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鼓励让简以溪多少好受了点儿, 她想起中午安沐打的那几个电话,到底是太过在意,忍不住问二哥打听下午的事。

  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这个,二哥也是无奈,长叹了口气道:“我妹单独见的陈寒,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谈完之后, 我妹做笔录时,说陈寒没有绑架她,说她们只是闹着玩, 很明显是不想把这事闹大。”

  简以溪心头咯噔一下。

  她倒不是非要让这事闹大或是让陈寒坐牢,她关心的是安沐的态度。

  “她会这么说, 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

  “可能是恢复记忆了。”

  二哥怔了下, 蹙眉道:“就算恢复记忆又怎样?她和陈寒不是早就解除师生关系了吗?这两年也没见她们走得特别近, 再说这又是犯罪, 正常人有几个会轻易原谅的?”

  对, 二哥说得没错, 正常人不会轻易原谅这种犯罪,尤其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可原谅, 除非……

  简以溪垂下眼帘,面上不显, 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们之间的事,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安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

  二哥心细如尘,看出了她的失落, 探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之后有问过我妹,我妹说,她只代表她自己原谅陈寒,不代表你们,你们该怎样还怎样就行。陈寒根本脱不了罪,她砸伤你是事实,对毛毛动手也是事实,更别说还牵扯了违禁药。”

  二哥又说了什么,简以溪已经听不进去了。

  安沐都原谅陈寒了,她还有什么立场继续坚持?就因为头上这点伤?

  安沐想保陈寒,她再继续告的话,不就等于和安沐站了对立面?

  她本身已经对安沐做了那种不可挽回的事,哪还有脸站在安沐的对立面?

  不管是为了安沐,也或者为了还陈寒人情了,她都没有必要再告下去。

  其实还了人情也好,从今往后和陈寒就两不相欠了。

  打定主意,简以溪当场就往派出所打了电话,表示自己伤得不重,不打算追究陈寒的刑事责任,怕警察多想,还专门强调了赔偿的问题。

  只是天已经晚了,处理案件的民警已经下班,接电话的是值班民警,想撤案得等明天白天亲自到派出所,还得走流程。

  二哥难以置信地攥着窗边扶栏,蹙眉道:“我妹疯了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恋爱脑晚期也不带这样的!”

  简以溪勉强笑了下,“我不知道怎么跟二哥解释,说不清楚也没法说。”

  二哥一向通情达理,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再追问 ,又摸了摸她的头劝慰了两句,两人就回了房。

  难得和毛毛三人一块儿躺在一个病房,毛毛兴奋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安沐不时插上两句,只有简以溪魂不守舍,几乎没怎么听她们在说什么。

  有了毛毛这个挑大梁的话痨,卧谈会很晚才结束,早上二哥来送饭,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呵欠多,都困得几乎爬不起来。

  安沐的心情很平静,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自认问心无愧,毛毛就更是没心没肺,反正抓犯人判罪行都是警察的事,她才懒得操那个心,唯独简以溪,卧谈会发言不积极就算了,早上起来也还是没精打采的。

  安沐蹙眉望着蔫蔫喝粥的她,问道:“你怎么了?头疼还是哪儿不舒服?”

  简以溪缓缓摇了摇头,继续垂着眼帘喝着粥。

  毛毛看着粗枝大叶,其实也挺细心,也发现了简以溪的不对劲儿。

  “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喊医生,别自己觉得没事就掉以轻心,等真有事就晚了!”

  简以溪又蔫蔫儿地喝了两勺粥,这才放下勺子,视线落在安沐身上,粉嫩的唇沾着点水润润的汤汁抿得紧紧的,扎了半天架势,最后出口的还是“我没事”。

  说罢,简以溪又低下了头去,长睫影在脸上两团淡淡的暗影,不知怎么的,看着竟有点忧伤。

  “我等会儿跟二哥出去一趟,你们有什么要带的没有?我顺便买回来。”

  安沐问:“你们去哪儿?”

  简以溪假装没听见,一边跟二哥说着话,一边进了洗手间,出来直接跟着二哥就走了,根本没给安沐再问的机会。

  简以溪走了,毛毛吃饱喝足瘫在床上,随口道:“单独出去,也不说去干嘛,他俩该不会是看对眼了吧?”

  安沐望了眼病房门,垂下了眼帘,转移话题。

  “忘了跟你说了,推你下楼的不是陈寒。”

  “不是陈寒?那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看学校能不能查出来,不能就报警。”

  “我们导员有专门交代我,让我别报警,说他们会处理,怕报警对学校影响不好。”

  “那也得他们查得出来才行。”

  这事儿要查其实不难,虽然宿舍没有监控,可当时只有大一新生住校,并且集体军训,只要查一下谁去晚了,就能极大的缩小嫌疑人范围,再顺藤摸瓜,很容易锁定最终犯人。

  查是好查,就看学校想不想查。

  大部分学校都很看重声誉,这种没出人命也没残废的小事故,学校彻查的可能性不大,甚至会查都不会查直接定性成意外,尽量最大程度地缩小影响范围。

  果然,学校很快就草草了结了这件事,甚至连个公告都没发,除了住院那天生活老师跟来,之后校方再没人来过。

  毛毛打电话给导员,导员态度很敷衍,只说学校已经查过了,这事儿就是个意外,学校会负责她的医药费,让她安心养伤。

  安心个p!

