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侑灯】獾与蛇>第4章 ·厄里斯之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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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swer to Desire(1)

  声色犬马,觥筹交错。

  这间地下教室俨然已成为一场狂欢的舞池,各色各异的礼服长袍从眼前飞旋而过,扇起阵阵热风。沃贝克的舞曲震耳欲聋地响着,唱到副歌时有人吐了一地,被同伴厌恶地架开,扫到了角落。

  七海灯子捏着酒杯窝在扶手椅里,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被簇拥着的女人。

  佐伯沙弥香今天穿了一袭无袖的米白色晚礼服,端庄优雅,夺人眼球,宛如精灵一样穿梭在人群间,尽情地散发着光与热。

  这份游刃有余,是七海灯子永远也无法真正掌握的东西。

  她仰头喝干杯中的黄油啤酒,又给自己重新满上。鲁道夫·戈尔茨坦在她旁边坐下,举杯道:“你还是老样子啊,七海。都难得来了,不去玩玩吗?”

  黑发女人轻笑:“你也还是老样子啊,鲁道夫。你知道我的回答的。”

  “哈哈!”鲁道夫扶了扶眼镜,“是啊,你穿的礼服都不是舞会用的,任谁也一眼看出来了——罗齐尔碰壁碰得可惨呐!”

  “可不是吗,”七海慵懒地往里蜷了蜷,“现在已经缩回去助攻弟弟,想要拿下我们的‘翠玉’了。”

  鲁道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举办这场舞会的罗齐尔兄弟正一左一右地夹着佐伯沙弥香,与她和站在她身侧的男学生会主席伊凡·诺特谈得欢畅。

  “塔夫斯·罗齐尔就是个混混,没想到他弟弟西奥多还有点墨水。”鲁道夫啜了口葡萄酒,“他弟弟在哪上学来着,德姆斯特朗?”

  “对。”

  鲁道夫冷哼了一声:“明目张胆开设黑魔法课程的学校。”

  “也是历史最悠久的魔法学校之一,多次与霍格沃茨一起举办三强争霸赛,还出了举世闻名的传奇找球手威克多尔·克鲁姆。”七海慢悠悠地补充。

  鲁道夫不置可否:“德姆斯特朗放假这么早吗?这才五月底。”

  “听说是提前完成了这个学期的课程,专门回来参加哥哥下个月的毕业典礼,倒是兄弟情深,”七海边把黄油啤酒放下边做评价,“谢天谢地,总算要结束了。他们把‘金苹果’拿出来了。”

  所谓“金苹果”是罗齐尔舞会的传统,在落幕时给予在场最美的女士;有佐伯沙弥香在场的情况下,这项荣誉总是很难旁落他人之手。

  西奥多·罗齐尔从兄长那收下了金苹果的给予权。他风度翩翩地欠了欠身,将果子以双手捧向佐伯沙弥香,瘦削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钦慕,引发周遭一片起哄声。

  “为‘斯莱特林的翠玉’干杯!”塔夫斯·罗齐尔领头叫道。

  七海灯子与鲁道夫·戈尔茨坦也随着欢呼声举起酒杯:“为‘斯莱特林的翠玉’干杯!”

  佐伯沙弥香微笑着接过果子,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为数不少的酒杯随之伸来,佐伯一一碰了,面上也终于升起不胜酒力的红晕。

  七海灯子呼出一口气,起身朝人群走去,不留痕迹地挡开了另一排挤向佐伯的酒杯:“沙弥香。”

  “……灯子,”女人转头看她,目光在落到她面上的瞬间变得柔和又炽热,宛若裹火春雪。“你在这里啊……我正想找你呢。”

  不待七海答话,她就向前一步,扑挂在对方身上:“灯子……”

  “沙弥香,你醉了。”七海接住她,朝注视着两人的罗齐尔兄弟和伊凡·诺特露出有些尴尬的笑。

  “我没醉……”佐伯申辩着,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灯子,你都不知道……”

  塔夫斯·罗齐尔投来的眼神开始变得怪异:“七海,你和佐伯这是……?”

  七海意识到对方想起了自己使尽浑身力气也没压下去的那个传闻——她手下暗暗用力,想推开佐伯,却不料女人越抱越紧——这么一来,即使是新来的西奥多也察觉到了不对:“佐伯小姐……醉得这么厉害?”

  窃窃私语声在周边传开,逐渐将两人包围。七海皱着眉,刚想说些什么,怀中人却忽然搂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探身过来——

  ——佐伯沙弥香吻了她。

  虽然七海灯子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但那个吻仍然落到了她的嘴角,在外人看起来,犹如确凿无误地吻上去了一般。

  窃语声骤然停止了。包括罗齐尔兄弟和伊凡·诺特在内的一圈人无一不露出了诧异的眼神,整个舞场骤然鸦雀无声,只剩下魔法话筒里歌手歇斯底里的嘶吼。

  就连佐伯沙弥香自己,似乎也被刚刚的吻惊呆了——她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揪着胸口,呆呆地看着七海灯子——后者也瞠目结舌地回看她:“……沙弥香?”

  佐伯颤着唇,面上近乎失态的惶恐:“灯、灯子……”她仿佛失了力气,撑着桌面向下滑;七海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只见佐伯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灯子,”她颤声低语,“苹果……有问题……”

  七海觉得脑袋挨了一锤子:“迷情剂?”

  “不……不知道,”被七海的气息环绕着,她手脚一阵发软,“你…离我远一点……”

  “……”七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依言让她靠在桌边,然后在越来越大的窃语声中直起腰,拔出了魔杖。

  “七海,你干什么?”伊凡·诺特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同样拔出了魔杖,而七海灯子此时已经将杖指向头顶:“咒触镜反——”

  一面圆镜在房顶出现,她片刻不歇地念诵了第二句咒语:“——昏昏倒地。”

  一道红色的符咒从杖尖射出,击中了她头顶的圆镜,然后烟花般炸裂,分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箭,扑向整个会场——绝大多数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倒在了地上,少数人躲闪后被击中,只有伊凡·诺特和早有准备的七海以及鲁道夫及时施放了铁甲咒,从这场致昏箭雨里“存活”了下来。

  七海迅速移动魔杖,想将男学生会主席也击倒,但对手先她一步喊出了缴械咒:“除你武器!”

  魔杖从七海手中飞出,落在了两米远的地上,骨碌碌撞上了桌角。鲁道夫·戈尔茨坦立即用杖指向他,却碍于对方依然瞄准着七海而无法出手。

  “七海,你疯了!”伊凡·诺特怒斥,“你这是做什么?!”

