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进去就看见夫子坐在正中教书,依旧是当年那位,依旧一袭布衣青衫,依旧不喜欢摇头晃脑,乐璇倍感亲切就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听小孩们的读书声,回想小时候的趣事还想那个叫舒维的小孩。

  教完今日章节,老夫子这才发现一个穿着淡青紫长衫清秀俊逸的公子站在门前想什么出了神,于是走了过去,轻咳一声问道:“公子,有何贵干?”听到声音乐璇这才回过神来躬身拱手道:“夫子,我是乐璇,您以前的学生,久居外地,这次故地重游特意来看看您。”

  夫子上下打量一番是觉得有些面熟,细细一想这才想起说:“哦,乐璇?是不是以前刚转学来就打架那个?”窘事被提起乐璇有些羞赧道:“是啊,就是我。”夫子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摸摸霜白的山羊胡微笑道:“没想到,当年调皮的小娃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如此俊秀。”

  乐璇被夸的有些脸红说道:“夫子谬赞了,只是这些年住在深山里,身上有些山野之气罢了。”再把当年的事一一说给夫子听,夫子连连点头称乐璇果然灵秀聪颖,在得知乐璇下山的目的之后便说:“江南确是文人雅士汇聚之地,只是离允州还有些路程,你不如就先在这里停留几日,明日城里便有雅集,允州附近的文人雅士都会在霄遥楼齐聚你不妨前去看看,也不乏风流儒士。”乐璇听后点点头,谢过夫子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次日乐璇早起,出门找了一家开得早的包子店要了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就吃了起来。吃完饭朝阳都还未露脸,起身整整衣襟就往霄遥楼走去。到的时候时辰尚早,霄遥楼还没有正式开张,大门半开小二睁着朦胧地睡眼正在擦拭桌椅板凳,抬眼就看见一个神仙般出尘脱俗的公子正在往店里张望,一时傻了眼,是不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呢,用力揉揉眼睛人还是在眼前,连忙打开门把乐璇让了进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公子是喝茶还是用饭呢?”这么一大早厨师都还没有起床,饭当然是没有,小二被乐璇清俊的模样弄得晕晕乎乎,随口就问了出来。

  “请问今日这里是否有雅集?”乐璇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有,有,有的...一月一次,来的都是些风流人物,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每月都有很多人前来围观,热闹的很。”小二见乐璇落了坐,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用抹布来回擦拭乐璇面前的桌子。

  “那麻烦给我上一壶花茶吧。”

  “好,好的..公子稍等”小二转身跑进了后堂,一眨眼功夫小二便拿了茶壶出来走到桌前给乐璇斟茶,边斟边问:“看公子不想是本地人?是第一次参加雅集吗?”

  乐璇微微一笑道:“我是允州本地人呢,只是从小迁居在外,昨日刚刚回来,听闻贵楼有聚会便想来看看眼界。”

  “哦,原来如此,那公子这次可是来的巧了,这月的雅集不比往日,允州的三大才子都会齐齐现身,连闲王也会来,说是宫里要找几个好的琴师和画师。”

  “那真是来的巧了,在下乡野之人一来就能看见才子争奇斗艳真是三生有幸。”乐璇柔声说道。闲王?有些耳熟啊。

  这公子人俊声音也清柔,简直就是天人下凡啊,月月的雅集不知道来了多少风流才子但是像这位公子一样非凡人的确是没有。小二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正想在多说几句就见一顶软轿停在了楼前,跟在轿旁的青衣男子掀开轿帘里面躬身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他身穿一件淡蓝色上好冰稠长衫,交领和袖口处镶有一圈黑色暗龙纹宽边,耳边鬓发分两束向后用一个九龙玉冠高高束起,两道剑眉向鬓角斜飞一双星目带着些许霸气,眼角微微上挑,悬胆鼻下是一张微微抿起地薄唇,手里拿着一把玉骨扇,整个给人一种冷峻不失傲气的感觉。

  小二连忙迎上去满脸堆笑道:“闲王爷,您来这么早啊,快...快楼上请,厢房早已备好了。”

  蓝渊点点头就随了小二准备上楼,偌大的前堂就乐璇靠窗而坐,这时旭日初生,带着一张橘红的脸温柔地把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透过窗棂和煦地照在乐璇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让原本清秀脱尘的乐璇看起来更加静谧,流光溢彩。

