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侑灯】獾与蛇>第1章 ·永无止境的情人节

  ------

  The Endless Valentine's Day(1)

  小糸侑开始认真地觉得,20分钟前答应堂岛卓请求的自己,犯下了自出生15年以来最愚蠢的错误。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

  ……斯莱特林学院六年级的级长,七海灯子,此刻正在她的眼前……更衣。

  长袍从这位黑发丽人圆润的肩头滑落,在地上缩成一团;灰色毛衣被线条紧致的手臂向上带起,离开身体;单薄衬衣随动作后敞,露出大截雪白的肩背;两肩上,黑色细带在发间若隐若现。

  侑咽了口唾沫,努力催动僵硬的脑袋,排查脱离眼下窘境的方法。

  她现在正位于霍格沃茨城堡二楼西侧走廊的女生盥洗室里,施着幻身咒。她的身后是已经被七海灯子反锁的盥洗室大门,眼前是侧对着盥洗室镜子更衣的前辈。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不被察觉地开锁离开,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弄明白这一点后,侑挪开了眼,不想再继续唐突那位令人尊敬的前辈,四周镜子里的倒影却让她更加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然后悲哀地发觉自己的手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透明,与环境漂亮地融为一体——她见鬼地、太擅长幻身咒了。

  眼见七海灯子的衬衣即将褪至腰际,侑尽力不发出声响地原地转了个圈,面朝紧闭的木门,在衣料的摩擦声中不自然地抱紧了手臂。

  ——其实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我们都是女生。

  ——不,不对,问题不在这里。我现在做的事情跟偷窥有什么区别!不但一路跟到盥洗室,还撞见这种场面……

  她懊恼地抿唇,决心取回那盒巧克力后把它糊到堂岛卓的脸上。到底是什么心态才会拿着加了迷情剂的巧克力到处炫耀?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胡闹也就算了,还非得跑到外边去给斯莱特林的级长撞见。

  “小糸,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堂岛卓当时只差抱着她的大腿哭,“那盒巧克力是我大哥要的,我定金都收了!”

  “你把钱还给人家不就好了!”

  “我……我早就花光啦!小糸啊,你不能这样!我们朋友一场……我上哪再去找会幻身咒的人啊!”

  “说实话,我比较希望我们没有认识过,”侑发誓自己肯定翻了个白眼,“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下次闯了祸去找你们格兰芬多管事的,别再跑来赫奇帕奇烦我了!”

  那会儿她是这么回答的,但她现在非常想向那个天真的自己来两发昏迷咒。如果不是禁不住堂岛卓的死缠烂打,她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老旧水龙头转动时特有的“吱呀”声响起,水流的声音由小变大。确定衣料的摩擦声完全消失后,小糸侑将堂岛卓无赖的笑脸逐出脑海,小心地回过头。

  七海灯子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防护袍,看起来准备去上高级魔药课。她俯身舀水拍脸,稍显宽大的防护袍随之抖动,衬得她清瘦而疲惫,竟不那么像是侑眼熟的那个气场十足的前辈了。

  七海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将换下的衣物塞回拎包。侑眼尖地瞄见包里有一个粉底金边的礼盒——毫无疑问,那就是堂岛卓被没收掉的“违禁品”。

  她应该趁七海更衣时绕过去拿的,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位置确定了,她再跟着七海也会好行事一些。

  就在侑这么想着的时候,七海灯子拎起包,将它随意地扔进了正后方的厕所隔间里。她自己却没有跟进去,而是反常地从外面掩上门,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最里面挂着“暂停使用”的隔间。抖抖袍子,七海大步流星地朝侑站着的地方——盥洗室大门——走去,竟是准备离开了。

  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侑不知道七海为什么要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在盥洗室隔间里,但这实在帮了她不小的忙。

  确认七海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之后,侑长舒一口气,走向了掩着门的隔间。然而没走两步,她就看见那间挂着“暂停使用”的隔间门由内朝外旋开,然后——另一个穿着防护袍的七海灯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侑拼命捂住嘴才压下到口的惊呼。她向后退了一步,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洗手池盆,发出了一声闷响。

  “谁!”从隔间里出来的七海立刻抽出魔杖,对准了侑的方向。她什么也没有看到,昏暗的盥洗室灯光将幻身咒的痕迹掩藏得极好;侑屏住呼吸,一面在原地等待对方解除警惕,一面飞速思考起来:

  七海明明刚刚才从盥洗室唯一的出入口离开,怎么会在下一瞬间又从暂停使用的隔间里出来?霍格沃茨内部不能幻影移形,因此理论上来说,这种瞬间移动是无法做到的。

  如果不是瞬移……

  七海灯子仍然没有放下魔杖,视线在透明的侑和洗手池之间困惑地游移,侑的额上渗出了几滴冷汗。

  ……如果不是瞬移,那就说明同时出现了两个七海灯子。要么其中一个是假的,由另一人易容而成,要么……

  “急急现形。”

  七海轻启嘴唇,吟诵了一句咒语,空气随即漾起波纹。侑内心大呼不好,却来不及补救了,她仰仗幻身咒所得来的伪装已经被显形咒彻底破除。

  “……”

  看着“凭空出现”的女孩,七海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哈,哈哈,”侑干笑两声,举起双手,“……七海前辈,你好啊。”

  “你是……小糸侑?你怎么会——”七海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似乎经历了十分复杂的心理变化,“不对,你、你在这里多久了?!”

  “从、从你进盥洗室起,我就……前辈,你能先把魔杖放下吗!”

  “我拒绝!”七海涨红了脸,“你在跟踪我吗!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直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尾行别人的变态……!”

  “什么!”侑大窘,“不是的,前辈你听我说——”

  “——停下,不要过来!”七海使劲抖着魔杖,“你全都看到了对吧!”

  “我没有!真的没有!我背过去了!我没想偷看你换衣服——”

  “——谁问你那个了!”七海又羞又恼地打断了她,“我是说,你看到‘我’离开了吧!”

  她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混杂了惊慌、害怕、恼怒,与侑印象中那个镇定自若的级长判若两人。

  “我……”侑张开嘴又合上,注意力被七海胸前晃悠的一个东西吸引了去。

  那是一块精致小巧的金色怀表,以链串着,挂在七海的脖子上,似乎是因为她刚刚过于激烈的动作而从长袍里漏了出来。

  嗯……?

  侑感觉它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发现侑正盯着那怀表看,七海一把将它重新塞回衣领里,顺势在长袍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

  “过来,”她捏着那瓶子,看起来冷静了些,“喝了它。”

  “这是?”侑盯着七海手中的魔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遗忘药水,”七海回答道,“你喝一滴就可以了,我只需要你忘掉在这里看到的东西。”

  “前辈,你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到处乱晃……”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随身带。只是刚刚魔药课——”她突然住了嘴,脸色微变,“行了,没用的话少说。你就这样把手举着,慢慢走过来拿。别耍花招,我的魔咒可比你的动作要快多了。”

  侑思考着,没出声。“刚刚魔药课”——眼前这个七海的确这么说了吧?可是方才离开的那个七海不正是要去上魔药课吗?遗忘药水是高级魔药学的内容,这个级别的课每天都只有一堂,她怎么可能……?

  “你还站着干什么?”七海催促她,“别逼我用遗忘咒,我不擅长那玩意儿,不想失手把你三岁以来的记忆都删得一干二净。”

  侑妥协了。顶着对方不信任的目光,她一步步走过去,得到示意后缓缓降下右手,去取七海左手拿着的药水瓶。

  接过瓶子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到了七海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七海的胸口忽然透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两人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遗忘药水滑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却没有得到任何关注——刚刚被七海塞进衣服里的金色怀表自个浮了出来,在空中闪了闪,然后——从中间裂开了。

  这事发生的突然,两个人都惊呆了。好半天,七海才回过神来,扯下那怀表,急切地念起修复咒来。侑这才注意到那“怀表”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表盘,而是在金属平面上镶着一个小沙漏。

  ——啊。

  她想起来了。

  她是在魔法史的课本上见过这小玩意儿,第五十二章,神秘事务司及其历史。

  “前辈,”她小声地发问,“这个是……时间转换器吗?”

  时间转换器,唯一一种已知的时间旅行的方式,因为一旦滥用就会招致严重后果,其存在被魔法部严格管制,集中保存在神秘事务司内。18年前神秘事务司因故损毁,那批时间转换器也无一幸存。

  “……”七海铁青着脸,没有作声。看起来她的修复咒一个都没有起效。

  “……前辈,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个东西的?你刚刚是不是用——”

  “小糸同学,继续问下去的话,我就真的不得不给你施一个遗忘咒了。”七海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放弃了尝试,将时间转换器收回长袍里。“不如你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为什么要跟着我?”

  “呃,我只是被堂岛君拜托,想拿回你没收掉的那盒巧克力……我没想到,呃……”

  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给自己扣几口锅显得比较诚恳。跟踪是我不对,撞见更衣也是我不对,但是这时间转换器坏的……跟我没关系吧?

  她还在犹豫不决,七海灯子已经举起魔杖道:“巧克力飞来。”

  堂岛卓那盒惹祸的巧克力跃过掩上的隔间门,准确无误地落入了七海灯子的左手中。

  “……你要这个是吧,给你,”七海走上前,干巴巴地将那盒巧克力塞到侑手里,“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侑看着手里的礼盒直发愣。

  “你听到了吗,小糸同学?”七海拔高了声音。

  “前辈是说……把没收掉的违禁品又还给我的事,还是你使用时间转换器的事?”

  七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身高其实不过平均海拔,面对着侑也已经超了大半个头,这个高度差让投射下来的视线颇有威慑力:“两件都是。你朋友的事情就当我没有撞见过,请转告他下次收敛些,别三天两头给自己学院丢脸。你跟踪我的事我也不会再追究,希望你也忘记你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大家都是聪明人,没有彼此为难的必要,是吧?”

  说到最后,七海微微一笑,湛蓝眼中却暗藏寒意。侑与她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应了声“是”。

  “多谢你了,小糸同学。”她用魔杖指了指打碎在地的遗忘药水,念道:“旋风扫净。”

  玻璃碎片和洒了一地的药水消失了。七海拎起前一个自己所留下的拎包,绕过侑,大步往外走去。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侑到底还是没忍住,脱口问道:“七海前辈,如果你课业繁重到非用时间转换器不可,为什么不干脆少上几门呢?”