  七海歪了歪头,轻叹了口气:“哈……。我要是你,诺特,我就先检查一下那个苹果。”

  “苹果?”伊凡朝她努嘴的方向看去,那颗被咬了一口的金苹果正稳稳当当地立在金盘里。

  他保持着瞄准的姿势挪过去,拿起那苹果,轻嗅了几下,然后吃惊地瞪大了眼:“这是……迷情剂?不对……”

  他再顾不上七海,兀自以杖尖敲了敲果子,快速念起斯卡平显形咒。魔药成分显现完毕后,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不像迷情剂的配方,但也不像催情剂。怎么回事,这里面放了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七海灯子冷冷地说,“我会把这个人找出来——”

  她扫了眼缩在桌旁喘息的佐伯,攥紧了拳头。

  “——让他自己尝一下是什么味道。”

  “冷静,七海。”鲁道夫低声提醒,将捡回来的魔杖交到她手里。女人道了声谢,将魔杖别回长袍中:“诺特,这苹果是谁准备的?”

  “这事一向是罗齐尔安排,我不知道,”伊凡硬邦邦地说,“别指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七海——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

  七海扬起嘴角:“我知道你们最近都听到那个流言了。先不说我和沙弥香之间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就算是,为什么这件事是从外院传进来的呢?诺特,你想过吗?”

  “……”诺特眉头紧锁。

  七海继续说:“这是违反常理的。我和沙弥香之间就算真有什么,那也应该是由斯莱特林将消息流传出去,绝不可能是外院的人先察觉到这一点。所以,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推手。”

  “你的意思是,”诺特冷笑,“这是一个局,散布流言和在金苹果上搞鬼的是同一个人,为了让你被视作同性恋?费这么大劲是为什么呢?你本来就提倡消除血统歧视,曝光你喜欢女人,不是反而让你的言论更可信吗?”

  “没错,”七海收起笑容,“但是,诺特,你觉得斯莱特林的纯血统们会怎么想呢?同性婚姻法连续三年被驳回提案,正是因为重视血脉延续的纯血统家族从中作梗;如果我被贴上这个标签,我在斯莱特林本院中的支持率毫无疑问会大幅下跌。”

  她歇了口气,接着道:“不仅如此,他们——那些在背后搞鬼的人——选择了沙弥香作为给我贴上标签的对象。诺特,我问你,假如你不知道这是一个套,你会怎么想?”

  “……对你推崇备至的‘斯莱特林的翠玉’不过是在以公谋私,”诺特的口吻严肃起来,“你倒了,而佐伯也无法再取得本院人的信任,戈尔茨坦又依附着你们——斯莱特林全军覆没,绝无可能再在学生会主席选举中胜出。”

  说罢,他咂了咂嘴:“嗯,很有道理,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沉默了一会,他又道:“你对我说这些,不过是赌我不会对斯莱特林落选袖手旁观。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我能做的很有限——最多帮你盯住其他三院的候选人,你自己想办法找出幕后主使,看看能不能把标签洗掉。”

  “不止这些吧。”七海微微一笑,“伊凡·诺特,选举制实行以来的第一位斯莱特林学生会主席。你是怎么当上这个主席的,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诺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通过公正选举当选,每一票都干干净净——”

  “——是啊,很干净,”七海嘲讽地说,“因为他们都是‘心甘情愿’投给你的——我说的对吗?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杰出的记忆篡改师?”

  男学生会主席的脸变得扭曲可怖:“七、海、灯、子!”他将牙咬得咯咯响,“你是从哪里拿到的消息!就连兰登都不知道——”

  “——你有你的渠道,我也有我的,”七海面无表情,“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要让我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还是为斯莱特林蝉联学生会主席出一份力?”

  伊凡·诺特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恨不能将不可饶恕咒在她身上全部用一遍:“……很好,很好。你厉害。你赢了。现在、立刻——给我滚出这间教室。剩下的工作我要一个人做。”

  “感激万分。”七海微笑,“走吧,鲁道夫,带沙弥香去校医院。”

  ※ ※ ※

  小糸侑盘腿坐在扫帚上,呆呆地望着夜空。

  正值初夏,晴朗无云、繁星闪烁,她胸中的积郁却并未在广阔夜空中挥散离去,只少许减缓了移速,依旧小力撞击着心脏。

  “唉……”她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每当她心情不好、或心有疑惑的时候,她都会带着扫帚从宿舍溜出来,到魁地奇球场上漫无目的地飞行。

  而现在,这个方法也不管用了。

  她挠挠头,降低高度,然后从扫帚上跳了下来,决定今夜的漫步就到此为止——她明天还有一堆备考O.W.L.的课要上。

  令小糸侑如此烦恼的无它,正是这个O.W.L.——普通巫师等级考试,每个霍格沃茨学生在五年级结束时要进行的考试。

  以麻瓜社会的概念来说,O.W.L.就是接近高中入学考试一样的东西。根据基础科目的考试成绩,学生选择进修的N.E.W.T.课程,在七年级结束——也即是毕业离校之时,参加相对应的N.E.W.T.考试;再以N.E.W.T.考试的成绩做为步入职场的敲门砖。

  N.E.W.T.考试决定工作,O.W.L.成绩则决定可进修的N.E.W.T.科目,因此学生无一例外地会接受教授咨询,敲定毕业后的志愿,依此来备考基础科目。志愿进入魔法部的学生必须要在三门以上的N.E.W.T.科目中取得‘优秀’或‘良好’的成绩,傲罗则是五门;治疗师则要求在草药学、魔药学、变形学等五门N.E.W.T.考试中达到‘良好’……以此类推。

  小糸侑的成绩不是非常出众,大约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她没有精力准备所有的O.W.L.科目,所以职业志愿的选择变得格外重要——而问题就在于,她没有志愿。

  对,没错,小糸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日向朱里一心要进入职业魁地奇俱乐部,槙圣司志愿接手家族事业,叶历则理所当然地希望继续钻研魔药学,就连总是不靠谱至极的堂岛卓也怀抱着进入魔法部的梦想。

  ——只有小糸侑什么都没有。

  她不是不能、也不是不会,她只是对任何事物都一视同仁,既没有喜欢什么、也没有讨厌什么。

  ——毕业以后,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拖着慢步,小糸侑一点点爬到了城堡二楼。未知的前途仍然在她的思绪中打转;就在它们飞转得最为激烈时,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沙弥香,你不去校医院,是要怎么办?”

