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小可的嗓子半哑, 喉咙像是被厉鬼狠狠扼住,这句话是顺着孱弱气音推出口的。

  白亦舒从天还未亮时就有些心悸,睁着眼睡不着, 直到现在接了这通电话,朦胧间似乎早有预感。

  她其实想过有这么一天, 只不过竟然来的这么快。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她别的什么也没问,只是掀开被子冷静地问。

  商小可用手背半撑着额头,鼻间溢出一丝嘲讽:“找我?有必要吗。都这种时候了,白亦舒。”

  她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何必惺惺作态?你不累吗?”

  白亦舒充耳不闻:“你在哪儿, 我去找你。”

  商小可缩在墙角, 慢慢掀起厚重的眼皮,充斥红血丝的眼睛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窥见了天际的丝丝微光,过了会她说:“商氏集团。”

  白亦舒愕然:“你整夜都没回去?”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

  商小可胡乱地搓了把脸, 又用手指插|入发根随意顺了顺短发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慢慢收拾满地的账本和圆珠笔。

  还有一个多小时上班的同事就要到了,不能让自己这个样子碰见他们, 商小可穿好衣服走到了办公楼下等白亦舒。

  她拿起手机,盯着“老婆”的备注看了很久, 食指一直悬在删除按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小可!”

  白亦舒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商小可连忙锁了手机走上去。

  “上来。”

  商小可站在驾驶窗外:“有什么话现在说好了。”

  白亦舒握紧了方向盘:“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有什么要骂的、要发泄的我全部接受,但你一定要在这里吗?你就不怕同事看到吗?”

  “同事?”商小可突然笑了:“我站在这里、他们会成为我的同事全都拜你所赐。”

  “上车。”白亦舒脸色灰败:“后座上有早点,吃完再说。”

  商小可的视线扫过后车座,真皮座上的袋子里放着一杯豆浆和一盒生煎包还有两个蟹黄灌汤包。

  她站了会觉得没意思便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很快发动,车内寂静无声,白亦舒没说车开向哪里,商小可也没问。

  “多少吃点儿。”白亦舒朝后视镜瞥了眼, 商小可呆愣地坐在后面,早餐一点没碰。

  商小可不回。

  她把商小可带回了拍戏的酒店里。

  商小可以为她会开车带自己回家。

  想多了。

  或许在这儿说分开会不那么难过,其实她想的也不错。

  “你知道了什么?”白亦舒锁上了门,高级酒店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就算隔壁在群殴,这个房间也安静如斯。

  商小可倒了杯水润了润自己的嗓子:“你今天不拍戏?”

  “不拍,我请假了。”

  “不用请假。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耽搁不了你这个大明星多久的时间,我说完就走。”

  白亦舒听着心里不太舒服。

  商小可走到窗户边背对着她:“你和楚忻言都不是人族,楚忻言不是我知道,但你也不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或者你根本就觉得我没有知晓的必要。”

  “不是。”白亦舒说。

  商小可不理会继续说:“你自幼与楚忻言有婚约,但楚忻言抵死不从,你拿她没办法,所以用尽手段让她名誉扫地,害MAICU破产,害她坐牢,害秦若初和她一年多见不了面。”

  隐藏伪装了许久的真相抽丝剥茧般显露,白亦舒只觉得紧紧裹着自己的外壳正被血淋淋地剥离身体,渐渐失了镇定。若是任何一个不是商小可的人站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她一定会毫无所谓地笑着回:“你在说什么鬼话呢?”

  可这人偏偏是商小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的所有辩解都是苍白而徒劳。

  “你借刀杀人让他们坐牢,而你,到现在还是一身清白地做着大明星拍着戏,一群粉丝追着你说喜欢你。”

  “在这场计划里我商小可充当着什么?”

  “一个傻不愣登的笨蛋,一边被利用一边还笑着说爱你的蠢货吗?”

  “MAICU破产秦若初找我解围,我为了她,答应我妈的要求放弃了四五年的演员生涯,回到我不喜欢的公司里天天做账天天开会天天做企划案。经常一天就在办公室里坐着,腰酸背痛,没人说话。”

  商小可尽量控制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叙述完这一切,可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哽咽:“白亦舒,你知道我的同事背地里都是怎么说我的吗?”

