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时绫失神的样子，万昔眉睫羽稍稍压下，而唇上笑意越发地深了。
她抿了抿唇瓣，辣味儿其实依旧在口腔蔓延，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她把傻乎乎被亲得宕机的时绫给安排坐好，自己拿着勺子细品了下银耳汤。
一口略烫的甜滋滋入口，却觉得，好像还没有时绫甜。
时绫这会儿眼神跟被万昔眉勾着，偏着脑袋看万昔眉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刚出生的幼崽，天生带着对这个世界好奇。
而她好奇的对象就只有万昔眉。
半晌，万昔眉才招了时绫的魂道：“吃饭了。”
时绫磨磨唧唧。
“嗯，要不要我喂你？”
时绫不墨迹了，但差点儿因为吃太快给呛到了，不过她很快地反应过来，强行把那股上涌的辣味儿给制住。
吃了几十年的辣，她今天终于感受到了辣椒给她带来的满满恶意。眼睛红彤彤的，很快就被万昔眉给发现了。
“怎么了？”
时绫撇开头，狠狠地一眨眼，又短暂地恢复出厂设置。
吃完饭，时绫就跟着万昔眉进厨房。
厨房有洗碗机，时绫就在旁边看着万昔眉操作，就算是万昔眉赶她走，她也不走，比家里喜欢绕腿的可乐要缠人多了。
万昔眉赶她：“我去把桌子擦了，你要是无聊，就去找个电影看。”
“你都忙完了，我做什么啊？”
“我忙完了，你就不用做了。”
时绫心里怪难受的。
她其实挺喜欢她爸妈那种，就有什么家务事，两个人一起商量着干。
她也做家务，但总觉得另一个人不帮忙，自己心里肯定不舒服。索性她就算不帮忙，也要陪着万昔眉，像这样，她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时绫的作用的确是巨大的，万昔眉这边忙完，又突然想起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把桌子擦干净，她又带着小尾巴一起晾衣服。
万昔眉这头一次从时绫身上体会到了当妈的感觉。
还挺新鲜。
两人一起把衣服挂好，也已经十点多了。
时绫找了电影，卡在片头，等着万昔眉过来一起看。
万昔眉拿了水果，两人倚在床上，边吃边看，时绫忽地有种时间被拉长了许多，提前退休，岁月静好的错觉。
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时妈妈打来的。
时妈妈平时都不跟时绫打电话，除非是真的急。这会儿打来，第一句就是问：“起了没？”
时绫郁闷：“没起还能接你的电话？”
“你们今天有安排没？没事回家吃饭。”
“啊……”
时妈妈说：“啊什么？你让小万听电话，总不能元旦都上班吧？”
时绫说开了免提，时妈妈的声音又大了些，从那边传出来。
万昔眉仔细听着，一副任劳任怨的意思。
“你外公送了只老母鸡、还有橘子过来，你们看，什么时候来拿。”时妈妈想到时绫，就知道人犯懒，叫她回去拿东西，就是一阵逼逼赖赖，索性就问万昔眉：“你外公家里最近摘橘子，你们看什么时候有空。”
“嗯，好，我们可以中午回来吃了饭，下午再去外公家。”万昔眉说。
时妈妈放心道：“鸡都炖好久了，你们赶紧收拾，让时绫别睡了。”
时绫很想为自己辩解一句，又被万昔眉打断道：“嗯，她没有赖床。”
时绫不满地瞥了万昔眉一眼，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不高兴她妈打小报告，还有没有把她当回事儿了！
挂了电话，万昔眉翻下床，冲时绫伸手：“小公主，来，起吧。”
小公主得了句好听话就有些找不着北，她哼哼两声，红着脸翻下去找鞋子。
时绫为了给大衣外头裹一层厚厚的围巾，把头发给挽起来扎了个丸子头，留下薄薄的一层刘海，看着给人减龄不少。
万昔眉依旧是平日里素净的穿搭，黑长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身上，发尖齐平稍带弯曲，她外表就给人恬静沉稳的样子，脸上化了薄薄的淡妆，从小细节处透着些精致来。