  斯莱特林级长的脚步停住了。几秒钟后,她语带嘲讽地回头道:“这么好奇别人的事情,不如试着自己来找答案啊?反正小糸同学你很擅长幻身咒嘛——当然了,我是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两次的。”

  说罢,她推门离开,留下小糸侑站在空无一人的盥洗室里。

  The Endless Valentine's Day(2)

  七海灯子在霍格沃茨是个相当有名的人。

  不止在他们日裔巫师的小圈子中有名,也是整所魔法学校风口浪尖的人物,四个学院共同的饭后谈资。

  她得到这种名气的原因不是姣好的脸蛋、也不是无可挑剔的成绩,而是其与外表不相符的雷厉风行,以及跟所属学院理念截然不同的作派。

  身为斯莱特林的级长,七海灯子提倡学院间友好的和平“政策”,就任级长后大力打压贬低其他学院和学生的言行,不但全面禁止使用“泥巴种”等侮辱性词汇,还进一步限制“纯血高贵”论的传播,踩到了许多斯莱特林的底线——这些他人眼中的陋习传承自学院的创始人萨拉查·斯莱特林,早已在上千年的历史中浸透了这所学院的每一块砖、墙、柱,如同毒蛇的毒液渗透骨髓。

  没有人知道七海灯子是怎样在自家人的反对声浪中站稳脚跟,也没有人知道她怎样让那些顽固派也心不甘情不愿地俯首称臣;小糸侑和所有其他的人一样,只看到这位前辈泰然立于众人之前,展露波澜不惊的笑颜。

  这样的一个人……

  “……居然会有那么失态的时候……”

  小糸侑回想起几分钟前七海灯子一秒三变的脸色,忍不住有点想笑。

  “真是没想到。”

  课程繁多到不得不使用时间转换器来分身应付,可想而知这位前辈在私下里究竟有多拼命。是为了什么?侑不知道,她只知道七海绝不像她表面所表现得那样,对什么都信手拈来。

  “好了,接下来……”

  是时候去找堂岛卓“算帐”了。

  侑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巧克力塞进长袍口袋,往盥洗室门口迈了两步,然后——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回到了原位。

  侑:“……”

  不但回到了迈步之前的位置,还被某种神秘力量贴心地转了个身,好让她能跟七海灯子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

  七海:“……”

  对,没错,那个一分钟前已经离开了的七海灯子此刻再次站在她的眼前,手里举着魔杖,眼睛瞪得浑圆。

  “前辈,”侑再度举起手,努力挤出一个打从内心感到喜悦的微笑,“你的时间转换器……修好了?”

  “不,我……”七海放下了魔杖,看上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珠在眼眶里迷茫地转了一圈,然后盯着地上不动了。

  顺着她的视线,侑看到了那摊惨不忍睹的碎片。

  几分钟前摔碎的遗忘药水——七海灯子以魔咒打扫干净了的那堆碎片——好好地、漂亮地、凌乱地散落在地,深紫色的药水还咕噜噜冒着气泡。

  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长袍口袋里空荡荡的。她几步上前拉开厕所隔间,果然看到七海的拎包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马桶盖上,而那盒巧克力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前辈——”

  “小糸同学——”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七海做了个手势:“你先吧。”

  “……是,”侑捏紧了门框,“我们是不是回到了前辈你解除我幻身咒的时候?”

  七海托起胸前摇动的时间转换器:“我觉得准确来说,是回到了转换器裂开的时候。”

  “可是这不太对吧?我记得时间转换器是做不到这种完全意义上的时间倒退的,它只是将使用者本身空降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但是……”

  这次天旋地转之后,整个环境都回到了几分钟之前的模样。

  “知识渊博啊,小糸同学,”七海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使用时间转换器必须遵守的规则吧?绝对不能与过去的自己碰面,也不能被人察觉,而我……被你撞见了。”

  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从尾椎攀上脑干,她终于明白七海为何在发现自己后如此失态了。

  “所以,”她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们现在这是……?”

  七海翻来覆去地检查着转换器,漫不经心地答道:“破坏‘规则’的人自然要受到‘惩罚’啰。我本以为转换器坏掉就是我触犯‘规则’的后果,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刚才的时间回溯八成跟这有关。”

  “我说你……既然是这么危险的魔法道具,那就小心一点用啊……”

  “我连门都锁上了,你还要我怎么小心啊?我怎么会知道自己后面有一个用了幻身咒的变态后辈,连上洗手间也要一起跟进来?”

  “请不要说得我好像跟着你进了隔间一样!”

  “我看你只差这么做了。”

  “我才不会呢!”

  面对着对方冰冷的质疑,侑败下阵来:“好吧。对不起,这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你想让我怎么补偿都可以,但是我们得先解决目前这个情况吧——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为什么会时间回溯?”

  七海皱眉:“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在走路而已。我还以为是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站在原地而已。”

  两人对望着,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半晌,七海打破了僵局:“差不多要到之前我离开的时间点了,小糸同学你有带表对吧?麻烦你记一下时间吧。”

  侑意识到她是想从触发回溯的原因中排除时间因素,便依言照办了。

  这几分钟前所未有的漫长。七海后靠着洗手池,两手撑在陶瓷台面上,指节压得泛白,与那张平静的侧脸诉说着迥异的心情。侑的余光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不留痕迹地滑回表盘。

  传言都是错的,七海灯子其实很适合斯莱特林。她这么想。至少在这所学校里,找不出比点缀斯莱特林制服的幽绿与亮银更合衬她的色彩了。

  分钟从五走到了十,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来不是以固定时间为周期的回溯现象,”七海松了口气,“应该是被别的原因触发的。走吧,小糸同学,在这站着也无济于事,我们一起离开这间盥洗室看看。”

  ※ ※ ※

  这是第几次经历那种天旋地转感,小糸侑已经记不得了。

  她觉得自己在体感上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手上的腕表指针却从没连续走过二十分钟以上。

  七海看起来已经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正在她的面前反复踱步,小声地自言自语着什么;侑叫不应她,索性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为了逃脱这座无形的时间囚笼,她们做的尝试可谓五花八门:单独一个人离开、两个人一起离开;带着时间转换器离开、不带时间转换器离开;带走盥洗室某样物品;等到盥洗室有人进入后再离开;离开盥洗室后与人交谈、不与人交谈;在施放幻身咒的情况下离开……不论怎样做,她们都会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回到这里,无言地面面相觑。

  没有规律。无论如何尝试,都找不到触发这种回溯现象的原因。好几次她们以为自己终于成功逃脱、可以和对方彻底说拜拜,下一瞬间就被这间像是洞穿了她们心思的盥洗室捉了回来。

  “前辈,你踱得不累吗……”

  侑开始怀念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里松软的沙发椅、温暖的阳光和窗外的青草馨香。她的游戏才打到第三个城镇,还在道馆门口停着;猫头鹰邮购的新书也才看了一半,正到精彩的部分。

  “……我说,前辈,你歇一歇吧,我看着都累了。”

  七海置若罔闻。

  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前辈要顾虑的事情比她多多了,心底焦虑也是难免的。倒不如说,她至今还强忍着没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真正发作过,已算是难得一见的好脾气了。

  下意识地绞起长袍,侑感到一阵微妙的失落。虽然从未说过话,但她对这位前辈一直是十分尊敬的,可事情弄到现在这样,她在七海心中的印象怕是已经跌落谷底了。

  心情一低落,就会想做点什么别的来转移注意力。侑想起自己似乎还带着一块巧克力蛙,摸了摸,在长袍内衬里翻出来了。她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抬眼就看到七海灯子已经停了下来,正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侑咽下口里的巧克力蛙:“前辈你……要吃吗?”

  七海眯起了眼:“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吃东西,小糸同学真不愧是赫奇帕奇的‘冷静的找球手’啊。”

  小糸侑呛住了:“前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外号!”

  “我看过你的比赛,去年的魁地奇决赛。”七海靠在了墙上,语气平淡地说:“你飞得不错,我印象很深。”

  侑有些狼狈地以袖拭嘴,小声道:“谢、谢谢……我以为前辈你对这块没什么兴趣。”

  “我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去年的最后一场是斯莱特林对赫奇帕奇,所以被拉去看了。”

  “这样啊……”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七海也没再接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对面墙壁,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侑凝视了一会儿对方紧抱的双臂,失落感更深了。

  她又咬了一口巧克力蛙,慢腾腾抽出底部露出来的卡片,发现是一张布里奇特·温洛克。这张卡她好久没抽到过了。

  巧克力蛙卡上的布里奇特·温洛克打了个哈欠,从乱蓬蓬的黑头发里抽出一支羽毛笔,奋笔疾书起来。侑把脸凑近了看,才瞧见她在画一个三角形。她认出这是“三角理论”,温洛克除了“数字7的魔法属性”以外最知名的发现。去年她选修算数占卜学时被这理论折腾得够呛,废了十五张羊皮纸来打论文草稿。

  随着温洛克笔下的三角形逐渐成形,侑的脑中忽然也极快地闪过一个想法。她腾地站起身,吓了七海一跳:“你做什么?”

  “前辈,”侑低声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触发回溯的时候,我们基本上都在单独行动?”

  七海略一思索:“的确大部分时候如此。但是,也有共同行动时触发回溯的情况。”

  “……共同行动却触发回溯时,我们是不是都没有带着坏掉的转换器?”

  “转换器?你是说……”

  七海愣愣地看着她,几秒钟后恍然大悟,用力跺脚道:“距离!没错,是距离!我真是……我把我跟你之间的距离排除掉后就没再多想。是我们和转换器之间的距离!不单是你、也不单是我,我们两个人都必须与转换器保持在一定距离以内才行!”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与侑夹杂了惊奇的目光对视片刻后,七海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掩饰地咳了咳:“呃…嗯。你……是怎么想到的?”

  侑举起手中的巧克力蛙卡,布里奇特·温洛克此时已经将一卷羊皮纸写了大半了。

  七海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三角距离理论’,感谢温洛克女士的伟大贡献。”她向前走了两步,浅笑着伸出手:“干得好,小糸同学,来验证一下这个猜想是否正确吧。”

  The Endless Valentine's Day(3)

  直到跟在七海灯子的身后走入门厅,小糸侑才恍然回想起今天是情人节。耀眼的粉红色挂带环绕装饰着城堡的门厅,艳红花束随处可见,门厅内走动的学生也有好些佩戴着一按就会冒出粉红色泡泡的情人节徽章。正对面走来的一个拉文克劳女生就把徽章别在领口上玩,她按得太过用力,被一串泡泡喷了满脸,不得不狼狈地停下来擦拭。

  七海灯子的进入为门厅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石阶梯拐角处站着的三个斯莱特林男生立刻停止了交谈,转而以敬畏的目光看着从台阶上走下的七海。两人经过时,为首的黑发男生拘谨地打了个招呼:“七海,情人节快乐。”七海灯子点点头,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杰夫,也祝你节日快乐。”

  明明是非常得体的应答,杰夫眼中的疏离和畏惧还是显而易见。侧身经过时,侑撞上他打量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说起来今天是情人节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侑没话找话地说。七海瞥了她一眼,没做声。

  “呃,哈哈,”侑自嘲地笑了两声,“抱歉啊,明明是难得的情人节,前辈却得带着我,不能去约会……”

  “我并没有约会的对象,所以你不用为这件事感到内疚。”七海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见侑似乎颇为挫败,她有意无意地又补了一句:“小糸同学如果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那就请务必跟紧我,我真的已经不想再回到那间盥洗室里了。”

  “是……”侑低低地应了一声。

  受到“三角理论”的启发,她们成功在无数次实验后确认了触发回溯的条件:她与七海任一人离开时间转换器超过15米的距离。这一发现让两人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是可以跟那间盥洗室说再见了——侑觉得她以后大概再也不会使用这间盥洗室了。

  根据七海灯子的自述,这个非法获得的时间转换器最大倒回时限只有12个小时,因此理论上来说,她们只要保证接下来12个小时都与转换器保持在15米以内,就可以顺利渡过这“永无止境的一天”了。

  如果12小时以后依然无法摆脱这个情况——那么不管七海灯子是否愿意,她们都必须求助于学校的教师。侑自然是希望事情不要走到这一步,私自使用时间转换器是被严令禁止的,这件事如果被揭发,不要说继续学业,七海灯子搞不好都要接到法庭的传唤令。

  要是因她莽撞行事而为这位前辈招致灾事,侑觉得自己一定会自责一辈子——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七海也不是完全无辜的。

  追随着七海摇动的及腰长发和飘扬的漆黑袍摆,侑再次感到深深的疑虑:究竟为什么要拼到这地步,宁可冒着风险私下使用转换器、也不愿意放自己一马,哪怕只是少上几门课?

