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修罗们本就不是个好地方, 如今人去楼空死伤遍地,一时间便更叫人心感压抑了。

  苑随心情不好,所以找些乐子打趣, 不过嘴上这般揶揄着, 却是没往心里去, 毕竟这白因是个上万年的老古董了, 怎么可能动得了那凡心?

  她说完便罢, 看到对方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出诸如无奈或是不省心的样子,便有一种莫名得逞的满足感。

  唯独芙蓉这丫头看不懂这哑谜,挠了挠鼻子, 又把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些。

  但其实,这事儿却也没有就这么过去。

  苑随往回走的时候,白因便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她不由停了停, 白因便也停下了, 像是有话要说, 那自我为难的表情实属难得。

  “怎么了?”苑随问,“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犹犹豫豫倒是不像你了。”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苑随有些迷惑, “什么事?”

  “我以前修行的地方, 好像……也有一个花妖。”

  他说的这事儿似乎有些出乎苑随的意料, 不由新奇,“你修行的地方, 那得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白因闭了闭眼,努力的回忆了一下。

  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很多事情都在记忆中慢慢淡去,到最后彻底忘记。或许偶尔会突然想起一些久远的片段, 但总是隔世般尤为不真实。

  可越是这样,便越是弥足珍贵似的,忍不住去追寻回忆。

  “几千年前,也可能,一万多年前?”

  苑随:“……”

  所以,这也许就是白因对芙蓉格外关心的原因?

  苑随兀自猜测着,“后来呢,那个花妖怎么了?”

  白因道:“想不起来了。”

  苑随看着他,“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我不确定,但是,应该比较特别。”

  否则他也不会在突然想起时,有这般奇怪的感觉了。那个片段对他来说应该是重要的,可矛盾点也正是如此,若是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情,他的记忆不该如此模糊。

  其实这样的感觉也并不是第一次了,有的时候白因也会怀疑自己,是真的活得久了所以记忆才会消退,还是说他确实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被刻意的抹去了一些记忆。

  苑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走近白因,抬手放出一缕灵丝,从白因的眉心处潜入对方的脑海深处。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片空白的迷雾。

  苑随不由拧起眉头,男人较为清晰的回忆大概也就只有最近的几十年,再往前便开始模糊。远到五六十年,已经什么也没不见了,追溯许久或许才只有一星半点若隐若现的瞬间。

  “你被人封印过记忆么?”苑随问。

  回答意料之中的是,“我不记得了。”

  也是,若真被封了记忆,白因自己怎么会知道?

  但其实苑随也没能看到明显的封印痕迹,或许对方的修为高深,所以手法过人,可越是这样倒越是让人好奇,在此之前,白因究竟经历过什么。

  苑随莫名的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又忍不住笑了笑,“你可是上古神兽,敢在你的脑子里做手脚?那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话是如此,但苑随却并不怀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否则别说是白因,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也不可能仅仅几十年光景,便将以往记忆封存的一干二净。

  不管那人手段要多了不得,白因这记忆都必然是有问题的。

  “等事情了了,回头再去问问我师父好了。”苑随说着又想起一事来,“对了,我打算,先将风卿竹送回昆仑。”

  “她大概不会听你的。”

  苑随道:“我也断不会答应她再跟着我们去鬼族。”

  白因不语,看样子像是并不怎么赞成她的话。

  苑随又道:“你不会,还在打她的主意吧?”

  “她如何,始终与我无关,但是你,若发生此次的事情,又当如何?”白因:“鬼族那种地方比起修罗门只会戾气更重,她若不在你身边……”

  “这次她便显丢了性命,同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再发生第二遍。你放心,经此一劫,我心中有数。”

  苑随并非是商量的语气,她心意已决,不过是通知一声罢了。

  晚间再回到房里,风卿竹依然是她离开时的坐姿,只是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苑随将食盘放在桌上,再走近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摸了摸脉搏。

  却是还没来得及探清楚,对方先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风卿竹睡的很浅,起先心事太重没有睡意,后来身子撑不住,才隐隐开始犯困,但也睡得不好,接连做了许多个梦,越睡反而越是头疼。

  她抓着苑随的手劲很重,直至过了一会儿悠悠醒转,看清了来人才又冷不丁的收了力气,下意识的侧脸躲了躲对方的视线。

  “做噩梦了?”苑随问。

  她轻轻将手从风卿竹的手心里抽出来,继而再次伸出两指搭在对方的脉搏上。

  风卿竹没有回应,她便也没有追问,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片刻后苑随隐隐松开一口气来,“好像好多了。”

  她说着看向风卿竹的脸,明知道对方介意,却反倒目光更为直白了起来,继而又道:“外伤似乎也好了一些。”

  风卿竹:……?

