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上的画面还在光影闪烁,绚丽的光泼了鹿青崖满头满脸。她抱着团团腾不出手来,想让岳烟帮忙把可乐端给自己,就唤了声:

  “烟烟,可乐给我。”

  “哦……”

  岳烟忙着在手机里和约稿的人对线,头也不抬地就端起可乐递过去。

  然后可乐的吸管就差点怼进鹿青崖的鼻子。

  没抬头的岳烟对此丝毫不知,还摆弄着手机问道:

  “喝完了吗姐姐?”

  “烟烟!”

  鹿青崖哭笑不得地唤了声她的名字,她才激灵一下回过神来,瞅了瞅差点把鹿青崖杵死的吸管,赶紧收回了手。

  今天晚上带团团出来吃牛排,没想到一出饭店,就看见附近的影院贴出海报,是《媚骨天成》的重映上线了。

  《媚骨天成》,这可是鹿青崖的成名之作。岳烟当时就来了兴致,一定要拉着鹿青崖来看电影。

  不是说好了陪我出来看电影,怎么还心不在焉的……大概是工作忙吧,忙点好,我不也是希望她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嘛。鹿青崖劝诫着自己,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默默无语地窝在座位上,撸兔子似的揉了揉团团的脑袋。

  心底还存着一丝希望:烟烟看到我失落了没?会来安慰我的吧?然而等了半晌还是毫无动静。偷眼去看,见岳烟仍全神贯注地在手机上激情打字。

  鹿青崖逐渐变得气鼓鼓的。

  再这样我就要收拾收拾,准备开始生气了。鹿青崖暗中下定决心,并且偷偷在网上搜索:

  怎么和女朋友闹脾气。

  对于鹿青崖这一大圈坎坷的心路历程,岳烟不能说是猜中三分,只能说是一概不知。这条莫名其妙的约稿太让她紧张了,她一度以为,自己的马甲才刚套上就掉马了。

  对面开出的条件真得很高,估计一般的写手都会同意的。岳烟很想拒绝,但又想不出太合适的理由,怕拒绝得唐突,反而引起对方的怀疑。

  这可怎么办呢……岳烟将手机屏幕扣在心口处,冥思苦想了半晌,终于想出一个应该能混得过去的办法:

  我可以把这个约稿接下来,然后写一篇毫无逻辑文笔又差的稿子,到时候对方嫌弃我水平不行,不就不会采用我的稿子了吗?

  有道理,我可真聪明。

  于是,她安安稳稳地回复了消息,同意了对方的约稿。

  这边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她才有心思去看电影。然而目光还没移到电影上,就先瞥见在座椅里窝成一只小睡鹿的鹿青崖。

  “姐姐姐姐,怎么啦?”

  借着电影院里昏暗的光线,岳烟戳了戳鹿青崖的胳膊。

  鹿青崖却没理她,只是暗戳戳地挪开了手臂:

  “你忙你的吧,我没事的。”

  这叫什么语气?她很少听见鹿青崖以这样的口吻说话,一时间有些陌生,但还是从字里行间读出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阴阳怪气。

  姐姐在阴阳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岳烟脑海中飞速地回想着自己做过的事,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件,立马抓住鹿青崖的手说道:

  “姐姐,是不是因为我把那只蜘蛛放走了,没有当场揍它一顿给你报仇?”

  鹿青崖有点疑惑: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见鹿青崖的面色没有缓和,岳烟持续头脑风暴起来:

  “是不是因为我今天穿了两只不一样的袜子?”

  “因为我内衣上的花纹是小熊而不是小鹿?”

  鹿青崖蓦然回过头来:

  “你内衣上还有小鹿花纹吗?”

  “对啊,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都把姐姐放心口上了,”岳烟顺理成章地回答道,继续皱眉思索,“姐姐都不知道这件事,看来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阴暗的光线中,她并没有注意到鹿青崖脸色一红。

  什么时时刻刻把姐姐放心口上……肉麻死了,土味死了,鹿青崖腹诽道。用余光偷偷地瞥一眼身边的土味情话达人,在电影转场银幕一黑的时候,趁机将唇凑了过去。

  “难道是因为我右脚先迈进的电影院……唔?!”

  岳烟还在胡乱猜测,猝不及防地被唇上的甜软打断。

  趁着团团完全被电影吸引,凝神地盯着银幕的时候,鹿青崖在她嘴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吻罢了,唇却没有移开,就这样与她的双唇紧密贴合。

  身边的座位上都是人,连个空座都没有,而且自家孩子也在场呢。岳烟的脸腾得一下子涨红了,却又恋恋不舍,不想别过脸去。

  两个人就这样双唇相贴,鹿青崖说话时的口型从柔软敏感的唇部传来,清晰又梦幻:

  “烟烟,别猜了。”

  岳烟有些微喘,轻轻说道:

  “可是姐姐在生气呢。”