  七海灯子笔直的脊背丝毫看不出疲态,小糸侑却难以忘记她独自面对镜中自己时流露出的那份倦怠与忍耐。

  正想着,七海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侑险些撞上她,奇道:“前辈?怎么了?”

  一个尖细的嗓音伴着拙劣的竖琴声响起,解答了她的困惑:“七海灯子小姐,这里有一份你的情人节口信——”

  一身艳紫大粉的矮人信使操着浓厚的口音,拨动了琴弦。七海“啧”了一声,迅速抽出魔杖,向他一指:“无声无息。”

  “…?!?”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侑连这位前辈从哪里将魔杖抽出来的都没有看见,只看见那矮人信使惊惶地掐着喉咙,空张着口,发不出半点声音。原本在大门一旁幸灾乐祸站着的两个斯莱特林女生收起了笑容,在七海的扫视下理了理袍子,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七海转而面向那位急得捶胸顿足的信使,道:“不用担心,咒语的效果三分钟以后就会自然解除了。”说罢,她回头示意:“别呆站着了,小糸同学,我们只剩十分钟赶到温室了。”

  ※ ※ ※

  她们在上课前最后一分钟堪堪赶到。这节课是斯莱特林六年级学生的高级草药课,在第三温室上,隔着透明的棚子,可以看到学生基本上已经到齐了,棚子里清一色的银绿色领带,让侑止步在门外:“前辈……”

  七海灯子回身看她,想了想,说:“嗯,你在这里等我。”

  “在这里?”侑四下张望,温室位于湖边,四周除了远处高耸的城堡外看不见任何建筑物——这是要她在棚外面站一节课?七海已经自顾自地走进了温室里,侑杵在外面,收到了不少刺探或好奇的目光。

  为了缓解尴尬,她背过了身,瞧见右手边的第二温室下课了。几十个看起来二、三年级大的学生鱼贯而出,分别佩戴着银绿和金红的领带;看来是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这两个老对头的合堂课。

  侑抱臂看着低年级学生打打闹闹地从眼前走过,内心感叹起时光飞逝来。她初次接到入学通知已是五年前的事情,再过两年就成年、毕业,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否已经找到了可以为之努力的目标。

  此时正是冬春交替,屋外尚有些寒冷,侑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迎着风打了个喷嚏。她正甩头,两个不过只有她肩高的身影猛地窜到她眼前,兴奋地高喊:“侑!侑!”

  侑定睛一看,发现是斯莱特林二年级的双胞胎,克蕾尔和卡拉。两个小家伙一人扯着她的一只手臂,亲热地蹭了上来:“侑,你怎么在这里?”“对啊,魁地奇指导不是再过半小时就要开始了吗?”

  “我在等你们的七海级长呢,”侑笑着揉了揉姐姐克蕾尔的金色卷发,矮身搂过了妹妹卡拉的肩,“等下的魁地奇指导我大概不能到场了……不过爱德华和槙会代我主持的,你们尽管去吧。”

  “诶!”“怎么这样!”“爱德华凶死了!”“槙又不上扫帚的!”两姐妹此起彼伏地抱怨起来,抱着侑不肯撒手。侑无奈地笑,一抬头就看到七海灯子扶着棚屋的门,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

  “前辈……”她直起身,两个小斯莱特林立刻住了口,畏畏缩缩地躲到了赫奇帕奇找球手的身后。斯莱特林的级长垂眸,轻柔地拍了拍特拉弗斯姐妹的肩:“要去魁地奇指导就快去吧,你们的小糸老师今天有约了。”

  “喂,你——!”侑喊出声,双胞胎却已经露出了然于胸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侑你不早说,祝你约会顺利哦!”“下次带给我们看看嘛~”边说边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侑恼然地看向信口雌黄的前辈,对方却无所谓地笑:“我又没说错,你的确是有约了啊。”

  我可不会把这种情况叫做有约……侑嘀咕着,转而问道:“前辈你怎么又出来了?”

  七海挑眉:“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把你丢在冷风里站一节课吧?我跟隆巴顿教授说你想旁听一下N.E.W.T.等级的草药课,他很高兴地答应了。进来吧。”

  于是,小糸侑顶着一众斯莱特林的目光走进棚子,成为了这间温室里唯一一个赫奇帕奇,还矮了一年级。七海灯子似乎对众人或明或暗投来的视线早已见怪不怪,只顾张罗着给她多拿一副龙皮防护手套;讲台前的隆巴顿教授则朝她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开始了授课。

  赫奇帕奇对草药学向来拿手,所以授课内容对侑来说不算太难,勉强还能跟上,但她实在难以对沐浴在旁人的视线中感到愉快,尤其对桌的一个平头男生投来的视线尤其不友好。侑认出他是兰登·诺特,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队长兼击球手,球风狠辣彪悍,上周对阵格兰芬多时一棍子游走球把对方找球手掀下了扫帚,所幸当天麦格校长在场,才没让那个可怜的格兰芬多在病床上度过情人节。

  侑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他,慢吞吞地观察起七海灯子手中的盆栽来。

  “刚才那两个孩子,”七海仿佛察觉到她的无聊一样,细如蚊蚋地开口,“是你指导班的常客?”

  侑点点头。她成为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完全是一个意外。刚入学时她飞得非常一般,并没被学院的魁地奇球队看上,后来阴差阳错地被当时的守门员、现在已经毕业的学姐艾文找去当陪练,才发掘出她惊人的技术学习能力和应变能力来。

  受到这经历的影响,侑在四年级担任球队找球手后开设了一个一周两次的魁地奇指导课,与同队的击球手爱德华·卢平一起教导对魁地奇有兴趣、但没被选中校队的低年级学生。最开始只是赫奇帕奇,后来随着日向朱里的加入来了一批格兰芬多,再后来连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也有人慕名而来了。

  “完全不在意学院差别、尽心尽力地指导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很厉害呢,小糸同学。”

  “没有的事,”侑脸上一热,“我只不过是希望有更多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小糸同学、很喜欢魁地奇吧?”

  侑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吧……与其说是喜欢魁地奇,不如说是喜欢跟大家一起努力、彼此切磋的感觉……大概。”

  七海了然地笑了:“果然跟传闻里一样,是个老好人呢。也难怪你会应付不来堂岛卓那种死皮赖脸的类型了。”

  侑再次噎住了:“……对不起,我真的……”

  “没事,”七海打断了她,“好了,现在我们来为这株毒触手换盆吧。小心点——虽然这只是个幼株,被咬到也是得躺上好几天的。”

  注意到周边人都开始两两一组作业,侑依言戴上龙皮手套。隆巴顿教授背着手一组组查看,离她们还有老远。七海戴上手套后半天没动,盯着透明玻璃罩里张牙舞爪还流着透明脓液的毒触手,脸上流露出微妙的嫌恶。侑咧嘴笑道:“前辈你有洁癖啊?”

  七海略显诧异:“你是怎么…?”

  “别人上高级魔药课都是罩件防护服了事,你不单套防护服,连里面的衣服都要换——”说到这里,侑住了嘴:这位前辈雪白的后背重新浮现在她眼前。七海显然也想到了一处去,脸色起了变化。侑赶紧咳嗽一声,一把掀开了毒触手的罩子:“嘿!”

  获得解放的毒触手摇晃了两下,慢悠悠地朝侑的方向摸过来,腐绿枝条上的尖刺在桌上留下一道道脓痕,看得七海情不自禁向后缩了半步,侑却毫不在意地一把圈住毒触手的枝条,摁着盆边将它整株拔了出来。

  “前辈,能帮我把那边的空盆拿过来吗?”

  七海有些畏缩地定住空盆边沿,边看着侑将那株不断挣扎的触手按进去,边努力躲避低空飞溅的脓水:“早知道今天的实践内容是毒触手,我真该把我的防护服穿来……小糸同学,你不觉得恶心吗?”

  侑边往盆里填土边笑:“我们院的魁地奇队刮风下雨也训练不停的,泥土里打滚都是常有的事,这点脓液不算什么啦。前辈你不习惯,我来就是。”

  七海微微偏头,第一次认真地在近距离观察起对方。

  和本人一样,侑的发色是非常和煦的暖橙,蓬松的头发在脑后收紧,扎出两只小小的马尾。这是个在她这个年龄段不多见的发型,却并没有什么违和感,反倒更添了几分少女特有的青春活泼,讨人喜爱。随着主人手上的动作,蓬松有层次的头发也微微抖动着,让七海生出几分想要触碰的欲望。

  摸上去应该会很舒服吧。她心想,随即为这个想法感到一惊。

  自从姐姐七海澪进入魔法部工作、与她不常见面后,她已经相当久的时间没有产生过想要与谁亲近的念头了。

  大概是这女孩亲和力太强了。她淡淡地想,配合侑将最后一抔土整平。

  重复着这个过程,她们给九盆毒触手幼苗换了盆、施了生长咒和湿润咒,隆巴顿教授对她们的成果赞不绝口,热情洋溢地邀请侑在六年级选修高等草药学后才放她们离开温室。

  并排走在湖边柔软的草地上,七海看着侑不着痕迹地板着指节,有些愧疚地提议:“要去校医院看看么?我接下来也没课了。”

  “不了,”侑果断拒绝,“庞弗雷夫人这周又不在,我可不想做见习护士的试验品。何况我也没扭着,活动一下就好了。前辈你即使不上课也有事情要忙的吧?没关系,我陪你。”

  七海想了想,正要开口,面前忽然踱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截住了两人,为首的正是先前面色不善的兰登·诺特。

  “七海,我有点话想单独跟你说。”诺特人长得不差,高鼻大眼,即使留着小平头也蛮有味道,可惜一开口却是个公鸭嗓,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你想说什么?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如果不是非常要紧,我们之后再约时间谈吧。”

  “有事情要处理?”诺特拖长了音节,“我看你跟这个赫奇帕奇有说有笑逛得还挺惬意的嘛?是很重要的事哦,你最好叫这个赫奇帕奇回避一下。”

  他瞥了一眼侑,眼神里尽是不屑。侑皱眉想说什么,却被七海牢牢攥住了左手腕,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这孩子是我的朋友,没什么好回避的。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长话短说吧,有必要的话我会再联系你。”

  “你的朋友?”诺特气极反笑,“你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吧?去年的魁地奇决赛,把斯莱特林到手的奖杯夺走的是谁?今年的循环赛,让斯莱特林吃尽苦头的是谁?七海,我们之所以容忍你胡来是因为理解你想拿下学生会主席的宝座,这对我们来说也是荣耀。是的,没错,什么狗屁‘生而平等’只不过是拉取选票的手段罢了。”

  喘了口气,他接着说:“可是你的表现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你居然真的跟这些人,”他用手指点着侑,“斯莱特林的敌人、赫奇帕奇的混血杂种,还有那些其他的泥巴种为伍?还带到我们——斯莱特林的课堂上来?七海,你也要向韦斯莱看齐,做纯血统里的败类吗?”

