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瑾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为人处事不惊从不将什么事情放在心里,于她而言世间万物也只是过眼云烟而已,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为那丫头揪着心。一宿都没有睡好的清瑾这会儿头也疼得厉害, 脑海里一遍遍闪过的都是那丫头的身影,她望着自己笑时的样子,对自己偶尔不经意间的撒娇, 小女儿般的情态, 望着自己时的晃神和不知所措, 清瑾只当自己从未记在心里过, 可一幕幕又如此的清晰。

  清晰到揪着的心, 有点儿疼了。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难道那些相处的点滴都是假的?

  她头一次对一个人这般用心, 这样在乎, 把她当成自己人还想把她护在身边,这是清瑾头一次真心实意地为一个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的话,那她、嘴角带出一抹讽刺的笑,若果真是如此,那她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白白浪费了她的这一番心意罢了!

  撑着抽痛的额角,清瑾叹了一口气。她心里是有气的,可偏偏那人又不在眼前, 还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否还安好, 若是睢宁如今在她眼前,她可以质问, 可以斥责,可如今这一口气就直接憋在了心口,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天色一点点已经暗了下来,可小雅那里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人好像就是凭空一般消失在了内宫里,小雅也十分为难,阿宁姑娘鲜少在内宫行走,连见过她的人都没几个,左右就是清云宫跟庆元殿两边来回而已,还都是趁着天色未明的时候,如今这人不见了,可真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睢阳公主身边的那个翠玉,从她身上入手。”清瑾听小雅说完,松开了手里的笔:“你说的对,她被关在庆元殿里,平素跟一般人接触不着,也只在清云宫待过一段日子而已,还得罪过睢阳公主。”

  “公主?”小雅有点儿迟疑:“公主身份尊贵不至于跟阿宁姑娘过不去吧?而且,公主也该知道阿宁姑娘是大人身边的人,怕是不敢的。”

  “有什么不敢的。”清瑾眼里带着一丝的冷意:“若此番阿宁再不出现在我面前,谁还知道她是我身边的人?去吧,从那个翠玉开始查,一定要尽快找到阿宁的下落!”

  她还有账要跟着丫头慢慢算!

  小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提醒道:“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两日都没有休息好,明日就是冬日祭还需大人主持,疏忽不得。”

  “你去吧。”清瑾只是应了一声,对小雅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小雅也不敢再多话,只得退下,眼前第一要紧的事儿就是要尽快找到阿宁姑娘,这人一刻不见踪影,大人就一刻心神不宁,小雅叹了口气,望着天边的越月,默默祈祷着希望阿宁姑娘一切安好。

  冰凉的地板,睢宁睁开眼低喘着气看到屋内是一片空荡荡的,那个老婆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并不见踪迹,睢宁的手腕被绑住,她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挣脱开,然后就见到不远处的地方放着一个炭盆子,里面的炭火已经是半熄灭的状态,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在地上连爬带拖就挪到了炭盆的旁边,伸着手,希望能借着炭盆里面的灰烬把手上绑着的绳子烧断,木炭的温度烫着她的手腕,睢宁咬牙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被关了多久,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可能是病了,也可能是太疼让她几次都失去了意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疼,几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都要被那老婆子浇上一盆冰水或者再抽上几鞭子,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如果再不离开这里,她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她不能死在这儿!一定不能!就算是要死,也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就死在这里!

  动了动手腕,睢宁挣扎着要解开束缚的时候,忽然门就被人推开了,她一惊,扭脸去看是那老婆子回来了,瑟缩着往后退了一下,然后就被那老婆子反手一巴掌直接打倒在地,嘴角火辣辣的疼,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睢宁吐出了一口的血沫子,垂着眼眸望着冰冷的地板,细细地喘着气,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然后就感觉到把老婆子揪住了她的衣襟,等睢宁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是,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痛苦和绝望,嘴里低吼着:“不要!不要!不要!”

  紧跟着肩上就是一阵钻心的痛,滚烫的烙铁就按在了她的肩上,睢宁终于还是没挨过去,彻底昏死了过去,失去最后清明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她可能出不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终于还是淌了下来。

  清瑾是惊醒的,她很少做梦,可方才确实梦到那丫头,梦里那个小丫头扑在她怀里哭,模样十分的委屈,就跟那次一模一样,一想到这里,清瑾就按住了额头,有些心烦意乱,索性也不睡了,干脆起来望着将明的天色,终还是低叹了一口气。

  人还是没有找到,清瑾却是不得不去主持冬日祭,原先说好的要带她一起去,如今就成了一句空话,冬日祭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祭祀活动,各项流程也都十分的繁琐,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惯例最后是讲经,清瑾这边换了衣服,正要准备出去的时候,就见小雅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清瑾神色一凛,小雅走过来低声说道:“大人,阿宁姑娘找到了,如今人在清云宫。”

  “受伤了?”清瑾见小雅的紧张的样子就知道可能情况有点儿不容乐观。

  就见小雅点点头:“伤势很重。”

  清瑾心往下一沉,放下了手里的经书,对小雅说道:“回清云宫。”

  楚昭帝许久都没有听清瑾讲过经文了,今日也是兴致勃勃等着大祭司,可等来的人却不是清瑾,楚昭帝皱了眉,有些不解,今日是什么场合,清瑾素来知道规矩,他既在这儿了,清瑾断然是不会随便离席的,于此一想,便有些担忧,招来身边的大太监问道:“大祭司去了何处?”

