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时喘的突然,把何西烛吓坏了,她把碗放在地上,刚要伸手拍她胸口,给她顺气,就见对方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陌生女子蹲在自己床边,夜雨时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恐惧,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挣扎着要往床里爬去。

  何西烛瞧着担心,又不贸然敢动手阻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床脚缩成一团,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着自己。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何西烛试图解释,她把地上的粥端起来,放在床边,“你睡了好久,饿了吧,先起来喝点粥?”

  夜雨时没动,但剧烈哆嗦的身子却在何西烛友善的语气里,变成了轻轻颤抖。

  “你该喝点的,不然胃要难受了。”何西烛小心翼翼地起身,注意着夜雨时的反应,见她没那么抗拒,便慢慢地在床边坐下。

  她把碗往床里推了推,夜雨时没动,还是不肯喝。

  何西烛没了办法,正当她想着要不要把大夫叫过来看看,就听耳边嘟嘟囔囔的,好像是夜雨时说了话。

  “你说什么?”何西烛眨巴两下眼睛,有些迷茫地问,“我听不清。”

  “别……”夜雨时抬了点头,露出埋在胳膊里的嘴巴,牙齿打颤到几乎说不清话“别打我…会死的……求求你别打我……”

  何西烛心疼坏了,也不知怎的,夜雨时的呜咽声就好像那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直往她心口上戳。

  “不打不打,这里没人打你。”何西烛身子慢慢前倾,一点点朝夜雨时靠近,“你身上有伤,乖乖躺好,不然扯到伤口很痛的。”

  夜雨时瞧了半天,见对方真的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就慢慢放松警惕,由着何西烛往自己身边蹭近了些距离。

  “你看这粥,大夫熬了好久,米都快熬烂了,再不喝可就凉了,咱们喝一点好不好?”除了前世去婶婶家照顾过一次小表弟,何西烛都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了。

  只是夜雨时看起来可怜又弱不禁风,她觉得心疼,便这么哄了。

  那粥闻着确实香,夜雨时被饿了快两天,这会实在忍不住,朝何西烛伸出了一只手。

  何西烛如释重负,忙把碗递了过去。

  夜雨时没用勺,只是双手捧着碗,呼噜噜滴大口喝着。

  “慢点喝。”何西烛忍不住劝道,“小心呛着。”

  夜雨时没听,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何西烛接过空碗,又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攥着手帕,夜雨时擦了擦嘴巴,胃里被温热的粥填的满满当当,安神药似乎也起了作用,整个人的戒备心都消了大半。

  “你睡会吧。”何西烛说,“我明早再来看你,给你送早膳。”

  “等,等等……”

  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了,这又被人叫了回来。

  “怎么了?”何西烛关切地看向她。

  夜雨时与她对视,目光躲闪了一下,怯怯地问:“你……要走吗?”

  “是啊,很晚了,我也要去休息了。”何西烛说。

  “你……”夜雨时拧着手帕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好,又还是忍不住问,“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走,我怕……”

  “不用怕,没人会欺负你了,这里是知府的府邸,坏人进不来的。”何西烛哄道,“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会再来的。”

  瞧着那人关门离开,夜雨时蒙上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

  不一会,刚刚还崭新的帕子,已经被夜雨时捏的满是褶子。

  她是真的怕,小时候被家人卖出去,刚进风满楼时学不会弹琴,被妈妈吊起来打,后来好不容易得了客人们的喜爱,还没体会过几天众星捧月的感觉,便被人买了出去,随后等待她的还是一顿毒打。

  夜雨时怕极了陌生的环境,在她的记忆中,无论自己去到哪,都少不了挨打。

  但刚刚那人没打自己,还哄着自己喝粥。

  夜雨时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有些热。

  好久没有人那样跟自己讲话了,没有目的,单纯的善意,甚至让夜雨时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样干净纯粹的好。

  听着那人的声音,夜雨时莫名会觉得安心,这才忍不住在何西烛离开时,开口想将人留下。

  只可惜,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留人,以前风满楼的客人一掷千金都不能实现的事情,却被何西烛拒绝了。

  也是,那样一个人,哪能跟那些家伙比呢?