  因为对峙的气氛太过诡异,周遭早已稀稀落落聚集起一些下课路上的斯莱特林学生。诺特的指责一字不差地落入他们耳中,一个戴着粉色高帽的女生走上来,试图劝架:“好了,兰登,冷静点,有话回公共休息室说,你这样……”

  诺特粗鲁地将她推开:“七海灯子,你给我搞清楚,我们选你做级长不是因为你满口离经叛道的胡言乱语,而是因为佐伯信任你、推举你、甘愿做你的左右手,相信你能为斯莱特林带来荣誉。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再做第二次了!”

  侑感觉到七海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不由得担心道:“前辈,要不我就先走……”

  “你给我留在这。你想去哪里?”七海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来。“兰登·诺特,胡话说完了?我警告你,不要再让我听见‘禁止词汇’从你嘴里吐出来。现在、立刻,向她道歉!”

  诺特朝地上呸了一口,径直拔出了魔杖:“我没来个恶咒就算看得起她,你少蹬鼻子上脸!”

  “想决斗吗?”七海冷笑,“看来你是忘记去年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滋味了,嗯?还是你以为亲爱的哥哥做了男学生会主席,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诺特额上青筋暴起:“你竟敢——力松劲泄!”

  “盔甲护身。”

  诺特杖尖射出的白光不偏不倚地沿原路反弹了回去,他往右一扑才堪堪避过,代价是吃了满口泥。周围有人窃笑起来,他狼狈地爬起,恼羞成怒地高喊:“昏昏倒地!障碍重重!统统石化!”

  七海灯子这次甚至没有念咒,只是挥舞了三次魔杖,兰登·诺特却不得不施放了一个铁甲咒来挡掉他自己的咒语。

  “小糸同学,”她放开了侑的手,“稍微站远一点,但是别超出15米。”

  “算了吧,前辈,”侑焦急起来,“他不乐意看见我,你跟他好好解释就是了,不要因为这点小事——”

  “快走,”七海注视着诺特的动作,“他要来真的了,你离远点,别被卷进来!”

  话音刚落,两人脚边就起了个大坑,像是被某种无声咒破坏的。侑刚把魔杖拔出来就被一把推开,接连不断的爆炸出现在七海身边,急得她大叫:“前辈!”

  浓烟被七海挥杖除去,她原先打理整齐的黑发已经乱了,精致的脸上也沾了些烟灰,唯独战意依旧,毫无退让之意。眼见劝说无果,侑向后退开,索性撒腿跑起来。

  “小糸同学?小糸侑!你——”

  当七海灯子从决斗中分出神来、察觉到她的意图时,一切为时已晚。不过两三秒种时间,侑已经跑到了15米范围的边界。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在眼中变得扭曲、模糊,然后被熟悉得令人作呕的天旋地转感吞没——

  睁开眼,她又一次站在了那间最开始的盥洗室内,小糸侑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与她遥相对望,口中微喘着气,仿佛还沉浸在剧烈奔跑的余韵里。

  七海灯子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难看。

  The Endless Valentine's Day(4)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侑。

  “前辈……”

  她略带怯意地开口,声音在七海灯子的逼视中微弱地掉了下去。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小糸同学?我们好不容易才度过12小时的1/4,你却自作主张地让一切前功尽弃。”

  “我……”侑咬牙,“前辈,我没弄错的话,你今年九月份就要参加学生会主席的竞选了吧?现在跟诺特闹翻,根本没有好处啊,他的哥哥是现任的男学生会主席,家族在纯血统里也相当有影响力——”

  “——你觉得我不知道这些吗?”

  “……”侑抿嘴。

  七海沉声道:“小糸同学,我很感激你为我着想,但是你不了解斯莱特林。”

  “或许吧,我不懂斯莱特林,”侑坚持着,“但我有眼睛,我懂得看。兰登·诺特为人阴狠毒辣,又擅长无声毒咒,不知道在魁地奇场上做过多少手脚,前辈你刚刚那样实在太危险了!别说他肯定会报复,光是刚才就已经——”

  “——你知道那些围观的学生里有很多是我的人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出手吗?只是单单对我有信心吗?”

  见侑怔住,七海缓了缓,接道:“斯莱特林崇尚力量,小糸同学,他们只对强者俯首称臣。兰登·诺特与我积怨已久,这一次找你的茬只不过是借题发挥;他和他的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我这边。他们是纯血统里的顽固派,对我来说,顽固派是无法争取的,但是顽固派以外的人会摇摆。他们会衡量谁更强,以此来决定自己的立场。

  “我与兰登·诺特决斗,不仅是因为我愤怒他口出狂言,也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我能打败你,我的力量凌驾于你,所以我的威严不容挑衅,我的决定也不容置疑。”

  这是小糸侑听到这位前辈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七海灯子那双漂亮的蓝眸紧紧盯着她,颜色如深海般幽蓝神秘,侑却第一次穿过波澜洋流,读出了几分漂浮无依。

  在盥洗室里窥见的疲惫,并不是她的错觉。

  低下头,侑揪着袍子,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漫无目的的控诉:“可是这样……该有多累啊……”

  她垂着头,没能看见七海灯子瞬间柔和的眉眼。

  “我有想做、也不得不去做的事。无论有多累、有多难,这都是我的选择。除了坚持下去,我别无它法。”

  镶着银绿的长袍边角在离地寸尺的高度摇曳而过,侑知道七海走过她身边,在那扇已被她们推开过无数次的木门前停下。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走吧,小糸同学。我不希望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我不喜欢、也不需要别人来为我做决定。”

  “是,”侑捏紧了拳,“……对不起。”

  那位前辈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侑只见到她的背影停滞了片刻,然后不带半分犹豫地推开了门。

  ※ ※ ※

  这一次离开盥洗室后,两个人都异常地沉默。侑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惹对方生气、不好再开口,七海则是暗自琢磨起方才的说辞和态度是否太过严厉,一时也不知该怎样缓和气氛。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两人在中庭拐弯,走向一个与湖边温室截然不同的方向。侑诧异地四下瞧了瞧,加快几步赶上七海,小心翼翼地唤道:“前…前辈?”

  “嗯?”七海没回头,只从鼻腔里送出应声。侑吃不准她是否还在生气,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温室……不是这个方向吧?”

  七海终于偏头瞧她,有些好笑地说:“你不是不想我跟诺特发生冲突吗?那我当然不能带你去上课了。”

  她的语调并不沉重,相反地还带了丝调侃的意味。侑心下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前辈你这话说的,怎么是我不想呢……不过我们不去温室的话,这是去哪儿?”

  七海这回转了大半个身过来:“……你是魁地奇队的,居然不认得这条路?去草场的近路呀。”

  “呃。”侑的眉毛抖动了一下,“那个,其实,这条近路去年四月份就堵上了。”

  “……”七海尴尬地停了下来。

  “……前辈,你有多久没去过草场了?”

  七海迅速转身,往另一条道上拐:“我只是太久没走这条路了而已。”

  侑努力说服自己忽略七海泛红的耳根,笑道:“是是,太久没走了。不过……不去草药课真的没关系吗?”

  七海决定无视她那摆明了“我不相信”的语气,答道:“反正课的内容我已经听过了,回头跟隆巴顿教授说一下就好。这次就陪你去魁地奇指导吧,我也挺好奇你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说话间,依稀已经可以看见目的地了。

  下午三、四时的草场,阳光正好,既不过分刺眼,也不那么阴冷。隔了老远,侑就看见槙圣司坐在草场边沿的石凳上,正捧着本书看得入神。

  距离槙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侑向七海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蹭过去,想给对方来个突然“惊喜”。七海配合地在原地停下,看到套着赫奇帕奇黄袍的男生浑身一抖,书都失手掉到了地上;而后与侑相视而笑,似乎熟稔非常。

  注意到七海的接近,那男生站起了身:“啊,这位莫非是……?”

  “是斯莱特林的七海灯子前辈。”侑肯定了他的猜想。槙圣司将书夹在臂下,笑着伸出手来:“久仰大名了,七海前辈!我是槙圣司,也是日裔出身,与小糸她同级,在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队帮忙后勤。”

  “你好,槙君。可以这么叫你吧?”七海与他礼节性地握了下手。

  “可以可以,”槙笑得合不拢嘴,“我懂日语——不过不像小糸她们那样是母语之一,因为我们家来英国已经是第四代了。话说回来,今天是什么风把七海前辈吹来了?”

  “我听小糸同学说你们有堂魁地奇指导,就想过来观摩一下——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了,我们哪个学院的都有,所以没有院队那种不给外人看的规矩。不过我们肯定没有院队的训练正规,怕是得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你客气了。”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后,侑想起来问正事:“对了,槙,我听说训练用扫帚有一批送修了?剩下的还够用吗?”

  “嗯……还有个十三、十四把吧。够肯定是够用的,别忘了今天撞上情人节,我猜没有多少人会来。”

  槙一语成谶。大半个小时后,稀稀拉拉到场的只有一大三小四个人。个头最高的女生披着一头齐肩棕发,领结和长袍边角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红二色,与她脸上不断扩大的爽朗笑容相得益彰。

  “哟,侑!”隔老远她就喊了起来。她的右手牵着个只到她腰部的瘦弱男孩,同样系着格兰芬多的领结,身后跟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斯莱特林金发女孩,正是回溯前与侑在温室外攀谈的特拉弗斯姐妹。见到侑,姐妹俩欢呼一声,像两颗小型炮弹一样冲过来:“侑!”“我们来啦!”

  “上节课回去之后有没有好好温习?《魁地奇溯源》看了吗?”侑笑道,将手分搭在一左一右环绕着自己的两姐妹肩上。

  “有看的!”“有看!”

  “来的路上已经考过她们啦!”日向朱里咧嘴笑,“爱德华接到了个临时邀约,来不了了,所以拜托我替他过来——咦?”她往侑身后一看,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叫了起来:“这、这位,斯莱特林的亚裔级长……难道是七海灯子前辈吗?!”

  七海微笑颔首,象征级长身份的银绿底纹徽章在长袍领口反射着阳光。

  “我是七海,”她主动伸出手来,“你是格兰芬多的追球手日向朱里吧?”

  “啊,对,我是,”朱里受宠若惊,赶紧回握,“没想到前辈居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霍格沃茨的日裔学生屈指可数,我都是有印象的,只是平时没什么机会说话而已。”

  朱里点头赞同:“是这样,我也是的。前辈今天是怎么会……?”

  “我听说你们的练习课很久了,一直很好奇。今天碰巧遇到小糸同学,”七海看了眼正在与双胞胎玩耍的侑,“她说你们今天有课,正好我也没事,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欢迎!”朱里转向刚直起身的侑,调笑道:“好本事啊你这家伙,闷声不吭地给我把七海前辈拐过来了,嗯?”

