城壮观得多？”
说着边往屋里走，边卸下背包。
岂料齐荆舟竟主动伸手接过了季轻云的包。
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掂了掂背包的重量，并没有正面回答季轻云的问题。
“每天背这么重的包去圆方上课，很累吧？”
季轻云闻言，心中一突。
该来的果然来了。
深知撒谎无济于事，季轻云迅速调整好表情，转身怯怯地看了齐荆舟一眼后，迅速心虚似的移开视线，摆出在齐荆舟面前最常用的低眉顺眼姿态。
“齐先生刚回来肯定很累了，我去给你煮杯牛奶。”
说完就往厨房走。
他打算忽悠之前，先用甜食稳一波。
齐荆舟却把背包往沙发一扔，反手抓住季轻云的手。
“你怕什么，怕我责怪你去圆方，责怪你瞒着我报名艺考？”
季轻云没有回头，但听得出齐荆舟笑意不减。
他定了定神，小声道：“我是怕齐先生不开心。”
齐荆舟轻笑一声，“你这么有上进心，我怎么会不开心？”
说完握着季轻云的手腕，带他来到餐厅。
季轻云还没琢磨过来齐荆舟这话是真心还是反讽，就又被餐桌上满满的精致蛋糕点心击得一怔。
“我特地给你准备的夜宵，喜欢吗？”齐荆舟说。
季轻云只觉得牙疼。
这人是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嗜甜如命吗？
季轻云对甜品属于只爱做不爱吃，更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面对这一堆甜点，他实在没多少食欲。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毫不走心地交上捂嘴瞪眼惊喜两件套，季轻云脑中只浮现出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齐荆舟今天太不对劲儿了。
不仅不质问他去圆方的事，还主动买来吃的示好，说是没点阴谋诡计谁信啊。
而且齐荆舟这殷勤也是相当敷衍了。
一看就是随便买的。
味道如何不好说，只论卖相就相当不过关。
感觉到身侧齐荆舟虎视眈眈的目光，季轻云咽了咽口水。
不吃看来没法收场。
季轻云随便挑了一件看着还行的，小吃了一口，结果立即被甜齁。
勉为其难咽下去后，他感觉齁得嗓子都快自闭了。
季轻云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哑着声音违心说：“很好吃。”
齐荆舟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斜眼看着，自动将季轻云的表情解读成感动到想哭但不敢哭。
他不自觉露出满意又鄙夷的神情。
呵，没见过世面的土小子，一点小恩惠就这副德行，真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齐荆舟很快又恢复到人畜无害的和善模样，将另一件草莓蛋糕推到季轻云面前。
“喜欢就多吃，这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争。”
季轻云借着喝水的掩护，偷翻了个白眼，然后故作乖巧地将蛋糕推回给齐荆舟。
“可是比起自己独食，我更想和齐先生分享。”
齐荆舟没有拒绝，拿起叉子便吃了起来。
季轻云看他吃得起兴，趁机试探道：“我擅自决定去艺考，齐先生真的不生气吗？”
齐荆舟幽幽地看了季轻云一眼，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季轻云愣了愣，缓缓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到处走……”
“我只是不希望你做与画画无关的事，浪费天赋。”齐荆舟说得冠冕堂，“集训艺考我当然不会反对。”
季轻云心中一片狐疑。
齐荆舟居然能容忍他光明正大显露才华？
加上湘月轩的神秘人、突如其来的宵夜，季轻云越想越觉得齐荆舟在酝酿着什么。
齐荆舟舔了舔蛋糕叉子，似乎意犹未尽，又拿过一块芒果蛋糕。
“艺考你要好好准备，我很赞成，不过应考之外的创作，我希望你也不要拉下了。”
季轻云立刻绷紧了神经。
原来重点在这儿等着。
“明年初会有一个不错的国际美术大赛，我想你可以在年底前好好准备一幅作品，去试试看。”
“年底？可我的考试也是……”
“你格局不能太小。”齐荆舟慢条斯理吃着蛋糕，“要是你能在这个比赛里一举夺魁，哪还需要苦哈哈地考什么艺考，国内外最好的艺术院校绝对抢着要你。”
季轻云轻抬眉毛，心下了然。
不愧是你齐荆舟，画饼十级选手。
傻白甜信了这种鬼话，殚精竭虑扑在一幅所谓的参赛作品上，结果耽误了考试，最后名落孙山。
这个剧情的确不错。
“是很厉害的比赛吗？”季轻云问。
“尽管不算最顶级，不过也是全球性的比赛，欧洲官方协会主办，所以如果你的作品足够好，我会亲自帮你把作品送到北欧。”
“北欧……”季轻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继续埋雷也不是不行，可这一次，他想玩点不一样的。
齐荆舟解决完蛋糕，放下叉子，站起身俯视季轻云，“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想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即使是一句询问，可齐荆舟的眼神压迫感十足，季轻云可一点没看出他有拒绝的余地。
当然，他也没打算拒绝。
“好，我不会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齐荆舟像是施舍般摸了摸季轻云的头。
“很好，我马上就要回西北，希望你这一个月，能把参赛放在首位。”
*
“你准备玩这么大？”许映听完季轻云的想法，忍不住惊呼。
“你觉得可行吗？”季轻云边在画板上画着线稿，边问道。
“对颜料配方进行一点调整，应该是可以实现的，只要齐荆舟准备的保温箱足够保温。”许映扫了眼画板上已经基本完成的底稿，“但你真不心疼吗，费心费时费力画的画，就这么由着它在保温箱里糊成一团毁掉。”
“反正那幅画又不是以我的名义参赛，好或坏都与我无关。”
季轻云放下笔，走到柜子边开始挑颜料。
“既然齐荆舟说要亲自去，那我就干脆让他们当场出丑好了。”
他选了几罐颜料粉，哐哐放在许映面前，笑得有些瘆人。
“明明在这里看到的，还是好好一幅油画，进了保温箱反而颜料全融化了，拿出来之后变成一坨不可名状的垃圾，齐荆舟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许映无奈道：“行吧，既然你决定了，颜料的事交给我，过两天就能搞定。”
“谢谢啦，许老师你果然是最好的。”季轻云收拾一下，准备回家，“这底稿我就留在这了，在你这里画画总感觉手会比较顺。”
许映啃着戒烟饼干，无所谓道：“随你高兴吧。”
季轻云看到这一幕，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帮你约的身体检查，你去了对吧，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啊，哦对了，我好像有收到一条信息。”许映拿出手机翻了翻，“这里说是让我去见医生详聊，最好带家属，可我又没有家属。”
季轻云听了，瞬间如坠冰窖，手中的画笔从指间滑落到了地上。
难道还是不行吗？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费尽心思让许映戒烟，还是救不回许映的命吗？
许映被季轻云突变青白的脸色吓到，“你怎么了？”
季轻云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忙借着弯腰去捡掉落画笔的功夫，整理情绪。
只是微微发抖的指尖出卖了他。
许映其实明白这条信息的潜台词，也知道季轻云关心他，暗叹一口气，笑道：“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肯定没事的，明天我就去医院找医生，至于颜料的事，我也不会耽误的。”
“谁还在意这个啊！”听到这话，季轻云终究是抑制不住情绪大吼，泪珠滚滚落下，滴落在地板上，“你要敢有事，我讨厌你一辈子！”
许映也被触动了，长叹一声后，陷入沉默。
季轻云直起身，背对着许映，将画笔放回到画架上，闭上眼，任泪水缓缓淌下。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