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宁前前后后摸了‘莲子山’三回。
第一回 还晓得做掩饰,请求柳瑟姨姨挡着她。
第二回 被母后发现,她扭头嘿嘿笑了笑,一副想蒙混过关的天真样。
第三回 ……
第三回 被采莲回来的母皇大人逮了个正着。
池蘅瞧着自个辛辛苦苦堆出来的‘小山包’,看眼女儿,又看看被送莲子的萧情。
女帝陛下心里犯嘀咕,暗道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这么小就知道哄漂亮姐姐。
想到这她再去看佑安。
佑安送了柳新不止一朵花,这会正给人头上簪花呢。
啧。
池蘅闭了闭眼,睁开,朝她心爱的婉婉灿烂笑开。
午后吃过全鱼宴搭配红枣银耳莲子羹,陛下领着一群小的在甲板晒太阳。
皇后娘娘跽坐饮茶,周身沐浴阳光,曼丽仙姿。
柳琴柳瑟服侍在侧,朝自家女儿露出鼓励的笑容。
看到阿娘和姨姨和善温柔的笑,柳新大着胆子躺在佑安公主殿下身边,须臾被佑安拉着手说话。
池蘅左手边是佑安、柳新,右手边是奶团子佑宁、小才女萧情。
风和日丽,气氛融融。
佑宁歪头。
原本她在看萧情,不料萧情一脸仰慕地看着捧茶慢饮的皇后姨姨,顺着她的视线,佑宁目光落在母后身上。
母女强烈的感应使得清和在这一刻抬起头。
佑宁呼吸一滞,小心脏仿佛要跳停——母后看着她的眼神,好暖啊。
母女俩谁也不说话,佑宁看着母后,总觉得母后通过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在和她说什么。
说什么呢?
母后究竟在和她说什么呢?
佑宁想破脑子都没想明白,她直觉母后好爱好爱她,她也爱母后,她眼睛轻眨,一阵风从湖面吹来,阳光和水气一并荡漾开来。
清和红唇微张,无声喊道:“阿宁。”
佑宁身子一震,灵光一现——她懂了,她看懂了!她看懂母后和她说什么了!
“阿娘!”
她软糯糯大声喊出来。
四围一下安静下来。
佑安茫然怔在那,方才还与柳新高谈阔论,这会成了被锯嘴的葫芦,刹那之间,她想了很多。
“阿娘”在她心里是很亲昵的称呼,阿娘阿娘,喊起来比宫廷御厨做的最好的花糕都要软甜。
她确实介意与人共享这份亲昵……
而不知从何时起佑宁看出她的介意,不再喊“阿娘”,改口换了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母后。”
只是人与人的感情,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一个称呼能挡住的吗?
不是的。
阿娘连她都爱,岂能不爱与母皇亲生的佑宁?
又是一阵风吹来,风拂过长荣公主细软的发,池蘅笑看长女。
被她充满爱的眼神激励着,佑安心弦松动,忽然笑容满面,清脆脆大喊:“母后!”
佑宁小脸一鼓,也跟着喊:“母后!”
佑安又喊:“阿娘!”
“阿娘!”
“母后!”
小孩子轮流用不同的称谓喊人,你来我往,像在玩某种有趣的接力赛。
直到喊累了,佑宁滚到阿桢姐姐怀里,发自心底地笑出来。
真喊出来,其实没什么难堪的。佑安看着笑作一团的皇妹,仰头再看笑意温暖的阿娘。
她想:原来她才是那个得了偏爱、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阿娘体恤她,母皇包容她,就连幼小的皇妹也晓得让着她。
她才是姐姐啊。
却平白教皇妹受了委屈。
柳新的手放在长荣公主手背,佑安恍恍惚惚撩起眼皮,慢吞吞冲她展颜。
萧情搂着开怀大笑的奶团子满脸无可奈何,佑宁素来乖巧的人这回却不乖巧——阿宁实在太兴奋了。
兴奋的奶团子亲了阿桢姐姐一口,亲时不觉有什么,亲后迅速退化成含羞草,迈着小短腿跑到皇后身边,迭声喊着“阿娘”。
像是要把以前错失的全然补回来。
喊得嗓子都哑了,清和这才要她止住。
萧情抱臂在怀,看小公主两眼,傲娇地决定不与奶团子计较。
佑安眼睛轻转,凑过来作势亲她,没亲成,被青梅一巴掌推开。
大船之上,笑声飘荡,散落偌大的秋水湖。
这一趟出门,除了收获秋水湖的潋滟风光、小山堆似的新鲜莲子,每个人都有其他惊喜的获得。
奶团子佑宁收获了生来属于她的“阿娘”,收获了与两位娘亲还有皇姐、阿桢姐姐的快乐美满。
大团子佑安再次有了进一步的成长,收获亲情与愧疚,眼目睁开,破开迷惘,看到自己如何地被偏爱。
柳新收获了长荣公主送她的花,还有长荣公主的笑。
萧情收获了奶团子并不乖巧的‘亲亲’和一小捧从陛下那摸来的饱满莲子。
得知佑宁小公主送了莲子予她,阿娘笑容揶揄,萧情收好那颗颗喜人的莲子,没舍得吃。
容令非要和她作对,故意逗她,要将小捧莲子煮了,被女儿告到爹爹那里去,爹爹管不住阿娘,她又苦着小脸告到祖父那去。
一捧莲子,闹得萧家上下处处都是笑声。
从秋水湖回来,孩子们按时前往书斋,按时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约好时间三五成群地在御花园玩。
秋高气爽,转眼,到了金秋十月。
佑宁算着领‘存粮’的时间,下了学心情甚好地前往凤仪宫。
宋怜跟在她身边,晓得殿下开心是因着今天是娘娘为她分发松子糖的日子。
每七天一颗,太少了,哪够阿桢姐姐吃啊。
萧家自然不缺一颗松子糖,可她给的能和外面给的一样吗?