  “哈哈哈……”侑干笑了两声,这情况到底是谁拐谁还不知道呢!她当然没法把这句话说出来,避开七海意味深长的目光,侑将话题一转:“朱里,你牵着的是格兰芬多的新生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介绍一下吗?”

  朱里刚张了张口,那小男孩就瓮声瓮气地说:“我是罗伯特·帕瓦尔。”

  “欢迎你,罗伯特,你也想练习魁地奇,对吗?”侑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男孩身形相当瘦削,小号的长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大。他紧张地盯着侑,轻轻“嗯”了一声。

  “是这样的,罗伯特……飞行课上霍琦夫人也讲过,还记得吗?一年级新生不能在课外时间骑飞天扫帚。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在扫帚上练习,但是你可以在旁边观看,听讲解、学习理论知识。”

  尽管侑已经尽力让语气轻柔,男孩棕褐色的眼睛还是和嘴一起难过地皱了起来。

  “侑,别这么死板,”朱里将她拉到一边,“这孩子值得一试。我碰到他时他被施了个恶咒,两只耳朵变得跟蝙蝠一样尖,只因为他不小心捏碎了一个高年级生的巫师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握力这么出众,臂力一定也很惊人,无可挑剔的击球手天赋啊!”

  “就算你这么说……爱德华今天又不在,我们没有能指导他的击球手……”

  “让槙来呀!他不是当过你们赫奇帕奇的击球手吗?咦,槙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人?”

  “他看到你来就去取球和扫帚了,”侑看向仓库的方向,正巧撞见仓门被推开,“啊…来了。”

  槙圣司左手提着一个通体漆黑的长方形铁盒,右手持着魔杖,七把训练用扫帚在空中漂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这样吧,”侑无奈道,“你去跟他说,他要是没问题,就试一下——但是只能放一个游走球出来,不然出了事你我都担不起责任。”

  结果槙爽快地答应了,侑只好在朱里胜利的微笑下去开黑色铁盒的锁。

  铁盒里垫着厚厚的紫色内衬,下方锁着两个约莫人头大小的黑色铁球,一见光线射入就不安分地窜动起来,在锁链的束缚下依然左冲右撞。侑解开了其中一只的锁,那粒铁球即刻飞向空中,盘旋片刻后朝侑的方向俯冲下来。她身旁的槙圣司挥动球棒,用力将这颗游走球击向空中。

  “把游走球打飞,别让它碰你的队友,这就是一个合格击球手的第一步,”他取了另一只球棒递给男孩,“来,剩下的我在空中教你吧。”

  槙领着罗伯特去球场另一侧练习之后,朱里和双胞胎姐妹也骑上扫帚,开始进行追球手最基础的热身运动:互相抛接鬼飞球。与担任队友护盾的击球手不同,追球手通过投掷鬼飞球穿过敌队门环来得分,对相互配合的要求相当高,需要长时间的磨合练习,而双胞胎之间那种不必言说的默契让她们在这一项上占尽了优势,非常适合追球手的职位。

  侑满意地看着两队人马的练习进入正轨,一手提着一只扫帚走向场地边沿的石凳。七海灯子捡起了槙圣司先前落下的小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察觉到侑的接近,她合上书,举起来晃了晃:“这个就是麻瓜的小说吗?”

  红皮封面上用花体烫金字印着《时间旅行者的爱人》。

  侑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对,是麻瓜写的小说,我借给槙的。”

  “原来小糸同学平常都在看这种书啊,”七海若有所思,“虽然挺有趣的,但是太不合理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时空穿梭的魔法,这个主人公不会也是破坏时间旅行的规则所以得到惩罚了吧?”

  看到七海一本正经地从巫师的角度分析麻瓜的故事,侑扑哧一笑:“不是啦,这个在麻瓜世界其实是归类到‘科幻’小说的,跟魔法完全无关。”

  “棵獾?”七海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侑忍笑解释:“你知道麻瓜世界有‘科学技术’这个概念吧?虽然他们不能用魔法,但是能用机械原理近似地模仿一些魔法的效果,科幻就是基于这种‘科学技术’的发展所进行的‘幻想’,是一种完全虚构的故事类别。”

  “……小糸同学还真了解呢,选了麻瓜研究吗?”

  “不是的,我是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家里人也都以麻瓜的方式在生活。”

  七海看上去十分吃惊:“你不是混血吗?”

  “我是混血呀,我爸是巫师,不过他似乎觉得跟我妈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更逍遥自在,平时都不怎么喜欢用魔法。我11岁生日接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后,他差点没把信给撕了,”侑吃吃地笑起来,“因为他一直只想我像姐姐那样做个普通人。不过听到我说想来,他还是二话没说就带我去对角巷买东西了。”

  “……令尊真有个性。”

  “很奇怪吧?”侑看向七海,“前辈你是纯粹的巫师家庭出身,应该不太能理解吧。”

  七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不,我能明白。巫师并不比麻瓜高贵——能意识到这点的人很少,令尊一定是个豁达宽容的人。”

  “哈哈,还好吧。”侑伸直腿,神情慵懒。阳光穿透树叶隙缝,盖在她眉梢发间,将女孩明亮柔和的发色衬得更加温暖。七海再次压下想要摸摸那头蓬松橘发的冲动,改而抚摩起磨砂书皮来。

  忽然,日向朱里朝这边大喊道:“喂——侑!你能不能搭把手,来客串一下守门员啊?”

  斯莱特林的级长看着赫奇帕奇的找球手从容地站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小糸侑笑嘻嘻地把右手拿着的飞天扫帚向她一推:“来,前辈,委屈你骑一下训练用扫帚了。”

  ※ ※ ※

  自从不再上飞行课之后,七海灯子就没怎么摸过飞天扫帚了。对于她来说,脑力方面的事情只要稍微用功都是轻而易举,飞行却始终难以上手,更别提玩魁地奇这种需要骑在扫帚上进行的运动。可她现在却破天荒地悬在离地二、三十多米高的空中,从后方近距离地看着三个门环以及穿梭其中的守门员——只为了与对方保持好15米的距离,不再出现时间回溯。

  因为不是正式的训练,侑没有穿全套的守门员防护服,只戴了防护手套。她身形灵巧,在门环间滑行时如羽毛般轻盈,冲向掷来的鬼飞球时又凌厉似箭、笔直迅猛,轻松而冷静的神情让七海几乎错觉她在起舞,而非练习。

  这幅身姿与她记忆中的画面如出一辙。

  她很早就听说过赫奇帕奇的小糸侑,不单因为同是日裔,也因为对方作为找球手相当出色。这位年轻的找球手并不似其他人那样,以敏捷和速度为傲,而是以出色的心理素质和临场反应著称,在众人口中流传着“冷静的找球手”这样的称呼。

  冷静到什么程度呢?根据七海听到的说法,无论是队伍大比分落后还是领先、自己被游走球还是敌队队员夹攻、一出场就看到金色飞贼还是数小时遍寻不着,她都连眉毛也不会皱一下。这个人在赛场上仿佛不存在焦急的一面,不会被情绪影响,永远能够理智地做出最佳判断。

  七海灯子在去年的魁地奇决赛中亲眼见证了这一点。那场斯莱特林对赫奇帕奇的比赛决定了冠军花落谁家,后者落后130分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斯莱特林胜局已定,连他们的找球手都得意洋洋地翻了个跟斗,唯有七海注意到场中央低空飞行的赫奇帕奇找球手拐了个弯,朝斯莱特林所在的高空看台斜靠过来。

  七海正暗自疑惑,一个小巧的金色球体忽然窜入了她的眼帘。那只扑棱着翅膀的金色飞贼——价值150分、找球手的唯一猎物、比赛结束的号角——正短暂浮停在她眼前,离鼻尖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她呆呆地与飞贼对视了几秒钟。

  然后,一只戴着护手的手臂猛地占据视野,紧随其后的是象征赫奇帕奇的黄色长袍,以及女孩清秀温婉、神情专注的脸。

  ——所谓惊鸿一瞥,宛若乌云骤散、微光穿隙,直照心田。

  那是七海第一次看清侑的脸,之后再没忘却。

  高举着金色飞贼,小糸侑在惊天动地的喝彩声中缓缓上升。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喜极而泣,她为赫奇帕奇创造了绝境逆转的奇迹,神情却依旧冷静至极,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那么,究竟什么能让你手足无措呢?

  她依稀记得这样一个疑问在当时浮上了心头。

  不过好奇也好、惊艳也罢,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这女孩产生什么别的交集;如今她们却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在时间的迷宫里狼狈奔走,只为求见明天的太阳——何等世事无常。

  她正沉浸在不着边际的感慨里,一道黑色的残影忽然自远方打来,在第一道门环的附近堪堪停下。

  侑悬浮在第二门环中央,手里还捉着双胞胎方才掷来的鬼飞球,她吃惊地看着那颗离自己只有数米远的黑色铁球,迅速瞥了眼远处,果然见到槙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球场的这端飞来,口中似乎还喊着什么——可惜侑已经无暇去分辨他的口型了,因为那颗游走球已经朝她猛冲过来。

  侑条件反射地策动飞天扫帚,在三个追球手的惊呼声中往上方来了个九十度角的急转弯。那颗来势汹汹的游走球擦着她的扫帚尾巴飞了过去,停滞片刻后再度向她追来。侑则没有一点停顿,按照以往的躲避经验继续往上空冲刺,打算用轨道变化拖住这颗游走球,撑到槙赶到,直到七海灯子的喊声混着风声灌入耳中,她才惊觉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糸同学!”七海灯子不甚熟练地驱着扫帚,从下空追来,仰望着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前辈,”侑也急了,“你别上来!它会改变目标的!”

  “可是——”

  眼看七海即将进入游走球的攻击范围,侑飞速下冲,挑衅般低头擦过黑色铁球的轨道,在风中吼道:“没关系!我会控制好距离的,你在原地不要动!”

  “我不是说这个,你——”七海似乎还在喊什么,侑却已经没法分心去听了,游走球如她所料地紧紧缠了上来,猛烈撞击了一下扫帚的尾部,质量平平的训练用扫帚竟然在一阵颤动后卡在了半空,再催不动了——

  真是要命!

  小糸侑在心中暗骂一声,握着扫帚柄来了个倒挂金钟才没被野蛮地撞破脑袋。取了球棒的朱里已经从地面重新升空,槙也很快就要赶到,不过只有几秒钟,她却没办法撑下去了——

  “链锁缠身!链锁——”斯莱特林的级长一气施了好几个束缚咒,却一道也没能命中游走球。眼见那颗游走球与重新调整回正常坐姿的找球手越来越近,她大喊起来:“跳下去,小糸同学,跳!减震止速——”

  她的减震咒终于击中目标,成功让游走球在侑前方三四十厘米的地方短暂滞住身形,侑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小糸——侑!”七海灯子喊得嗓子生疼,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更失态了。

  这样的场景,她大概也是一生都不会再看到第二次了——

  赫奇帕奇的找球手毅然张开双臂,将那颗迎面而来的游走球牢牢地——捉住了。铁球在她臂弯中横冲直撞,侑疼痛的闷哼穿过耳畔疯长的风声清晰传入耳中,女孩却更进一步地抱紧球,努力将它压在扫帚上。风中舞动的黑黄色长袍将娇小的背影尽数遮盖,七海却能够想象出她的脊背该是怎样痛苦地弓起——巨大的冲击将她定在原地,丧失了语言能力。

  “你干什么——力松劲泄!”总算赶到的槙圣司大吼着射出魔咒,找球手的双臂这才从铁球上滑落,浑身无力地从扫帚上跌下去,被下方赶到的日向朱里接了个正着。槙一棒将游走球击向地面,后者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挣扎了两下,再不动了。

  “你疯了啊?!犯什么浑拿手去接!以为自己钢筋铁骨吗!”朱里抱着侑缓缓降落,又急又气,“扫帚卡着了你就跳下来啊?你都看到我在下面了!而且一开始都逃开了干嘛还要折回来惹它啊!真嫌自己命长啊?!”

