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以溪?!

  安沐想都没想直接顺着柱子绕到了后面。

  四四方方的顶梁柱将她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 加之又是暗处,简以溪根本不可能发现她。

  安沐没敢窥探,只缩在柱子后, 还特别留意地上的影子,不让自己的影子超过柱子的。

  简以溪已经挂了电话,只是咳嗽依然持续着,不算太剧烈,偶尔咳两声, 混着她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

  脚步声近了。

  越来越近。

  安沐下意识蜷起了手指,再靠近的话, 她就只能往柱子后绕,可柱子后就是光源, 只要她走出柱子的影子, 地上势必会出现她的影子, 还是拉长了数倍的影子, 很容易被发现。

  脚步声更近了, 简以溪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 哒哒的脚步声简直像踩在安沐的心窝。

  心脏剧烈跳动着,声音之大, 几乎贯穿耳膜。

  安沐薄唇紧抿,这么冷的天, 额角竟隐约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的视线紧紧盯在地上的影子,先是脑袋, 再是肩膀,再是细腰,再是大腿, 随即膝盖露出来了。

  只差一步简以溪就要走出安全范围!就要发现她了!

  不绕到柱子后面就会被发现,可要绕,拉长的影子晃动,同样引人注意。

  怎么办?绕还是不绕?!

  没时间考虑了!

  安沐紧咬下唇,果断贴紧了柱子,这会儿也不管脏不脏,只要能弱化自己的存在,怎样都好。

  移动的物体往往更容易被发现,这会儿,不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刚贴紧,简以溪的清瘦的身影就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仿佛放慢了无数倍,安沐的心脏几乎跃出胸口!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近乎窒息的紧张,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她为什么要躲?她为什么这么怕跟简以溪面对面?

  她又没做错什么,这停车场也不是简以溪家开的,她来了就来了,谁能说什么?

  可这会儿想再多都没用,既然躲了就没了转圜的余地,这当口被发现才更是解释不清!

  安沐目不转睛追着简以溪的身影。

  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只要简以溪走过下一个柱子,基本就出了危险范围,她就能迅速躲到后面,基本不会被发现。

  再走几步,最后几步!

  屏息加重了心脏的剧跳,跳得心口隐约钝痛,眼眶憋得胀热。

  再跨一步我就躲,再一步!

  眼看简以溪已经迈起了最后一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虽然只一声,却像一道炸雷,猛地从天而降!

  安沐脑中嗡地一声,捂着口袋迅速绕到了柱子后,根本连一秒都没思考就行动了,她紧贴着背后的主子,耳畔灌满了心跳,声音之大,几乎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

  脚步声怎么没了?是她心跳太快听不到,还是简以溪停步了?

  安沐再怎么紧张也清楚,心跳灌耳都是主观感受,实际上外界有个风吹草动都是可以听到的,所以她现在听不到脚步声只有一个原因——简以溪停下了。

  她是找到自己的车了?还是发现她了?

  怎么办?万一简以溪过来,她该怎么解释?

  冷静安沐,你不用解释,这种时候解释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的。

  可不解释简以溪肯定会误会,还不知道会脑补成什么样子,万一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怎么办?

  现在的简以溪已经不是她所了解的简以溪,她根本猜不到她会说什么,就像当初她万万没想到简以溪会说什么Game over一样。

  安沐懊恼地闭眼靠着柱子,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打从一开始不躲不就行了?她为什么要躲?怎么这么不理智这么愚蠢?一点儿也不像她。

  如果换成是别人,她绝对会把对方当空气,毫不在意地擦肩过去,为什么面对简以溪会下意识躲开?

  安沐没空深究这个问题,她听到脚步声再度响起,不是越走越远,而是越走越近。

  如果说之前她的脚步声像是踩在安沐的心坎上,那么现在简直直接踩进她的灵魂深处,明知道就算没发现了顶多也就是尴尬,可安沐就慌张地像是当年十六岁的自己。

  ——别过来!停下!

  这个现实又冷漠的世界,从来没有奇迹,可偏偏奇迹真的发生了,脚步声真的停了,安沐依稀听到了衣袂悉索声,随即简以溪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我马上过去,已经在停车场了,咳,咳咳,没事,只是有点感冒,一会儿见。”

  脚步声混着通话声,越走越远,安沐却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依然紧贴着柱子,直到车门声响起,轮胎碾过减速带的声音响起,简以溪开车离开,她才彻底放松下来,双腿发软,靠着柱子垂着头,抹掉额头的冷汗。

  轻喘了两口气,她迈着虚软的步子走出柱子,看了眼空掉的车位,依稀记得那位置确实停着一辆奥迪,不过是旧车。

  简以溪买的不是新车?是旧车?

  安沐按了按额角,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简以溪没出车祸就好。

  拍了拍后背,她迈步走出停车场,刚转过弯,寒风就卷着雪花灌进领口,冻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这么冷得天,又感冒了,还那么拼命加班,简以溪是想赚钱想疯了吗?

  她不记得上辈子的自己有这么爱钱,还是说,简以溪只是单纯地喜欢工作?

  安沐胡思乱想着紧了紧围巾帽子,突然反应过来,她是年后才从法国回来复学的,那时候天已经暖和了,这些衣服帽子围巾什么的,都是法国买的,根本没在简以溪面前穿过。

  她围着围巾扣着帽子捂得这么严实,穿着简以溪从来没见她穿过的衣服,又是在简以溪认知里她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光线还这么昏暗,就算跟简以溪走个面对面,简以溪也肯定认不出她来,所以她到底在躲什么?

