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晚潮>第60章

  几乎没有被人这样抱着哭泣过,更别提是向挽。

  晁新以为她会喜欢这个地方,但没想到让她破防了。

  但她心酸的同时有一点高兴,因为她有感觉到,向挽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向别人示弱过,否则她不会哭得这么崩溃,呼吸了几次都难以抑制鼻腔的颤抖。

  她耐心地抚慰她,等她平静下来,也没说什么,就拆开纸巾给她擦眼泪,然后向牌牌伸手。

  “包包里的牛奶糖,上交一个。”她说。

  牌牌也很方,马上开始翻自己的小熊猫包包,从里面鼓捣出一个雪糕状的糖果,比较了一下,把抹茶味的给了向挽。

  红豆味的留下。

  晁新手脚利落地拆开,捏着下方的小木棍儿,递到向挽面前。

  她不会哄人,以前也就给牌牌吃糖,这个样子多少有点笨拙了。

  而且一位红唇卷发的大御姐,递着一根食指长的小糖果,就更突兀得有点好笑。

  向挽鼻息一动,抿抿嘴唇,眼眶还濡湿着,鼻腔也是,她抬手接过来,放到嘴里,一点一点等待它融化。

  糖不会让她不难过,但晁新拆的也许可以。

  俩人在小巷的尽头相对而立,晁新说:“本来想给你买把扇子的。”

  城里很难看到这么精致的绣品。

  “那要不给我买也行啊,”牌牌仰头,弱弱地说,“我可以拿去装白娘子。”

  向挽掩住嘴唇,忍俊不禁。

  牌牌这一路,一直在见缝插针地要东西,几乎没有成功过。

  而这两个人又让她一头雾水,她要着要着,语气开始变得惶恐。

  一副“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样子。

  晁新也肩头一动,无奈地摇头笑了。

  “走了。”她拍拍牌牌的背,牵起向挽,准备去找个饭店吃午餐。

  是晁新和向挽做过攻略的一家杭帮菜,里面的香薰鸡很有名。上菜慢是缺点,不过等小鸡端上来,拆开肚子,透出里面各种菌菇的香味,就已经让几十分钟的等待变得值得。

  牌牌大快朵颐,还不忘一面吃一面观察向挽的情绪,她一停下来擦嘴,她就有点慌,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哭了。

  说实话,她还没见过上个台阶把自己累哭了的大人。吓死了。

  唉,又看一眼晁新,觉得她喜欢这个人吧,咋说呢,也挺难伺候的。

  景区里的饭也很贵,也没吃什么就六七百了,向挽又看晁新一眼,晁新安抚她:“难得出来玩一次,你怎么总看价格啊?”

  不是丞相家的小姐吗,怎么现在这么精打细算,而且,好像是在为晁新精打细算。

  “你喜欢旅游么?”向挽问她。

  “我不怎么出来玩的,所以想让你们吃得好一点,住得好一点。”

  印象中上一次自己一个人出去旅游,还是在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住那种青年旅舍,就30块钱一个床位,那次是跑到北济去看海,50块钱的火车票坐到盛关,再转一个小时的汽车,20块钱,也就在那住了一晚,最奢侈的是点了一盘炒蛏子。

  后来有了牌牌,她以为自己赚钱大部分是给牌牌比较好的教育和生活,但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吃得好一点、住得好一点”里面,包含了另外一个人。

  她想要花钱的对象,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有一点奇妙,也意识得后知后觉。

  这算规划吗?她不知道,但假如是,感觉也不错。

  “晚上我本来想和你去放花灯,看孔明灯,你想去吗?”晁新插着兜,在路边停下。

  她怕向挽又触景生情了。

  “不过我答应了牌牌,”晁新摸摸牌牌的头,“如果你不想,可以在酒店休息,等我们回来。”

  “想去。”

  难得和晁新一起出来,做什么都想要去。

  晁新也碰碰她的脸。

  下午她们去爬山,在山顶最高的教堂处喝了一杯云顶咖啡,看着日升日落,云舒云卷,也听到了山林间第一声晚钟。

  晚上有点凉,晁新带着她们两个去买了烤红薯和蒸梨,坐在村口的老榕树下等待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整个小镇开始点灯,星星点点闪烁在墙角和道路两旁,将潜伏在山野间的小镇点成一条璀璨而静谧的卧龙。

