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峨眉山回来，唐果一直处于低烧咳嗽状态，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一身滚烫。
安宁要带她去医院，她死活不去，不敢告诉安宁她也怕打针，就只撒娇让安宁抱着她躺着。说好好睡一觉就好。
被窝里温度极高，唐果靠在安宁胸口躺在中间，睡的很不安稳。一直做乱七八糟的梦，直到额头上传来冰凉舒爽的触感，她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才真的踏实的睡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在迷糊中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才被迫的睁开疲惫的眼睛。
屋子里黑漆漆的，已经天黑了。安宁没有开灯，她看不见任何东西。
“峨眉山是吗？同性恋是吗？”门口传来低沉压抑的男声，伴着拉扯中衣物发出的嘶嘶声。
谁在吵架？唐果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才发现自己四肢依然有些乏力。
“你走吧。”
安宁的声音刻意压的很低，可能是怕吵着自己睡觉。
“她在里面？”
唐果终于听清，这个压着火气的男人是秦岳。
“她生病了需要休息，所以，请你马上离开。”安宁稍稍提高了些声音，掩着的房门口发出错乱移动的脚步声。大概是两个人发生了推搡。
“怎么？有本事当小三破坏别人的感情，没本事出来见一面？”
“她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小三？不是女人？”秦岳冷笑了一声“安宁，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是像百合一样干净圣洁，我接受你对我的不冷不热，因为你对其他人更冷淡，现在看来，从根本上你就没爱过我！”
“是。”安宁的回答很轻，像是极不情愿再和他对话“你可以走了吗？”
“走？走去哪里？今天那个姓唐的不出来和我见一面，我是不会走的。”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着，发出有些刺耳的晃荡声。
“她生病了，秦岳，你能不能理智点？”安宁难得的有些怒气，声音都有些发抖。
唐果扶着床沿站起来，双脚有些发软，她低头穿了拖鞋，晃晃悠悠的往门口走去。
“理智？他要是个男人，我还能勉强接受，可他妈她是个女人！”
“你想对我说什么？”唐果拉开门，微微靠着门框，借着走廊的灯，她看清秦岳的愤怒的脸，伸手将安宁拉到身边，用仅有的一丝力气握着安宁的手“你说吧，我听着。”
安宁回头，看见她只穿了睡衣，表情有些恼的朝她柔声责备：“你还在发烧，怎么不穿衣服就起来？”说完转身走进房间，去帮她拿外套了。
秦岳瞪着眼睛把安宁刚刚的表情和动作看在眼里，越看，表情越是狰狞。
他愤怒的往唐果肩上推了一把，大步走进房间，从身后抓起安宁的胳膊迫使着她站起来面对着自己。
唐果本就有些虚，被高大强壮的秦岳用力推了一下，直接往后退了两步，腰撞在摆放在距离门口很近的柜角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肉本就酸痛的原因，顿时就痛的她眼泪差点儿滚下来。
“你倒是说说，和我在一起这几年，你什么时候给我找过一件衣服？什么时候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嗯？安宁，你把我当什么？”秦岳举着安宁的手，低头压迫性的瞪着安宁咬牙切齿的问。
安宁吃痛，眉毛拧在一起，她使劲甩了甩手，没有挣脱开，冷着声音说：“放开。我和你分手了，秦岳，请你自重。”
“分手？”又是一声冷笑，秦岳气红了眼睛，一把抓了安宁的头发，让她仰着头，面目狰狞的吻向她“我可从来没同意过分手。”
唐果被这一幕气的发抖，手上胡乱在桌子上抓了个东西冲过去，照着秦岳的头就打了上去“你他妈再动她一下试试！”她喊，几乎用了全力，声线不稳。
“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过后，秦岳闷哼了一声本能的抬手去捂住头，唐果飞快的将安宁拉过来护在身后“你这样的打女人的男人，活该被抛弃！”
鲜红的液体顺着秦岳的指缝流淌而下在他脸上留下几条血痕，他伸手擦了一把，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染红的手心，愣了一秒，扭头瞪着唐果“你再说一次？”
唐果看着他被血打湿了的头发和半张通红的脸，扬起头，用干哑的嗓音大声吼道“我说，你这样的男人，别说安宁，就连外面的乞丐，都看不起！”
“操！”秦岳怒极，猛的扑上来。
唐果迅速的把安宁往后推了一把，自己想朝旁边躲已经来不及。她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像是被拧断了一般，来不及呼痛，她已经被迫的跌撞着跟着秦岳往阳台去了。
“老子今天不把你弄死老子不姓秦！”
唐果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的面对暴力时的无力，她用尽了所有力气，都无法从本就长的高大而且现在还处于愤怒中的秦岳手里把自己解救出来。
两个人推搡着走进阳台。
“你放开她！”安宁追着从房间里跟出来，情绪崩溃的拉着秦岳的手“秦岳，你放开她，放开她啊！”
秦岳一把甩开安宁的手，双手把着唐果的胳膊，冷笑着说“给你点教训。”
唐果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悬空了。她惊慌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奈何阳台镂空的栏杆高度还不到她的膝盖。
秦岳推开自己的一刹那，唐果听见安宁因为崩溃而声嘶力竭的喊自己的名字“唐果！！！”