  “好些了么?”

  苑随笑道:“我瞧着是好些了。”

  于是风卿竹忙不迭的拿起那镜子又看了看,结果愣是没瞧出任何变化来。

  “……你骗我的?”说这话时,她那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带着些隐隐的控诉意味。

  苑随被戳穿了也不慌,面色依然能振振有词:“我可没骗你,我瞧着就是好些了。你呢,许是当局者迷,越是在意越是瞧不出来变化。”

  “……我,看起来很在意?”风卿竹问。

  “不在意么?”苑随反问,以前可能确实不怎么在意,但现在却是在意的十分明显。

  女为悦己者容,为何在意,苑随自然是门儿清。

  不过她倒也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风卿竹如今模样都不打紧,要紧的在于旁处。

  “……”风卿竹接不上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道:“是魔域之眼在起作用?”

  “嗯。”苑随点头,又拿来桌上的食物,像早前一样耐着性子慢慢喂她,“它在保护你,治愈你。”

  粥递到了嘴边,冒着热气熏在脸上,风卿竹垂了垂眸,多少有点不适应,“我自己来吧。”

  “张口,”苑随不依不饶道,甚至还哄小孩似的亲自做了个示范,“啊……”

  风卿竹拗不过她,末了还是张了嘴。苑随则一脸欣慰的看着她咽下,然后再殷勤的递上第二口。

  其中空隙,风卿竹道:“你若不想让我跟你们去鬼城,便先行离去便是。”

  苑随这才一顿,“你这是何意?”

  “如今大家因为我缓下了行程,实在没有这个必要。”风卿竹道:“你们先行离去,等我好些了,我自己回昆仑便是。”

  苑随若是信了她这话,才是真的没脑子。

  风卿竹这人能说什么谎?打的什么算盘,她还能看不明白。若他们真的先行离开了,风卿竹必然会悄悄在后头跟着。

  除非是亲自将她送回去,否则苑随都放不下这个心。

  “想也别想。”她索性直白道,直接将对方这年头扼杀在了初时,“我说要送你回昆仑,便一定要亲自送到了。”

  这么一来,风卿竹也急了,“你为何如此执着?”

  “那你又为何如此执着?”

  “我心系于你,自然放心不下!”

  苑随道,“那我亦然。”

  “……”风卿竹竟是被她堵了个实在。

  但挣扎了一会儿又难得取巧的换了个招数,深吸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苑随疑惑的看着她。

  “你自然可以将我送回昆仑,但你走后我也一样可以再跟上你。”可能是舍弃了乖巧的伪装,反正没有退路了,于是她说这话时,看着都轻松了不少。

  苑随:“你……”

  “我可以不现身,远远跟着,反正知道你们要去幽冥鬼城,我也不是找不到路。”

  苑随这下当真是被她气到了,粥也忘了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不能。”风卿竹想也未想,“所以你想想,是否定要多此一举?”

  话音落,两人又面对面无声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肯让步的结果便是……粥凉了。

  苑随气不过,把碗塞到她的手里,“自己吃。”

  风卿竹一脸坦然。

  “风卿竹,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女人。”苑随头疼道:“你就不能冷漠一些,像之前,离我远远地,便是针锋相对也行啊……”

  “……你果然还是介意我之前做过的那些错事。”

  苑随扶额:“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风卿竹:“讨厌我,所以想甩掉我。”

  “我要真讨厌你,我还顾忌你的死活干什么?”

  “就算不讨厌,那也是不想看到我。我知道我如今容貌尽毁,你看着难受……”

  苑随揉着心口,“我说风大小姐,风大女侠……你,你你……你偏要这么诋毁我是不是?我苑随可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更何况我早便说了,你这只是暂时的,有魔域之眼在你体内,你的外伤很快就会痊愈。”

  “那你便带上我,我会以面纱遮面,在痊愈之前,绝不污你的眼。”

  “……”苑随张口无言,她心道是讲不清了。

  可随后又想想,许是原本便不可能讲清,风卿竹这明摆着就是在故意拿话噎她,不逼得她就范,怕是指不定还要给她扣几顶百口莫辩的帽子。

  这女人,竟是聪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卡文寻思休息,结果今天给休息感冒了,刚码完,掩面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