  她愕然抬头,发现七海灯子正站在二楼走廊里,旁边是鲁道夫·戈尔茨坦和扶墙站着的佐伯沙弥香。

  小糸侑下意识地解除了幻身咒:“前辈。”

  “?!”七海被突然出现的女孩吓了一跳:“小糸同学!你怎么在这?”她的目光从女孩手中的扫帚扫过,“你们——这么晚还训练?”

  “不,不是,”侑尴尬地挠挠头,“我只是……出来转转。前辈你们才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鲁道夫将视线投向七海,七海看向扶墙喘息的佐伯,道:“说来话长。沙弥香中了某种魔药,但不方便去庞弗雷夫人那里——”

  说到这里,她仿佛想起来什么似地,一拍手掌:“对了,小糸同学,我记得你跟拉文克劳的叶历关系很好?就是那位去年的魔药锦标赛季军?”

  侑反应过来:“是没错,前辈你是想……?”

  “对,”七海诚恳地看着她,“能请叶同学帮忙判断一下沙弥香究竟中的是哪一种魔药吗?”

  Answer to Desire(2)

  接到小糸侑联络的时候,叶历正在对前些天研制的迷情剂做进一步的改进,螺旋蒸汽充满了房间,呛得她咳嗽连连。

  ——要是有自动除雾器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一个小巧的折叠式除雾器就出现在叶历的手边,还是前些天猫头鹰传单上的最新产品之一。

  “谢啦。”叶历对着空气道了声谢。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因为给予她除雾器的是这间屋子,而屋子是不会说话的。

  这是一间非常神奇的屋子,位于城堡八楼的厉火焚烧巨怪画像的对面;它能够给予使用者一切需要的东西,于是叶历这么叫它:有求必应屋。

  打开除雾器,叶历继续钻研她的迷情剂配方。这剂配方在现有迷情剂的配方上进行了大幅改进,是一位神秘客户在数月前下的订单。

  作为霍格沃茨新八大不思议之一的“影子药商”,叶历的规矩是从来不过问药物的用途和去向;但这次的药剂要求实在太过奇怪,她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订单要求迷情剂能够对同性起效,还要能够随意指定起效对象和迷恋对象——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拿来自己用,而是另有所图。

  不安归不安,叶历还是向五百金加隆的酬谢低下了头。加上这笔钱,她就攒够了一整年的学费,足以令她暂时洗手不干、休息一段时间。

  可意想不到的是,药物售出的第二天,她的好友小糸侑就带着两个疑似是遭了这款迷情剂道的人来了——

  “请问,”叶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仰躺在椅子上的佐伯沙弥香,“佐伯前辈误食的魔药,还有残留下来的吗?”

  七海将那块咬了一口的金苹果递过去:“这里。”

  叶历接过去,嗅了嗅,心下了然——这种特殊的果酸味,正是她所制的药。一种做贼被揭穿的赧然和造成他人困扰的自责涌上心头,促使她掩住了脸:“嗯……”

  “怎么了?很棘手?”侑发问。

  “不,”她拿开手,勉力恢复平静,“我认得这种魔药,是迷情剂没错。”

  旁边座椅上的佐伯沙弥香松了一口气。催情剂只会将对心上人的感情进一步催发;这苹果里放的要是催情剂,她那点心思就要一览无遗了。

  七海的疑惑却还没褪去:“确定吗?我记得一般的迷情剂,服用者是会完全丧失神智的吧?”她看看佐伯,“但是沙弥香好像还好?”

  “嗯,你这么说……”叶历摸着下巴打量了一圈佐伯——顶着满头大汗紧攥拳头的佐伯似乎的确在忍耐某种难以启齿的欲望,很像是催情剂的表现。

  皱着眉,她抱臂想了一会儿。半晌,她倒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起来:“等等。如果是那样……的确……”

  “你想到什么了吗?”七海踏近一步。

  叶历转过头,神色专注起来:“侑、七海前辈,很抱歉,我能请你们出去一会儿吗?我有些事情需要单独向佐伯前辈求证。”

  侑和七海面面相觑,但还是点头应了。

  将两人送出有求必应屋后,叶历抿着唇,看着座椅上的女人。

  “斯莱特林的翠玉”——在今天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真人前,这一称号就是她对佐伯沙弥香的所有印象,而她也的确适合极了——翠绿的双眸明润动人,在忍耐之下更添一份迷蒙;相较起来,便是最美的祖母绿宝石也要黯然失色。

  面对这样一个美到极致的女人,她顿感即将出口的问题简直是一种冒犯。

  “说吧,”最后是佐伯先开口,“你想问什么问题?”

  因为暗自调查过七海灯子的家庭背景,她一向对拉文克劳的人没什么好感;加之与叶历是第一次见面,在个人层面上实在不怎么信任,所以口气也十分冷淡。

  叶历似乎因为这份冷淡缩了缩头。

  胆识小——佐伯在心里默默下了这个判断,不禁更觉烦躁:“请快些,叶同学。如果你确认是迷情剂无误,那么我就启程去医务室了。”

  她本以为这句话会进一步威吓对方,却没想到叶历听罢反而前进了一步。

  “佐伯前辈,”她轻声说,“接下来我要问一个可能有些冒犯的问题,但是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你这句话已经是冒犯,”佐伯冷冷地打断了她,“你觉得我是那种满口谎言的人吗?”

  叶历再次缩了缩脖子,但并未后退:“我很抱歉,佐伯前辈,但是这个问题比较特殊——”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令佐伯沙弥香浑身冰凉的话。

  “——恕我失礼,你爱慕七海前辈吗?”

  ※ ※ ※

  七海灯子一行人出了有求必应屋后,通往屋子的门消失了。

  “这个要怎么再进去?”七海指了指原本的门的位置。

  “历说只要想着‘我需要一个能制药的地方’,然后踱步三次,就能出现房门。”侑答道。

  七海挑眉:“还真是‘有求必应屋’啊……那么,小糸同学回宿舍休息吧?我和鲁道夫要去追查这颗苹果的来源。”

  侑摇摇头:“不,我就在门外看着,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好通知她们。”

  “我觉得这里很隐蔽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她有些疼惜地撩开女孩额前的发,看到隐约的黑眼圈,“最近的课业很繁重吧?你们要考O.W.L.了。”

  “没关系的。”侑稍稍后退了一步,似乎对肢体触碰仍然不太适应。七海感到心中一阵怅然若失。说不上为什么,最近她似乎越来越有碰触这个女孩的欲望;摇动的鬓发、上扬的嘴角、柔软的手……

  “——前辈?”

