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卿竹!”苑随不由提高了音量, 可便是她走近了,对方也毫无任何反应,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

  然而再近一些, 她便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给拦住了, 结界有些棘手, 逼得她不由又后退了几步。

  可苑随又哪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 她反复试探, 像是下定了决心,哪怕颠覆了这冥界,也要走上那桥, 将人带走。

  “风卿竹!!”她一边叫喊,一边倾尽力量想要穿过那层屏障,可眼前的一切却好像只是一种不可触摸到的幻影, 任由她如何卖力也无法让假象成真。

  “为什么会这样?”苑随茫然的摇着头, 她看到对方在桥上停了停, 端着孟婆汤的手隐隐颤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你说那些魂魄,他们端着孟婆汤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

  苑随回想起初入冥界时, 她便随口问过风卿竹这个问题, 可她又怎么会想到, 并未过多久,那随口的话竟成了现实。

  她不由懊恼, 为什么当时不再追问几句?问一问风卿竹,是否也像她一样,不愿咽下那孟婆汤。

  苑随揪着心,沉闷的窒息感让她一时喘不上气。她焦急的喊叫着让她不要喝, 但桥上的平静却与屏障外的疯魔毫不相干似的,好一会儿风卿竹又缓缓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汤碗。

  不要喝。

  苑随在心中默念。

  她错了好不好?她不该总与风卿竹针锋相对,她不该总是故意推开她……

  但是……但是她们心照不宣不是么?风卿竹应该知道的,知道她只是在为她好,知道她只是想要保护她……

  她们之间,再怎么曲折,也是有过美好回忆的啊!

  “怎么办啊,她为什么过不去呢……”

  耳边芙蓉一连串的问题听起来也是那么的焦急,白因却只看着苑随疯狂的模样,许久才道:“三魂六魄有损之人,过不去。”

  “啊……?”

  苑随曾经为了风卿竹自损一魄,可又哪曾想过如今正因为此,她便失去了与她最后一面的机会。

  她过不去,便是毁了这冥界,也过不去。

  “那我们可以帮她么,我的魂魄是全的!”芙蓉又道。

  白因却仍只是摇了摇头,“帮不了。”

  若非至亲至爱之人,谁又能在奈河桥上,带走一缕亡魂?

  桥上的白衣女人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假,让人一时难以分辨。

  但心底的悲伤却从未有过的真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搅动着她的心脏,没有任何痛感却又叫人痛不欲生。

  生时或许觉得,是好是坏,都是曾经经历过的,为何要忘记呢?

  可此刻后路已断,前路迷茫,心里想的却又是,为何要记得呢?

  她知道苑随的为难,所以又何必为了自己的执念一直让她为难下去?

  风卿竹微颤的手缓缓抬起,那一碗汤像是有千斤重,竭尽力气却仍几乎要端不稳了。

  苑随亲眼看着她喝下了那汤,眼中的泪水终是决堤,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直至那抹身影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

  “那孟婆汤什么味道?”

  “没什么味道,只听说隐隐有些发苦。”

  “……”

  “雾岚?”

  “啊?”

  “你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我那小兽,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可此次被贬下凡,却带不了他……”

  “小兽?白狼若是听你这般称呼他,许是要拆了你的敬暄殿。”

  雾岚只浅浅一笑,“我怕他犯错,所以……所以你帮我要一碗孟婆汤来吧,我骗他喝下。”

  “……雾岚,你若好好向天君认个错,姐妹们再帮你求个情,许是就不用受那凡间的苦了。”

  “我可未当这是苦楚,”雾岚道,“下了凡,我就能堂堂正正的去见她,便是天君也管不着了。”

  “可你也是要喝孟婆汤的,到时候,你又怎会再记得她是谁?”

  “怎会不记得?”雾岚道:“你可爱过一个人么,爱上了便会将她深深的种在心里。不发生了什么,只要再见到,心里的种子悄然萌芽,它便会告诉我,就是这个人。”

  ……

  空荡的寝殿里,床上的人忽然惊醒。

  苑随坐在床头,沉重的喘息声持续了许久,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抬手擦了一下额间的汗。

  她不由闭了闭眼睛。

  雾岚……

  她是雾岚?