  “没有,姐姐没生气,”鹿青崖低眉说道,“乖,好好看电影吧,别猜了。”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这个约会还心不在焉的家伙抗争到底的。奈何一看见岳烟搜肠刮肚地猜自己的心思,鹿青崖又忍不住心软了。

  正要挺起腰身,将唇吻收回去,不防这家伙竟一把揽住了自己的脖子,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咬了一口。

  鹿青崖心头一颤,不禁低低软软地“唔”了一声。岳烟却不放手,甜蜜的吻再次压倒性地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正在低头看手机的柳兰因震悚了一下。

  她和叶老师没坐在放映厅里,而是坐在投影的这个房间,并不代表她们看不见放映厅里的动静。正相反,从这个窗口居高临下地看放映厅,里面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听一点奇怪的响动,她和叶老师都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结果就看见整个放映厅的正中央,有两道纤细的人影缠绵悱恻。

  这俩人大概都以为没人会看到,接着黑暗的遮蔽,亲吻得格外忘我。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投影室里的人,谁都没注意到这个隐秘的热吻。

  换句话说,尴尬的只有柳兰因和叶老师两个人而已。

  尤其是在借着暗沉沉的光,看清拥吻者的半分眉眼之后。

  “那个……现在的年轻人玩得就是开哈,两个女人也就罢了,还大庭广众之下这个样子……”

  柳兰因瘦硬的手撑在膝头,试图强笑着和叶老师寻找话题。

  她倒不觉得伤风败俗,甚至还觉得这俩人真有勇气,但这话不能当着叶老师的面说出来,不然叶老师被她当成色批可怎么好?

  不对,应该说是,不然叶老师看透了她的色批本质可怎么好?

  叶老师也认了出来,这俩人就是岳烟和鹿青崖,情不自禁地轻轻吐出一句:

  “果然。”

  柳兰因没听懂:“啊?果然什么?”

  果然这俩人之间有猫腻,之前看她俩就亲密得很,原来是这样的,叶老师暗想道。只是无意间又想起阮红来,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心想情投意合可真好啊。

  她小小地抿了一口饮料,轻声回答道:

  “没事。”

  说罢,端起饮料就出了投影室。

  冷风吹过脸颊的时候,才觉得脑子里清醒了些,那些鬼魅似的旧梦有所淡去,却仍不甘心地袭扰着身心,难受得她几乎想要干呕出来。

  情绪憋到了极点,她忍无可忍地一把攥住了什么东西,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就这么不值得吗?凭什么啊……”

  然后猛地往旁边一扎,钻进了一个不知是谁的怀抱就开始哭。可能是被眼镜影响了发挥,她哭起来也不是歇斯底里的,只是泪痕晶莹,泉水似的默默流淌。

  哭着哭着,才想起来要看看自己是趴在谁的怀里。

  然后一抬眸子,就撞上了柳兰因手足无措的样子。

  柳兰因的双手还战战兢兢地搂着她,刚才她一头钻进来,柳兰因推开也不是,抱紧也不是,只能这样松松垮垮地揽着她的腰。

  等她哭够了,泪水婆娑的面孔昂起来,柳兰因脑子里就轰然地爆炸了一下。

  叶老师有点不好意思,直起身来,抬起眼镜抹了把眼睛:

  “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我、我这也是没有经验……要不你再来一次,这次我肯定比刚才熟练。”

  柳兰因讪讪地笑道。她哪会哄女孩子啊,以前谈的都是男朋友,而且是壮汉款的,一个个都跟英勇就义似的,哪有人哭啊?

  被她这句话先是惹得一怔,叶老师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吓到你了?”

  柳兰因赶紧否认:

  “没有没有没有,叶老师哭起来梨花带雨芙蓉泣露,我爱还来不及,怎么会怕呢?”

  “真会说话,以前谈过不少吧?”

  叶老师随口问道。

  “是,得有个几车吧,”柳兰因也随口回答,话落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紧妄图找补一下,“但是像你腰这么细的,还是头一个。”

  说完还无辜滴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写着“小姐姐你看我多清纯”。

  叶老师无奈,扭头就往街上走,柳兰因也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正是换季的时候,晚风已经有些凉了,但还不算冷,吹一吹还是很舒服的。叶老师不说话,柳兰因就跟在她后面,陪她不说话。

  走了一段路,叶老师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柳兰因没来得及刹车,差点一头撞上去,眼看着就贴上叶老师的唇了。

  危急关头,一缕淡淡的肥皂香抵住了她的嘴巴,将她轻轻推开。

  那是叶老师手上的味道。

  柳兰因以为,像自己这种阅遍天下心中无码的人,应该不会再像鹿青崖那个没出息的家伙一样,别人一出手就脸红了。

  但是今天被叶老师凉凉软软的手一碰,柳兰因发现自己错了。

  叶老师却没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用老师的口吻说教道:

  “女孩子要学会自爱,不要把自己的价值都系在另一半身上。”

  柳兰因垂着脑袋听她训示,还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见柳兰因一脸听进去了的样子,叶老师DNA里的职业病动了:

  “不要总是想着恋爱,女孩子自己也可以好好学习,以后立一番事业。”

  “是,您说得对。”

  “好多女生来咨询我报考,说想报个理科学校的文科专业,就为了以后好找对象。她们怎么就不明白,女孩子不是男人的附加价值?”