  她们拉着手来到中央广场,沿着台阶往下是溪流最热闹的地方。

  穿着汉服的姑娘们已经备好花灯,在红纸上书写愿望,随着水流漂浮而下,明明灭灭,如依水而生的莲花。

  晁新掏钱给向挽和牌牌各买一盏,店家那里提供纸笔,还是很有仪式感的毛笔,牌牌不会用,在上面鬼画符地写了几个字,不让看,迅速地折起来,墨迹糊作一团,她也不管。

  而向挽躬身在案前,执笔,蘸墨,素手架着笔杆,略忖了忖,便开始竖着书写。

  晁新没有去看她的内容,只盯着她写字的侧脸,黑夜将她现代的装束融化掉,背景的花灯像是簇拥她的华裳,她写字很端正,像身体里有字体的风骨。晁新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她不属于尘嚣的高贵。

  躬身亦凛然,嘈杂中自若。

  “你真的,喜欢我吗?”晁新望着她放花灯的动作,二人蹲在河边,她对上向挽的眼神,这样问她。

  光亮纳进她眼里,不远处的孔明灯也升起,古镇里开始有编钟的乐音,厚重、清冽,和孔明灯一起缓慢升腾。

  原本孔明灯升空时,最好是闭眼许愿,无论自己是否有来得及放上一盏。

  但向挽回视晁新,就很不想闭眼。

  她突然在想,晁老师如果在李朝,会是什么样子呢?自己平常不怎么交际,若是她生在普通人家,大抵是遇不到,若好一些,二人家里是故交或者有什么姻亲关系,也不过是逢年过节走动走动。

  最好是做手帕交,时常通信,像她和李姐姐那样,然而待李姐姐出嫁,便逐渐断了。

  所以她看着晁新,又觉得,现代很好,她们可以放肆地亲吻、做爱、在山顶喝一杯咖啡、在孔明灯下听到她问,你究竟喜欢不喜欢我。

  “为什么这样问呢?”向挽的声音柔得要化了。

  晁新笑了笑,拍拍手上的残灰:“刚刚看你的动作,突然觉得挺,啧,大家闺秀的,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呢?”

  她低下头去,眯眼望着顺流而下的花灯。

  怎么会喜欢她这样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呢?如果向挽要对诗,她恐怕都不记得几句。

  向挽没有回答,只说:“你怎的不问我,写了些什么?”

  “自己的愿望,偷看不好吧?”

  “也是。说出来便不大灵了,是不是?”

  “好像是。”

  于是向挽就没有再说,不告诉任何人,她写的是,不分离。

  热闹过了,两人都有些累,随着散去的人群准备回酒店,只有牌牌,本来该睡觉的点,却异常兴奋,走到一个上坡,钻到晁新和向挽中间,一边拉一个,要她俩把她拎起来,玩飞飞机。

  晁新无奈地把手递给她,向挽不大懂,也任由她拉着。

  牌牌往后退一步,半蹲起范儿:“预备备……”

  往前一蹦,晁新的手用力拉起来,向挽没动,重心失衡,牌牌差点摔了个跟头。

  她震惊地盯着向挽:“你得拉起来呀,你得拉起来,不然我怎么飞呀。”

  “拉起来?”

  “像刚才小姨那样,我一跳,你就用力把我往上拽,我就能飞飞机了。”牌牌嗲声嗲气。

  “你将我,”向挽蹙眉,“当作秋千架子?”

  “什么秋千架子,飞飞机你不会啊?”牌牌急了,看着晁新。

  这世上没有大人不会飞飞机吧?

  “我试试。”向挽沉吟。

  牌牌踌躇满志,又拉紧二人的手,退后一步:“预备备。”

  再往前一跳,又差点一个跟头,她牵着站定,见向挽摇头:“不成,我手疼。”

  “你……”

  牌牌从来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大人。

  如果她不是晁新喜欢的人,她肯定会跟向挽绝交的。

  叹一口气,她背着手往往前面走。有几个大学生嘻嘻哈哈地迎面过来,看到个气鼓鼓的小学生,故意对她唱《孤勇者》:“爱你孤身走暗巷……”

  “滚。”牌牌吼他们。

  从她八岁的时候就来这招,她都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