  看到侑有气无力的讪笑,她红着眼又转向那名来得太迟的击球手:“还有槙圣司你个混蛋!一个游走球都看不好,还能让它从东边飞到西边来!你手里拿球棒是干什么吃的,啊?!”

  槙羞愧得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去:“我——我没想到帕瓦尔的全力一击这么——这些等下再说吧!赶紧送她去校医院!”

  七海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木然地下了扫帚。

  侑平躺在草场上,槙和朱里挥动魔杖开始制作临时担架;斯莱特林的双胞胎一左一右围着找球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格兰芬多的新生则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不知在分辩什么。

  他们不知道这位向来以冷静著称的找球手缘何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但她知道。

  伸手去接游走球前,侑看向她的那一眼没有半点杂质,写满了专注与认真,一如她与这位找球手石破天惊的第一面。

  那一瞬间,呼啸风声停滞了,游走球凝固了,匆忙赶向此处的其他人也淡出了视野;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人,而她在恍惚中清楚明白地接到那双暖黄色眸子所蕴含的讯息:

  “别担心,我会控制好距离的。”

  没错。小糸侑被那道15米的枷锁牢牢束缚,才会在本已逃开时返身回来,又在情急之时不肯跳下扫帚、让距离拉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她大步跟上金色光线交织而成的担架,向躺在上面的人发问。

  “前辈不想再回去了吧,”侑冒着冷汗,吃力地笑,“我也不想再委屈前辈浪费时间陪我了……”

  “你们在说什么?”槙皱着眉来回看她们,七海没有理他。

  小糸侑掩在长袍下的双臂软绵绵地瘫在担架上,护手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血迹。

  双胞胎姐妹边哭边追着担架跑,明白自己无意间闯下大祸的小男孩更是步伐踉跄。

  “……”

  她无言地停下,让槙和朱里指挥着担架擦身而过。

  侑的目光呆呆地追着她,好几秒钟后才领会到她的用意,不可置信道:“前辈,你——”

  她冲女孩微微一笑,伫立在下午五时的草场上,放任西沉的太阳照热头与肩。

  ——我不觉得与你一起是浪费时间,小糸同学。

  所以……抱歉了。

  注视着渐行渐远的担架,她轻声道:

  “盥洗室见。”

  ————————————————————————————————————————————————————————————————

  为不熟悉HP系列的朋友写了一些注释,希望可以帮助理解个别HP特有的设定和名词:

  ①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及其学院制度):

  霍格沃茨是英国一所极负盛名的魔法学校,学生从11岁起入学,就读七年后可毕业工作。

  霍格沃茨将学生分成四个学院:格兰芬多(Gryffindor)、斯莱特林(Slytherin)、拉文克劳(Ravenclaw)和赫奇帕奇(Hufflepuff),分别以狮、蛇、鹰、獾为学院象征。这四所学院以各自的创始人命名,根据其创始人对不同素质的看重来挑选学生。格兰芬多看重学生的勇气和胆识;斯莱特林看重血统、野心和精明;拉文克劳看重个性和智慧;宽容的赫奇帕奇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学生大多友好而真诚。

  因为只有表现最出色的学院能够夺得年终的学院杯,这四所学院之间或多或少都存在着竞争关系,其中,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矛盾最为激烈。

  又因为斯莱特林中走出了最多的黑巫师,所以这所学院与其他三所学院都有着不浅的隔阂。

  ②魁地奇:

  巫师中最流行的体育运动,骑在飞天扫帚上进行。

  一支魁地奇球队配有七名球员,3名追球手、2名击球手、1名找球手和1名守门员。一场比赛中使用三种球,1个鬼飞球,2个游走球,1个金色飞贼。

  追球手通过投掷鬼飞球经过敌队门环来得分,一球10分。守门员看守门环,负责拦截敌队追球手投来的鬼飞球。

  游走球是一种施了魔法的铁球,会无差别攻击场上的球员,所以两名击球手负责保护己方球员不被打下扫帚,同时将游走球打向敌队球员形成干扰。

  找球手负责寻找金色飞贼。这种球只有胡桃大小,比赛时会在赛场内高速飞行,抓住即得150分,同时结束比赛。

  The Endless Valentine's Day(5)

  啮咬手臂神经的烧灼感消退得无影无踪,小糸侑睁开眼,熟悉的陈设和脸庞跃入眼帘。

  城堡二楼西侧的女生盥洗室内,斯莱特林的级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欢迎回来,小糸同学。”

  侑怔了怔,旋即一脸哭笑不得:“前辈,你……你真的是……”

  “我怎么了?”七海挑眉,神情自若得仿佛刚喝完一杯上好的红茶。

  “你……你都叫我不要擅自做决定,怎么自己还这么胡来!”

  侑几乎快要无力吐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挨那游走球一通乱撞?这女人居然丝毫不领情!她仰躺在担架上没力气喊话,眼睁睁看着距离拉过15米,差点没给憋得背过气去。

  “不好吗?”七海耸耸肩,“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抱起手臂,她紧跟着又说:“说到底,乱来的究竟是谁啊?小糸同学,我是很不想再回来,但这不意味着我乐意看你跟一个铁球切磋谁更硬。”

  侑看出她脸上的无奈,回想起了上次触发回溯时那张黑得要吃人的脸。强烈的对比惹得她莞尔一笑,心里有些许暖流划过。

  “我有分寸的,只是断几根骨头而已,这种程度的伤庞弗雷夫人几秒钟就……好吧,庞弗雷夫人这周不在。那也只是躺个一晚上而已,有什么关系……”女孩别过头,嘴上仍然抱怨个不停,话里行间却透出几分扭捏来。

  七海长长地“哦”了一声,调侃道:“小糸同学看来很享受疼一晚上的感觉啊。何必那么麻烦呢,我也能满足你的,来——”她说着说着就作势要去捉女孩的手臂。侑赶紧大步闪开,一口回绝道:“这个还是算了!多谢前辈美意!”

  见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七海笑出了声。自事发以来便一直阴沉的眉眼终于舒展开,勾画出一张柔媚的笑靥,比侑往日在远处瞥见过的都要更轻快几分。

  见此情景,侑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

  “课不能去、魁地奇指导也是避开为好——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前辈有什么想法吗?”

  “嗯,”七海收了笑容,托起下巴,“这种情况,好像也只能不做什么、就这样拖过12小时时限了。”想了想,她有些遗憾地补上一句:“城堡里实在没什么可消遣的,今天要是周六就好了,我们还可以去霍格莫德村转转……”

  “咦,前辈想去霍格莫德村的话,也不是不行哦?”

  七海诧异地看向侑。后者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要怎么去?学生只有周末才能离校啊?”

  “常规来说是这样的,”侑微微一笑,“不过非常规的途径……那就另当别论了。”

  ※ ※ ※

  七海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的入口处等待了五分钟后,一个白色的小皮夹从巨大的木桶里慢悠悠飘出来,小糸侑举着魔杖,紧跟其后。她从桶里爬出来后,桶盖轰然旋拢,另有两三个大木桶从上方石槽滚落,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盖了个严实。

  拍拍长袍,侑捕捉到了七海探究的目光。她笑着为对方拉开了皮夹的拉链:“3DS游戏机,麻瓜们用来消遣的小玩意儿。”

  “3…DS?”疑惑地复述了一遍,七海俯身打量皮夹里的东西:一块白色的金属躺在黑色衬布上,摸上去触感冰冷光滑,上方散嵌着一些彩色的黑色小块,还贴着一些不会动的画。

  “这个在霍格沃茨也可以用吗?”

  “不行……只有机械表那种纯粹的机械装置能不受霍格沃茨磁场的影响,”侑合上皮夹,将夹子塞回长袍内衬的夹层里,“所以我想玩的时候都只能等到周末带去霍格莫德村玩,或者……”

  “或者?”

  “等下你就知道了。”侑领着她走出堆放着酒桶的角落,往右拐上另一条走廊,在一幅巨大的水果画前停下。

  “好了,前辈,把手给我。”

  转过身,女孩仿佛理所当然地朝她摊开左手。七海狐疑地瞧着那只过于小巧的手,问道:“你要做什么?虽然我没有进去过,不过这里是厨房吧?”

  “是厨房,”侑咧嘴笑,“厨房里有一条通往霍格莫德村的密道。进去之前我得给咱们施个幻身咒,不然会被家养小精灵们轰出来的。”

  “……我还以为小糸同学你是个遵守校规的好学生。”七海将手放在侑的手心,调笑了一句。

  “曾经我也以为前辈你善解人意又温柔。”侑回敬道。

  “我很善解人意啊。”七海注视着侑以杖尖规律地轻敲她的手背,专注的神情挠得她心尖微痒。

  “骗人,明明自作主张得要命。”

  从手背开始,七海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变得完全透明。她想抽回手,却反而被侑一把捉紧:“牵着手啦,不然等下走丢了我可不回来找你。”

  “……小糸同学,我都快成年了。”七海的声音从空中飘来,带着一丝无奈。

  “看不见啊,有什么办法!”说着,侑以杖尖点了点自己的左臂,确定幻身咒起效后收了魔杖,去挠画像上的梨子。黄色的梨子被她挠得咯咯直笑,画像随之旋开,露出一截短短的通道。侑小心地拧开通道尽头的门,身后的画像此时已经旋回原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门后是一片金光。煤油灯和火炬布满砖墙,造型简练的四张长桌横亘在厨房中央,数不清的食物、原料和盘子、刀叉在空中移动,家养小精灵们在其中穿梭忙碌,没有谁察觉到有两个不速之客溜了进来。

  侑牵着七海小心翼翼地避开空中飞舞的碗碟,来到长桌的另一边,在倒数第二个壁炉前止步。七海看不见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知道手上的力道停顿一会儿后,径直把她往燃着火的壁炉里面带。

  “小糸同学?”她微弱地叫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手距离壁炉里燃烧的火苗只剩十几厘米的距离——这意味着牵着她手的人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没进了火里。

  她扯住那只手,下意识地往回拉,对方却用力止住她的动作,捏了捏她。

  “……”

  七海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闭上眼,顺着那股力道一口气钻入了火里——空气忽然变得潮湿了很多。

  女孩温软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好啦,前辈,没事了。”

  她睁开眼,看见对方已经解除了幻身咒,正以杖尖敲击自己看不见的手臂。

  镶着斯莱特林的银绿的长袍边从空气中显现,她长吐一口气,发现自己置身一条昏暗的岩石通道里,脚下是无限绵延的阶梯。

  “火烛通明。”侑敲击了一下墙上暗淡的火炬,念了个她没听过的咒语。霎时间,悬挂岩壁上的火炬一把接一把亮起,如同两条火龙,一路延伸向下。

  七海回头去看刚刚的入口,发现那是一块被薄薄的青色火焰所覆盖的石壁。

  “那只是障眼法,”侑解释道,“等下我们回来时直接穿过去就好了——当然,要先施好幻身咒。”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通道的?”七海跟着侑开始向下走。

  “是一个叫比蒙的家养小精灵告诉我的,不过你现在见不到他了,他去年退休了。这条道是城堡刚落成时修建的,曾经是厨房材料运输通道之一,后来废弃了。”

  “原来如此。我听说霍格沃茨有许多通向外面的密道,没想到是真的。”

  “据说有八、九条呢,不过我只知道这一条。”

  阶梯到了尽头,她们走上了一条两人宽的平路。平路上又走了好些时间后,上行的阶梯出现了。

  “差不多是这里了。我看看……”侑摸索着左侧的石壁,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敲了敲:“左右分离。”

  岩石向两边裂开,露出一个圆形的洞口,两件黑色的长袍被女孩从里面拽了出来:“给,替换的长袍——今天不是休息日,我们可不能穿着霍格沃茨的校服长袍在外面乱晃。”

  “……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你到底违反校规多少次了?”七海一边吐槽一边接过袍子,比划了一下,发现袍子的边角连小腿肚都没盖到。侑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从圆洞里拽出了另一件:“哎呀,拿错了。前辈你穿不了历的,给你朱里的。”

  “……”原来还是“团伙作案”啊!