  她从跑偏了的臆想中猛然惊醒:“啊,嗯。那……我和鲁道夫先走了,你要小心。”

  “放心吧,”侑调皮地吐了吐舌,“我的幻身咒很好,魔咒课教授来也抓不到包。”

  七海也笑了:“领教过了。”

  她与女孩挥手道别,领着鲁道夫·戈尔茨坦离开了这条走廊。

  “你最近跟她走得很近啊。”

  半道上,鲁道夫突然出声。七海瞥了他一眼,颔首道:“她人很好,办事也牢靠。”

  鲁道夫“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七海灯子心底的疑窦却逐渐升起——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好好想想吧,七海灯子。她思考着。由利益链来看,这件事的最大主使一定是外院人士,而且很大概率是同为候选人的几名级长之一。

  ——但是,斯莱特林一定就是无辜的吗?

  她掐紧手指。佐伯沙弥香与她同进同出已久,但那都是在本院。能够知道她与佐伯沙弥香关系亲密的,只有本院人而已。情报必然是由斯莱特林流出的。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虽然斯莱特林做事不择手段,但她也明白这所学院的傲气所在——他们是铁板一块,即便内讧得再厉害,对外时也说一不二;伊凡·诺特就是这种态度最好的证明,这也是为什么战后的斯莱特林哪怕备受排挤、日渐式微,也能冬眠至今。

  要她想象一个与外院合作对付自家的斯莱特林,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个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如果伊凡·诺特无法追溯到信息源,那就意味着自院人以后也不能得心应手地使用。顾忌其他三院已经够累,如今还连自己的人也不得不重重提防……七海长叹了口气,揉起眉心。

  “为什么往楼上走?”鲁道夫忽然发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猫头鹰棚屋。”七海简洁地答道,“这种迷情剂如果是从外部订购的,一定是由猫头鹰接回来,先从这里查起。”

  猫头鹰棚屋位于城堡西塔楼,栖息着霍格沃茨全体师生的猫头鹰。

  与白日不同,猫头鹰们在夜晚前所未有的活跃。他们踏入棚屋的那刻,上百只各种类别的猫头鹰啸叫起来,似乎巴望着这两个人能带来些与干巴巴的口粮不一样的零嘴,一只手臂大小的鬼鸮甚至在七海经过的时候啄了啄她的衣袖,明黄色的大眼睛恳求似地看着她,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瞳色一样的那个女孩。

  “对不起。”她充满歉意地摸了摸那只鬼鸮,摊开手示意自己“一无所有”。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猫头鹰失望地落回脚架上,理毛的继续理毛、扑棱翅膀的继续扑棱,景象重归祥和。

  “这么多猫头鹰,怎么找?总不能一个个闻吧?”鲁道夫揪起旁边的一只褐枭,有些厌恶地看着脚架下的排泄物。

  “追迹咒,听说过吗?”七海拔出魔杖,“原本是脚迹追踪,我做了些小改进,可以追踪气味。”

  她以魔杖点点苹果,道:“迹象显现。”

  金苹果的浑身泛起紫光,七海绕着四周兜起来:“光圈变亮意味着气息接近——看到了吗?”她语气微带兴奋,“抓到了——这个方向。”

  分开一群猫头鹰,他们看到了一个大概是整个猫头鹰棚最小的脚架。一只棕毛姬鸮栖息在上面,无辜地瞪着眼,小声地“唧唧”叫着。

  七海将苹果丢到鲁道夫怀里,毫不留情地抓起那只手掌大小的猫头鹰,用力将它藏在羽翼下的脚爪拉出来——姬鸮受到了惊吓,拼命啸叫、挣扎,在她手上留下了好几道划痕。

  有一道划痕不浅,渗出了点点血珠,但七海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只是注视着猫头鹰脚爪上的铭牌,连呼吸都全然忘记。

  黄铜牌面上刻着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那个她刚刚道别的人的名字。

  “小糸……侑,”鲁道夫·戈尔茨坦代替她念了出来,“怎么回事?这是小糸的猫头鹰?”

  七海灯子没有说话。她张张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她的脑袋一会儿昏昏沉沉、一会儿又左右晃荡,没有办法将眼前的情报和事实联系起来。她用力掐着那只姬鸮,任由猫头鹰尖叫着在她手上、腕上留下更多带血的划痕,甚至恨不得自己切痛肌肤,好从这场噩梦里醒来——

  “——七海!”鲁道夫用力掰开她的手,“你要掐死它了!”

  她的手重重垂下,撞击在另一个木头脚架上,软绵绵地弹了回来。

  “……”她木然地看着姬鸮飞走、消失在猫头鹰群里,低头看了看淌血的手。

  “你没事吧?”鲁道夫担心地看着她。

  七海灯子答非所问,吐出了一个字:“……冷。”

  身处初夏五月,她却如坠冰窟。方才离开时侑孩子气的笑颜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播放,然后是她踩着扶梯下滑时向她伸出的手、在邱园里奋力投掷时脸上的汗珠、夜晚烛火中坚定澄澈的眼——

  “——不可能,”她的身体与声音都在颤抖,“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不可能与这些事情有关……”

  鲁道夫神色严峻:“七海,你跟小糸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的?”

  “是……我没收了一盒放了迷情剂的巧克力……”她的声音骤然低下去,“然后,她来……问我要……”

  “……迷情剂,啊,”鲁道夫从鼻子里喷出气,明白七海跟他想到了一处,“你能确定那盒迷情剂的原主不是她吗?”

  七海没接话。女孩的笑颜开始褪色,她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小糸侑巧合地来替堂岛卓要加了迷情剂的巧克力、巧合地与她相遇;老舟的魔药巧合地坏掉、小糸侑巧合地与她加深关系;她巧合地在提取记忆放入冥想盆时失误、小糸侑巧合地看到记忆——

  ——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假如这些巧合都不是巧合呢?

  堂岛卓的那盒巧克力是小糸侑的,她也是故意找借口跟踪自己的;她通过某种方法截下老舟的猫头鹰,对魔药做了手脚;自己其实并没有提取多记忆,是她调出了以前存储的记忆——

  ——假如这些巧合都不是巧合,那么她只不过是又一个抱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戏,她又一次被背叛了。

  她掐着手,胸中无可抑制地涌起愤怒。那是比她得知佐伯沙弥香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接近自己时要愤怒千百万倍的愤怒。她大步走向猫头鹰棚屋,用力推开门;她要去见小糸侑,她要听她亲口解释。

  如果她真的背叛了她——

  七海灯子疾走在走廊上,鲁道夫·戈尔茨坦已被她勒令离开。

  如果她真的背叛了她——

  七海灯子呼吸急促地跑了起来。

  如果她真的——

  她气喘吁吁地在八楼走廊尽头停下来。

  她看到了那个女孩。

  “啊,前辈!”小糸侑高兴地奔向她,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回来了!戈尔茨坦呢?”

