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君凌空而立，罡风将宽大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仅仅一剑，魔族布下的层层幻术瞬间破除，天空恢复了正常的夜色，淡淡的银色月光投下来，映出地面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眉眼一压，景风在手心里挽了个剑花，剑光如月光流淌在剑身上，向下一挥，挡住了一只魔族去路。
这魔族佝偻身子，披着破麻衣，见状立刻该换方向，沈怀君见状又挥下数道银网。
最后一道银网布下，沈怀君身形忽然一歪，气息停滞了一瞬，银网瞬间露出缺口。
“师尊!”墨砚寒高喊着，飞身一道赤鞭缠住了魔族，回身抱住了自家仙君。
“留活口。”沈怀君说道，声音微弱。
“知道了知道了。”墨砚寒急忙应道，怀中人儿的气息凌乱，好似被一次性掏空了所有灵力般虚弱。
他抱紧了仙君，将这人的下巴搁在自己肩头，落到地面后忙从瓷瓶里倒出颗丹药，喂给怀中人。
沈怀君柔软的唇瓣划过丹药，眉头紧皱：“我无事，灵力耗费过头，缓一缓就好。”
“那也得吃!”墨砚寒嚷嚷着：“不吃我就亲你。”
众修者：“......”
周围修者本担心沈仙君的身体，纷纷走上前关切，可众人万万没想到竟被人家的恩爱秀了一脸。
尤其是陆族长，大抵陆族长没见过这类荒唐事，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这对人儿：“清霄门......不是仙门之首么?”
雪阁主反而开始打圆场：“欸，徒弟黏人点还不好?沈仙君好福气!”
雪阁主身为八卦衷心，控场能力一流，舆论立刻被带偏了方向。
“对呀对呀，我家徒弟就待人冷淡，我可愁了。”有人说道。
“望雪阁新出一本《傲娇徒弟攻略手册》，您可以买来观摩观摩。”雪阁主见缝插针推销。
“不过徒弟太黏人也不是好事，这都黏到床上了。”
“林家主哪里的话，总比对你冷淡要好吧!”
......
众修者纷纷回以起自家的糟心事，摇头叹息，这时抓捕魔族的修者回来了，用仙网将那魔物拖回来。
魔物一头罕见的蓝发，月色下莹莹发亮，好似海水的蔚蓝颜色，众人看呆了眼。
“蓝发着实罕见。”有人叹道。
“魔族血统杂乱，生出蓝发也不奇怪。”
“你这个魔物!说话!”有人向仙网投掷石块。
可蓝发魔族一动不动地蜷缩起身体，一声不吭，装死。
沈怀君灵力耗尽，躺在墨砚寒怀里足足半个时辰才恢复体力，搀扶着直起身。
“沈仙君，那魔族不说话，我们也不敢拷打它!”陆族长抱怨着。
沈怀君起身走到魔族前方，他刚见魔族第一眼时便怔住了。
“仙君可发现了异状?”陆族长问。
沈怀君眉头紧缩，想想后又摇了摇头：“无事。”
沈怀君看众修者隔着老远，向仙网魔物喊话，可魔物毫无反应，他缓缓走近。
“以为装死，我就找不到你的老巢么?”他冷道。蓝发魔物动了下，墨砚寒一步上前拦在沈怀君身前，可魔物仅仅转动下脖子，又恢复了装死状态。
沈怀君伸手，在蓝发魔物的麻衣捏下一片树叶，放在手里捻了捻。
“陆族长。”
“仙君我在!”
“八千仞群山，气候最湿润、最幽深的山涧在哪里?”
