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万人迷且渣的救世主【完结】>第80章 诀别 我本来可以做一个人,因为你,又……

  和身旁人聊天, 语声渐渐地低下去。

  李少游睡着了。从他受伤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能在夜里安稳入眠。

  他在屋外雀鸟的啾鸣声中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就察觉到桂凤楼在小心地、偷偷地亲自己, 他伸手抱住那人的背脊,回敬过去。

  一日的清晨,他们就相拥在床上,细碎、绵密地亲吻。

  没有动什么欲念, 只是亲热。像一头毛茸茸的小白狼与一只羽色鲜亮的小凤凰,相依着,互相给对方舔毛。心脏咚咚地跳,他浓密黑发被压在身下,扯得略微生疼,他也不舍得挪开。

  “回去以后, 好好地调养身体, 听大夫的话。”乘着唇瓣分开的间隙, 桂凤楼悄声说, “等幽劫之事了结,我就去找你,我们再想想治好你伤的办法。”

  “好。”李少游低头, 又碾上了那双柔润的唇。

  他获得了他渴求的慰藉,在亲吻桂凤楼的时候, 空荡荡的胸腔里被短暂填满, 因为桂凤楼就是他的心,嵌在他身体里。

  好一会儿,他们才停下来,各自起身,穿好衣物。

  前几日传信回去, 皋狼城派了驾马车来接他们的少城主。

  大哥的旧友方华出来相送,连凌虚也来了。李少游曾与他在松江城郊切磋,两人颇为投缘。他的功力及不上凌虚,这位凌道长却也不吝于称赞他。

  客栈前,李少游坐进了马车里,桂凤楼跟过来,将一物塞进他手心。

  一枚浑圆的银质香囊,光晕流转,是件防身法宝。

  “少游,”桂凤楼眉眼弯弯,温柔而笑,“再过阵子,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嗯。”他也笑。

  少年人苍白、消瘦、面带病容,但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比阳光更明亮。

  车声辘辘,将送行的诸人抛在了后方。

  竹帘落下、车厢陷入昏暗的瞬间,李少游面上笑意就消失了。

  他曾经在大哥指点下练刀,和好友们喝酒,偶尔进清源山打猎。一年前,他过的还是这样恣意的日子。

  如今大哥不在了,他修为尽失,身体也不复康健。他只剩下一个爱人,却还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他与心爱之人的关系,也不清不楚,摆不上台面……

  他垂下头,半晌忽有水珠坠落,一滴两滴,洇湿了脚边。

  大半日后,奔行的马车慢了一慢,赶车的下属朝车厢里扬声道:“大人,前方有座小城,可要进城打个尖,歇息一会儿?”

  在听见问话的同时,李少游已拭净了面上的泪痕。除却泛红眼角,再看不出一点异样。

  “不必,”他声音平静,“你饿了就吃些干粮,尽早回去吧。”

  “是,大人。”下属回话。

  眼看着马车驰去,方华问道:“桂道友,往后要如何办?”

  桂凤楼看向他:“回去说。”

  不多时,众人都在一间客房里坐了下来,不曾露面送行的夏珏也来了。

  桂凤楼环视一圈,开门见山:“我在周边查到了一些端倪。”

  这些天他不止陪李少游养伤,还抽空做了许多事。

  “我询问邻近城镇的灵药铺、矿材铺老板,有数人告诉我,镇外那片太和山脉里有位无名隐修,曾派门人来店里采购,有丹砂、兽血、腐草等,都是炼丹材料,当然也能用来炼尸。太和山中有多位散修久居,我逐一登门拜访过。他们彼此相识,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此人神秘非常,从未与他们通过名姓,更不来往。最早搬来的时间,大约是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众人都反应过来。幽劫初次降临,就是那时。

  “原来那幕后黑手的巢穴,就在这里?”方华道。

  桂凤楼点头:“他布置传送阵,特意将少游移来此地动手,我便料想到了。”

  “既然是他的老巢,敌暗我明,且占地利,不宜在此开战。”夏珏道。

  “你说得不错,”桂凤楼叹了口气,“巢穴之前必定机关重重,危险万分。若是拖延观望,待到多地爆发幽劫,我们又将疲于奔命……”

  “但是,”他话锋一转,“敌方本来可以躲在暗处,借幽劫消耗我们,却急切间向少游下手,恐怕他那里也出了变故。他刚刚被少游重创,现在正是剿灭他的大好时机。等他缓过来,就太迟了!”

