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店的外卖平台上线后, 之前在微信群里的客户基本上都愿意下载并且注册登陆。虽然功能比起市面上其他类似平台要简陋许多,但客人们却格外支持。

  姜严比过去更加关注平台数据变化,看到增长态势明显, 她和老板们一样感到高兴之余,也很欣慰。看着底下慢慢多起来的点评, 挑刺的很少,更多的是鼓励。

  她意识到, 对于这些传统小吃,客人们除了喜欢, 还带了一份特殊的情怀。她给钱劲打了个电话, 把自己的新想法说给他听, 希望可以增加新功能。

  “我会慢慢完善, 你的这些需求我都记下了。”

  钱劲是很认真负责的人,虽然跟钱老板从事截然不同的行业, 但父子俩的实诚与尽责几乎完全一样。

  夏伊宁和AG那边即将过来的专员通过几次电话, 听声音像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人。但对方却能全权代表AG过来谈业务, 这多少让她有些感慨。

  这天她吃了晚饭很早就回了房间, 说是要把最后一部分资料再重新熟悉一下,再过半个月AG的人就要来了。姜严知她最近对AG项目全力以赴, 也没多留她。

  她最近忙着关注老店的事,对于姜家几乎从不主动过问。姜达鸣的电话她是能不接就不接,以至于姜潮瀚后来亲自给她打过几个。

  从他们越来越急躁的声音里,姜严嗅到了一丝穷途末路的绝望。不过她对于姜氏的最终结局知道得比他们更早, 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为此, 姜达鸣觉得她变得冷漠且狠心:“小严, 哪怕你现在在夏家生活, 可你终究是姜家的人。你就眼睁睁看着公司垮掉吗?这可是一家人几十年的心血啊!”

  姜严不得不停止手头的事, 今晚这个来电已经是第三次了,时间也已不早,看样子姜达鸣不要个说法不罢休。

  “哥,做生意本来就有风险,有亏有赚。而且你提的那些要求我根本做不到,就算我有心也不代表我可以做到。”

  “既然你不肯跟夏家的人开口,那就让我来。这周末,你带夏伊宁回来吃个饭。结婚那么久,连姜家都没来过,算什么意思。”

  “她最近工作很忙,周末也不一定有时间,吃饭就还是免了。”

  一听姜严又是拒绝,姜达鸣冷哼:“夏家已经停止了资金支持,你这次不带她回来,以后家散了,你想回都没有了。”

  这话里,分明带着警告的意味。

  果然,在生死存亡之际,亲情什么的,也同样脆弱。

  夏伊宁刚洗完澡,忽然很想喝橙汁,于是打算去厨房榨一杯。路过姜严房外的时候,从没关严实的门缝里听到姜严的声音。

  虽然不知她在和谁通话,但听语气应该很不愉快。她跟姜严婚后一起生活这么久,几乎没见过她用如此生硬的态度拒绝过什么。

  当听到那句工作很忙的时候,夏伊宁似乎明白了。她大概能猜出对方是谁,也听清楚了姜严的态度。轻声离开不曾打扰,等她拿着橙汁再次路过时,房内已是寂静一片。

  夏伊宁发现自己对姜严是越发不了解,尤其是她今晚那干脆的回绝态度,完全不像是在做戏。如果是这样,那婚宴当晚她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姜达鸣呢?还是说之后姜严改变了主意?

  她不停有小问题冒出来,关于姜严的想法,关于姜严的选择与决定,夏伊宁对于自己过去的判断有些动摇。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很晚。她重新拿起手边的资料,让自己集中精神专注到工作上。

  第二天的时候,姜严依然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姜家的事,仿佛昨晚那通电话根本不存在。夏伊宁今天不着急回房,主动和姜严聊了起来。

  “你最近在忙新食堂的筹备?”

  姜严没想到夏伊宁竟然还会关注这个:“是啊,准备开始招标了。”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姜严摸了摸脸:“我有那么明显吗?”

  夏伊宁抿唇浅笑了一下,摇头:“没有,很隐蔽,恰好被我发现了而已。”

  “我推荐了两家供应商参与招标,但觉得希望不大。”

  这两家供应商都是老板们推荐的,说是合作多次,对方值得信赖。

  姜严也亲自去了解过,资质方面也都符合要求。于是在跟对方谈过以后,把名单提交了上去。

  “招标是相对公平的过程,你说的希望不大是指竞争激烈还是?”

  姜严见夏伊宁已经猜到,索性说得更直白些:“我觉得名单已经内定好了,所谓招标只是个过程而已。”

  夏伊宁也变得严肃起来,夏氏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是拒绝搞这种小动作的。之前已有的几家食堂也都是相同流程,没听说过有什么猫腻。

  “你有证据吗?”