“似乎是水莲谷后侧的一方山涧，这地方荒凉，山涧都没有名字。”
“好。”沈怀君高声道：“魅姬魔族老巢，就在那里。”
话音刚落，蓝发魔物猛然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望着他们，众修者也才看清魔物的脸，魔物肌肤白皙似水，容貌雌雄莫辨，惊艳非常。
蓝发魔物瞪大了蔚蓝双眸，仿佛在无声质问沈怀君。
沈怀君叹了声：“寒渊草，只生长在山涧里。”
何况魅姬魔族疑似是鲛人族入魔，自然要向最潮湿的地方猜测。
沈怀君挥挥手，陆族长立刻会意，带着一众修者御剑飞向水莲谷。
墨砚寒从芥子空间取出仙舟，先将沈怀君扶上仙舟，再将蓝发魔物拽上仙舟堆在角落里，仙舟驶向水莲谷。
夜晚行驶的仙舟可以欣赏漫天的繁星，沈怀君望了会儿繁星透透气，见到蓝发魔物愤怒地盯着他，忽然笑了。
“你可真是单纯，水莲谷我只是试探下你，你的反应瞬间就承认了。”沈怀君笑道：“镇压魔族多年，真没见到你这般单纯的魔物。”
蓝发魔物瞪着漂亮眼睛，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被套路。
“你们人类真坏。”他大喊一声。
看模样，蓝发魔族也仅是个十七八的孩子，许是担心自己暴露了自家老家，眼眶竟然发红，啪嗒啪嗒掉眼泪。
鲛人月下泣泪，绝美华丽。
“真漂亮啊，我之前没遇到这般漂亮的魔族啊。”雪阁主暗暗同沈怀君道。
别瞧雪阁主一天打听八卦正事不做，多年前也是位血战魔族的统领呢。
而魔族因魔气腐蚀，加之千年作恶不断，相貌常常丑陋非常，叫人不忍直视，可这只魔族竟是特例。
沈怀君点点头：“我也没遇到过。”
仙舟很快行驶到水莲谷上空，陆族长带领的修者正同魔物们厮杀，杀声震天，一阵阵灵力激荡在山谷间，沈怀君向下望去，挥袖拂开一道激荡交汇的灵力。
对面同样是身着麻衣的魔物，而魔物看到仙舟，大喊一声：“对面来了支援!”
一瞬间，无数道魔气击向仙舟，一只身形高大的魔物飞跃到半空中，手持巨斧砍向仙舟，墨砚寒反手将魔物制止，一道鬼气直逼魔物喉咙。
“等等。”沈怀君制止。
墨砚寒的鬼气瞬间停下：“师尊有何事?”
沈怀君的指节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随后望了墨砚寒一眼。
仅仅一眼，墨砚寒知晓了自家师尊的意思，将那魔物用仙绳捆着送到沈怀君面前。
“放开我、放开，你们恶心的人类......”
蒙面魔物挣扎着怒骂，周身不断散逸着呛人的魔气，雪阁主都忍不住皱眉。
沈怀君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我们没有恶意，如果你有难言之隐.....”
“休想套我话!”
“若你肯平心静气和我们谈一谈......”
“谈个屁!”
雪阁主急了：“这魔物怎么油盐不进呢?”
沈怀君顿了顿，忽然抬眸：“我是清霄门的仙君，白笙曾为门人。”
一句话，暴躁的魔物瞬间安静，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沈怀君。
*
水莲谷下方的厮杀声已经停下，蒙面魔物缩着高大的身材坐在沈怀君对面。
魔物摘下面具，是一张柔美的面庞。
“我是看守外围的首领，叫帝梓。”帝梓道，指了指蓝发少年：“那是我不争气的弟弟。”
一旁“不争气”的小可怜，闻言抽了下鼻子。
沈怀君一挑眉：“帝姓?这可是鲛人一族的皇族姓氏。”
“帝柘......也就是白笙，他是我们鲛人一族的叛徒，当年叛逃到魅姬魔族，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帝梓犹豫道。
沈怀君手指一顿，淡淡道：“都说出来吧，今夜若是不说，你这魔族老巢怕是要彻底被掀翻了。”
据帝梓的所说，当年鲛人一族应对魔帝积极参战，大战即将胜利时，即将堕入深渊的魔帝喷出一口浓烈的魔息，所触魔息之人皆化为魔族，连鲛人也不例外。
好在鲛人一族仙族血统纯正，虽然身体入魔，但意识保持清醒，便打算在人间隐居，等待魔息化解的那一天。
可问题就出在隐居上。
“魔息赋予了我们强大的能力，可隐居的日子又清苦难耐，便有不少族人叛族，这些人就是外界所说的魅姬魔族。”帝梓叹息着：“我们仍坚称自己为鲛人族。”
雪阁主却忽然道：“不对呀，魔息根本没有化解的方法。”
哪料帝梓眼神坚定：“有。”
雪阁主：“别蒙我，我的学识博古通今，根本没有!”
帝梓长叹了一口气：“有的，只是您没有接触到仙族圣物罢了。”
雪阁主瞬间语塞。
帝梓：“这也正是我要说的，我们仙族有一圣物，可化解魔息，只是需要近千年的等待，而圣物被白笙偷走了。”
沈怀君向前探了探身子：“那圣物是?”
