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郁做了理科转文科的决定, 首先应该先跟家里报备。
她原本没打算跟班里讲这事儿，一个从没融入班级的隐形人，悄悄转走便好了。
可许困这个学期, 不管有意无意，帮过单郁。
纠正英文发音，指出她做题思路的不足，介绍更合适的练习题。
虽然基本都是用的吐槽的暴躁方式……
这个少爷气派很足的校霸兼学霸，害单郁被班上很多同学轻视，也帮助过单郁几回, 两相抵消，单郁分不清是亏是盈。
毕竟是班上最熟悉的人, 单郁单方面这么觉得，勉强算是半个朋友。
于是，她多跟许困说了那么一句, 当做告别。
家里, 温奶奶突然生了病。
单郁刚刚放假, 准备找一个温姐姐、温奶奶都在, 一家齐全的时候跟她们说自己转文科的事。
眼下, 却实在没有个合适的时机了。
温奶奶一向着紧看重她, 单郁的学习也始终是温奶奶的一块儿心病。
单郁担心一言不合刺激到温奶奶, 很影响病情。
“是着凉了, 老人家身子骨是要弱些。”温姐姐喊了医生上门来, 医生边收听诊器边跟她们说, “没什么大碍，有点呼吸道发炎，我开点药，之后多注意保暖, 随时关注病情，我过两天再来看看。”
之后医生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忌口，温亦弦全部一一拿纸记下了。
单郁同温亦弦一起送了医生出门，结果刚走回楼梯口就看见二楼书房里一团软白的小东西“呲溜”一下就蹿温奶奶房里去了。
“不好！”温亦弦脚步一顿，继而立刻就往温奶奶卧室跑，“雪球你不准乱跑！”
雪球大名言雪球，是言衿送给唐初雪的一只小猫咪。
因为两人最近都有事顾不上小崽子，放在温亦弦这边寄养照看几天。
雪球刚来温家挺认生的，但是言衿有特意跟温亦弦嘱咐过，“这小东西有点儿皮。”
“怎么皮？”
“她喜欢欺负人，可能踩着人的脸或者胸口跳走，也可能人躺的好好的她一屁股突然坐人脸上……”
温亦弦就怕雪球不知轻重，要是对奶奶……
单郁紧随其后，两人几乎是同一秒抵达温奶奶的房间。
还好，猫咪没在床上，两人松下一口气，可心还没落到实处，就眼睁睁看着雪球跟她们对视了下叫了声“喵”小腿一蹬又蹿一边儿的衣柜去了。
“哐当。”一声响，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倒了，里面是半杯温水，顷刻间撒了一片，连同那张温亦弦记医生嘱咐的纸张也给湿了个彻底。
温亦弦赶忙过去扶好杯子，单郁也从小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过来把桌面上的水给擦净。
“看不清了。”温亦弦捧着那张纸，认真辨认了下。
“言雪球！”温亦弦看向衣柜顶部咬牙切齿地唤出猫咪的大名。
雪球趴在衣柜上，闻言瞥了温亦弦一眼，大概估摸了下一人一猫的高度差，觉得人类抓不到她，她伸出前爪一下一下地舔着，惬意地无视了温亦弦。
“……”
温亦弦发誓，“你下来看我不收拾你！”
心里却叹了口气，打算给医生再打个电话了。
单郁凑近一点儿，看了眼温亦弦手上的纸张，温亦弦无奈，“字迹都模糊了。”
“蓝色盒子的一日一次，每次一粒。白色盒子的一日两次，早晚服用，一次两片。黄色盒子的一日三次，每次一袋，泡水服用。”
温亦弦一愣，转头看向单郁，单郁已经将目光从纸张上移开，也正看着她。
“注意事项：1、少吃过甜过油的食物，避免增加脾胃负担；2、不可吃辛辣食物，容易产生痰，会不易咳嗽，增加鼻塞和头痛；3、不可吃海鲜……”
单郁一条条说着，温亦弦低头去看那张已经晕染的纸条，虽然直接分辨字看不出内容，但是有了人的口述，却能一一对应上，一字不差。
温亦弦刚刚亲笔记录都难以背诵出来……
温亦弦一惊，“单郁，你只是在旁边听了一遍就全部记下来了？”
单郁跟着也愣了下，“是吧。”
她什么时候记忆力这么好了？
当初背个元素周期表都快要了她的命，死活记不住。
“那你再写一张？”温亦弦很快就好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只是看着单郁笑了笑，眼睛里有些不寻常的东西。
单郁应下，“好。”
她从茶几上摸过纸笔，趴在桌上写字，那边温亦弦却是抓猫去了。
如果不是温亦弦刚刚说起，她一直是不确定的。
近些日子来，单郁发现自己似乎记忆力好了很多，现在细细探究，应该是托那些史书资料的福。
她为了写好那篇年代文，翻阅了很多资料，经过提炼融合为自己的知识体系。
这种短期内强行压缩信息进脑海的做法，似乎给她带来了额外的益处。
——她的信息提取率和记忆力都大大提升了。
这和从前她强行学习理科内容的感觉太不一样。
“哼，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掌心呢？”温亦弦抱着雪球回来了，站在单郁身边，“你还想不想吃猫粮了？”
单郁从刚刚的思考中回过神来，手下的纸条也刚好写完，她看向抱着猫咪“恶狠狠”的女人。