  桂凤楼还不知道,楚辰急于夺舍一具肉身,是因为夏珏的反叛。夏珏步步紧逼,已夺取了本体的大部分力量,几乎就要“篡位”了。但他的猜测,却八九不离十。

  “好,一鼓作气,剿灭他。”凌虚率先道。

  两名剑修都很激进。

  医修方华则眉头微皱,思索着说:“敌方能操弄幽劫,实力非同凡响。是否应该再慎重一些?”

  李绪殒命,李少游修为尽失,他们伤亡惨重。只凭余下的几人之力,能否与敌人相抗?他忍不住要怀疑。

  “我已经传讯回九华宗,向池掌门请求援兵,凌兄也向玄天宗去了信。”桂凤楼朝凌虚看了一眼,点点头,“由池掌门出面,联络了诸多人物,其中不乏阵道大能。集合这些人的力量,这次掘地三尺,也要将敌方挖出来。”

  “我明白了。”发觉桂凤楼心意已决,方华不再多说什么。

  他也同样期盼,能尽快了结这件事——在幽劫中惨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的好友李绪,还是桩血淋淋的新仇。

  “我去备战。”夏珏起身走了。众人商议之时,他出奇的沉默。

  他本来不是一个话少的人。

  桂凤楼抬眼凝望他,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门后。

  关上门,布下封锁的法阵,夏珏走到书桌前站定,取出淡黄符纸和朱砂笔。

  他一手捞着衣袖开始绘制符文,有些心思不属。

  要不了多久,我这只蛀虫就要被揪出来了,他自嘲地想。自从本体寻到他,他为本体的灭世计划,着实做了不少脏事。

  “笃笃笃”,房门响了。

  笔锋一顿,夏珏仍站在原地没有动。外面在叫“阿珏”,接着问“在么”,片刻后,他察觉到了从门缝间溢进来的剑气。

  夏珏丢下笔,走过去开门,挥袖在笼罩门扉的浅金色光华上一拂,将法阵解除。

  等在门外的当然是桂凤楼。他已经抬起了手,五指间凝聚着一道雪亮剑光,看似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将门劈开。

  瞧见夏珏,他笑了笑,掌心的光芒随即熄灭。

  “在忙什么?”桂凤楼问,“你是不是在闹别扭?”他含笑的眼睛,那么亮,又那么媚,纵然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探究之色,也让人生不起他的气。

  “画符,不想人打扰而已。”夏珏转身,将他让进门。

  摊在书桌上的符纸,也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桂凤楼只瞥了一眼,又重新望向他。

  “有事寻我?”夏珏道。

  “有。”话音未落,房中响起了清脆铃音。桂凤楼手中突然变出一枚小金铃,当面摇动了它。

  夏珏脸色微变,这是本体炼制的金铃,发出的催魂魔音,曾令他险些神魂泯灭……

  耳畔轰鸣,无数错乱癫狂的念头涌了上来,冲击他的神识。他捂住胸口,身子摇晃,好在铃音迅速止歇了。

  “还难受么?”桂凤楼收起金铃,扶住他,关切地问。

  他喘息着摇头。

  等他缓了一缓,桂凤楼说道:“我缴获这枚金铃后,试出了催动之法,也对旁人使过。它对我不起效,对方华不起效,似乎只对寥寥数人有效……阿珏,”他正色,“这次围剿楚辰,你留下吧,他的能力看来刚巧克制你。”

  “我躲在后方,让你去迎敌,我放不下心。”夏珏推脱。

  “我要你留下!”桂凤楼厉声道。

  他突然疾言厉色,让夏珏怔住,轻声一笑说:“你怎么了?”

  这不像你的态度,不像你会说出的话。

  “有许多人前来相助,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桂凤楼也知待他太凶,缓和了语气,“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别去了,好么?”

  他话里有话,夏珏自然听得出来。

  本体夺舍不成,必定让李少游恢复了些许记忆,他不会对桂凤楼隐瞒。桂凤楼不是傻子,足以推断出不少真相。先前皋狼城那一战,自己临阵倒戈,都还没有交代清楚。

  “我留下来,你就既往不咎么?”夏珏索性问。他伸手揽住面前人的腰,将人带进怀里,他的身体炙热贴着桂凤楼的身体,在耳畔低语:“如果我告诉你,柳怀梦是被我所杀,你还会不会……”

  他听到那人呼吸乱了,胸膛一紧,他被重重推开。

  夏珏踉跄半步,站稳了。

  “柳怀梦现在何处?”桂凤楼问。他脸上没有多少震惊之色,只有悲凉哀痛,与最深沉的失望。

  晶莹的眸子里,像盈了泪。那隐隐的泪光若滴落下来,恐怕也是酸楚的。

  时隔多年,你又要为他落泪?夏珏的心里也泛起又酸又苦的潮水。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借宿在我体内。你要杀了我,为他报仇吗?”