“告诉你们也无妨，仙君，您可听过一种仙族圣物可逆改天命，名曰天书?”
*
沈怀君站在狭长的山涧建筑内，夜晚时分，美丽的鲛人在深渊中游动，鳞片在水下莹莹生光，美轮美奂。
他手持一卷天书残卷，上面写道：“鲛人族无论遭受多少波折，终有一日会解除魔息，重登仙族之列。”
这字迹甚至是上古文字。
“天书一旦破损，效力便会改变。”帝梓满脸的哀愁：“可白笙贪图那半块天书，生生将鲛人族的希望毁坏。”
沈怀君沉默地放下天书，他根本不忍心告诉帝梓，白笙得到天书后只想着让自己福运加身，在清霄门过得风生水起。
当年天书被毁，帝梓也是暴怒的吧，这么多年来倒也接受了事实，但真相还是太扎心。
“对了，八千仞的猛兽是怎么回事?”沈怀君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这个啊。”帝梓笑了笑：“我们搬来八千仞后，猛兽们感应到魔族强大的气息就跑了，山里倒藏着几个高阶猛兽，我们随手解决掉了。”
随手解决掉?沈怀君怔了怔。
门外有鲛人唤了声帝梓，似有要事，帝梓先行礼告别，说大家自便。
帝梓离开，墨砚寒靠近，沈怀君摇头唏嘘着：“高阶猛兽，随手解决?鲛人一族真真继承了仙族风骨。”
其实仙族为人敬仰的原因之一便是如此，心系天下，安定九州，便是入魔也心存良善。
墨砚寒似乎不感兴趣，蔫蔫地哦了一声。
门忽然被敲响，沈怀君应声后，竟然走进来一位蓝发少年，正是今日捕获的那只废物小可怜。
小可怜抱着大大的托盘，将茶盏放到桌上：“这是、这是我们族人特制的海花茶，大家尝尝。”
沈怀君浅尝一口，海花茶果真风味独特，唇齿间萦绕着咸味，竟也不违和。
“不错。”沈怀君点点头。
小可怜瞬间红了脸，手指搅动着衣角：“听、听哥哥说你是清霄门的仙君，我老早就听说了，清霄门为仙门之首，我心里很仰慕......”
沈怀君目光一凝：“你是想拜师?”
小可怜羞涩地点点头：“我喜欢仙君。”
沈怀君：“......”
墨砚寒黑着脸，一步上前，冷冷道：“拜师嘛，不要紧，我身为师兄自然欢迎。”
“不过你若拜师沈仙君，对我便要改口唤一声师娘了。”
小可怜懵了：“为什么是师娘?”
墨砚寒磨了磨后槽牙：“自然是我每日可以陪着师尊睡觉吃饭又睡觉，顺便解决掉那些觊觎师尊、妄想以师徒之名靠近沈仙君的小人。”
“啊对了，我们鬼域有一方忘川河，里面专门被我投放残魂，不知你听过没有啊?”
最后这句话，墨砚寒几乎是挤着牙缝说出来的。
小可怜眨了眨眼睛，被吓得呆站在原地，忽然一转身跑掉了。
“几句话就吓跑了，可见心不诚。”墨砚寒恢复平静的神色，转身对沈怀君道。
沈怀君：“......”
雪阁主见状都向后退了退，生怕被小鬼主纳入到“觊觎我师尊”的行列中去。
沈怀君揉着下巴很是头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对雪阁主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愿意心平气和同帝梓交谈么?”
“我也正想问你呐!”雪阁主来了兴致：“连我之前都笃定了这是魅姬魔族的老巢，你又没有天眼，怎么会想到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的确没有预知全盘的能力，但我知道一个道理。”沈怀君说着，温柔的目光望向墨砚寒：“永远不要因为传言去判断一人的好坏。”
他轻声道：“你因传言觉得邪恶的人，很可能是与你灵魂相契的道侣。”
“我之前便犯了这个错误，所以这回，不会再犯了。”
说罢，沈怀君轻轻晃了下少年的手臂。
墨砚寒眼底戾气全消，傲着性子站了一会儿，又看似轻松地大咧咧坐下，即便如此，他仍暗戳戳吐槽了一句。
“鲛人族怎么回事?一个个长得雌雄莫辨的，我都分不清男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