松子糖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心意!
阿娘说,礼轻情意重!情意耶!听起来就闪闪发光啊。
迈进凤仪宫,奶团子小尾巴似的跟着阿娘,亮晶晶的眸子期待满满。
清和摸她小脑袋,笑得意味深长,奶团子不知怎的头皮发麻,便听阿娘‘残忍’道:“今天没松子糖了。阿宁长大了,应少吃糖。”
长大了?!
少吃糖!?
佑宁瞪圆眼,低头看着自己短萝卜腿——阿娘究竟哪只眼看到她长大了啊!她才没有长大好不好?
她心性乖巧,最听两位娘亲的话,阿娘说没松子糖了,她再缠着就是小无赖,可她真的好想要松子糖啊。
没有松子糖,阿桢姐姐会不会失望?
“阿娘,阿娘……”
她扯着清和衣袖:小无赖就小无赖罢,反正她还是个孩子啊!
一声声喊,喊得甜腻讨喜,清和见她撒娇卖萌就差在地上打滚,失笑:“松子糖而已,有那么重要?”
重要呀!
“阿娘,说好七天一颗的……”她眼睛忽闪忽闪:“好阿娘,阿娘……没有松子糖,阿宁拿什么哄阿桢姐姐?”
“为何要哄她?”
佑宁如实道:“因为阿宁想和阿桢姐姐玩呀。”
想和阿桢姐姐玩,所以要对她好,不对她好,她就去和别人玩去了。
她本来就年纪小,好在阿桢姐姐不嫌弃。
清和听着她软乎乎的稚语,一眼径直望进女儿心坎去。
看来阿宁的确很喜欢阿桢。
阿令的炫耀、得意不无道理。
她摊开掌心。
一颗松子糖在掌心仿佛发着光。
佑宁眼睛一亮:“谢谢阿娘!”
小孩子得了心爱的宝贝,没急着走,哼唧两声,又哼唧两声——阿娘还是没理她。
小公主嘟着嘴:“阿娘你欺负阿宁!”
“阿娘怎么欺负阿宁了?”清和忽然有了逗孩子的兴致:“是松子糖好还是阿娘好?”
“当然是阿娘好!”
有了阿娘,就能有很多很多松子糖!
“是阿娘好,还是你阿桢姐姐好?”
“还是阿娘好!”
没有阿娘和母皇,何来的她?
小家伙挺直身板,回答地斩钉截铁。
倏地,一声笑传来。
皇后娘娘抬眸,便见容令领着萧情站在门口。
佑宁转身,显然也是看到了她的阿桢姐姐。
萧情心底“哦”了一声,似笑非笑。
她倒不至于吃皇后姨姨的醋,可谁让阿宁这副小模样真是可爱地令人心痒手痒呢?
“阿、阿桢姐姐。”
大人们自去闲聊,留下小孩子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萧情故意冷着脸,光瞥人不吱声。
佑宁对人情绪素来感知敏锐,晓得她没真生气,蹑手蹑脚挪过去:“阿桢姐姐?”
“怎么?”
她肯对着自己说话了,小公主灿笑:“阿桢姐姐,松子糖。”
有这么一个凡有好东西就献给自己的妹妹,萧情被哄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若她有尾巴的话。
她弯下腰来:“阿宁,阿桢姐姐好,还是佑安姐姐好?”
小公主这次长了记性,偷偷往门外看了眼。
确定皇姐不在,她理直气壮:“阿桢姐姐好!阿桢姐姐漂亮,读书好,温柔,爱笑,虎送我面人,还会为我画毛色不同的猫猫!”
“好啊你阿宁!”长荣公主不知给哪儿探出脑袋:“小没良心,我不温柔?不漂亮?要说爱笑,阿情冷淡淡的哪有我爱笑?”
她突然窜出来,不止佑宁被吓一跳,萧情也被她吓一跳,见她头上沾着疑似鸡毛的东西,又气又笑:“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佑安哼了哼,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幸亏我在这,要不然阿情你教坏我皇妹我都不知道!”
她一番话说得萧情心虚,可萧情是怎样的人?凡事上不肯服输。
打嘴仗什么的佑安也就起头凶一凶,多说几句她肯定能把她绕懵!
两位姐姐斗嘴皮子,佑宁人小,没人计较她的‘童言无忌’。
她乐得在一旁拍手为阿桢姐姐助威,气得佑安叉腰瞪眼,最后还是柳新出马,才安慰好她受伤的心灵。
小公主们在外面闹得欢,宫人前来事无钜细地回禀,容令跽坐软席,眉开眼笑。
她事事被皇后娘娘压了一头,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生了个好女儿,若两个孩子真有那命定的缘法,阿桢压了小公主,也算是为她出气。
不用看清和就晓得她没想正经的,倏尔浅笑:“阿令,你这会高兴未免太早了。”
以后的事,除了姨母那等子奇人,谁能一眼看破?
容令挑眉:“拭目以待?”
皇后娘娘轻点下巴,一语,定下了十年后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