  ——即使她真的背叛了我。

  七海灯子胸中的愤怒忽然尽数消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凉。

  ——我也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真真切切面对着她的这一刻,她甚至丧失了质问的勇气。

  Answer to Desire(3)

  佐伯沙弥香第一次见到七海灯子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感觉,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即使恋慕上对方后努力试图回想,能够想起来的也不过是旁人口中的风言风语、和她时不时见到的孤零零的短发女孩儿的身影。

  ——那么,她又为什么会恋慕上对方呢?

  或许一切都是从那篇魔法史论文开始的。

  彼时她刚升入二年级,学校的魔法史课程教授到霍格沃茨校史的部分,布置了一篇自由主题的小论文。她选择了城堡建筑作为主题,通宵做了两天的调研,满心以为自己这篇呕心沥血之作将会被当作典例诵读,却不料最后宾斯教授选择了另一篇——一篇来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那个永远一个人背着厚重书包的短发日裔女孩的论文。

  “……霍格沃茨的学院制度是时候重新进行考量,”宾斯教授以他特有的枯燥嗓音念着,“将新生统一划分为四种类型、并从此与相似类型的人生活七年,虽然令管理更方便,实际上却是对多样性的扼杀……”

  她还记得当时念到这里时,课堂上响起一阵哄笑声。坐在七海灯子后面的一个男生用力摁了一下她的头,叫道:“那你别读霍格沃茨啊,黄皮猴子!回你的岛国读魔法所去!”

  这句话虽然并非针对佐伯,却连她也一起包含在内了。那时她非常愤慨地站起身,想要呵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人男生,七海灯子却先她一步起立,举起魔杖施了一个漂亮的蝙蝠精咒——黑色的大蝙蝠开始不断从那个男生的鼻孔中飞出,课堂上尖叫声、惊呼声和爆笑声混成一块,让宾斯教授花了足足三分钟才平息下来。

  “下次我会把你的嘴巴变没,”二年级的七海灯子冷冷地说,“因为不懂得如何用它的人不值得有它。”

  佐伯沙弥香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胸中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涌上来——七海灯子做了她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也说了她敢想不敢说的话。

  下课后,她从宾斯教授那里借走七海灯子的论文,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她并不赞同和理解那篇论文里流露出的思想,但她却为这份论文字里行间暗藏着的反抗和呐喊而深深着迷:七海灯子在挑战一项延续了千年的霍格沃茨传统。她一个人倔强而不甘地攀登着一座永无尽头的雄峰,无数次跌倒也无数次爬起,哪怕成为旁人口中的傻子疯子也在所不惜——

  ——这是她内心所向往的姿态。是发现自己偏爱女孩却仍然只能恪守族规家矩、半分也不敢反抗的她眼中最耀眼的姿态。

  她开始接近七海灯子,假作对那篇论文的内容赞赏万分。她开始了解她为何会有那样惊人的思想,也开始更加为她着迷——同样出生于繁文缛节众多的纯血统家族,她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耐、顺从;七海灯子却勇敢地挣扎着、叫喊着,想要从中脱身而出。

  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她爱着她奋力前行的模样,但自己只能——也因为自己只能——日复一日地原地踏步。

  “——恕我失礼,你爱慕七海前辈吗?”

  我爱啊。我爱她。我,佐伯沙弥香,爱着七海灯子,已经整整四年。

  她内心叫嚣着、推挤着她说出口,她却只能努力地将它们咽回去,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她选择了默认。

  直到最后,她也无法像七海灯子那样站直腰板、一往无前——她爱女人,却也同样爱着她的父母、爱着她的生活、爱着纯血给予自己的骄傲——她想,她永远也无法像七海灯子那样不顾一切。

  因此,尽管深爱着七海灯子,她却永远也不会说出那句话——爱是承诺,也是责任;倘若没有勇气去兑现、去承担,那么就不要说、不要做。

  “……”

  她盼望着自己的沉默能让叶历明白,对方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起来:“佐伯前辈……?”

  ——真是过分。

  她有些恼火地睁开眼,涨红了脸:“到底为什么要问这个?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历再度被吓到了:“我不是八卦!真的!是因为我这个药——它是用来让人爱上原本不爱的人啊!”她分辩着,“如果用在了原本就喜欢的人身上,那么表现和解药配方都会有极大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那……等等。

  佐伯皱起眉:“……‘你这个药’?”

  “啊!”叶历捂住了嘴巴。

  “……唔,”佐伯沙弥香第一次好好打量对面的人,“叶同学……你,莫非是……”

  ——其实挺早以前她就有过这个想法了。

  “叶(Kanou)”的日语发音和“舟(Canoe)”的英语发音不是一模一样吗?

  对视片刻后,叶历投降似地举起了手:“……对,……这剂药是我卖出去的……我就是‘老舟’。”

  ※ ※ ※

  “……侑。”

  七海颤着声,叫出了女孩的名字。她觉得喉咙干涩得发紧、脑袋也堵塞得痛,内心恐慌不已,恨不能夺路而逃。

  “前辈?”女孩察觉到了不对。她上前一步,探出手,想贴上对方的额头、试一试体温,伸出的手却被七海一把抓住,力道大得发疼。

  “嘶……前辈!你的手怎么了!”

  一低头,小糸侑看到了七海灯子沾着血的手。她顾不及被捏痛的右手,只是匆忙而别扭地用左手去拿别在腰间的魔杖,可那只手却也被七海拿住,然后强硬地合在了一起。

  “侑,看着我。”

  她的前辈气息不稳、语气急迫。

  “……?”侑抬眼看她;从未见过的七海灯子映入眼帘。

  ——那是怎样一张彷徨的面孔?包覆着自己的两手微微发抖,面上和眼底都是毫不掩饰的惊惶,仿佛有人在将她最心爱的东西从心底抽走——小糸侑被狠狠地吓到了。

  “前辈,你——”

  “——侑,回答我,”七海几乎是逼迫地将她压在墙上,“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谎,是不是?”

  “啊?”女孩被搞糊涂了,“没有啊?怎么了?”

