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李岑抢着去洗碗, 张映映索性不管她, 陪着老爸在客厅看春晚聊天。
张父责怪道:“你怎么能让客人去洗碗呢?”
“有道理。”她径自起身,走到料理台旁边, 小声道:“饭也蹭了,碗也洗了,是时候走了吧?”
李岑抬眸:“真要撵我走?”
“废话。”
“就借住一晚,真的, 我都没准备荆条,不敢回去请罪。”李岑擦擦手,回到客厅,在张父旁边坐下, 指着电视里的节目和他聊了起来。
把老人家哄高兴了, 顺便就祈求留宿, 双手搭在扶手上,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张父心一软,直接就答应了。家里来了客人,不禁热闹起来,加上是女儿的朋友第一次来玩, 他十分客气, 将吃的喝的全部一股脑全拿了出来。
“小岑,别客气,多吃点。都是映映她买的,我也吃不来这么些东西。”
李岑剥了几颗开心果, 放进他手里:“好。叔叔,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剥给你买。”
张父笑个不停,问起了她的工作。李岑也不怯场,闲聊问起老人的养老生活。你来我往,俨然成了忘年交。
张映映坐在另一边备受冷落,仿佛是个捡来的。偶尔余光扫到李岑,对方就迅速捕捉到,并回个眼神,就像是在故意等着她。
电视里主持人嘹亮高亢的声音开始倒计时,外面天空炸开一声爆裂声。
张映映起身推着父亲走到后花园,两人沉默不语地抬头看向天空的斑斓焰火。直到夜空逐渐安静,两人才收回神。
李岑站在后面,看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不知为何,瞧着十分落寞。
张映映去浴室将洗漱的东西准备好,推着父亲进去,双手伸进他的胳肢窝里,无声咬着牙将人从轮椅上抱起来。
浴室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李岑不放心,走到门口见门没关,一眼便瞧见张父斜靠在浴缸边沿,后背摩擦,疼得他脸都皱起来了,却一声不吭。眼神向这边瞥了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旋即扭过头绷着一张脸。
张映映没站稳,重新抱着人继续往上提。
明明两人都很吃力,却没一个人哼声,气氛太过沉闷,与晚饭时的景象大相径庭。
李岑大致猜到其中缘由,三两步走进去,拍开她的手,打破尴尬的氛围:“我来吧,抱帅哥的活儿还是让我来,占占便宜。”
说着,她快准狠地抱起,小心放进浴缸里,蹲下看着张父,卖乖:“帅哥,明早我有红包奖励吗?”
张父紧绷的脸色裂开一丝缝,僵硬的眼神缓缓弯了下来,嘴唇蠕动:“有,大红包。”
“那我可得期待一下了。”李岑爬起来给他揉揉肩。
张映映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拉着人出去,回头嘱咐:“爸,好了叫我们。”
“嗯。”
李岑低头看了一眼胳膊上的手,忍不住犯贱:“你是在邀请我吗?”
张映映一怔,反应片刻,嫌弃地松开手,骂道:“不要脸,癞皮狗,讨厌鬼。”
李岑见她总算不绷着一张奔丧脸,继续调笑道:“晚上别锁门,我要家访。”
张映映没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红着脸要揍人,结果对方还跑,她竟然也追上去了。
两人跟个幼稚园小朋友一样,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打架,也不知道是谁先喊累,最终一起瘫在沙发上喘气,改为舌战。
“李岑,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谁说的,我这么好看的脸,谁敢不要。”李岑笑。
“呸。”
两人继续斗嘴,张映映把能骂的话都骂了,骂完自己都笑了:“我现在是不是特像泼妇?”
“不像,你这吴侬软语骂起人来,怪好听的。”李岑认真的语气让她一个怔神。
她侧头看向对方,也许是累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李岑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她的下巴,起身撸起袖子:“我跟你表演下什么叫泼妇,那绝对是我妈那样的。当年我出柜那会,她把鸡毛掸子都打断了,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我还寻思着她这是不是有意帮我宣传的。”
说着,她就模仿起她妈当年又骂又打的气势,把张映映逗乐了,抱着枕头笑到肚子疼。
她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笑问:“你真的出柜了啊?多大啊?”
李岑掰掰掐指一算:“得有了十年多了吧,具体也记不清。那会我大二,祖国的花骨朵刚长大,就被我妈辣手摧花了。”
张映映见她玩笑似的说出当年的鸡飞狗跳,好像完全不在意,许多辛酸细节都被省了去,反倒引起了她的心疼……
等等,心疼个屁呀!
她收敛起心思,不经意地问:“你为什么出柜啊?”