  七海决定把级长的身份跟换下的长袍一起丢到圆洞里,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日向朱里的身高足有170,虽然不会像叶历的那件一样把脚脖子和小腿露在外面,却在地上拖了一截出来。侑“啊”了一声,极其自然地蹲下去:“前辈你别动,我给你卷一下。”

  她将长袍往内压,施了个固定咒,好让袍边自己粘着,不要掉下来。

  “小糸同学很擅长这类咒语呢。”黄澄澄的烛火为女孩蓬松的橘发染上漂亮的渐变,七海垂着眸,又一次攥紧蠢蠢欲动的指尖。

  “因为我太懒了,”侑爽利地笑,“挥挥魔杖就能做到的事情,何必用手呢!”

  “你这么说,赫奇帕奇会哭的哦。你们学院的学生不都以忠诚勤勉著称么?”

  两人开始向上爬。侑的答声在走道中回响,绵软而温柔。

  “为什么学生一定要百分百符合学院的模板呢?要是这样的话,霍格沃茨岂不是只有四种人了?那也太无趣了。”

  七海失神了片刻,浅笑道:“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

  朝上爬了约有十分钟后,一面与之前一样攀满青色火焰的石壁出现在两人眼前。在侑鼓励的目光中,七海犹犹豫豫地迈出了第一步。焰幕舔着脚踝,一股不知名的引力忽然将她一气吸了进去,七海没把握好平衡,扑倒在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上。

  睁开眼一看,她发现眼前铺着一张颇大的富士山景观地毯,她的肘子恰好抵在火山口的部分。上面绣着的矮个巫师正愤怒地大喊大叫,似乎在声讨她压烂了他的野餐盒,七海赶紧把自己压扁的地毯毛捋顺。抬起头,她看见一个有些面熟的女人窝在红皮沙发里,拿着本书,瞪大眼睛望着她:“你…你是……”

  女人穿着件居家和服,蓄一头齐肩短发,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她话还未说完,另一个人又“扑通”一声从七海身后的壁炉里滚了出来。

  “哎呀,”那女人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侑的朋友啊。”

  “儿玉小姐!好久不见。”侑熟练地爬起来,顺便把七海也一齐拉起,向和服女人介绍道:“这是斯莱特林六年级的七海灯子前辈。”

  “我是七海灯子,请多指教。”七海配合地弯了弯腰,想起来自己为何觉得这女人眼熟:她是霍格莫德村的和酒屋老板,儿玉都。没想到这条通道竟是通向和酒屋的内室。

  “嗳,你好你好。还是第一次见侑带历和朱里以外的朋友走这条道呢,”儿玉眨了眨眼,“两位要来一杯吗?今天有情人节特制清酒喔!”

  “你明知道我没成年,还老拿这些来诱惑人,”侑瘪瘪嘴,“我们想出去逛逛呢,下回吧。”

  女店主笑着挥挥手,重又看起书来。七海跟着侑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入了和酒屋的外室。

  这间和酒屋是七海澪毕业那年才开张的,没几年时间就成了全英最有名的日裔巫师落脚地之一。英国本地的日裔巫师也好、来访英国的日本巫师也好,多数时候都会顺道来这儿喝一杯。

  今天是情人节,店里应景地布满了樱色,还有爱心形状的樱花花瓣不断从天上落下来,可惜店面却相当冷清,只坐了三个人。经过角落的一桌时,七海听到那两个中年男巫正用日语激烈地讨论日本魔法部的一项新策;门口的那桌则躺着一个不停往自己领口浇酒的卷发女巫,一边打嗝儿一边唱着跑调的民谣。

  出了和酒屋,七海发现霍格莫德村还在化雪。路面和草坪都残留着不少雪和水,气温倒是因为阳光普照而不算太低。街上人不少,大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巫师,有一对更抱在路中央接吻,旁边围着一圈人拍手喝彩。侑尴尬地别开眼,这一举动引出了七海的玩心:“小糸同学,触景生情了?”

  “你才触景生情呢。”听出对方话里的揶揄,侑没好气地回答。

  七海好笑道:“都说了我没有可以约会的对象,触哪门子景。”

  “难道前辈以为我有?”

  “难道你没有?”七海故意逗她,果不其然收到女孩的瞪视:“我要是有,今天就不会被堂岛君捉住,死皮赖脸求着我来取你收掉的巧克力了!”

  “是哦,”七海拖长了尾音,“你没有,我也没有,咱们同病相怜,嗯。”

  “少来了。谁不知道前辈你每年收的巧克力能堆成一米高,我除了历和朱里的还没收过别人的呢。”

  “这样吗?”七海停下脚步,指了指右手边的橱窗,“那……小糸同学不嫌弃的话,我来做这第三个人怎样?也算是连累你受了皮肉之苦的一点歉意。”

  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瞧见了那家隔着橱窗也能闻到香甜气息的店铺:蜂蜜公爵糖果店。

  ※ ※ ※

  小糸侑挥动魔杖,在草地上清洁出一片干净的区域来。盘腿坐下,她迫不及待地拉掉了手中巧克力盒的封条,屏气凝神地掀开了雕花盒盖。在旁边坐下的七海看到她毫不掩饰眼中亮光,只觉得这女孩直率得可爱。

  “前辈,”侑伸出手又缩回来,“你……你真的不吃?”

  你这是想我吃的眼神吗?你这是期待我说不吃的眼神吧!

  尽管七海在内心猛烈吐槽,表面上还是淡定地摇头:“我不喜欢巧克力。”

  侑此时已塞了一颗进嘴里,闻言吃惊地看向她:“为…为森么?”

  “你也说了我每年都会收到很多巧克力,以前我都是会每个掰一点下来尝尝的,想着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直到有一次,”七海打了个颤,“我、我吃到……放了迷情剂的……”

  “这,这可真是……”侑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难怪你要收了堂岛君的……”

  迷情剂是爱情魔药的一种,其作用是让服用者疯狂迷恋上特定的人。七海捂住脸,几不可闻地“呜”了一声,大概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呃……我们不说这个了!”侑拍拍手,从袍子里翻出她的白色皮夹,“前辈你不是很好奇这个吗,要玩玩看吗?”

  七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叫什么来着,3D…3DS?”

  “嗯啊,这儿可以正常运行了。”说着,侑打开了游戏机,“嗯……我最近在玩这款,‘格子怪兽W’,超好玩!是小怜圣诞节给我捎过来的礼物,不过我打得有点慢,才到第三个道馆……”

  “等等,你慢点说。”七海被一堆从来没听过的名词给绕晕了。

  侑耐心地解释,手把手告诉她怎么操作,七海很快就上手了,侑才回过头吃了两颗夹心巧克力,她已经开始聚精会神地研究怪兽的配招。

  “这只怎么样?能用么?”她有些紧张地问。侑凑过去瞧:“雷蜥蜴啊……特性不错,性格一般,不过通关用也够啦。”

  女孩凑得有点近,耳边鬓发软软地擦着七海的脸。空气中忽然多了丝水蜜桃香气,透着股诱人的清甜。

  “前辈?你有在听吗?”

  “有、有,”七海回过神,“那这只要什么性格才比较好呢?”

  侑对这个游戏没有那么熟悉,板着手指数了半天也不太敢确定。迟迟等不到答案的七海已经开始打起了沿路的训练师,看着这位前辈像个小孩子似的一惊一乍,侑笑道:“前辈你平常做些什么娱乐呢?巫师也有一种有点类似的沙盒演绎,会玩那些吗?”

  “我?我这个人比较无趣,没什么娱乐活动——一定要说的话,我喜欢练习生僻的魔咒,有一些效果很有趣。我也没什么时间去想这些,不然也不至于要铤而走险地用时间转换器了。”七海盯着屏幕,嘴角的弧度十分漂亮得体,侑却隐约品出来几分寂寥。

  “前辈,”她再次轻声问出先前在盥洗室内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七海停下了动作。

  她将视线投向远方,微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目标,为了达成它,我必须这么做。”

  侑纠结地绞着手指,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口:“有什么我能帮到前辈的地方吗?”

  “你吗?”七海柔和地笑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小糸同学。像你这样的人光是存在,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了。”

  “…?什么意思?”侑疑惑地歪头,七海却不再多做解释了。

  见她游戏打得起劲,侑也不再打扰她,摊开长袍仰躺下来,一面感受微风的吹拂、一面慢慢地拈巧克力吃。

  过了些时候,七海卡关了。她回过身请求支援,却看到女孩已经挨着她睡着了,手心还滚落了颗没来得及吃的巧克力。

  七海放下3DS,把女孩搁在胸口的手挪下去,拾起那颗巧克力,放到了嘴里。

  好甜。七海咧了咧嘴,小声念了个清扫咒,把自己和女孩手上残余的巧克力去掉了。

  虽然很甜,不过味道还可以。

  或许她是被甜晕了头、又或许是被晒昏了脑袋,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地摸上了女孩的头发。

  侑的一头橘发被太阳晒得温温热,松软爽手,舒服得七海眯起了眼,心情也莫名畅快了些。她不太明白这种变化从何而来,也许这很正常——任谁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待久了以后,也会怀念起温暖的午后阳光。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她想。我只是在斯莱特林的地牢里困得太久了,仅此而已。

  ……

  ※ ※ ※

  小糸侑第二天醒来时,窗外已经日上三竿。掩着眼,她晕乎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地探头去看一旁小方桌上的手表。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得她瞬间就清醒了——一个大活人正叠着腿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抱着她的小说看。

  “哦呀,”察觉到侑的视线,那人放下书,露出一张妍丽的脸,“你醒了啊,小糸同学。”

  “七、七……”

  侑瞠目结舌了半天,昨天的记忆才涌回脑袋里来:她撞见了使用时间转换器的七海;两人被15米的距离捆绑;多次失败后她们索性跑去霍格莫德村闲逛;自己在草地上睡着了;醒来后在和酒屋吃了点东西;回来经过厨房时还顺了点吃食。七海坦言带她回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有点危险,于是她把七海带回了赫奇帕奇的地下室……

  “你怎么一副活见鬼的表情?难不成把昨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七海灯子有些不悦,“我可不接受这种借口,小糸同学。即使你中了遗忘咒把三岁以来的事情都忘光了,你也得对我负责到底。”

  “没有,我——哈?”