  她就这样走掉,反倒让夜雨时更不惧怕她,只是,这陌生的屋子却还是像一个小小的蒸笼,闷的她几乎透不过气。

  好在大夫的安神药起效快,夜雨时缩在被子里,没一会便睡着了。

  夜雨时是被推门声惊醒的,她醒来时外面天都亮了,侧头瞧见是何西烛进来,到像是松了口气,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何西烛拎了个食盒,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些吃食来。

  “我特地带了两份。”何西烛见她醒了,笑着同她说话,“你身上的伤口还要上药,等下我给你上药吧,上了药咱们一块用膳。”

  说到上药,夜雨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这才瞧见自己被剪开的衣服。

  她面色一白,不知道想到什么,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中,扒着衣服就往胳膊上瞧。

  她的胳膊上有一朵红色的小花,何西烛昨天就瞧见了,那是她的守宫砂。

  瞧见守宫砂还在,夜雨时的身子骤然放松下来。

  “不好意思,衣服是我剪的。”何西烛主动坦白,“昨天你昏迷了,想给你上药,只好这样做,我给你拿了干净衣服,等下上了药换上吧。”

  “谢谢。”夜雨时轻声说。

  “没什么,毕竟是我带你回来的,肯定要照顾好你。”何西烛将碗筷都摆好了,走到床边拿起药酒,试图地问,“我给你上药?”

  伤口全身都是,背上、胳膊、腿上的伤都好说,但是胸前的……

  夜雨时微微摇头:“我自己来吧。”

  “后背自己能行吗?”何西烛问。

  “我可以自己涂胸前的伤口。”说完,夜雨时接过药酒和棉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涂好了再叫你?”

  知道她这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何西烛走到餐桌边,背对着她坐下:“那你涂着,我先用膳。”

  虽然已经从心里把何西烛跟那些风满楼的客人区分开来,但脱掉肚兜时,夜雨时还是背着身子。

  没有人不喜欢被尊重的感觉,夜雨时在涂药时偷偷回过几次头,见何西烛一直专心吃饭,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从没有人会这样尊重一个从风满楼出来的人,只因为卖了些笑脸,他们便不肯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哪怕守宫砂就完好无损地在手臂上带着。

  夜雨时想,或许何西烛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在风满楼里唱曲儿,她甚至有些担心,担心到手都发颤地想,万一何西烛以后知道了,会不会就再也不会对自己这样好了。

  给身上的伤口擦完药,夜雨时系上肚兜,才叫何西烛来帮忙。

  何西烛拿着面前,学着昨天大夫的样子,很小心地在那几乎没有一块正常肤色的背上擦着。

  那些痕迹有些像是棍棒打的,有些像是鞭子抽的,有些像是踩出来的脚印,还有的,她甚至看见了指甲的抓痕。

  “很疼吧。”药水擦上抓痕,何西烛听见她嘶了一声。

  “还好。”夜雨时咬着下唇,含糊地说。

  “呼——”何西烛麻利地擦完药,弯下腰给她吹了吹,“吹吹凉风,就没那么疼了。”

  何西烛吹出的凉风打在后背上,火烧似的伤口瞬间安静下来,可夜雨时却忍不住僵直了身子。

  这样的举动太亲密了,从没有人这样对过她,就连小时候,她的爹娘都没有。

  夜雨时有些不适应,可即使身子再僵硬,她也没想着要躲开。

  没有但奢望的东西,总是叫人格外不舍。

  何西烛给她拿的是自己的衣服,从皇宫里带出来的,用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料子。

  夜雨时穿上衣服,就觉得跟没穿一样,丝毫感觉不到布料和伤口摩擦时的那种疼痛。

  “我觉得你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何西烛认真道,“我就这一身月下白的,昨晚看见就想起你了。”知道这衣服肯定价值不菲,又听是何西烛这个颜色里唯一的一件,夜雨时穿的仔细,拿勺子的动作都格外谨慎。

  “雨时。”何西烛唤她,“你介意我这样叫你吗?”

  夜雨时摇摇头,小声询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何西烛,你可以叫我西烛。”

  “何西烛……何……”夜雨时想到了什么,看向何西烛的表情都奇怪起来。

  何西烛自然知道他们这些花魁平日里都是饱读诗书的,也没藏着掖着,跟她解释道:“何是皇姓,我知道,该跟你介绍一下的,我是齐王,陛下刚封的齐王。”

  夜雨时呆愣了片刻,许是不太相信,但见何西烛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忙起身想要跪下。

  “昨天一天我都没让你行礼,今天自然也不必。”何西烛的话打断了夜雨时的动作,“这里不是京都城,你若是在意我的姓,以后只当我叫西烛就好。”

  “王爷……”

  “雨时记错了,我叫西烛,东西南北的西,烛火的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