  “他们说我没本事没能力,这辈子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富二代,仗着自己有钱的老子在公司里作威作福,什么也不干就能坐上经理的位置。”

  “我不敢告诉爸妈,只能尽力去做,让他们对我改变看法。可是一年来,就算我熬夜熬光了头发,终于年终评奖评优榜上有名,结果我的所有努力还是只被一句‘老总的闺女就算随便做点儿什么谁敢不给她评优?’轻飘飘带过。”

  “如果不是你,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秦若初还是会好好做她的设计师,我也会继续呆在剧组拍戏。”

  声音沉默下来,白亦舒才开口:“这些我都承认。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商小可不动声色地抹掉眼泪:“不用了,我消受不起。”

  说完后,她伸出手把戴在脖子上的黑天鹅项链摘了下来放在了桌上:“这一年半的时间让你勉强和我待在一起委屈你了。”

  商小可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按下了门把。

  “等等。”白亦舒说:“既然要分开我也没脸继续说什么,你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还在我家里,找个时间回去拿一下。至于我的东西,在你家的全都扔了吧。”

  商小可听后没有回应,直接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白亦舒挪动着千斤重的脚步拿起了那条项链,上面还残留着商小可的体温。

  她把项链收进了自己的随行包里。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小姐。”

  尤尔顿了一下:“小姐你怎么了?”

  白亦舒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族长让你下周抽时间回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吩咐。”

  “知道了。”

  ***

  楚忻言这次伤得很重,族长鞭鞭都下了重手,但没有一鞭子是朝着要害地方挥的。否则就算猫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但最是生不如死折磨人。

  秦若初这两天日日夜夜守着她,时常呆坐在床边能盯着楚忻言的睡颜看好几个小时。

  一年多没见到,现在见到了,又要分开了。

  这一分,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李嘉和导演沟通了很久,最多也只把休息时间拖到了今天。明天再不去片场,剧组进度就会被迫搁置。

  可楚忻言还是没醒,秦若初想和她说几句话再走。

  李嘉的电话已经催了很久:“秦若初,快点儿下来。今夜不走,明早赶不到地方。”

  邹凯适时走进来:“你快走吧。忻言醒了我会告诉你的。”

  秦若初的眼睛有些红肿,她弯腰亲了亲楚忻言的鼻尖,轻轻在她耳边说:“再见。”

  剧组在外地取景,连夜上高速也起码开六个小时,秦若初坐在后座有些恍惚。她频频回头,只见私人医院的那扇窗户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隐没在大路两旁的林荫里。

  天色浸满了墨,秦若初在颠簸中昏昏欲睡,这时手机在她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是条陌生短信。

  —再给你一天时间。

  七个字,言简意赅。

  秦若初知道是谁发来的,她关了机,重新阖眼靠上车背。

  好累。

  从来没这么累过。

  比在等待的一年多里的任何一秒都累。

  秦若初沉入了梦境,梦里她和楚忻言回到了巴黎,楚忻言牵着她的手在塞纳河畔求了婚,抱着她原地转了很多圈。旁边有很多老外围观,求完婚人群散去,楚忻言和她吹了一夜的风。

  湖边的风沁着丝丝甜意。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酒店。

  秦若初放了行李又匆匆忙忙赶去了片场。

  她很快沉浸到工作里去,因为在戏中她就不再是秦若初,没有分别,没有痛苦。

  到了晚上,秦若初几乎累瘫,她随便吃了点儿外卖便坐在床上翻看照片。

  相册里一大半几乎都是Puss的照片,秦若初翻着前几张黑猫在床边蹦跳的照片笑了起来,楚忻言的照片没有单人的,几乎都是在一起时候的双人自拍。她把这些照片全选放进了私密相册里,挂上了密码。

  邹凯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秦若初急忙接通:“凯叔。”

  “若初,忻言下午睁眼,之后又睡了会,刚刚才醒。你们先聊着,我下楼买饭。”

  之后听见关门的声音,楚忻言折腾着起身拿手机:“老婆,在干嘛呢?”

  秦若初说:“啊,刚拍好戏,准备睡了。有点儿累。”

  “凯叔告诉我你这两天一直陪我,辛苦你了。”

  “没事的。你还疼不疼了?”