  房中陷入了静寂。他等着,等一个答案。

  桂凤楼望着他,缄默不语。惯常握剑的手垂在身侧,有那么一刻,手指绷紧了,似要凝结剑意,让紧盯着他的夏珏的心也随之揪起……这只手却又慢慢松开了。

  “当年的事,是我与柳怀梦先对不起你。”桂凤楼说,“往后莫要再做错事了,大师兄。”

  大师兄,夏珏很久没有听他这么叫过了,三个字尽是疏离。

  他看着桂凤楼拂袖而去。

  “你终于肯认了?”意识海中,一袭水红轻衫的柳怀梦道,“你还不敢告诉他,李绪也是被你设计而死。”

  夏珏没有理会他。

  他主动说出口,是因为这些事,很快都要瞒不住了。不止柳怀梦,还有李绪之死、淮泗两城的陷落、他暗地里为本体所行的罪孽……

  他早就猜到桂凤楼的反应,却还要再试探一次。

  桂凤楼没有忍心对他动手,而是与他恩断义绝,以他对桂凤楼的熟知,桂凤楼是不会再回头了。

  他的猜想被印证,也等于宣判了他的死。

  不能要了。夏珏低头瞧了瞧身上披的九华宗玄色道袍,忽然嗤笑出声,喃喃道。

  在他爱上桂凤楼以前,他是个无甚出格的道门大师兄。刚拜入九华宗,就因天资出众,被掌门挑去做了闭门弟子。十三岁时他已胜过原来的同辈第一,将宗门“首席大弟子”之位收在掌心。

  他从小受清净道法的浸淫,又蒙师尊教导,一直温和待人,指点师弟师妹时也很尽心。

  只不过偶尔诧异,心里为何会突然涌出一股戾气?他似乎不该生气,这件事并不值得如此计较。于是他暗暗自省,将冒出头来的坏脾气,都压制在心底,仍是那个广受敬重的大师兄。

  直到他为桂凤楼的背叛发了疯。

  他差一点就入魔,又或许他躯壳里早就藏了个魔物,这时苏醒过来。

  “哦,原来你在这里,我的心魔?”那日,在濒临崩溃的绝望之中,他的耳畔多出了一个声音。魂魄的剧烈震荡,引来了本体的注意。

  凭他一人无力相抗,从此陷身于黑暗。

  宽厚的师长,敬慕他的弟子们,多年累积的名望,还有这具躯壳……

  这些他拥有的,属于“夏珏”的东西,都不能要了。

  桂凤楼不能接纳夏珏,那他就舍弃过往的一切。

  漆黑的蝴蝶从他手背上飞起,越墙而出,代替他的眼睛“看”向了离去的桂凤楼。那人只留给他背影,始终没有回过头,走得全不迟疑。他无声地发笑,猩红的眸子里,好像血液在流淌。

  我本来可以做一个人,因为你,又变回了心魔。

  桂凤楼走出来时,脚步还很稳。

  他的心神中却如狂涛骇浪。柳怀梦果真已经死了,难怪他从不现身,只在梦境中与自己相会。难怪夏珏不在身边时,也同样寻不见他。

  是被夏珏所害的。他当时修为薄弱,我本该多加留神。魂魄还在,我要想办法,为他重塑肉身。

  桂凤楼乱糟糟地想,心脏剧痛,像被人用力地一块块撕扯开来。他不止失去了一个爱人,还是两个。

  夏珏……

  他的初恋,至今还爱的人,他突然又想再看一眼。但走时带上了门,回头也看不见了,桂凤楼知道他今天是回不了头的。隔了柳怀梦的性命,他怎能原谅?

  他其实早就猜出夏珏有异,但只要没有实据,或者由夏珏亲口告诉他,他宁愿不去多想。如今真相被赤裸裸地揭开,他只能决断,再也逃避不得了。

  “桂道友,你怎么了?”庭院前,他遇上了凌虚。这位淡泊似雪的道长,担忧地看着他。

  “无事。”桂凤楼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是不是真的“无事”,但他仍要嘴硬。

  凌虚突然牵起了他,用带着薄茧、坚韧有力的手,握住了桂凤楼的手。

  “我心中烦闷的时候,就会去练剑,”凌虚道,“一握住剑,愁绪就消散了。”

  所以,你要邀我练剑么?桂凤楼本来还没有哭,听他安慰,冰凉的水液反而从面颊滑了下来。

  “凌兄,”他含泪而笑,回握住凌虚的手,“我也一样。”他轻声地,絮絮低语一般地说:“在我心里,我把你当成我的剑。”

  握住你的时候,心里也会好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