“啧啧。”温亦弦故作嫌弃，“你看看你这小肚子，圆滚滚的，就少吃几顿猫粮吧，不然你爹妈回来都不要你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雪球在她怀里拱了拱，讨好地露出肚皮给她摸，她便忍不住上手胡噜。
“喵～”据说十分认生除了自家主人不给人摸的雪球，被撸得舒坦极了，眯着眼睛哼唧。
“……”
单郁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刚刚放话要收拾猫咪的那位跑哪去了？
嘴硬心软，真是外强中干。
不知道是不是单郁的心里话给老天听到了，女人抱着猫又撸了几把，往楼下走，边走边说，“好好好，给你吃个罐头，就吃一个啊。”
还说人家爹妈因为人家长胖了会不要它了。
还不是你喂出来的？
你这是想从人爹妈手里把猫给扣下吧？真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
温亦弦的二专已经全面上线，定好的宣传通告根本没法推，单郁自然被留在家里照顾温奶奶。
虽然家里有刘妈在，但多个年轻人终归放心些。
温亦弦和温奶奶很亲，她记挂温奶奶的身体，每日都要跟单郁打视频电话让单郁汇报汇报温奶奶的情况。
“奶奶中午吃了半碗米饭。”
“奶奶傍晚的时候在院子里散步了两圈。”
“奶奶午觉睡了两个小时，她吃了药后很容易犯困。”
“奶奶今天有胃口了，她说想吃小馄饨，后来吃了8个。”
……
单郁想跟温亦弦多说些话，于是事无巨细。
她看着屏幕那头的女人，很多时候温亦弦是在车上或者酒店房间，光照条件或明或暗，但女人下颌的轮廓却是肉眼可见地愈发瘦尖了。
大冬天的，粗线毛衣罩在身上空荡不少，单薄得很，连傲人的那处都有些缩水。
单郁几次都想说，温姐姐你瘦了。
可不知为何，次次话到嘴边，总莫名觉得不妥……
“你呢？”那次温亦弦却先她一步开口，“奶奶能吃一碗饭了，你呢，单郁有没有好好吃饭？”
单郁盯着屏幕里的人，像是要把那人印在脑海，刻在心底。
半晌，她才说，“我有的。”
“嗯，单郁要乖乖的。”温亦弦在那头便弯了眉眼。
“……”
又是那种哄小孩子的语调。
要挂电话了，单郁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手指勾着温亦弦开学时送她的那支蓝色钢笔，她看了那支钢笔一眼，突然问，“温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温亦弦逗她，“单郁想温姐姐了？”
“那个……”单郁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躲闪了下，声音却还是很稳，一本正经，“奶奶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也快过年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年前我会回来一趟，不过春节那天没办法一起过了。”
听单郁搬出了温奶奶，温亦弦便也正经回答她。
“好，那温姐姐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让奶奶别担心。”
单郁：“等等。”
温亦弦：“？”
“温姐姐，我想你了。”单郁抬眸直视屏幕，突然说道。
女孩清亮的眸子里只有坚定，温亦弦愣了一下。
她家小鸵鸟可不是爱说这种话的性格，她方才也只是逗小孩玩，想看单郁不好意思。
两秒后，温亦弦杏仁眼弯了，她说，“好，那等我回家。”
-
春节前三天的晚上，温亦弦回来了。
第二天她补眠到快中午，下楼便看见温奶奶和单郁在包饺子，温奶奶病已经完全好了，精神好得不了，跟单郁说说笑笑。
“郁儿你这手艺可比小弦强太多了。”温奶奶一边儿夸单郁一边儿损温亦弦，“小弦哟，从小就没下厨的慧根，教了她几年包饺子，结果包出来丑的没法看，没下锅像是包子又像是烧卖，一下锅了还露馅儿。”
温亦弦听不下去，“奶奶，贬低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哪贬低你了？”温奶奶瞪她一眼，又忍不住笑，“我说的不都是实话。”
在小辈面前被揭老底，温亦弦脸上有些挂不住，去看单郁。
单郁倒是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半晌却说了句话，“踩一捧一。”
这也是她从琴弦大家族那边学来的话。
“就是！”温亦弦得到支持立马应和，质问奶奶，“太不公平了！”
“什么什么？俩小东西，净整些我这老太婆听不懂的暗号谜语。”温奶奶不了解饭圈这些网络用语，奇怪地看看温亦弦，又看看单郁，嘴里嘟囔，“不过，姐妹俩感情还挺好的。”
这也是奶奶一直以来的心愿。
温亦弦跟单郁听到这话，都扭头看向对方，又都不自主地相视一笑。
-
饺子上了桌，三人难得团聚，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顿饭。