  “暂时还没有。”

  夏伊宁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关于你提交的名单,周围有其他声音?”

  姜严讶然,她本以为夏伊宁不会知道这些,又或是不会在意这些。

  见她这个反应,夏伊宁了然,安慰她:“这也在所难免,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完全左右别人的想法。你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联想到你是靠关系。”

  姜严见她说得如此自然,倒像是自己已经经历过很多次。

  “看来我不是一个人在遭罪,一下子就心理平衡了很多。”

  夏伊宁的笑淡了点,意有所指地说:“别管别人怎么说,也不要去纠结那些暂时无法改变的事,努力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好,用成绩说话是最有效的。”

  姜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也只是偶尔无奈,不会因为有人质疑就把名单撤回。我只是担心真是内定,可能会抬高公司的支出成本。”

  夏氏的员工餐是免费的,而且品种繁多,各地口味兼顾,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好福利。目前已经有四个餐厅,现在正要开第五个,要真都有猫腻,问题不会小。

  可这事向来都是办公室负责,也有相关部门协助把关,光凭姜严几句话,并不能轻易断定。

  “还是谨慎一点,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不能随意这么说。”

  在公司里,她们是捆绑一体的。如果姜严被人拿捏住了话柄,有心人想要往夏伊宁身上引,也很简单。

  **

  秦益珊从抽屉拿出上次带回来的那张传单,上面的那些小吃对她来说仍没太多触动。但因为夏伊宁喜欢,她就想着今天下午茶选这个,也好趁机和她多聊一些。

  随着AG项目的临近,她们又开始忙起来,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大多是在讨论工作。夏伊宁的所有业余时间似乎都放在了家庭上,约了几次都因时间冲突而失败。

  可是心头那把火一旦燎原,就再难熄灭。尤其是每天近距离看着夏伊宁,就让她难以克制,想要靠近,再靠近。

  秦益珊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准备下单,谁知却被告知因为不属于配送范围无法送餐,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这年头竟然还真有只送周边那么点巴掌大地方的店,还好意思叫什么联盟,连个米粉店都不如。

  她又打开平时常用的外卖平台,选了家首页推荐的店,按照宣传单上印着的那些点了一遍。

  当她把东西放到夏伊宁面前的时候,成功看到对方眼前一亮。

  “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些?”

  秦益珊主动把袋子里的食盒一个一个摆好,陆续打开,看着夏伊宁诱人的脸,心情大好:“上次你说喜欢经典小吃,还特地保留了那张传单,今天正好试一试。”

  “你点的是传单上那家?”夏伊宁记得上面好像印了配送范围,并不符合条件,要不然她早就订了。

  “不是那家,但东西没差。”

  夏伊宁眼中的期待少了些,并不明显。她吃了一口生煎,不禁皱眉,动作放得很慢,过了很久才勉强吃完一个。

  “不喜欢吗?”

  “没太多胃口,要不先放着,我晚点再吃。”

  夏伊宁把筷子放了回去,把食盒推远了一些,看样子是打算继续工作。

  秦益珊见她这个样子,知道肯定是不合口味。不免有些失落,但也不能强迫她继续吃。

  “听说AG那边来的人是集团老板的小女儿,公主级的人物,恐怕不好应付。”

  夏伊宁想起之前的几次联络,对方倒是没显出太多娇气,反而还有点强势。

  “这也说明AG对这次合作的看重,要不然也不必临时改换代表。”

  “你倒是挺乐观,不过你堂哥就有些头疼了。”

  “他已经跟我说过注意事项,问题不大。”

  秦益珊知她不愿多说夏晨永的问题,识趣收声:“总之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这边。”

  等她离开办公室,夏伊宁才换了神色。她不知道秦益珊是不是猜出了些什么,又或是自己平时显露出了什么,以至于最后那句话,并未让她感到窝心,反而是警惕。

  今天下班夏伊宁独自一人回了大宅,是夏琅言特地打电话让她回去的。到家以后,夏母的神情就有点不寻常,这让夏伊宁更觉奇怪。

  “妈,怎么了?”

  如果只是家里有事,一般都是夏母出面,但这次显然没那么简单。

  夏母看了她几眼,最后也只是叹息:“去书房吧,你爸爸有话要跟你说。”

  这跟当初她决定和姜严结婚时差不多的情况,甚至更无奈?

  夏伊宁敲开了书房的门,夏琅言正在看报纸。

  “宁宁,你过来。”

  “爸,是出了什么事吗?”

  夏琅言斟酌片刻,看着她:“今天把你叫回来,是想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顺便也想想怎么安抚小姜。”

  夏伊宁皱眉:“和姜严有关?”