时绫挺喜欢的，但没敢说，就多看了两眼，看得万昔眉将人给捉了过来。
万昔眉抚着时绫的脸：“想我给你化妆？”
时绫才不想，她的技术在圈里就算排不上第一，也出不了前五，她高傲地扬了扬下巴，然后在万昔眉的注视下，稍一点头。
“给我上个唇膏吧。”
万昔眉勾眼一笑，略显湿润的唇印了上去。
两人磨蹭到十一点十五才出门，期间时绫的手机又响了两次。
时妈妈说炖的鸡都快烂锅里了，她怎么还不动；到后头就直接说，肉都快给可乐吃完了，让她回来啃骨头。
时绫烦得很，催催催的，她又不是故意耽搁时间。
等上了车，她手机又响了，她不耐烦地接起来道：“哎，路上了，快了。”
那边顿了顿，然后道：“你到哪儿了？”
“啊？”时绫这才听到声音有些不对，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是项宜。
“怎么了？”时绫问。
项宜说：“哦，没什么，就是店里又来了你的快递。我在想你今天来不来。”
“不来，回家吃饭，大老板您老担待点儿，把小的门都照顾好了，我回来给你们带橘子。”
“得了吧，一块五一斤的，我都腻了。”
“我外公种的哎，你竟然腻了！”
项宜懒得跟时绫哔哔，很快就挂了。
时绫看着手机忙音，觉得对面翻脸太快。
“下午从外公家回来，顺便再去店里拿快递吧。”“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上班去也行。”
恰好红灯，万昔眉安静片刻，顿了顿，看向时绫。
时绫不明所以，顺口道：“我最近没买快递，就算有，应该是寄到新家这边来。”
说完，她就看见万昔眉偏过头，奇奇怪怪的样子。
时绫外公家已经拆迁多年，不过建的安置区临近郊区，一群老头老太不习惯‘退休’，又扛起锄头开荒，多年下来，又在开发区的地上种了蔬菜瓜果。
外公外婆和时家也常走动，一有什么东西，就要来女儿家，这次元旦又捉了一老母鸡来，现在就放在桌上。
万昔眉和时绫是带着礼物回家的，不过还是被时妈妈一阵数落，家里什么都不缺，买就买水果，别买什么保健品。
时绫哦了声，又挤眉弄眼，故意道：“我万姐要买，我拉不住。”
时妈妈不舍得动万昔眉，拧了时绫一下，弄得人嗷嗷叫。
时妈妈说：“下午你们送外公外婆回去——你外公早就盼你回去吃橘子，都烂了你们还不回去。”
时绫心想，这不是忘了吗？
小时候她对橘子那玩意儿是敬谢不敏，实在是吃太多，嘶——想想都酸牙。现在一想，还挺喜欢。
外公外婆给女儿家拎了几斤来，他们饭前饭后说说笑笑，放桌上的橘子一会儿就没了。
元旦也不一定就是要做什么，反正一家人见个面，聚一聚，就能让人满足了。
时绫妈妈家这边亲戚还挺少，毕竟就时妈妈就自己一个，不像时爸爸兄弟姐妹多。虽然热闹，但也麻烦。
“今年过年，你们商量好回哪边了不？”正说着，时妈妈突然发问。
时绫想着什么回哪边，就听万昔眉道：“就在这边过年，我和我爸妈现在关系也没那么亲。”
“噢哦……那挺好，你们早点放假，我早点把房间收拾好。”时妈妈也想到了万昔眉父母离婚的事。
时绫也弄明白了，说：“我们不回老家过年？”
“你回哪个老家？你不回你爷奶那边，他们到时候又挑你毛病。”
“不回就不回呗，多亲似的。”时绫口无遮拦，但说的是真心话。
时妈妈烦她说话没把门的，但也没跟她计较。就时爸爸习以为常的样子。
外公说：“看你爷奶那边什么时候走，两边岔开就行了。要不咋们家不弄那些，免得麻烦，就去你爷奶那里过年就行。”
外公外婆现在住小区里，两个人做什么都方便。就初一要祭祖，可能得劳动一下全家。就算过年什么的，这些亲戚来家里，他们年龄大了，也觉得累。
时绫动了动嘴，没说什么，她觉得外公外婆一辈子都是和气的人，所以运气也极好。
当年她家拆迁后有了小钱，安置房一套，城里又买了一套。
时绫那会儿也不大，后来才听说，当时大伯儿子要娶媳妇儿，没房的话，新娘那边不高兴，于是想要从他们手里买房，三楼一套近百平方的电梯房，说给个十多万就算了，反正时绫家有多的。
当年房价便宜，但也不是这样亏着十多万送侄子的，何况这钱是时绫外公外婆家拆迁的，跟时家毫无相干。