唐果觉得头有点晕，她从二楼掉下来，摔在了悦吧的隔音玻璃前面的门廊阶梯上，右脚卡在阶梯上的时候，她听见了很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看见自己窝在地上被路灯照下的影子缩成一团，狼狈的像是一个战败的小兵。收回视线，她寻找着那声断裂的骨头发出声音的地方，终于，她看见右腿上在流血，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棉睡裤，她知道，骨头断开的地方，尖锐的刺破了她的皮肉。
脑袋里像是撞着钟一样嗡嗡响，她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她试着伸了一下右腿，撕心裂肺的痛顿时从那边传来，她痛的发抖，从门廊的阶梯上滑下去躺在地上，她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路灯光晕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很快，她看见安宁倒着的脸，她在哭，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别哭，没事的。”她的声音很哑，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疼痛。
安宁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在她脸上，在她眼里，鼻翼，唇角留下滚烫的温度，她闭了闭眼，抬手摸她的脸，扯着苍白的嘴唇安慰她说：“别怕，没关系，不疼的。”
安宁慌乱的手在发抖，她想抱唐果，又怕她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只能蹲在原地，不停的摸着她的脸叫她的名字。
周围聚集了几个听着动静出来的邻居，围上来想要帮忙。
唐果颤抖着双唇抓了安宁的手稳住她的情绪，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邻居说：“麻烦你，帮我打一下急救中心。”
人群围着唐果，没有人敢动她。她躺在地上，觉得自己的体温慢慢的在流失。
脚已经痛的麻木无法动弹，她拉着安宁的手虚弱的说：“安老师，你别怕，乖，你去楼上帮我拿被子下来好吗？我很冷。”
安宁总算恢复了些理智，飞快的站起来，挤开人群上了楼。
感觉到身边阴森的目光，唐果偏过头，看见秦岳冷冰冰的脸他，脸上凝固了的血迹在路灯下呈现出阎罗般让人发寒的暗红色。
他在人群中看了唐果几秒，随后，转身走进了黑暗。
安宁从楼上下来，哆嗦着把被子裹在唐果身上，她跪坐在唐果身边，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说对不起。唐果知道她吓坏了，她想抱抱她，却又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哪里受伤了，还是因为天气太冷，她四肢都很僵硬，不停的在发抖。
救护车来的时候，唐果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已经僵硬了，就连急诊的同事把她的右腿用夹板临时固定起来，她都完全没有了知觉。
唐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横着被推进骨科。
值班的A看见她躺在板车上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怎么回事，从峨眉山摔下来了？”A掀开被子，看见她被血浸透了的裤腿皱起眉。
唐果有些虚脱的抿了一下唇“你再这么八卦，我出院就投诉你。”
A听了唐果的玩笑摇摇头，回身坐在电脑面前输入唐果的名字找拍片报告，边看边问“还有哪里痛没有？楼下拍片都拍完了没有？”
因为都是医生，交流起来就显得比较随意。而A摇头晃脑的态度让安宁情绪瞬间失控直接上前抓了A的领子，红着眼睛朝他嘶吼“你是什么医生，你会不会治？！不会治换人！”
A一脸恐惧的看着安宁，在护士的帮助下把安宁的手掰开，缩着脖子走到唐果的板车身边，小声问：“我打电话喊主任来吧？片子我看了，胫腓骨中断，断端还算整齐，等下就把手术给你做了吧？不然你这个朋友肯定要投诉我。你看要不要打电话叫你妈她们过来？”
唐果无奈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太晚了，明天再通知他们吧。”
A瘪瘪嘴，转身交代了准备急诊手术才回头对唐果说“你这怎么伤的？整这么严重。”
唐果偏过头，没有说什么，拉了拉安宁的手，等她弯腰下来的时候才对她说：“等下要做手术，你在外面不要担心，乖乖等就行了。我们主任技术很好，不会有问题的。嗯？”
安宁不停的点头，一双通红的眼睛又开始下起雨来。
“没事的，安老师，你再哭，我都要哭了。”唐果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握着安宁的手紧了紧，她想起刚刚在悦吧门口看到的秦岳阴森的表情，抓着安宁又强调了一次“乖乖等我出来，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手术室外边，好吗？我出来第一眼就要看到你。”
“好…”安宁的声音被眼泪泡的异常潮湿。
被送进手术室之前，唐果对安宁笑了笑，她躺在板床上，反着视角对被拦在外边的安宁用唇语说了两个字“等我。”
刺眼的无影灯打开的时候，唐果的心情异常复杂崩溃，她坚持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在安宁面前流一滴眼泪，因为她怕她害怕怕她自责怕她担心。可是她可以安慰安宁，却没办法安慰自己，或许，此后一生，她都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走路，跑步。她答应安宁要去健身，可是冬天还没过去，她就已经没有了那个机会…
主任换了手术衣走过来站在唐果面前对她点头的时候，唐果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她想安宁了，她想告诉她说：“安老师我害怕…”
认识的巡回的护士蹲在她身边帮她擦了眼泪低声安慰她说没事，平时都是配合她手术的麻醉师帮她带上氧气罩，很快，她就在低低的抽泣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