  “姜家已经撑不住了,最迟也就下个月底要破产。”

  夏伊宁知道姜氏的情况不好,也听堂哥们说过几回,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太多细节,尽量不让这些事烦她。没想到今天一回来,竟是听到要破产了。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能帮的都帮了,额外的人情也给了。但姜氏的经营模式有问题,是个无底洞,没人能救。”

  夏琅言见夏伊宁沉默不语,问:“最近小姜没说过什么?”

  夏伊宁摇头,姜严最近表现一切如常,甚至还会主动和她说一些老店最近的经营情况,却绝口不提姜家的事。

  夏琅言眸色深沉:“她大概也知道无力回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初他们也都以为姜严会来求情,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一个字都没提过。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夏伊宁的面前姜严也没说,可见是真不想掺合。

  “宁宁,姜家破产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影响到小姜,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夏琅言越说越慢,每个字都在斟酌,这让夏伊宁不得不认真看着他。

  在生意场上,父亲甚少会如此婉转,让他纠结着不好开口的,肯定是家事。

  “要是小姜情绪波动迁怒于你,你不要忍也不要怕,立即告诉我们,知道吗?”

  听出父亲话里的担忧,夏伊宁倒是本能否认了这种联想。

  她跟姜严相处这么久,好像已经习惯了她温柔的脾气。和过去总是缠着她相比,现在的姜严很自觉保持着距离,却比过去更有存在感。

  “爸,她不会的。我相信她有控制情绪的能力,而且姜氏的事本来就跟她没太多关系。”

  “如果姜家的财产她也有份的话,将来还债肯定少不了她。”

  夏伊宁蹙眉,这事她没有细问过姜严,也不知道姜家的财产具体是怎么分配的。

  夏琅言提醒道:“你最好能劝她主动放弃继承财产,按照姜家现在的情况,早就资不抵债了。”

  如果她跟姜严的感情是真的,那倒还能劝上几句。问题是以她们现在勉强算是合格室友的关系,还真没资格说这话。

  夏伊宁看着父亲深沉的目光,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只得生硬点头:“好,我会和她谈谈的。”

  今晚夏伊宁回大宅,姜严则在去老店的路上被姜潮瀚用连环电话直接逼回了家。神奇的是,搬出去已久的姜母竟然也在,一屋子低沉的气场,姜严刚进门就感到非常压抑。

  看到她回来,姜潮瀚瞪了她几眼,姜达鸣则站在窗边抽烟,唯有姜母对她笑了笑。

  “总算知道回来了,还真以为结了婚就只认得夏家的门,忘了自己姓什么?”

  姜潮瀚把这些日子的烦闷一股脑发泄在姜严身上,引来姜母的强烈不满。

  “你怪女儿做什么?当初结婚的时候是你硬把她推出去的,现在又怪她不念家。正话反话都是你在说,强词夺理有什么意义?”

  姜潮瀚暴怒,扬手就想打人,被姜严一个快步隔开。

  “如果把我叫回来是为了看你这样,那我现在就走了。”她说这话时候,手还拉着姜母的胳膊,必然是两人一起离开。

  姜潮瀚大口喘气,把手放下,露出几分疲态:“公司快不行了,账上几乎没有剩余资金。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打算把家里的财产给分了。”

  姜潮瀚这话一出,连姜母都觉得意外。相识多年,她还是第一回 见他如此大方。

  “我已经搬出去那么久,自己生活习惯了,不需要分什么财产,只希望你可以尽快把手续办了。”

  姜潮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添乱了!公司的传闻本就不好,你还要弄个离婚,是觉得不上一次新闻不开心是不是?”

  离婚这事,做子女的不好插手,姜严和姜达鸣只能沉默。

  姜母扭头不愿看他,真是越来越没办法沟通了,说几句话就会吵起来。

  姜潮瀚看着姜严,脸色比刚才缓和了很多:“小严,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跟你哥处理。但你是姜家的女儿,财产肯定不会少了你的。”

  他说得十分悲戚,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数年前的意气风发在这几年的经营困境折磨下被全数抹去,如今跟落魄也相距不远。

  姜母也想到了过去姜家生意从小到大,数次扩张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不免唏嘘。

  “我的那部分不要,都给严严。她现在去了夏家本来就不容易,要是以后姜家不好了,她在那边的日子就更难了。”

  她帮不了姜严太多,只希望多给女儿一些钱财。生活里很多时候,底气就是钱给的。

  姜潮瀚难得没有计较,很是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现在,似乎就等着姜严表态了。

  谁知,姜严并未过多考虑,甚至没有什么犹豫,便一口回绝:“不用了,我能自食其力,不需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