时爸爸本身就是上门女婿不说，他自己这些年也没少给借给家里钱，但那几个兄弟姐妹，哪个有主动提一句？
当时爷奶也帮着大伯，时爸爸寒心，才跟那边断了来往。
那边也觉得心寒，养了几十年的儿子就送给了别人。
大伯娘是个爱给人上眼药的，那边也默认了时爸爸的‘背叛’。
结果没两年，时爸爸运气好，就中了彩票。大伯娘嫉妒，却也没法，这几年，大伯儿子换了个媳妇儿，好像才多了个借口，又重新走动起来。
万昔眉不知道这些，只觉得时绫好像在对待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有些过激。不过出于对时绫的信任，她也什么都没问。
下午，两人送了爷奶回家，时绫和万昔眉又在小区外头买了许多水果。
小区里都是一个村拆迁的熟人，看见时绫回来也乐意多说几句好听话给老人听。
等把东西放下，在家坐了会儿，外公又拿了筐带二人去地里摘水果。
“这边专门给你留的大的，再不回来，鸟都吃完了。”外公说话的时候稀着一口牙，瘦得皮包骨的脸上笑没了眼。
外婆空着手站在地里看。
时绫把围巾和大衣脱了，丢给万昔眉抱着，“我爬上去摘。”
时绫里面穿着毛衣和半身纱裙，站地上就是小仙女，爬树的时候裙子一撩，在侧边打了个结。
这树也有十多年的样子，万昔眉看着有些高，在旁边张张嘴，说：“要不——”
时绫看她：“也不能你上去啊，你会爬树吗？”
万昔眉哑然摇头。
时绫嘿嘿地笑。可是她会。
她打小就是地里野惯的，上树只用几秒钟，树干晃了晃。
下头的万昔眉也跟着晃了晃，好似时绫要是掉下来，她就能接住般。
时绫站定，看着下头，外公以为要给她递筐子和剪刀。
时绫扒树上：“万姐，赶紧给我拍照。”
万昔眉：“……”
橘子摘了一筐子，时绫把最高那几处摘了后，又把够不着的枝丫剪掉，免得他们长太高。弄完，她就利落跳下来。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小时候跳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次落下来，她明显感觉到全身包括脑子也跟着荡了荡。
多少有些岁月不饶人的错觉。
万昔眉把衣服给人，主动去提筐：“我来拿吧，你穿好。”
时绫把衣服用胳膊肘抱住，又抱着衣服跑去找她外婆给她穿。
她的手有些脏。
万昔眉看着时绫的样子，心里还挺平静，认识十多年了，还跟小孩儿一样的。
晚上外公留饭，时绫就和万昔眉去厨房打下手了，本来时绫想坐着陪外公看电视的，不过又被嫌弃地赶走了。
时绫边剥橘子边站在厨房门口当监工，一会儿直指黄瓜，说要吃，一会儿指指小葱，说要炒豆腐。
万昔眉说好，然后把外婆也给请了出去，让时绫进来打下手。
天色黑得快，时绫空闲时候就拿着手机咔擦两下，然后把今天的照片找出来，准备发朋友圈。
发之前，时绫还问了句：“万姐，我发朋友圈了啊。”
万昔眉默了会儿，转过头来看她，“我可以看的吗？”
时绫疑惑地‘嗯’了声。
万昔眉眼睛下压了些，透着股凌厉的味儿：“我以为你都不发朋友圈的，还是说，你之前都把我屏蔽了？”
时绫手指放在‘发表’上，动也不敢动。
她下意识地找出自己的标签分类，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万昔眉好像的确不在这个类别里。
毕竟，朋友圈也分三六九等的，标签这样的东西，就是给他们这些人设置的。
时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之前有发的那些图，工作上的图，是屏蔽了家人的，私人碎碎念，是屏蔽了工作的……然后，万昔眉不属于其中任何，能看见的通常只有一些时绫想让人看见的类似‘确认存活’的更新。
在万昔眉的注视下，时绫讨好笑道：“我错了。”
“错了就改。”
时绫琢磨了下，到底该把人丢哪个标签。
最后心一横，丢家人里头。
默了，她又给万昔眉看了眼。
万昔眉没笑，却给了时绫一个上道的眼神。
时绫抿着唇，心突然开始狂跳。
默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