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许关上门,目光下意识寻找叶淑音身影:“妈,我回来了。”
往常叶淑音都会应他一声,这次等了有半分钟,却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推拉门后隐约一道身影。
谢清许循着那道身影走过去:“妈?”
走到推拉门另一侧,谢清许才看清,叶淑音脸色发着白,抓着门框的手指几乎都有些抖,待对上他的视线,眸光又是剧烈一颤。
心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谢清许抓住叶淑音的手:“妈,你怎么了?”
叶淑音随着他回沙发上坐下,待谢清许端了一杯温水放进她手里,指尖触及一股暖意,才渐渐从刚刚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低头看着杯中氤氲中的热气,到这一刻,脑海里之前那些走马观花般无数次让她觉得诧异的瞬间,才慢慢连接起来。
所以,这件事早就发生了,早在她清醒过来之前。
半晌,叶淑音低头喝了一口水,在谢清许在她身侧坐下之际,开了口:“清许,你跟陆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头猛地一震,谢清许浑身僵了一下,对上叶淑音的眼睛,他试探的问:“刚刚,你都看到了?”
叶淑音闭了下眼,神色复杂又有些疲惫的点了下头:“嗯。”
谢清许心底无端下陷,果然,怪不得,叶淑音刚刚会出现在那里。
叶淑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谢清许垂下眼睫:“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也罢,本来他就打算找个机会把这事告诉叶淑音,现在也算是阴差阳错,不必另找时机了。
叶淑音想了又想,喝下几口水,才起了话头:“这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清许回顾了一下:“差不多是去年这个时候吧。”
“那个时候你们怎么认识的?”她一直好奇,他们的生活圈中,本不该碰上陆谨言这样的人。
“当时他来我们学校演讲,我捡到了他的车钥匙,就认识了。”
“后来呢?”
谢清许向来不会撒谎,也不想瞒着叶淑音,顿了顿,还是如实托出。
“后来他家里人正好催他结婚,谢国扬留下的保险又花光,不够支付住院费和医药费,崔医生说如果再交不了费用,就让我们回家,我就……”谢清许看叶淑音一眼,才继续说下去:“我就跟他做了一笔交易,我假装他的恋人帮他骗家里人,他给我一笔钱。”
“清许,你……”叶淑音胸口起伏,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无力的低下头去:“都怪我,怪妈妈不好,拖累了你……”
谢清许抓住她发抖的手:“妈,不是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碰到陆谨言,也不会跟他有这么多的交集……”
“所以……”叶淑音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稍稍平缓,眼睛发红的看向他:“他家里人有欺负你吗?”
欺负没有,只是初见有过短暂的难堪罢了,但叶淑音已经足够自责,谢清许并未将这截真实告知。
只是不擅长说谎,谢清许避开叶淑音视线:“没有,他父母,还有奶奶,都待我特别好,他待我……也很好。”
“你的手术费是他借我的,医生也是他帮忙联系的,他还陪我一同出国。”
叶淑音脑海里忽然闪过几次见陆谨言的画面,那位陆先生,对她家清许,确实很好。
只是……
“清许,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要跟他在一起?以前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毕竟长达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她从未发现谢清许有任何喜欢同性的倾向,她害怕谢清许只是为了还钱才跟这位陆先生在一起。
“不是。”谢清许摇摇头,忽的有些愧疚:“妈,一直没跟你说,我可能,和别人不大一样,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的,一直都是男人。”
叶淑音愣在那里,她从来没想过,谢清许会喜欢男人。
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事情,无异于天方夜谭。
只是,看着谢清许那张脸,叶淑音怎么也没有办法责怪他,这些年来,谢清许跟着她吃了不知多少苦,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做的不好,才叫谢清许变成了这样奇怪的人。
“清许,妈妈……”叶淑音眼泪从眼眶坠下:“对不起。”
“妈,这是天生的,不怪你。”
天生的……
竟有人天生喜欢同性。
叶淑音错愕至极,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擦擦眼泪,总算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你真的喜欢那位陆先生,所以你们现在……在一起了?”
“是。”谢清许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喜欢陆谨言,这是第一次,生平头一次,他如此想要争取一个人,一件事。
喉间滚了滚,谢清许继续说下去:“妈,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
“他会为我下厨,会蹲在我面前帮我系鞋带,会在我生病时整夜整夜的守着我,会亲手做蛋糕为我过生日,会排很久的队为我求一个平安符,会出现在我所有需要他的时候。”
期末考试被诬陷作弊,他孤立无援像只无人在意的可怜虫,偏有人站出来,对他说别慌。
两次被松靖嘉逼至绝境,眼见再无一丝转圜的余地,绝望中,有人逆着光朝他走来,将他救出无底深渊。
叶淑音病情恶化急需手术,他四处求救无门,有人不计得失悄悄安排好一切,将他想要的一切送至他面前。
叶淑音手术室外他慌乱无措几乎失神,有人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我在。
也许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并不对等,他先他一步动情,可后来动情的那个人,却从不比他的喜欢少一分一毫。
“妈,在国外的时候,陆谨言曾在你旁边的重症室住过一段时间。”谢清许说着,眼眶也不知什么时候泛了红:“你还记得吗?”
叶淑音茫然点头,不知谢清许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谢清许嗓音发涩:“当时你正在昏迷,我害怕你再也醒不来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陆谨言带我出去散心,结果,恰好碰上有人在广场无差别开枪杀\\人。”
叶淑音惊恐,一瞬间抓紧谢清许的手。
“当时就是怕你担心,才没跟你说实情。”谢清许反握住叶淑音的手:“其实,当时那枚子\\弹射\\向的是我,但是,陆谨言替我挡下了那颗子\\弹。”
“自那之后,他躺在重症整整昏迷了一周,差点,就再也醒不过来。”谢清许声音哽了哽,才继续说下去:“医生说,那颗子\\弹离他的心脏只有几厘米。”
到现在,陆谨言心口偏几厘米的位置,都留着一道枪\\伤,哪怕伤口已经愈合,却永远无法抹掉。
“妈,我不会再碰到把我的生命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了。”谢清许压了压心口的酸涩,郑重道:“所以,今天不管你同意与否,在我心里,都认定这个人了。”
叶淑音说不出话。
谢清许性格安静,从来乖巧听话,尤其是对她,眼下说出这番话,只怕是早已情根深种。
他一向倔强坚韧,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
也确实无需更改。
她的婚姻失败至极,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生死相依的爱情,但谢清许碰到了,他碰到了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人。
她无法阻拦。
也不想阻拦。
她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被病痛折磨几年,还能好端端的活在这人世,能继续陪着谢清许继续往下走,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希望谢清许能开心快乐,平安健康的走完这一生。
既然他已经碰到了愿意交付一生的人,她又何必阻拦。
不管是喜欢男人,还是别的什么,如果这是他的选择,哪怕她再不适应理解,但都会尊重祝福。
好半晌,叶淑音拍拍谢清许的手:“你想好了?”
谢清许没有迟疑的点点头。
虽然他从未对陆谨言说过喜欢,但陆谨言确实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那这个周末带他来家里吧。”叶淑音眼眶红着露出个笑:“以你,男朋友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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