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玉门往事【完结】>第163章 绝境前曲-01

  早晨,丁邱闻独自在餐桌前坐了十几分钟,他无事可做,低下头掐着指甲尾部的倒刺,他告诉林芳:“我不想喝牛奶,给我一杯咖啡吧。”

  “好,想喝冰的还是热的?”

  “热的吧。”

  “要奶和糖吗?”

  “不要,麻烦你了。”

  思来想去,丁邱闻还是站了起来,他一转身,正撞上从卧室走来的顾夕,顾夕问他:“吃过了吗?”

  “还没吃,在等你,我去趟洗手间。”

  这种悠闲的、漫无目的的生活是丁邱闻近来的常态,他早晨起床打开手机日历,才发现节气已经进入立冬,他想起——住处附近那些树只剩下了裸露的枝干,天空不再有夏日纯粹透净的蓝。

  丁邱闻将度过他在北京的第二个冬天。

  在餐桌上,他们的谈话总是从一个话题跳跃向另一个话题,顾夕穿着衬衫西装,打理了头发,也用了香水,而丁邱闻还穿着柔软合身的家居服,以及一条棉麻材质的裤子。

  他用餐刀把盘子里的煎蘑菇切成两半,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接我的电话了?”

  “电话……什么时候?”

  “我去洗澡的时候,徐嘉乐打过来的。”

  很明显,丁邱闻是深喘了一口气的,他的眉头轻蹙,看上去很不耐烦,他并不想看到顾夕装傻,只想得到一个设想之中的答案。

  “噢,是我接的,”顾夕终于点头了,他咀嚼着涂了黄油的热面包,说,“忘了跟你说。”

  “你都跟他聊什么了?”

  “我让他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顾夕显得有些心虚,他喝了一口牛奶,然后,切开了放在餐盘里的香肠,他放下刀叉,抬起头直视着丁邱闻,说道:“没再说别的,就说了……我跟你过得很好。”

  丁邱闻冷淡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接我的电话啊?你是不是看我最近稍微开心一些了,所以不舒服了?”

  “不是的,邱闻,你别生气。”

  顾夕站了起来,其实,他才是生气的那个,由于他实在不想让保姆察觉到太多。他走近丁邱闻,绕到了他的身后,然后,拥抱他。

  说:“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了。”

  “你放开我,别抱着我。”

  丁邱闻的声音很轻,他并没有与他辩驳的打算。

  “邱闻,邱闻,好了,我们都不想了好不好?就是一件小事,无关紧要的。”

  回答顾夕的,是丁邱闻的沉默不语。

  接着,被注意到的是丁邱闻正在流血的手指,顾夕抓住了他柔软的手,说:“倒刺不能撕,会感染的。”

  “我一直撕,从来没有感染过。”

  “我给你消消毒,”顾夕喊了林芳过来,他说,“把药箱拿过来吧,看看还有没有创可贴。”

  “有的,我去拿。”

  丁邱闻猛地把手抽了回来,他说:“不用。”

  “你听话,不要总是跟我对着干,好不好?我求你了……”

  顾夕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然而,他的关心没有令丁邱闻体会到丝毫的温暖,他们险些因为手指上那个小小的伤口吵起来了。

  看到了碘伏和创可贴,丁邱闻不得不再次将手伸了过去,顾夕说:“这就对了,都是小事,没必要这么倔。”

  “我不是倔。”

  “那你是什么?”

  “不是什么,”丁邱闻像是浑身卸力了,他坐在餐椅上任人摆布,想了想,才说,“我们晚上出去吃吧,我想吃点烧烤什么的,放松放松。”

  “好啊,只要你想吃。”

  顾夕将拆开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裹在丁邱闻的手指上,然后,捧起他的脸,弯下腰吻了他一下。

  /

  在天坛医院的走廊里,徐嘉乐拒接了丁邱闻打来的电话。

  仍旧是冷光灯、白制服、狭长的走廊,可是,这次的徐嘉乐成为了病人的家属,他没有心情打量这所陌生的医院,两天里做的最多的事只有排队、等待、哄好哭泣的小考拉,他和宋昕榕有很久没见了,但在这样危急沉重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花几十个小时相处,十分生涩地协作。

  小考拉生病了,极有可能是很严重的脑部肿瘤。

  “妈妈……”病中的小考拉又撇着嘴哭起来,一个孩子传染四周的孩子,然后,三四个孩子都哭起来了。

  宋昕榕只好再次张开酸痛的双臂,说:“好,好,妈妈抱,来,我们不哭了,马上就检查完了。”

  “来。”徐嘉乐把小考拉递到了宋昕榕怀里,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瓶水,仰起头喝了一口,强压下胃里难耐的翻涌,这一切都是身体和心理的疲惫所致,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只喝了两口粥。

  “我一个人可以,你先去吃饭吧,我们可不能也倒下了。”

  话还没说完,宋昕榕的眼眶就红了。

  徐嘉乐点头,他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给我买套煎饼吧,再买点儿热的饮料,随便什么都行。”

  “好。”

  徐嘉乐转过身走了,只有走出医院的大门,他才有心思想点别的,他猛地意识到,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是节点,今后,他再也不会主动地联系丁邱闻了。

  其实他没有什么狂妄的意图,他只想告诉他考拉生病的坏消息,从而寻求一点渺茫的慰藉。

  徐嘉乐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点了一份汉堡,他坐在窗前的位置上,打开手机搜索脑肿瘤相关的咨询,可是,这样的做法也不能令他变得冷静,他用掌心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再次给他所在的医院的专家打去了电话。

  他还是想与她交流,表达自己充沛的信任,因为,正是她当机立断,要求他带孩子来这所医院的。

  当人成为了重症病患的家属,就变得敏感脆弱、情绪反复,这种无力感没有第二种存在的形式,而更加残酷的是——小考拉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与医生通完电话之后,徐嘉乐还是安静地哭了,他眼睛无神地看向不远处的地面,然后,再看向变成了黑色的手机屏幕。

  几分钟之后,徐鹏给他发了消息,说:我跟你妈在路上了,过去帮帮你们,昕榕的父母年纪大了,就别让他们去医院了。

  徐嘉乐回复:好。

  吃饭的过程,徐嘉乐味同嚼蜡,他不由得打开手机相册,翻看小考拉从小到大的照片,无论是他稚气可爱的百日照,还是在幼儿园参加活动的留影,都令徐嘉乐痛心、伤感。

  几分钟过去了,忽然,一只攥着纸巾的手出现在了徐嘉乐的眼前,他抬起头,取下眼镜,在红肿的眼睛上随意抹了两把,与此同时,穿着绒面大衣的邢洋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擦擦吧,”她把纸巾塞进他的手里,说,“于娜娜都告诉我了,我过来看看孩子,结果还没进医院门,就看见你在这儿。”

  “谢谢。”

  这种时候,任何人的关切都会是力量,会令徐嘉乐感觉到温暖。

  “是需要手术吗?可惜我爸爸不是神经外科的专家,所以帮不上你。”

  “要手术,很可能风险很大,也很可能即使手术了,也……也活不了多久。”

  话的最后几个字是极其残忍的,徐嘉乐捂着眼睛埋下了头。

  “要有信心,嘉乐,在很多疾病面前,人们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了,要相信医生,也要相信孩子,相信你自己。”

  说完话,邢洋微微低下了头,她的眼睛也红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