单郁看温奶奶放下了筷子，才开口，“奶奶，我想跟您说件事。”
选在这么个档口实是迫不得已，前有温奶奶的意外生病，之后温亦弦又有行程，再拖就显得单郁太不把她们当亲人。
“郁儿，你说。”温奶奶抽了纸巾擦嘴，“什么事？”
“我打算下学期转班，我要念文科。”
“嗯……”温奶奶沉吟，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两秒后才惊讶不已，“念文科？你说你要从理科转成文科？”
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哪有学生念理科都念了半年了，又要转文科的？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温亦弦倒是没多惊讶。
温亦弦也跟着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这事儿她最多是有点没想到，但也是有迹可循的。
这学期她虽然不常在单郁身边，但每次成绩还是知道的，与无法直视的理科成绩相比，语文那一栏的分数实在过于显目。
在国外的时候，她问单郁想要什么礼物，单郁找她要了《故事的由来》，那个时候，她还小小惊讶了一下。
单郁还给她的歌填了词。
最后，连家教老师都不止一次地跟她们明里暗里说过，这孩子不是学习的苗子。
她早就隐隐有预感，只是总也没时间抽空去捋一捋。
或许单郁不是不适合学习，只是适合理科。
“这可不能儿戏啊！”温奶奶皱着眉头，她实在没搞清楚怎么突然单郁会说这话。
事发突然，她眼神瞟向温亦弦，意思是让温亦弦赶紧出来说句话，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如何，咱们做长辈的得先站一起，好好问问她，再解决这事儿。
谁知温亦弦接收了她的眼神开口就道，“我觉得应该遵从单郁的意愿。”
“……？！”
温奶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这是温亦弦说出来的话。
她瞬间就被孤立到了独立的阵营。
甚至，她还没开口怎么教训人呢。
“不行，绝对不行！”温奶奶急了，老人家因为孤立无援更加激动，害怕两个小辈不懂事在胡闹，“小弦，你别又在这做老好人！”
“兼职的事情也是！当初要是听我的，郁儿不去兼职，老老实实上学，现在成绩肯定更好！”
温奶奶开始翻旧账，越琢磨越觉得不能放任两个小辈瞎搞。
温奶奶思及此，表情严肃，没有半分明日里和蔼爱笑的模样，“郁儿，你过来。”
她冲着单郁招手。
单郁站起身来，可她还未来的及走过去，温亦弦突然拽住她，然后直接掩在了自己身后。
其实昨晚温亦弦回来时，已经抓着单郁私底下问过了。
当时，温亦弦也很严肃，“你确定你要转文科班的话，你得想清楚，你会比其他同学少了一整个学期的时间，一切都要重来，并且直接学习高二下学期的课程，你不光要重头学，还要私底下自己赶同学们的进度。”
她没直接否定，而是提前把所有的困难给单郁摊开了讲明了。
单郁听了她的话，眼神半分动摇都没有，“我知道。”
温亦弦看着她，一个学期过去，女孩从之前的一米六出头需要仰视她，已经和她一般高，166了，她们此刻是平视对方。
她家小鸵鸟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儿没变。
说话还是那样惜字如金，不愿多说一个字。
女孩在她跟前抿抿唇，又补充，“我理科不行，转了文科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和现在一样，依然学习不行，但是我想转，我不怕比别人少了一学期，如果现在犹豫，以后就更迟了，差的就不止一个学期了。”
条分缕析，有理有据，看来确实是仔细考量过的。
到底还是变了的，虽然意志坚定倔强得和以前一样，但不像从前那样闭嘴不言，至少会给一个解释一个交代了。
温亦弦也没多说别的，她点头，“行，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选择路，温姐姐不会过多干涉。”
单郁当下愣了一秒，她没想到温亦弦会这么容易就被她说服。
温亦弦大概被她呆愣样子给逗乐，一秒破功，脸上从严肃转为柔和，拍了拍单郁的肩膀，给她做保证让她安心，“既然你想好了，奶奶那边，交给我。”
单郁看向眼前单薄的身影，她已经和温姐姐一般高，女人却始终把她护在身后，藏在自己的羽翼下。
明明决定是她下的，对抗和困难却是温姐姐在替她承担。
单郁垂眸，视线下滑落在温亦弦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她抽动手腕反手抓住了温亦弦的手。
然后，在温亦弦疑惑地扭头时，向前一步，走到了温亦弦前边儿。
作者有话要说： 单郁：哼，身为1的尊严跟荣誉不容许我躲在0的后面！
温亦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