  “诶,您说得太好了。”

  说着说着,叶老师才想起来,自己对着这么个陌生人说教什么?见柳兰因还恭敬地站在旁边等她垂训,她不由得将语气缓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故意教训你的。”

  一阵风吹过,她将衣领往紧敛了敛,见柳兰因的外衣还大敞四开的,顺手替柳兰因也将衣襟敛好了,随后柔柔一笑:

  “谢谢你今晚的请客,我心情好多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家去吧。”

  “啊?你这就要走了?”

  连柳兰因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会一个箭步窜上来,紧紧地攥住叶老师的手。

  这个动作很唐突,但她忘了松开,叶老师也只是怔了怔,不解地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拉手手算什么唐突啊,更唐突的在后面。

  柳兰因脑子一抽,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但是一想到自此以后,下次见到这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还不知是何时何地,就脱口而出:

  “您能亲我一下吗?这样当我舔到下唇的时候,就会记得曾经还有您这样一个人,苦口婆心地劝我学好。”

  这他妈是什么狗屁理由?柳兰因自己都觉得离谱,但这确实是真实的想法。正想说是自己冒犯了,打算落荒而逃的时候,一点温软就落在了唇上。

  叶老师踮起脚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柳兰因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没等她反应过来,叶老师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从吉光片羽的剪影里,她看见叶老师似乎脸红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啊。

  心底像是被抽走了一块,柳兰因怅然若失地站了许久,等司机来接的时候,才发现腿已经站麻了。

  接下来的几天,明非的员工之间议论纷纷,说是柳总姨妈期间的生理反应忽然加重了。以前来姨妈都没什么反应,这几天却忽然添了各种毛病:

  脾气暴躁,食欲不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还伤春悲秋。

  当时秘书去送文件,敲了门里面也没动静,悄悄推开一道门缝,就看见他们的柳总对着桌上的小盆栽说话,嘤嘤之态仿佛流泪猫猫头。

  可是柳总哪怕再怎么反常,他们这些当员工的也帮不上什么。直到这次鹿青崖来公司办事,秘书才抓住了一线希望,把最近柳兰因的状态给她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鹿青崖听得直迷糊:

  “柳兰因那家伙,还会跟花花草草的说话,还流泪?”

  秘书无比肯定:

  “真的,简直就是流泪猫猫头的翻版,流泪兰因头。”

  鹿青崖试图代入了一下,然后发现代入不了。

  算了,亲自去看看吧。她来到总裁办公室,见房门虚掩着,敲了几下就推门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柳兰因丧气地趴在办公桌上,对着那盆快养死了的多肉说话:

  “你说我还能再见到她了么?我平时给你浇水施肥松土的,你保佑我再见她一面好不好?”

  哪怕是看见了鹿青崖,也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问道:

  “有事?”

  鹿青崖震惊:

  “你被男朋友掏空了,还是男朋友骗了你的感情卷钱跑了?”

  柳兰因懒得接这个话茬,把外衣往身上一披,就打算趴着睡觉。

  鹿青崖哪会让她睡,手背往她额头上一贴,心说这也不烧啊。

  知道鹿青崖想问什么,但是这件事跟谁都说不着,只能自己憋着。因此柳兰因只是说道:

  “没生病,没事。”

  “……算了,反正我也问不出来,但你要是真遇到了麻烦,记得跟我和岳烟说啊,我俩肯定能帮就帮。”

  鹿青崖知道自己撬不开这家伙的嘴,只好这样说道。

  柳兰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强打起一点精神:

  “找我有事吧?肯定不光是来关心我的。”

  “不是什么工作上的事,是私事,”鹿青崖笑道,“明天团团班里开家长会,我和岳烟忙着新电影的事呢,秋姨身体又不好,你替我去呗?”

  搞笑,堂堂的明非总裁去给小学生开家长会?柳兰因很有骨气地想道,又忆起那天遇到的那位小姐姐。

  那个小姐姐也是当老师的吧?

  见她沉思着没有拒绝,鹿青崖摆弄着手机说道:

  “我把通知和老师的微信都转发给你,回头请你吃饭哈。”

  “……嘁。”

  柳兰因还是收下了这份请求,又多问了一句:

  “老师叫什么,备注应该怎么存?”

  鹿青崖想了想,回答道:

  “她姓叶,你就存叶老师吧。”

  作者有话要说:虚假的总裁:花钱包养,霸气发言,风流倜傥。

  真实的总裁:呜呜呜我好想见我家小姐姐。

  这对副cp写完了,以后还是月牙俩人的情情爱爱了,毕竟岳烟那边还有个棘手的问题没处理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