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随抬手覆在风卿竹的颈上, 掌心灵气波动,不下片刻便将那魔奴的印记给彻底消去。

  之后她又迟疑的看了风卿竹一会儿,末了却还是轻轻地抓起她的手, 将魔域之眼化作她掌心的一颗墨痣。

  白因既然愿意留下, 苑随也不至于硬要撵人, 何况如今魔域的屏障已去, 他的仙灵之气不受压制, 并无弊处。

  “迟些我向师父传书,告知她此事。”

  她说着话,先前吩咐下去的昆仑弟子正好也已经被全数抬送到了玄光殿, 确保这些人皆无大碍后,苑随才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事。

  “姜焕呢?”苑随问,“好像从方才就一直没见到他。”

  近旁弟子闻言面面相觑, 好像也都才反应过来, 有一会儿没看到过这个人了。

  苑随拧着眉头, “吩咐下去,封锁魔宗,务必把姜焕给我找出来!”

  “是!”

  “对、对了,”有弟子又去而复返, 站在苑随跟前, 低着头磕磕巴巴的开口, “大人……不、不是,宗主……宗主, 是否要举行继任大典?”

  苑随垂了垂眸子,沉吟片刻道:“不必了。”

  “……是。”

  “另外,此事不必对外宣张,一切仍旧……顺其自然吧。”

  她并非成心要做这魔宗宗主的, 如今侥幸杀了妄渊,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弄得六界皆知。

  说到底,反倒是件挺不光彩的事情,就算她自己不甚在意,也没必要给师门抹黑。

  “你要告诉她么?”待人走后,白因再次开口,“她应该还要睡上几日,你打算等她醒过来么?”

  苑随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

  她一边说着一边错开视线,看向殿外,“等她醒了,便让她走吧,不用多说。”

  “她应该会问你。”

  “我会找个地方自行闭关,她找不到我,也别让她找。”苑随说:“就当是我不想看到她好了。”

  苑随殷红的眼眸微微闪烁,尽管她如今褪去了一贯在魔宗的伪装,可也已经变不回曾经的样子了。

  她到底再也不可能回到风卿竹印象里的那个阿愿。

  既然如此,仙魔不两立,还不如往后都别再见了。

  也免得那木头一样的傻女人,再因此为难个半死。

  苑随长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大事已了一身轻松的感觉。她背过身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行了就这样吧,看在我也算是做了好事的份上,给我保留点神秘感。”

  白因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末了才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

  他再次看向床上的风卿竹时,却无意发觉了一丝不对劲,他不由疑惑的走近过去,伸出两指在她的眉心处细细探查。

  却是越探,面色越重。

  从苑随方才不甚清晰的叙述中,他大概能猜到风卿竹作为岘洲风家的后人,此前应该是在此前做过想要自我牺牲的打算,来阻止苑随入魔。

  可是她却没有成功,但值得起疑的也正是,风卿竹在损耗了如此多的血灵之后又为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他方才就该想到的,而直到此刻,倒是直接定论了。

  风卿竹的身上有苑随的一魄,仙魔转换的过程无法中止,亏那个疯女人,竟会用这种方式护旁人周全!

  ——

  魔宗一战后,结障消散,魔域的上空似乎都有一种敞亮了不少的感觉。

  风卿竹醒来的时候是个下午,但睁眼时,眼前却很亮,恍惚间有一种回到了昆仑山上的错觉……她可以像往常一样起身,披上外袍便直接跑去习武场练剑。

  然而回过神来,她只是看着床顶的墙面,恍如隔世般的放空了好一会儿。

  身体的感觉十分疲乏,脑袋也仍旧有些晕眩,不过她还是咬了咬牙,慢吞吞的坐起了身来。

  “风姑娘?”耳边是女孩梦呓版的声音,她看到趴在床边的阿苏抬头揉了揉眼睛,继而又猛然清醒似的,看着她一阵惊喜,“你醒啦!”

  风卿竹茫然的看着她,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一些事情来,顿时急切起来。

  “苑随呢?”开口的声音十分沙哑,但也难掩其中的焦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阿苏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她突然抓住了手腕,那力道哪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简直要将她的腕骨捏断。

  “苑随她……”

  阿苏默默抽了口气的功夫,风卿竹再次开口,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手里端着个小碗,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轻轻搅着,唯有抬眼看到床上已经坐起的人时才微微顿了顿,继而欣喜不已的迎了上来:“师姐!”