  “……你也没有欺骗过我,对不对?你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你能保证吗?向——向梅林起誓,”七海喘着气,“求求你,侑——起誓。”

  小糸侑半张着嘴看着她,眨巴着眼,似乎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我、我起誓……”

  “……”七海牢牢地盯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诚恳。半晌,她才幽幽吐气,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吓到你了,小糸同学。”她的称谓回到了平常的时候,“我——只是很害怕,对不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侑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她重又拉起七海的手,细细查看她指间掌上的划痕;七海深呼吸了好几次,低头看着女孩焦急的脸:“我去了猫头鹰棚屋,小糸同学。我用改良的追迹咒来寻找携带过那款迷情剂的猫头鹰,我找到的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出下文:“——我找到了一只姬鸮,铭牌上写着你的名字。”

  侑吃惊地瞪大了眼:“什……”

  她的眼睛骨碌碌转了片刻,想通了:“所以——前辈,你怀疑我跟这件事有关?”

  说话间,侑下意识地放开了七海的手。

  这一举动让七海心下一阵刺痛,她急忙辩白:“我——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可是——小糸同学,你听我说——”

  “我在听!前辈,你不要慌!”侑安抚道。

  “——这太愚蠢了,”她冷静了些,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我想了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不、不如说,我只是害怕它们发生而已。侑,对不起,我怀疑了你。”

  说罢,她垂下了头;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望着无力的七海,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感觉好像更无力。说实在的,也并不是完全没关系——曾经一字一句发自肺腑的话都被对方怀疑,即便大度如她,也是着实被伤了一把。

  但是,她也并非不能理解。她明白七海灯子每天都在面对的是怎样的猜疑和妒忌,更明白自己于她而言不过相识了短短三个月、绝对不如鲁道夫或佐伯那样可靠,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姬鸮会带有迷情剂的气味。

  “前辈,”她斟酌着开口,“你的追迹咒能追踪到多久之前的气味?”

  七海想了想:“五天左右吧。”

  侑咬唇:“最近我都没用过猫头鹰。但是上周六朱里借过我的猫头鹰买美容药水,昨天历也借过。”

  “叶历?”七海愣了一下,“她借你的猫头鹰是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七海的脑子飞速旋转起来。

  叶历是去年的魔法学校联合魔药锦标赛季军;叶历做得一手好魔药;叶历昨天借了小糸侑的猫头鹰;今天她在小糸侑的猫头鹰上发现了迷情剂的气息。

  她舔了舔唇:“叶同学现在还在里面吗?”

  “……对,”侑迟疑着,“前辈,你是……怀疑历吗?我不觉得她会做出这种事……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放心,我也不觉得是她做的,”七海拍了拍侑的手,“但是迷情剂,我怀疑是她这边寄出的。可能对方只是从她这里买走了东西,而她并不知道东西用在哪里——不过我要跟她确认一下。”

  她抽出魔杖,对自己手上的划痕念起了治疗咒。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

  “那么,小糸同学,请你在外面等一下了?”她走向不知何时已出现的有求必应屋门,故作轻松道。

  侑点点头,面上神色依然忧虑。

  七海努力压下抱住她温声安慰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门里。

  ※ ※ ※

  门后的世界是一片荒芜。

  没有叶历、没有佐伯沙弥香,更没有盘旋通天的药柜和一长桌密密麻麻排列的玻璃器皿;放眼望去,只有仿佛被大火焚烧了十天十夜后余下的满目疮痍,还有一座座堆成山包样的焦黑物。

  “……?”七海灯子不明所以地走了两步,“沙弥香?叶同学?”

  她开始有些退缩,转头去找门,却发现来时的门消失了。她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又发现自己因为换了礼服长袍而没有随身带着双面镜。

  掏出魔杖,她硬着头皮往焦炭山的深处走去——如果这是一个魔法空间,那么就一定有脱出的方法。

  七海灯子和小糸侑不知道、而叶历也没有说清楚。有求必应屋不单单是身在房间之中时“有求必应”;其房间本身就是“有求必应”的存在。叶历来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所想的是“需要一个能够放开制药又不被发现的地方”,因此有求必应屋幻化成了制药器具一应俱全的房间;而七海灯子方才逼问小糸侑时,满脑子都是另一个疑问。

  ——为什么我会这样慌张?为什么我要这样害怕?为什么——我的感觉——这么不一样?

  她在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

  所以现在的有求必应屋,是一个能够给予她答案的房间。

  在焦炭山的深处,七海看见了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圆底尖拱,由两只黄铜制成的爪子底座支撑着;镜框纹样精美,顶端以华丽的花体字写了一串七海看不懂的文字。

  她站在原地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抵过好奇心。提着魔杖走过去后,七海看到了镜中自己的身影。

  镜中的她穿着礼服长袍,身处一、两个小时前离开的舞会会场中,但周围却只有一个人。

  那个女孩穿着合身的橘色礼服,戴着手套的双手轻柔地把着她的肩,靠在她怀里,满面微笑。

  ——小糸侑。

  她迅速低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她还是好好地站在焦炭山的环绕中,穿着已经有些起皱的礼服,手中举着魔杖。

  可是再度抬头,镜子里的小糸侑仍在朝她微笑,明艳动人得无以复加。

  她忍不住前进了一步,镜子里的自己也迈进了一步。她轻轻举起手,虚抱了一下,镜中人却实实在在地抱住了女孩。

  她停在原地,心中冒出了一些非常疯狂的想法。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镜中的七海灯子动作了——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扳过女孩的脸,然后——吻了上去。

  一如那个场景、那个时候,佐伯沙弥香在迷情剂的作用下亲吻她一样。

  她呆在了原地。

  “——七海前辈?”

  一道声音忽然灌入耳中,七海惊得浑身一抖,向后跳了一步,撞到了叶历的身上——两个人一起踉跄了一下。

  “叶、叶同学!”她讶道,“这里是哪里?”

  “嘶——这里?我叫它‘欲望之间’,”叶历揉着撞痛的额角,“帮佐伯前辈解完药出来后,我听侑说你已经进屋、但是我们却没见到,所以就想你大概是走错房间了,就想着‘要找到你’进来这里了。”

  她走上前,状似怀念地摸了摸镜框:“抱歉,忘记提前提醒你们了——有求必应屋有时候的确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屋子。”

  “等、等等,你——那个镜子——我——”七海脸一红,镜中的自己还在拥吻小糸侑。

  “啊,”历察觉到她的窘迫,“没事的,我看不见你看到的东西。”

  七海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反应引得历好奇起来:“七海前辈,你看到什么了?”