  殿外发出声响,有如惊弓之鸟的女人又猛然从思绪中惊醒,便见慕云端着一碗药汤,脸色深沉的走了过来。

  苑随看着那汤,心头莫名一阵恶寒。

  她忽然甩起袖子将药碗打翻,深色的糖纸撒了一地,琉璃汤碗也碎得四分五裂。

  慕云蹙起眉头,却又在看着她那张惊慌无神的面容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风卿竹死了,苑随也跟疯了一样。

  慕云着人来收拾残局的功夫,苑随又忽然从床上下来,她迅速披好衣裳,匆匆便往外走。

  “你去哪?!”慕云追上去问。

  “冥界!”

  “你还去冥界作甚?”

  “我要去问阎罗要生死簿,我要找到她,再将她永世除名!”

  “你觉得她会感激你这样做么?!”慕云问。

  苑随停了下脚步。

  “你就这样随意决定了她的生死,你问过她么?”

  “……那我就先找到她。”

  “她早已将你忘了。”

  苑随的拳头紧了紧,“我会让她想起来的。”

  她说着便要继续往外走,慕云却忽然拦到了她的跟前,语气中满是无奈,“你要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说些什么?”

  苑随:“……”

  慕云:“就算你要找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苑随:“那我便远远看着,看着就好。”

  她说罢便迅速从慕云的身侧掠过,再回头,已然见不到她的身影。

  苑随只身闯进阎罗殿,不过这次那叫嚣的无念和尚不在了,得以重新正位的阎罗倒是对她有几分和气。

  随后更是不等她开口,对方便主动将她想要知晓的事情逐一说清。

  “岘洲。”苑随默念,竟又是岘洲。

  “她此生姓甚名谁?”

  “她此生姓苏,单字一个‘晴’。”阎罗道:“那苏家是个大户,很是有钱,定不会亏待她……”

  苑随不等他说完,便又匆匆离去,只留那阎罗在后面急得跳起脚,“我这还没说完呢!”

  苑随哪有功夫与他闲聊,御灵便直奔岘洲而去。

  果然那苏家门前大红灯笼挂了一路,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苏老爷更是宴请全城,摆出了好大的排场。

  苑随遁了身形,潜入主人寝卧,只见那摇篮里肉嘟嘟的小东西睡得正香,眉眼间与风卿竹竟有六七分相似。

  苑随终是会心一笑,将旧日的香囊,悄悄挂在了她的摇篮一角上。

  从凡间回来后,苑随显然“活”过来了不少,以至于庭院见到芙蓉的时候,她竟有兴致停了停。

  芙蓉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个深蓝色的花盆。花盆里似乎种了东西,不过泥土已经埋实,所以看不大出来具体埋了什么。

  从冥界回来之后,芙蓉也低落过一段时间,她灵蕴中的青藤鞭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但仔细想想这一路也并未有可能在哪里丢失过。

  于是她将自己屯在灵蕴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结果翻来覆去,唯独发现多了一粒种子模样的东西。

  那种子平平无奇,却叫她看得不敢眨眼睛。

  于是随后便寻来了一个花盆,悉心将它种上。懂花草的仆人告诉她,这种子想要长成树木大概要等上个十年光景。

  十年,芙蓉想,若是用她的灵力滋养,许是三五年便够了。

  “三五年长成,但若想修出灵性,恐怕又得数百年。”苑随道。

  她本是想芙蓉认清现实,不过话说完去发现对方并没有丝毫的失落,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静静的看着那空荡荡的泥土。

  “只要他还活着,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好,我可以等的。”

  可以等……苑随咀嚼着她的话,回过头来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风卿竹走上奈何桥的时候,她是何等的悲痛,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未尝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管过了几世,不过是哪一世,她都始终是她,而自己要做的便是等,等她长大。

  苑随的魔性在日月灵石的作用下得到了很好的调善,这么一来,那魔族藏了上千年的禁地便也无甚重要了。

  便将它永久封存也好。

  “您还要这魔域之眼么?”苑随问。

  “这日月两块灵石生来一对,我本想得其一,找其二,却没想到其二便是风家的宝物。”慕云心道,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会将这对灵石带回昆仑,用她们来庇护人间。”

  “那,昆仑璧呢?”苑随又问。

  “昆仑璧乃雾岚神君所创,”她说着,忽而意味深长的看了苑随一眼,道:“本就是你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结辽,下面请观看,宗主带娃(又名 媳妇不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