  风卿竹怔在了当场。

  她看着那一脸稚气未脱的小师弟小跑着过来,惊喜之余差点弄撒了碗里的粥汤。

  “师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啊!”

  “阿旬……?”风卿竹含糊的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她尚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她真的醒了么?

  “是我。”而对方手心的温度却分明的告诉她,这就是现实。

  叫阿旬的小师弟说:“白大哥说你今日会醒,我们本来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真的醒了。”

  白大哥?

  风卿竹问:“你是说,白因?”

  陆旬点头:“嗯,”他说着又把粥碗往风卿竹的跟前递,“师姐你睡了这么久,赶紧吃点东西吧。”

  他眼巴巴的等着,可此刻的风卿竹又哪有心情吃东西,她的脑子有一堆疑问迫不及待的要等待解答,这种焦虑就算是师弟们全都得救的喜悦也无法弥补。

  “到底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都发生了什么?……”

  她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有的甚至还问了好几遍。

  陆旬拉着她的手,“师姐睡了要有七八天了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日中毒后,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也是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等再醒过来就又好端端的睡在了床上。”

  “后来白大哥就出现了……本来吧,我们都很讨厌他,恨不得要杀了他的,结果那天他过来,却突然告诉我们,我们自由了。”

  风卿竹静静听他说着:“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知道魔宗之前的那个宗主好像被杀了,就是他们那个左护法杀的,杀了之后夺位,还拿走了魔域之眼,所以我们现在都恢复灵力了。”陆旬说着歪了歪脑袋:“就是有点奇怪,她当上宗主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把我们都放了,听说就连暗牢里的那些犯人也都放走了。”

  风卿竹:“……”

  “不过我们也不能自己走,当然是要等师姐一起的,好在白大哥还挺好说话的,同意让我们呆到你醒来之后再离开。”

  风卿竹听他一口一句白因,但却始终未提及苑随,心中的忧虑一时更甚,“你见过苑随么?”

  “苑随?”这个名字对陆旬来说不算熟悉,但想了想也猜到是谁了,“就是那个新的魔宗宗主?”

  风卿竹点了点头。

  陆旬:“没见过,听说她好像闭关了。”

  说道这阿苏也点了点头,附和道:“大人的确是闭关了,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出现了。”

  风卿竹张了张嘴,似有什么话犹豫着难以问出口,“她……她入魔了?”

  她提着一口气问完后,只看到阿苏轻轻点了点头。

  风卿竹:“……”

  她终究还是入了魔。

  还是为她所逼,才一步一步走上的这条路。

  “我要见她。”

  “她不想见你。”

  风卿竹话音刚落,紧随其后的男声从近处传来,白因现了身站在一旁,脸上永远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白因说:“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日便离开魔域。”

  风卿竹看着他,有些文不对题:“魔狱塔的魔气非同寻常,就算她再怎么厉害,现状也很危险!”

  “她经历过的危险,可不止这一件。”白因淡淡道,她微微抬了抬头示意阿苏先出去,末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旬一眼,小伙子眼力见十足,也低着头跟在阿苏的后面走了出去。

  虽然苑随说过,有的事情不必要告诉风卿竹,但白因却没有应允过什么,他没有苑随那般心软,谁的责任、谁的过失,他都得让对方知晓。

  “她到底怎么样了?”风卿竹问。

  “你关心么?”白因反问。

  “……”应该说是关心么,总之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她不好。”白因又道,“如你所说,魔狱塔的魔气稍有差池就会要了她命,就算死不了,她也得日夜承受着痛苦。”

  “这个时限会很长。”他忽而又补充道。

  风卿竹怔怔的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正流露这一丝悔意,直到白因再次开口,更为直白的指责落在她的身上。

  “而这些都是因为你,为了你和你的师弟!”白因说,“她本可以不用入魔的。”

  “我们在魔宗潜藏了这么久,她用魔气遮掩自己,足以骗过所有人。我们经常会救一些人,但是逼不得已时也会放弃一些人。但这次,明明已经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她却不肯像以往一样选择放弃,而是不计后果的……入魔。”

  “扪心自问,你风卿竹的性命,你昆仑的弟子的性命,就有这般重要么?”

  风卿竹:……

  “但尽管如此,”白因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又可曾信任过她么?”

  问完这句话,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直到片刻之后,白因才再次沉下气来开口道:“你不信她,却又想利用她,比起她这个‘魔族’,你这个仙家弟子,似乎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白因快多说一点,气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