  “我拒绝回答。”斯莱特林的级长毫不犹豫地说。

  叶历笑了一声。

  “为什么我叫这间屋子‘欲望之间’,就是因为这面镜子。”

  她指了指镜子顶端的文字。

  “‘厄里斯、斯特拉、厄赫鲁、阿伊特、乌比、卡弗鲁、阿伊特、昂、沃赫斯(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这是镜像文字,倒转过来就是——‘我映出的并非你的容颜,而是你内心的渴望(I show not your face but your heart's desire)’。”

  “……”七海怔住了,“你是说……这面镜子……”

  “对,它反映出的是一个人最深切最热烈的渴望。”历继续说,“后来我在禁书区查阅到这面镜子的资料,它叫做‘厄里斯魔镜(The Mirror of Erised)’,也就是‘欲望之镜(The Mirror of Desire)’的意思。”

  七海灯子的脑袋很沉,有些转不过来。镜子里的自己还抱着女孩,但总算没再亲吻了。

  所以——这就是她的欲望。

  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后,她堵塞心间的万千思绪倏地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理顺;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为什么她如此慌乱、如此害怕被小糸侑背叛。

  ——为什么她遏制不住地想要碰触她。

  ——为什么在看到镜中的自己亲吻侑时,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她低声自语。

  ——她喜欢小糸侑。

  如同佐伯沙弥香喜欢着她一样。

  Answer to Desire(4)

  正是周五,小糸侑下了最后一节草药课,慢腾腾地拖着背包往外走。

  走到温室门口的时候,一个挺拔的人影吸引了她的视线。那人长袍银边镶绿,一头如瀑黑发别过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耳朵,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个自从有求必应屋前一别后已经三日没见的人,斯莱特林的级长,七海灯子。

  “前辈,”女孩走到她身边,轻唤了一声,“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在等你啊。”她的前辈赧然一笑,“到湖边走走?”

  “好啊。”侑歪头应了,感觉这位前辈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时值午后三点,湖边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女孩身上,也照得七海心中一片敞亮。

  自从那晚照过厄里斯魔镜、明了自己心意后,她已经躲这女孩躲了三天了。

  说是躲,其实也不过是寻借口推了每晚的定时联络;然后极力避开了一切会见面的场合。

  躲她并不是不想见。有几次她想她想得难受,愣是瞅着上课下课的当儿蹲守在女孩的必经之处,只为了偷偷在远处瞥一眼她的背影或侧脸。

  七海是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她终于发现自己曾经的许多举动可以被怎样解读,也为这份隐秘的渴望羞愧难当——为了不至在女孩面前泄漏这份心事,她需要时间来厘清思绪。

  她似乎终于开始理解佐伯沙弥香;开始明白注视着一个不会回头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金苹果那个事情,有眉目了,”七海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基本可以确定是格兰芬多的奥德里奇在背后搞鬼。我们有人跟到,我,呃——我和沙弥香的传闻,是从他麾下传出的。”

  “是吗,”女孩点点头,“太好了。”

  想起什么似地,她又补充:“当初前辈你没收的堂岛的巧克力,我也想起来他有说过那是给他大哥——奥德里奇的,所以或许从那时就开始筹划了。”

  七海略吃了一惊:“居然这么早就开始了……真感激他这么看重我呐。”她轻笑了一声,“可惜还没抓到实质上的证据,不然我可要回他一份大礼。”

  侧过头,她发现女孩皱起了眉。

  “啊、小糸同学不喜欢这类话题吧?”她赶忙询问,“对不起,我们谈些别的?”

  侑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前辈你这几天忙到连通话的时间都没有,就是因为调查这件事情吗?”

  “唔……”七海的视线落在女孩微嘟的嘴上,心底有难言的欣喜漾开——没有见面,她也寂寞了吗?

  她挠挠下巴,选择了一个与事实不符但更加合适的回答:“嗯……差、差不多?”

  “佐伯前辈怎么样了?”女孩忽然又问。

  “她没什么事,叶同学——”她顿了顿,改叫了叶历的另一个名字,“——‘老舟’的解药很管用。”

  “药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当然管用啦,”侑笑笑,“没想到历就是八大不思议里的那个‘影子药商’,她坦白的那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呢。”

  叶历的双重身份在那件事后再也瞒不住了。她不止向佐伯沙弥香和七海灯子郑重其事地道了歉,也为自己隐瞒挚友长达两年时间而致歉。为了感谢叶历愿意帮忙治疗、及时遏制事态恶化,佐伯沙弥香为她牵线了两家正规魔药店的兼职,神秘药商“老舟”的业务将无限期休止,或许再无归期。

  “话说……小糸同学?”

  “嗯?”

  “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

  “……错觉。”

  “那你看着我。”

  侑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嘴依然撅着。七海被她嗔怪的眼神逗乐了:“莫非是在生我的气?”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

  “因为我……怀疑你了?”

  “……哼。”侑的目光瞥向旁边,脚尖划起地面来。

  “对不起啦,小糸同学。”

  “……”

  “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侑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她才开口:“……名字。”

  “欸?”

  女孩抬眼,睨着七海:“你逼问我的时候倒是一口一个‘侑’叫得很自然嘛,现在又不叫了?”

  七海愣住了。片刻后,她捧腹大笑:“哈哈哈!”

  “干什么啦!”侑跳脚,涨红了脸。

  “没、没什么,”七海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你太可爱了,小——不对,侑。”

  止住笑,她看着女孩,又认真地唤了一遍:“侑。”

  “嗯。”小糸侑浅笑着应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岩角附近。几只地精在草地上嬉戏,七海用驱逐咒将它们赶进树林里,被地精指着鼻子叽里呱啦骂了一通,面色变得很不好看;侑忙着取笑她,结果自己也被石头绊了一下。

  一切一如既往,却又有什么已悄然改变。

  站在岩角旁,七海长舒了口气:“侑,其实——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很烦恼一件事。”

  “是什么呢?”侑偏头。

  “她——有一个喜欢她的人,”七海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她不喜欢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对于她实现追求的目标来说,是必须的。所以——”

  她咬咬牙。

  “——她利用了那个人。虽然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但是她没有点破也没有拒绝,只是一直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七海掐紧了手。

  “现在她因为某种原因醒悟了,想要终止这样的关系。你说——她应该怎么办才好?”

  侑沉默地看着她,半晌,道:“是……前辈的朋友,吗?”

  她的尾音有一个调皮的上翘。闻言,七海看向她;女孩正淡淡地笑着,目光中是无垠的包容与了然——只这一眼,她就明白,小糸侑知道了——这是她自己的事。

  “如果是我的话,”侑没有戳穿她的沉默,“大概会直接跟那个人挑明来说吧——‘利用了你,我很抱歉’,好好地告诉那个人自己不喜欢对方。”

  “不会……太伤人吗?”

  女孩摇摇头:“不说,不是更伤人吗?”

  “……”七海哑然。

  “过去的都已经成为事实,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侑软言安慰,“不能给予回应的话,就尽早说清楚,这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得对。”七海深吸一口气,继而惶惶不安地问:“侑,你会……讨厌这样的人吗?”