  蓝渊经过乐璇身边时微微一愣,但随即便摇了摇玉扇上了楼去;片刻后店里又来了两名男子,打听之后便上了楼进入了闲王所在的厢房。

  待到日上三竿,霄遥楼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才子雅人们或三两结伴或独自一人慢慢地把霄遥楼的空位坐满。

  乐璇坐的桌子也被安排了两位公子,一位白衣胜雪一位紫衫风雅互通姓名后乐璇才得知他俩便是允州三大才子里的两位,白衣公子名叫苏楚岚紫杉公子名叫欧阳庭。

  众人一阵寒暄之后,有人提议先从琴艺开始交流,琴棋书画琴排第一,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响应,带了琴的公子都纷纷让书童把琴备好,准备一展身手。

  这时一位锦衣公子朗声道:“听闻允州三大才子之一的苏楚岚琴技不凡,在下可是慕名前来,可否请苏兄率先弹奏一曲?”

  苏楚岚被点了名,也不推辞对众人微微一笑,起身拿了琴就上了楼中间的方台,落座放好琴后便开始弹奏了起来。他弹的是一首名曲《流水》这也是乐璇最拿手的曲目,乐璇凝了神细细聆听。

  前几段琴音跳跃,节奏活泼,能感受那山涧淙淙铮铮地水流,打着浪子一波接一波地向前涌去,到了第六段大幅度的上下滑音使旋律跌宕起伏起来,彷如置身波涛澎湃的大海,海风卷起湍急的海浪无情地拍打礁石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曲完毕,楼里叫好声此起彼伏,就连楼上的正在议事的蓝渊也摇着玉扇连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雏凤鸣

  这时乐璇站了起来柔声道:“苏兄弹的确实不错,只是有几段泛音不够清澈,没有表现出山间云雾飘渺缭绕的感觉。”

  乐璇声音不大但是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到了,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向乐璇。苏楚岚今年有二十好几,弹琴也弹了有十几年,自觉琴技已经算上等,不料今天当众被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挑出了毛病,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当众发飙,整了整脸色轻咳一声道:“哦?难得乐公子能听出瑕疵来,不如乐公子上来演示一番,让大家学习学习?”看乐璇的纯净样子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单纯,琴技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苏楚岚存心想让乐璇出丑,只会说不会弹的人也多了去了。

  果然乐璇推辞地说:“在下乃山野之人,并不是很会弹琴,就不用上去献丑了。”

  苏楚岚听后不依不饶,一定要乐璇弹奏一曲,谁让他刚才说那番话让自己下不来台呢:“乐公子,你既然能听出其中奥妙,定是懂琴之人,今日才子云集,你就弹一曲让大家鉴赏一下,雅集本是文人间的交流聚会并不比高下,你又何必如此推脱?”众人点点头,他们也想见识一下能指出苏楚岚琴声不足的这位少年到底有多少斤两。

  乐璇见推辞不过,也就不再推脱,拿起溯玥琴也上了楼中方台,苏楚岚收好琴就下了台坐回原位面带讥笑地看着乐璇,等待他出丑时刻的到来。等到乐璇把溯玥琴打开来后,全场一片唏嘘,都感叹真是一架好琴。

  乐璇把溯玥琴放在琴桌上调整好了位置后,又摸出一个檀香炉用火折子点燃,这香炉就是以前乐潇云送的那个,只是后来乐璇自己添加了一些宁神的草药,小时候乐璇就养成了焚香弹琴的习惯。放好琴焚上香乐璇又随小二去后堂净了手,这才缓缓坐在琴前。苏楚岚撇撇嘴,心想抚个琴过场还这么多,看得真是牙酸。

  乐璇纤细修长的手扶上琴弦,挑、擘、推、带、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表情恬淡浑身仿佛散发出一圈淡淡地光晕,青烟缭绕越看越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随着清澈悠扬地琴音众人犹如看见了云雾缭绕的巍峨高山,山间幽泉清清冷冷,叮咚作响,时而有如置身瀑布深潭,天上之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如蛟龙怒吼,惊心动魄;后又音势大减宛如清波泛舟,宁静祥和;楼里起初还有些声响杂闹,现在竟然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人意识到这是聚会本该谈笑风生互相切磋技艺,大家都痴了,只感觉随着乐璇去了山林泉边,见到了蓬莱仙境一般,就连苏楚岚也愣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纯净单纯的少年竟有如此卓绝的琴技,要说无人能及可能有点过了,但是他确实至今为止是自己见过的弹琴弹的最好的人。苏楚岚有些羞愧地低了低头,输得心服口服。