李岑坐下,单手撑着沙发,托着脑袋看向她,说:“因为恋爱了呗,对象是个女的。”
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虽然猜到,但张映映还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玩笑道:“了不起,又来怎么样了?你的女朋友呢?”
“分了。”
张映映扼腕:“……那你这个柜出得也太可惜了。”
“不可惜。”李岑说,“迟早都要出的,正好给未来女朋友做铺垫了。你看,我妈今年过年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不就是女生吗?”
张映映装作没听到那句“未来女朋友”的重音,说:“我竟然有点羡慕你。”
李岑笑了笑:“你呀,就是太闷了,心思太重,活得轻松点。就像……赵青荧那样,敢爱敢恨,什么都不怕,活得多好。”
张映映咬了下嘴唇:“她有那个资本。”
“难道你没有吗?”
张映映:“我说的是家庭,她家境优渥,自然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
李岑突然安静了下来,沉声道:“你要说这话,我都想替叔叔打你了。”
张映映微讶,紧接着听到她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明明自己有了别人无法拥有的资本,还总是畏畏缩缩的,羡慕这个羡慕那个,缩起脑袋当个缩头乌龟。说白了,就是因为出身问题,还有叔叔的身体情况吧……”
张映映嘴唇蠕动,张口就想反驳,却哑口无言。那些隐藏的难堪的心思,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人扒开了。
娱乐圈的人都会保护好家人的隐私,她一直很庆幸有这个隐形规矩。她爱她的父亲,但从儿时就伴随着的嘲笑也是她的噩梦。所以记者问她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时,她一时不知所错,粉饰太平般的说是很帅的人,其他一概不谈。
李岑说:“你以为叔叔察觉不出来吗?我刚才出现在门口,他看我的眼神你可能没见到,压抑、窘迫、乞求,乞求我假装没看到,没看到他光鲜的女儿正在挣扎着抱他。”
张映映垂下眼眸,眼眶突然泛起一股热意。
“他对我这么热情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说是你的朋友。他一直在和我说你多厉害,怕我不知道,还要再三强调。”李岑握上她的手,“情绪是会相互影响的,他本来就不好受,又怕给你丢面子……”
张映映眨了眨眼,衣服上突然被一滴热泪烫湿。
脑袋被一只手揉了揉,旋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后背被人轻轻的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岑在她耳边说:“自信点,叔叔那么帅呢,你又是荧幕上最受人喜爱的演员......还有,记得别锁门。”
她肩膀一抖,头也不抬地拧了下对方的大腿。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慌忙挣开怀抱,低着头揉了揉眼睛。
李岑起身:“叔叔,我送你回房去。哎呀,这沐浴露有点香。”
张父笑道:“是啊,映映买的,说是什么进口的。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用这么香的,多不好。”
“我知道,你们这些大老爷就喜欢搓肥皂,我爸也是。”李岑笑着推轮椅,房里有电梯,方便老人行动。问了下哪间房,直奔卧室。
张父突然喊了一声:“映映,我睡了,你们也别玩太晚啊。”
张映映点点头:“嗯,好。”声音略带沙哑。
她飞快地冲进浴室去洗澡,半小时后才出来,脸蛋蒸的红彤彤,头发上泛着热气。争取时间就没在浴室里吹干,将一次性洗漱用品都准备好,才准备回房。
李岑拉住她的胳膊:“待会去家访。”
张映映甩开她的手,回头瞪了她一眼,不过脸蛋依旧红扑扑的,也不是热气蒸的,还是羞的。
她三两步回房,马上反锁,扑倒在床上,卷起被子就睡了。
良久,她蓦地睁开眼,起身打开门,故作自然地去走廊巡视了一圈,跟个警犬似的,只听到到浴室的动静。
她哼了一声,回房睡觉,门似乎忘了锁。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清晰得很,她迷迷瞪瞪地盯着天花板。脚步声在门口停留了下来,她手指下意识地缩紧,攥着被褥,只露出两只眼睛。
房间安静的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然而门却没有打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愣了半晌,猛地坐起来,盯着门好半天,气冲冲地出门。待见到客厅里的灯才清醒过来,她这是……干嘛来了?
懊丧地捶了下脑袋,正准备回房。电梯再次打开,李岑端着一杯牛奶出来:“怕你失眠,准备点牛奶。”
张映映面色不虞地看着她。
李岑怀疑她生气了,走近小声说:“别生气了,我逗你玩的,今晚不家访,你好好休息。”
张映映眼里跟着了火似的,愤怒地勾着她的睡袍腰带,二话不说地带进了自己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