  女孩爽朗地笑了。

  “——不以片面所见来断定一个人或群体,这不是正是前辈你为之努力的信条吗?”

  湖面上刮来微风,潇潇然似人鱼低语;小糸侑的鬓发在风中拂动,眉眼似月,清朗夺目。

  七海灯子忽然很庆幸、很庆幸自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

  “侑…,”她揪着袍边,语带羞涩,“可以……抱一下吗?”

  女孩怔了怔,随即张开双臂,笑道:

  “好啊,随时欢迎。”

  ※ ※ ※

  佐伯沙弥香在弹琴,发出声响的却不止是她手下的钢琴键盘,还有悬浮在四周的手风琴、竖弦琴、苏格兰风笛……七海灯子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乐器都在合她而鸣,被簇拥着的女人指尖与发一同起舞,宛若坠入凡世的精灵,已然超脱尘俗。

  一曲毕,七海由衷鼓掌。佐伯白皙的面上泛起红晕:“好久不弹,技艺生疏了。”

  末了,她加上一句:“灯子……也要来试试吗?我们一起弹,就像当初那样。”

  七海依言在她身旁坐下,恍惚间仿佛回到两人初识;彼时她欣喜于得到出色如佐伯的朋友,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就连四手联弹时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也要一再道歉,殊不知两人的地位截然相反——佐伯沙弥香才是匍匐着的那个人。

  “当时弹的曲子,也是这支吧。”七海微闭着眼,怀念地说。

  “是呢。”佐伯点头。

  那时她还不怎么会弹琴,曲子也好、指法也好,都是佐伯沙弥香细细教她的。她努力地学,唯恐在新朋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小;一个贴心到愿意手把手教她的朋友,她是真的不愿令她失望。

  可她后来才明白,当初所有那些或小心或短暂的触碰,都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而做出的。

  ——不,那时她只是知道。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

  “沙弥香。”

  “嗯?”

  “你知道吗,这支曲子在日本也很流行,但是叫作完全不同的名字。”

  “好像听说过。变成了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对吧?”

  “对,是由一个四字成语变形而来。”

  得知佐伯沙弥香的心意,是在五年级的一个机缘巧合之下。

  为对方清理桌面的时候,她不小心碰掉了魔药学的课本。跌落在地的课本打开了,她弯腰去拾,然后愕然看到那一页的边角以秀丽的字体写着她的名字,反反复复写了好几次,然后跟了一句话——

  一句现在她才知道有多难说出口的——“我爱你”。

  “我还是比较喜欢原本的名字,《爱的重量》(The Weight of Love)。”佐伯沙弥香柔柔地笑,目光近乎宠溺地注视着身边人的侧颜。七海灯子不着痕迹地避开,内心升起前所未有的愧疚和悔恨。

  与其说她那时不懂事,不如说她不明白“爱”这个字究竟怎么写。在她眼里,所谓爱情不外乎一种觊觎、窥探,和方寸肌肤重叠的温暖。

  所以她真的很生气。

  她以为佐伯沙弥香接近她、扶持她、退让与她都是对她的理念发自内心的欣赏、赞成,可最后她却不是。

  她不是,只是装得像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理由来接近她。

  “沙弥香。”她敲错了一个音,索性就此停下。

  “嗯?”对方应答得轻软,莫名让她想起了此时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那个女孩——不同于佐伯沙弥香,那女孩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黏黏糯糯,入耳即化,撩拨着心弦上最柔软的那一段。

  “我……有喜欢的人了。”

  “咚”——佐伯沙弥香的手重重落在键盘上,发出一阵杂响;空中浮悬的乐器们也怦然落地,失去了方才环绕在身侧的微光。

  “我觉得,”七海努力不去看她的脸,觉得自己很残忍,“好像更能理解这支曲子了。”

  “……”

  沉默。

  七海灯子终究还是没忍住,扭头看她。

  佐伯沙弥香比她想象中要镇定。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颤抖、也没有露出失望至极的眼神。

  “是……吗?”

  最后,佐伯沙弥香轻启嘴唇,这样问。

  “他是……谁?”

  “她,”七海没有逃避地用了这个代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非常温柔,温柔到能够把我所有任性都一起包容。”

  “个头小得可爱,却牢靠不已。”

  “魁地奇打得很好,也很有体育精神,对谁都一视同仁。”

  佐伯垂下眼,注视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手。

  “‘她’……啊。是……小糸侑,吗?”

  从一开始在走廊遇到那名假扮灯子的人,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直觉那个人与灯子的关系很不一般。

  可是灯子把她藏得很好。直到三天前、中了迷情剂的她见到小糸侑与七海灯子的互动后,才将她认出来。

  “是。”七海肯定地回答。“我喜欢上她了。”

  佐伯沙弥香忽然很想哭。有种陌生的难过涌上眉间心头,如海啸般卷来,几乎将她整个淹没。

  “现在再说些别的什么……也已经晚了,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是因为——我从未说过吗?

  或者说,正是因为我从未说过,所以连询问的资格也没有了呢?

  “是,”七海灯子不忍地抿住唇,“对不起。”

  对不起。知晓你的心意后,我一直在利用你。

  不上不下地吊着你的感情,以一个渺茫的可能性攫取实实在在的利益。

  我的所作所为无可辩白,所以我也迎来了自己的报应——现在,轮到我来品尝这份苦楚而隐秘的欢欣。

  “没……关系。”

  你在利用我,我心知肚明。

  可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我没有反抗腐朽环境的勇气,所以才会爱慕那样一往无前的你。

  我注视着囚笼之外的你、陶醉于这样的你,仿佛这能让我也设身处地感受到空气的自在和清新。

  ——我们走在一起,却从未并肩而行。

  ※ ※ ※

  佐伯沙弥香离开了。

  由始至终,她都背着脸、攥着拳,仿佛在努力忍耐着什么——那句带着哭腔的道别却暴露了一切。

  而七海灯子除了那句相应的“再见”,什么也没有说。

  那是佐伯沙弥香的骄傲和自尊,她不想、也不能打破。

  她叹息着,重又弹奏起方才因她的错误而中断的曲子,《爱的重量》。

  这支曲子,在日本以另一个译名广为流传——《一字千钧》。那位译者的意思,如今的她终于明白。

  爱就是这样沉重的字眼。能把说不出口的人压垮,也能让共享这个字眼的人彼此分担未来。

  爱也是那样甜蜜的字眼。甜蜜得再沉也不肯舍弃,再重也不愿离开。

  Chapter 4·厄里斯之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