  安沐仰头轻吐了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

  蠢而不自知。

  说得大概就是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还起了风,枯枝扑簌,仅存的几片叶子摇摇欲坠,安沐迈进风雪,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隔着帽子传进耳朵,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有些飘渺。

  路旁快餐店开着门,隔着落地窗玻璃,可以看到一个女服务员趴在空调前睡觉,店里空空荡荡没有客人。

  安沐还饿着,饥饿降低了体温,越发觉得寒冷,可她却并不想吃饭,也不想去超市买零食,她直接回了家。

  夜里没睡好,又经历了许多年没经历过的紧张,安沐头痛欲裂,回到家就上楼补眠去了。

  这一补就补到了天黑,楼下依稀传来毛毛拖拖拖的脚步声,安沐撑身起来,揉了揉还有些跳痛的太阳穴,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微叹了口气。

  好好的一天,就这么稀里糊涂睡过去了,还睡得不舒服,真是浪费生命。

  安沐翻身下床,洗刷完下了楼,空腹有些难受,好在睡饱了,精神还不错。

  客厅亮着灯,厨房也灯火通明,安沐散了一下午才散完的泡面味,再度弥漫了整套公寓。

  安沐微微蹙眉,即便饿得前心贴后背,闻见这味道依然觉得不舒服。

  她下意识是转身回楼上,身子都转过来了,又转了回去。

  她喜欢安静,一直都是,可这会儿她想听毛毛咋咋呼呼热闹起来。

  毛毛端着泡面出来,一见她,笑逐颜开。

  “要不要来一桶?”

  安沐微摇了摇头:“不要总吃垃圾食品。”

  毛毛笑道:“我没总吃,我这不是青黄不接,暂时对付对付,等回头有钱了,你看我是不是大吃海塞。”

  毛毛一向不会亏待自己,怎么最近总吃泡面?

  安沐走到沙发边坐下,抬眸看着毛毛过来。

  “你是手头紧吗?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等安沐说完,毛毛放下泡面一屁股坐到了安沐旁边。

  “不用不用,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我就是掏光老底儿借给我哥了,手里没有余钱心里发慌,就想省着点儿,怕万一有什么事。”

  “你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结婚买房,钱不够,我哥的意思是先付首付,还三十年。

  我爸妈不同意,他们老一辈儿思想,觉得钱一天不付清,房子就不是自己的,心里不安稳,想让我哥全款,哪怕买个二手的。

  我哥哪有那么多钱,我哥老底儿加我爸妈的还差不少,剩下的就只能借了,我这边钱虽然不多,可凑一点儿是一点儿。”

  毛毛跟她哥很亲,上大学的钱都是她哥出的,她哥有事,她肯定得帮,不仅帮,还帮得心甘情愿的。

  安沐上辈子跟她哥见过几面,印象不错,是个挺彬彬有礼的男人。

  安沐略一沉吟,想起了自己那套空置多年的房子。

  “你哥要不嫌弃的话,我的房子可以低价卖给他,不用全款,也不用借债,有多少就先给多少,剩下的慢慢来,我不急。”

  毛毛正伸手拨拉自己的面,愣了下,瞬间两眼放光。

  “真的吗?你真的肯让?”

  “我又不在那儿住,都空了好多年了。”

  “这倒也是,那……不全款真的行?”

  “行~我又不差钱。”

  “那那那……那我就厚脸皮了昂?!”

  毛毛兴奋地赶紧摸手机,嘴里念叨着:“你那房子是学区房,楼层合适,小区物业也好,交通便利,出门就是超市,再没有这么合适的了!低价就不用了,能不全款就感激涕零了。”

  毛毛那边电话过去,她家人当然乐意,问什么时候能看房。

  毛毛一盘算,明天不用录节目,就是对稿子什么的,正合适请假,主要是趁着安沐休假。

  “你明天有事没安沐?”

  “没有,你要能请假咱们就回去。”

  “太能了!”

  毛毛一向风风火火,前脚说好了,后脚马上给台里请假。

  天寒地冻又下着雪,两人商量了下,天不好,不开车,今晚八点的票坐高铁过去,省得明天太赶。

  要回家了,毛毛面都不吃了,激动地嚷嚷着要吃学校门口的关东煮,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拉着安沐就下了楼。

  到潍城还不算太晚,关东煮倒是真吃到了,安沐也跟着吃了两口,可也就两口,多了不想吃,哪怕还饿着。

  她跟毛毛不一样,这所学校的一切她都没有留恋。

  多年不回,公寓积了不少灰尘,好在床铺什么的都收了起来,开了空调暖风吹一吹,差不多就能用了。

  两人就睡一晚,实在没必要收拾两间屋,直接在安沐房间睡。

  空调嗡嗡开着,热风驱散寒气,安沐温了热水,拧干毛巾擦着空床,毛毛打开柜子翻被褥。

  “欸?这是什么?”

  毛毛弯腰抱出一个沉甸甸的许愿瓶,瓶里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塞得满满的,每一只都精心地展开了翅膀,跃跃欲飞。

  安沐应声望去,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震荡。

  柜子封口严实,瓶子并没有灰尘,毛毛抱到刚擦干净的空床放下,又抱出了另一只许愿瓶。

  这只许愿瓶并没有放满,倒不是千纸鹤少,而是没有展开翅膀,空间占有小。

  毛毛调侃笑道:““想不到呀想不到,你这样的高岭之花,居然还玩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我初中都不玩了,你……”

  安沐放下手里湿漉漉的毛巾,走过来,冰白的指尖带着毛巾的余温,细细摩挲过那熟悉的许愿瓶,遥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我希望简以溪快点好起来,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

  毛毛眼眸微微睁大,调侃的语气变了味道。

  “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