  楼上的厢房打开了,两名男子匆匆而去。蓝渊闻声凭栏而立,向下一看抚琴的是早上那位清雅少年,没想到他年纪尚轻便能弹得一手好琴,不禁有些赞赏,再看仔细些便觉得有些眼熟,跟云有几分相似,只是他更多了一份恬淡,于是吩咐身旁的青衣男子道:“奕秋,这曲终了你去把那位抚琴的公子请上来,就说本王想和他单独见见。”奕秋得令后转身下了楼。

  一曲完毕,众人还在沉醉楼里鸦雀无声,半响后才有人拍手叫好,一个削瘦得有点病态的公子站起来摇遥扇子吟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用这句诗来形容公子的琴声在合适不过了,公子确实弹的太好了。”

  乐璇起身微微弯腰向众人鞠了一躬,望向病态公子轻声说道:“承蒙公子夸奖,只是公子可能有些弄错了,您那形容的是琵琶的声音而非古琴,在下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弹不出珠落玉盘般的琴音。”随后淡淡一笑,病态公子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连忙坐下不再出声。楼上的蓝渊‘扑哧’笑了出来,这少年还真诚实,这么多人也不知给人留点面子。

  乐璇收起琴准备回坐就被一个青衣男子拦下低声道:“公子慢走,我家王爷有情。”乐璇迟疑了一下,这才想起早上见过的那位闲王,抬头向楼上一看,蓝渊站在扶栏边正对着他点头微笑。

  乐璇跟着青衣男子上楼进一间名叫红缘阁的厢房,蓝渊正端坐在八仙桌前拿着白玉酒杯抿着薄唇品酒。

  “王爷,公子来了。”奕秋拱手说道。

  蓝渊放下酒杯对小秋摆摆手说:“嗯,你去办事吧,今日我自己回去。”奕秋点点头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蓝渊看了看乐璇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本王也是爱琴之人,方才听到公子弹琴实在感到惊叹,公子年纪尚轻便能弹得如此一手好琴真在难得,冒昧请公子上来一聚。”乐璇对闲王这个称号隐约有了点印象,但并不深刻便躬身行了礼轻声道:“草民是山野之人,只是略会几首琴曲而已,蒙王爷厚爱了。”

  蓝渊一听乐璇清清柔柔的声音心情大悦指指旁边的座椅说“坐,坐下说吧。”乐璇走过去坐下。乐璇纯净朴实像未染凡尘的美玉,早间看他也只是沏了一壶茶估他不会饮酒蓝渊便吩咐小二泡了一壶君山银针。

  “公子是哪里人氏?师承何处?”蓝渊问道

  乐璇轻声回答:“草民姓乐单名璇字若宁,就是允州本地人氏,母亲早逝父亲抚养,不过几年前也过世了,十一岁便拜了著名琴师季弦为师,也是近日才出山来。”

  乐璇...云的儿子,小时候只见过一面还打了一架的娃娃亲?虽然那时并不待见他,却没料到长大后的他如此谦逊灵秀,只是听他口气好像完全不认识自己似的,为了再次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便装作不知道:“哦?原来季弦是公子的师傅?原来如此,名师果然出高徒啊,季弦是如今最好的琴师了,父王曾几次邀他进宫鼓琴他都推脱了,是个淡薄名利之人,传闻不是说他从不授徒吗?”

  提起师傅乐璇满脸自豪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师傅本是不收徒的,只是和我爹是挚友,在我小的时候就答应收我为徒,所以才得以拜在他的门下。”

  关键的来了,蓝渊心里紧了紧问道:“那你爹是谁?能和季弦结为挚友肯定也非凡人吧?”

  “我爹叫乐潇云,是宫里的一名琴师,我家世代都是琴师。”

  果然是云的儿子,提起云,蓝渊心里一阵揪痛,儿时的戏言说喜欢虽当不真,但那份依赖却是真的,想起他英年早逝总是不觉黯然神伤,借了寻画师和琴师的名一直在寻找他的儿子,今日总算找到了,只是蓝渊并不急着道破,童年一面之缘并不和谐,既然乐璇忘了不提也罢,便道:“原来乐潇云是你爹爹?父王朝中大臣很喜欢听他弹琴,本王也曾受教过算起来还是本王的师傅呢,谈得一手好琴,为人也乐观健谈,只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没想到他居然是你爹,真是虎父无犬子,今日能遇见他的后人也算是一种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