  小糸侑刚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又被七海的最后一句话震懵了。她结结巴巴地重复道:“你…你说什么,负…负责?”

  “对,负责——你看啊,”七海把书丢到一边,倾身过来,认真地盯着她,“虽然你撞见我使用转换器是个意外,但你如果不跟踪我在先,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对不对?”

  “……”侑无言以对。

  “所以这件事对我带来的损失和影响,你也有责任分担一部分。早上确认过我们已经不需要再保持15米的距离之后,我想了好几个小时,”七海变戏法似地抽出一张羊皮纸,“其他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只有一个地方有问题:我的草药课和魔药课时间完全冲突了。你要负起责任来,帮我处理这个情况。”

  “可是,”侑发愁,“我要怎么才能……?”

  七海狡黠地笑了。

  “过来,小糸同学,”她冲床上的女孩勾了勾手指,“我告诉你。”

  獾与蛇·Chapter 1·完

  P.S. 这篇同人的时间点是落在HP世界的2014年,也就是小说原作最后一战的16年后

  间章·2月21日

  犹如火烤的热辣感席卷脸部,每一粒细胞似乎都在涌动、变形。小糸侑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抬头去看镜子,好奇心却前所未有地旺盛,驱使她努力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找到焦点。

  镜子里,一张属于七海灯子的脸回看着她,披在肩头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短,发色也从末梢开始褪回原本的橘色。头发恢复原样后,镜中的五官也开始变化。

  这一切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镜子里的人却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小糸侑脱掉宽大得不合身的斯莱特林长袍,拧开水龙头舀水拍脸,试图以冰冷盖过滚烫的余韵。

  距离那个永无止境的情人节已经过去了一周,七海灯子对于冲突课表的解决办法非常简单粗暴——让侑服用复方汤剂、变形成她的模样去上草药课,然后整理笔记把重点复述给她,她本人则去上同一时段的魔药课。

  侑把七海的长袍塞进背包里,抽出自己的赫奇帕奇制服,慢腾腾地挪进了盥洗室隔间。换掉衣服以后,她下意识地搜了搜七海的百褶裙口袋,摸出一小瓶颜色浑浊的魔药来。

  这是一小瓶复方汤剂。这种用于改变外貌的高级魔药需要熬制一个月以上的时间,用到的材料也极其稀有,她完全不知道七海灯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不过这位前辈既然连时间转换器都有渠道入手,复方汤剂大概也不值一提了。

  “……”侑木着脸把这瓶用剩的魔药塞回自己的长袍口袋,心底计算起自己还要经受多少次这种火烧火燎的变形过程来。

  今天是她第一次服用复方汤剂、代七海上课。草药课每周一堂,七海要她顶替到这个学期结束,算一算大概还有十多次——侑想到这里就打住了。她唉声叹气地挎起背包往外走,发自内心地后悔起自己后来没有把巧克力糊在堂岛的脸上。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堂岛卓,她也不会与这位众人口中的前辈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更不可能作为代上草药课的交换而得到对方抽空辅导自己O.W.L.考试的承诺。如此一想,这整件事倒也不算是那么坏。

  侑的脚步重又轻快起来。她推开盥洗室大门往右拐,没走两步路就在楼梯口撞上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槙圣司和穿着魁地奇队服的日向朱里。

  “朱里、槙!”侑出声唤道,“你们才结束指导吗?”

  日向朱里的红色队服上满是泥斑,靴子更是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似乎是在泥地里狠狠地摔了一跤。

  “是啊,”朱里一脸无奈,“你不在,那几个赫奇帕奇的小男生皮得管不住,拖到现在才完成相应的教学内容。”

  侑接过朱里手里拎着的扫帚,感到一阵愧疚:“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道歉啦,我不介意,”朱里爽朗地挥挥手,“就是我实在教得没你好,挺怕误人子弟的。”说着,她提着包往盥洗室走:“稍等一下哈!我换个衣服。”

  目送朱里进了盥洗室后,侑转向槙:“周五下午的指导,果然还是换个时间吧。”

  “你确定?”槙歪了歪头,“这样调的话,有些人说不定就不能来了。”

  “可是我周五下午实在是……总不能一直这样麻烦朱里吧……”

  “嗯……”槙沉思了一会儿,“实在要调的话,调到周四下午也不是不可以,我没记错的话,大部分人在那个时间段都有空。”见侑犹豫,他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莫不是犯了什么事,被罚每周五下午关禁闭了?”

  侑横了他一眼:“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能被罚关禁闭关到学期结束的人。”

  槙毫不在意,呵呵笑道:“所以我才好奇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嘛。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都说了不是关禁闭啦!”

  “好、好,不是关禁闭,”槙收起调笑的口吻,“说真的,我觉得调到周四下午是可行的,你回头跟爱德华商量一下吧。”

  “成,我今晚就跟他谈谈。”侑点点头,余光瞥见朱里从盥洗室里出来,“朱里、槙,一起去吃晚饭么?”

  “好啊,去礼堂吃还是?”朱里下意识地捏了捏钱包,侑边走边笑:“去二楼的阳台餐厅吧,今天我请客。”

  ※ ※ ※

  霍格沃茨的学生在用餐时有两种选择,礼堂免费于固定的餐点提供“一条龙”服务,从开胃小菜到餐后甜点一样样定时出现和消失;错过餐点或者希望自己点菜的学生可以前往二楼的阳台餐厅,这里24小时营业,味道往往也比礼堂的食物好些。

  侑一行人来到这里时,视野好的座位都已经有人了,他们只好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落座,一双白手套就随着轻微的爆裂声出现在半空:“尊敬的客人,欢迎来到昂卜瑞拉餐厅。请问吃点什么呢?”

  “今天的例餐是?”槙话音刚落,三份黄铜餐牌就出现在桌面上,白手套殷勤地飞过来,把它们分递到三人手中:“例餐是鸡肉大杂烩、奶油杂鱼汤配卷心菜沙拉。”

  白手套满是希望地握在一起,在半空漂浮着。征得槙和朱里同意后,侑开口道:“来三份例餐,再加两份约克郡布丁和一份蔓越莓馅饼。”

  “好的,一共三加隆又十五银西可。”

  侑掏出钱袋,数出相应数目的钱币来。那白手套愉快地转了个圈:“五分钟上菜,请稍等。”

  它捧起那些硬币,在爆裂声中消失了,三杯红茶应声出现在白色圆桌的桌面上。侑取了一杯,嘟囔道:“巫师什么时候也能与时俱进一点,普及一下类似信用卡的东西呢?随身带一堆硬币又沉又容易丢。”

  朱里很有兴趣:“信用卡?就是你说过的那种麻瓜用的货币?”

  “不,不是货币,是一种支付方式……呃,怎么说呢……”

  等侑绞尽脑汁地解释完,菜已经上齐了。昂卜瑞拉的杂鱼汤比礼堂的要鲜美的多,厨房的家养小精灵曾经尖声告诉侑,这是因为“没良心的昂卜瑞拉在汤里放了会成瘾的甘蓝粉”,不过侑对此表示将信将疑,因为那只小精灵在说话时愤怒地挥舞着长指甲,眼里很是嫉妒。

  几人吃着饭,话题逐渐转移到下午的魁地奇训练上。虽然侑和七海经历过的回溯都被抹消了,但罗伯特·帕瓦尔仍然在上周与朱里一同前来上课,只是这周爱德华在场了才准他上扫帚试飞,情人节那日的不幸事故因而没有发生。侑不禁暗自检讨起自己的一时心软,若是没有时间转换器,罗伯特肯定会因为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怕是从此就与魁地奇无缘了。

  正胡思乱想着,日向朱里忽然出声:“哎,我说……拉文克劳有几个亚裔女生啊?”

  “什么?”槙不明所以。侑顺着朱里的视线扭过头去,只看见几个路过的格兰芬多。

  “我刚刚看到一个拉文克劳的黑头发女生走过去,”朱里皱着眉,仍然盯着餐厅的门口,“我记得拉文克劳的亚裔女生只有历和他们的追球手赵啊?”

  “……不,”侑否定道,“我想二年级或者三年级应该还有一个。”

  “我看她不像是只有二、三年级……”

  “也许你看错了吧,黑头发也不一定就是亚裔啊。”槙看起来不是很在意,再次埋头吃起来。

  “好吧。”朱里只好打住话头,满腹疑虑地看着已经见底了的杂鱼汤,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劲。

  刚刚那个拉文克劳女生走在几个赫奇帕奇和格兰芬多之中,样貌平庸,笑容却很灿烂,看上去格外显眼。朱里并不觉得自己判断错了,但自己毕竟不是拉文克劳的学生,有不认识的人也不足为奇。

  这样一想,她又释然了,欢快地开了新的话头:“话说你们最近有看到历么?我觉得已经好久没跟她一起吃过饭了,她都在忙什么啊?”

  “可能又在搞鼓她那些魔药了,”槙笑着搅动红茶,“前天我在图书馆见她对着好几个大部头研究配方,写了足有一张半羊皮纸那么长。”

  “也有可能是在忙着复习期中考,”侑咽下口里的鸡块,“她这学期选了九门课,每天都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朱里咬着勺子,觉得侑的说法比较靠谱,上次见到叶历时对方的脸色的确很差,手里也抱着成堆的草纸和书本。

  ——可惜这次是槙圣司的猜测更为接近实情。

  叶历此时正置身于一间空旷的圆柱形房间内,圆形墙壁被装饰精美的红木玻璃柜围满,一路螺旋通天,望不见顶端。玻璃柜里密密麻麻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魔药材料,而叶历就处于玻璃柜围绕的中心,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方桌上的两排坩埚。

  她挨个把药草投进不同的锅里,有条不紊地在十几个坩埚前左右走动,按照早已熟稔于心的步骤进行搅拌或施法的操作。这幅景象即便是魔药课教授看见也会大吃一惊:同时熬制数量如此之多的魔药——这根本已经不像是练习或研究了——简直像是在量产待贩售的商品一样。

  待到一轮忙完,历立刻拾起了丢在圆椅上的古代如尼文课本。她一边数着时间一边背诵单词,丝毫没有注意到最边缘的一个黄铜坩埚没有盖紧罩布。接触到旁边开口青铜坩埚所散发出来的蒸气,那口黄铜坩埚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一阵,几秒后恢复了原样。

  等叶历再次掀开罩布时,那锅紫色药水已经在欢快地冒着泡滚动了。她满意地取过一只紫色药瓶,装满魔药后以羊皮纸裹紧,绑到了猫头鹰的脚上,目送着它从窗口飞入夜空。

  间章·2月21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