  楚忻言故作轻松道:“不疼。你要是在我身边,亲亲我好得更快。”

  秦若初刚准备打趣楚忻言不正经,忽而想起什么来,又沉默下去。

  楚忻言一直很敏锐:“怎么了?”

  “我……”秦若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足足把被子攥得皱巴巴才下足决心:“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嗯?”楚忻言下意识理解为另一个意思:“分开,我们现在不就是分开的么?”

  “我,我是说分手。我们分手吧。”

  楚忻言还未收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若初,你在说什么?今天是愚人节吗?”她居然莫名其妙地打开了日历,确认今天才三月二十六号,不是愚人节。

  “还有四天才愚人节。”

  秦若初深吸了口气:“楚忻言,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不明白我可以重复。”

  “我说我们分开,是从此以后分开不见、形同陌路的分开。”

  对面许久都没有回应,久到秦若初以为楚忻言睡着了。

  “是不是那天族长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

  “你别瞒着我,他是不是威胁你和我分手?”

  “没有。”

  “那他是不是——”

  “没有,没有都没有。”秦若初狠心打断楚忻言的话:“他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

  “你那时候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就算他想威胁,拿什么威胁我?你的刑罚已经受完,十鞭一鞭不少。更何况我是人族,他根本没权力管我。”

  楚忻言不依不饶:“那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吗?我们在一年前约定过的。”

  秦若初说:“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楚忻言,你还以为我是以前的秦若初吗?我现在大红大紫了,追求者加起来可以绕潍城好几圈。而你呢?”

  “你没了公司,没了身份,没了地位。我凭什么继续为你驻足呢?”

  “不会的,你不是这种人。秦若初,我了解你的。任何人都可能这样,唯有你不可能。”楚忻言受了刺激,一遍一遍重复着嘴里的话。

  “我们前两天还,还……”还甜甜蜜蜜地打情骂俏。

  秦若初揶揄道:“还什么?你不要忘了,我是演员。什么都能演得出来。”

  “我不想和你继续耗下去了。分手吧,好聚好散。”秦若初说:“别来烦我。”

  楚忻言根本不相信对面的人是秦若初,可熟悉的声音,通话人的备注都硬生生刺激她,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她朝思暮想了五六年的女人。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去找你,我现在就去。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楚忻言拔下手里的针管,踉踉跄跄想爬下床,秦若初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楚忻言浑身都是伤痕,她一动牵扯了满身的伤口,疼得她爬不稳直直跌下了床。

  秦若初的心随着闷响和楚忻言因为疼痛溢出的低喊狠狠一揪,她猛地抓紧了手里的被子,刚刚的一席话已经让她耗尽了力气,手心的冷汗浸湿了薄被。

  她用手心捂住了听筒强迫自己不去关心楚忻言,咬着下嘴唇紧紧憋住眼泪,而嘴唇已经被她咬破了。

  浓郁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秦若初隐约又闻见那天背着楚忻言去医院时,她浑身散发的血气。

  “你在干什么?!”邹凯拎着养生粥推开病房的门,见楚忻言狼狈地趴在地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揪着地毯慢慢朝前爬。

  每动一下肩上的伤口便撕裂一分,很快,鲜红的血侵染了纱布。

  “快起来!血全都流出来了!!”邹凯扔下粥赶紧拉住楚忻言的手臂。

  他看见通话依旧在进行中。

  “怎么了你们??”

  楚忻言甩开邹凯的手:“别管我,我要去找秦若初。我要去当面问她……我要好好……问问她。唔……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吼声从手机那头传来,那是楚忻言压抑了一年多的发泄。

  她没了事业,就连精神支柱在今天也彻底失去了。

  秦若初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急忙挂断了电话,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到了一边。

  那一晚她从来没像这样哭过,像没了半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好~

  我想了下,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章全分了(不,我真不是后妈,后面会很甜的,全补回来)

  至于秦若初为啥分手的时候说的那么狠,因为她想让楚忻言讨厌她、彻底死心不再去找她,如果她们私下见面了,那么那个恶心的老男人又会打她。秦若初是为了保护她对象才这么说的。

  晚安,明天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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