  宿舍里潜伏着这样一个危险分子,随时可能对她下黑手,她怎么可能安心得了?

  毛毛敢怒不敢言,怕得罪导员,只能自己气得捶枕头。

  毛毛是典型的护犊子人格,欺负她在意的人那是绝对不行,她自己的利益受侵害她反倒能忍。

  这要是安沐或者简以溪受了这种不公平待遇,毛毛拼着跟学校撕破脸也要斗到底,可换成她自己她就蔫儿了。

  毛毛顾虑自己才刚报名,以后还要在学校呆至少四年,为了给自己报仇害得自己得罪学校,那就是损害加倍,她觉得不值得。

  毛毛的担心安沐能理解,她也没打算让毛毛报警。

  一是,怕毛毛有心理压力,毕竟毛毛才是当事人,毛毛是真的很怕得罪学校。

  二是,毛毛和陈寒的案子有牵连,一旦报警就会惊动媒体,一不小心就可能带出陈寒的案子,这不是安沐想看到的。

  思来想去,安沐想到了小姑姑,让小姑姑出面施加压力最合适。

  说曹操,曹操就到,简以溪和二哥前脚刚走,后脚小姑姑就来了。

  安沐把毛毛的事直接说给了小姑姑,作为教育监管部门领导,这恰是小姑姑职权范围,安沐这行为不算走后门,算作实名举报更合适。

  有小姑姑插手,这事简单了很多,校方迫于监管压力,马上展开调查,很快就查出了嫌疑人。

  嫌疑人称自己是不小心推了毛毛,不是故意的,事后因为害怕才没敢站出来。

  对于她的说法,校方是表示相信的,连毛毛都信了。

  因为嫌疑人是中文系新生,不仅和毛毛不同专业,宿舍也相隔挺远,毛毛对她连脸熟都还没混出来,更别提结仇了。

  嫌疑人还痛哭流涕地跑到医院跟毛毛道歉,说她当时真的是太害怕了,求毛毛原谅她,她愿意承担毛毛的医药费,包括精神损失费。

  鉴于嫌疑人认罪态度良好,毛毛也没有达到轻伤标准,学校上赶着就当了和事佬,这件事就以嫌疑人的道歉+赔偿宣告结束。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安沐又跟大伯提起了这件事,大伯听了她的分析,也觉得她很可疑,为了不打草惊蛇,大伯那边先派人盯着她,只要是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毛毛这边处理完了,简以溪撤案的消息也传进了安沐的耳朵。

  “你昨天上午跟二哥出去,是去撤案了?”

  简以溪靠坐病床,微点了下头。

  “好端端的你撤什么案?”安沐顿了下,望向靠坐床尾打游戏的二哥,“你跟简以溪说什么了?”

  二哥啧舌:“我冤死了,做决定的是你们,怎么倒霉的都是我?”

  简以溪赶紧道:“这事儿跟二哥无关,是我自己想撤的,我是为了还陈寒的人情,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毛毛那边已经听傻了。

  “简以溪你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还人情不行,非拿安沐的事儿还?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你什么你?!”

  眼看毛毛要发飙,安沐道:“我也没打算告陈寒,我有我的原因,可能简以溪也有简以溪的道理。”

  毛毛滚到嘴边的怒吼硬生生又咽了回去,气得扭过去屁股对着她俩,生闷气。

  “哼!反正我也不跟你们一个学校,也不跟你们住一起,我就是个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你们撤个案还组队去,理由也不说一下,就把我一个人撂这儿,你们一个个都撤了,我怎么办?我是撤还是不撤?

  我要撤的话,我不甘心,我又不欠陈寒什么,不用还她人情,我凭什么撤?

  可我要不撤,你俩都撤了,我还是伤害最轻的一个,我不撤显得我多心黑恶毒还不随群儿。

  你们,哼,你们这不是让我没法办吗?!”

  毛毛的这一番吐槽,惹笑了一屋子人。

  安沐道:“你该怎么还怎么,不用顾忌我们。”

  二哥也笑道:“让她赔你,不能让咱们毛毛受委屈!多赔点儿!”

  毛毛冷哼:“切,谁稀罕!”

  毛毛嘴硬心软,原本也是气陈寒伤了简以溪和安沐,这会儿她俩都原谅陈寒了,她也懒得再折腾,她虽然大大咧咧,却也算是心细如尘,看出来两人都有难言之隐,她们想护陈寒就护吧,她不帮忙也不添乱。

  三人先后都撤销了对陈寒的指控,虽然不能让陈寒完全脱罪,可也能极大程度地减轻她的罪行。

  又住了几天,三人一同出院,暂时都住在安沐家,安妈的国际快递也寄了过来,里面装得是原主的遗书。

  安沐把遗书从头又看了一遍,真的和梦里一模一样,她这两天查了不少资料,只找到器官移植导致移植者性情大变的临床记录,却没有哪个有器官捐赠人记忆的。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排除不是身体携带的记忆导致她做了那样的梦,毕竟她是魂穿,不是单纯的某个器官移植,而是全部身体。

  安沐拿了遗书就给陈寒送了过去,几天不见,陈寒已经瘦得脱了像,脸颊凹陷,眼眶红的像是发了炎似的。

  陈寒接过那遗书,看得很平静,依然没有一滴眼泪。

  安沐难得好心道:“哭一哭心里会舒服点。”

  陈寒缓缓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躺在了拘留室的小床,背对着安沐。

  安沐也没再多留,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