  大太监闻言,忙去打听了一番,然后才回来禀告:“回了清云宫,好像是大祭司身边的什么人受了伤。”

  “清瑾身边的人?”楚昭帝眼里闪过一丝兴趣:“朕怎么不知道,走,看看去。”

  小雅睢宁带回清云宫的时候,睢阳就慌了神,摔碎了屋子里的几件瓷器,到底还是不解恨,埋怨着翠玉:“你是怎么办的事,这人怎么就让她给找到了!现在可好,要是清瑾追查起来,怎么办?!”

  翠玉也是一慌,她哪知道这么快就被找了出来,哑婆那里就是内宫处私刑的地方,类似这样的地方宫里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哑婆那儿是最偏僻的一处,再加上她又聋又哑一般人根本就找不到那里去,就算找到了,哑婆随便比划两下,也能把人打发走。

  “公主别慌。”翠玉稳住了心神,给睢阳出主意:“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样,她又什么都不知道,哑婆那里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大祭司就算是怀疑,也怪罪不到公主身上。再说了,公主千金之躯,就算是大祭司,也不能将公主如何,只要公主咬死自己不知情,那这事儿就跟我们没有关系!”

  睢阳拧着手里的手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惶恐更重了,明明就是一个卑贱的下人,为什么能给她这么多不安的感觉,原本以为将人折磨一番,弄死就算了,可哪知道她命竟然这么大,竟然又回到了清云宫,现在呢,要怎么办?

  清瑾脚步匆匆,听到小雅说伤势很重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可当她看到床上躺着苍白如纸片一边单薄的人时,心还是止不住地要往下沉。床上的人双颊红肿不堪,唇色苍白起着白皮,嘴角还带着血迹,再往下看,衣衫褴褛应该是被人一鞭鞭抽出来的,一道道的伤痕,让清瑾都不忍直视,不过只是两日未见,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这这样,濒死一般躺在这里。

  “大人,药箱已经拿来了,烧了热水,该做的准备都备着了。”小雅见大祭司的脸色十分难看,低声提醒道:“还是先给阿宁姑娘看看伤吧。”

  “你出去。”

  床上的人还是昏迷着,清瑾上前坐在床边,伸出去的手怎么也不敢去碰她沾血的衣服,躺在床上的人好像有了感应一眼,蹙着眉心,好像在说什么,清瑾俯身过去就听见了睢宁低低的声音喊着疼。

  清瑾心里发慌,便有些手忙脚乱,动作很轻生怕不小心碰到了睢宁身上的伤口,可到处理伤口的时候,睢宁还是疼得无意识要将自己蜷缩起来,清瑾怕她乱动再拉扯到身上的伤口,干脆就上了床,虚虚地将人揽在怀里,小声哄着:“不疼了,不疼了,阿宁乖。”

  “娘亲,好疼呀。”

  一句话直接就戳到了清瑾的心窝子上,少女苍白着脸,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冷汗,睢宁的身上遍布着鞭痕,皮开肉绽,最要命的是,肩上一处被烙铁留下的痕迹,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心直视,清瑾只觉得心口被压得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好好的人,竟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令人心碎。

  清瑾上药的时候手都有点儿发抖,她知道自己眼下的情绪十分不稳,甚至她也知道是为什么,可一想到这个为什么,清瑾就更觉得心口那团棉花更重了些,她承认自己就是在心疼,也知道不仅仅只是心疼那么简单,从打第一眼开始,她就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只不过那种不落实处的喜欢如今找到了归宿而已,可再一想到,这丫头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单纯,她对自己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清瑾就觉得自己处在冰与火的双重煎熬之中,很难受,前所未有的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可再难受,也得把人照顾好。

  给人盖好被子,清瑾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屋子里点着暖炉,而她的内衫也早就汗湿了,清瑾的外衫脱了一半,就见床上的人挣开了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顿时一喜,只喜了一下,就又将神色收敛了回去,依旧淡着声音问道:“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还躺在床上的睢宁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清瑾,又或者她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清瑾。

  清瑾见她不说话,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无奈上前,轻轻握着睢宁的手,放缓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有哪里不舒服?说一说好吗?”

  再一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睢宁沙哑着声音:“大人,好疼呀,阿宁身上好疼。”

  这一掉眼泪,清瑾是彻底没了主意,只能用衣袖帮她擦:“不疼了,不疼了,已经上了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大人,真的是你吗?”睢宁动了动手,想起摸摸清瑾的脸,可抬起的手又无力垂了下来,清瑾捧着她的手,挨到自己脸上:“是我,没事儿了,我在这儿呢。”

  清瑾的声音让她心安,睢宁冲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脸,然后就那么握着清瑾的手,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其实她没有,身上的痛意让她清醒,越是清醒她心里就越是害怕,她模糊的知道自己应该是失踪了好几天,几天的时间足够清瑾对她有一些了解,甚至足够清瑾彻底地了解她!

  她醒来时,清瑾那一下的冷淡,睢宁能感觉出来,连声音也是淡淡的,那代表着什么,还用说吗?她故意没有应清瑾的问话,一方面是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又看到了幻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样的清瑾。

  在她已经享受了清瑾对她的与众不同和特殊对待之后,又让她如何去面对清瑾的疏冷,那比身上的伤还要让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