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漆黑如墨夜色中的一缕黯淡月光, 楚忻言在邹凯锁门时,最后朝里张望了一眼。

  很快,这里会再次灯火通明, 只是坐在总裁办公室的人不再是她。

  “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邹凯站在她身边, 神色沉重而担忧。

  楚忻言说:“我还有个地方必须要去,凯叔,给你添麻烦了。”

  车子缓缓朝她所说的地方驶去,马路上已经没了多少车,这一路通畅无比。楚忻言背靠车座, 把头倚在靠背上, 偏向窗外默默看着霓虹街景,但心里却埋着厚重的心事。

  “这么多天,爷爷有去找过我吗?”虽然心里有答案, 但她还是止不住要去确认一下才肯死心。

  邹凯或许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问过, 但没去找。”

  这个答案比她以为的稍微好点儿,楚忻言想。

  到了那个禁闭的石墙前, 楚忻言没了晶核开启不了石门, 只能拜托邹凯帮她。

  “凯叔,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回趟家。”

  “嗯。”邹凯与她在门口分别,回了鳄族的聚落。

  楚忻言慢慢走回自己的家,出乎意料,别墅一层客厅的灯光还灿灿亮着,她咬牙在门外站了一会,还是拧动了门把手。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配合门开合的吱呀声,粗哑的声音响起。

  楚忻言随意抓了把长发, 四处打量了一下,沙发中央的楚成和一头白发像个木雕似的坐在那里,脊背挺得僵直,似乎对她的回来早有预料。

  楚忻言走到沙发旁:“是的,爷爷。还是说,我应该在牢里多呆一年,您和族长的气才会消?”

  “族长的计划您断然不会不知,这些事情会落在我的头上,您一定是默许的。”

  “哈哈哈。”楚成和紧绷的面部表情突然缓和,大笑出声。

  “人界的公司毁了,你八成也没脸在那儿呆下去了吧。早点回来和亦舒把婚结了,再生两个孩子,之后你们想怎么闹我都不管。”

  “如果我的能耐和脸皮只有这么点儿,”楚忻言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厘米宽度,“MAICU早就倒闭了,不至于苟延残喘到现在。”

  老头子闻言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爷爷,您但凡多想想爸爸,也不会成现在这样。”这是楚忻言第二次敢在楚成和面前提父亲,上次提的时候,就是被打伤跑到秦若初楼下的那次。

  老爷子猛地一甩老拐,蓝光托着拐杖直直打中楚忻言的膝盖,楚忻言顿时没站稳跪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嘶……”

  “坐牢把体格子坐成这样?我才用了一成力呢。”老头子冷冰冰瞥了她一眼:“你爸爸做出那种辱没门楣的蠢事就是因为你那个胆大包天什么也不懂的娘!”

  “楚忻言你给我记住了,他死就是因为你妈妈!和别的任何人都没关系!”

  “呵。”楚忻言不怕死地冷笑了一句:“如果不是你们把我爸抓回去逼他娶白家小姐,我妈会病逝?如果不是我妈走了,我爸又怎么会想不开去殉情?我爸要是不死,那白家小姐又怎么会跟他一起去了?!”楚忻言越说情绪越激动,这么多年的逆来顺受和忍耐在这一刻统统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害死了三条命,难道这还不够吗?现在还要逼着我和白亦舒去死是吗?是不是非得我们都死光了你们才能——”

  啪!!

  “闭嘴!你他妈给我闭嘴!”楚成和满脸阴煞,儿子的死是他多年想不通的痛,不归因于后悔和思念,而是把他当做楚家的耻辱,在族谱上都羞于启齿的存在。

  “你和你爸妈就是一路货色!为什么不听我的?我没错!为什么不听!”老头估计这辈子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得满脸通红,楚忻言左脸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楚成和被气得有些发晕,他随手用晶核捆链把楚忻言捆住,自己攀着扶梯上了楼。

  楚忻言没了晶核根本挣不脱,她的左脸火辣辣地疼,膝盖依旧着地,坚硬的地砖硌着骨头,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沙发上。眼尾泊泊渗出几滴泪,流进了耳朵和头发里。

  第二日清晨,楚成和把她交给了族长,只抛下一句:“交给你了,随便处置,发生什么都别告诉我。”

  族长挥手解开了她身上的捆链,楚忻言双臂早就没了知觉。

  “还不打算回来吗?”族长高高在上地问。

  楚忻言倏地笑了,边笑边活动着酸麻的手腕。

  族长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危险的双眼渐渐变得狭长:“我都已经给过你这么多次机会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珍惜呢?”

  “我不识好歹,我就想找死。族长为了让我回来真是煞费苦心。”楚忻言笔直地站在大堂中央,毫不畏惧地与族长对视。

  “好,说得好。有我们猫族祖先的豪气。”族长皮笑肉不笑:“但你知道吗?往往这种有烈性的猫,最后的下场都特别惨。抽筋扒皮……看见我坐的椅子上垫着的这层光滑锃亮的毛发了吧。”

  族长伸手迷恋地抚摸着:“这些就是从那些‘不听话’的猫身上生扒下来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楚忻言的话毫无温度。

  族长见怎么刺激她都丝毫不为所动,便故意试探:“那……让我来猜猜,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犟着不妥协?”

  “秦若初?”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楚忻言立马泄露了情绪。

  她慌了。

  “看来尤尔说的不错。”族长把玩着手里的各式法器。

  “你派人跟踪我?”楚忻言的愤怒几欲喷薄而出。

  “怎么能说跟踪呢?”族长长长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关心你。我关心猫族每一个子民。”

  “滥用刑罚,甚至做错了一点小事都会被吊打。原本这大堂都齐聚着许多人,每天都很热闹。”楚忻言捏着拳头转着环视这金碧辉煌的大堂:“可现在呢?”

  “除了这些手里拿着刑具的人,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族长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笑着说:“你又何尝不是呢?”

  “黑猫,猫界最高尚的血统,居然愿意纡尊降贵屈于凡人之下,楚忻言,真特么有你的。”

  “我要是你,我早就没脸见人,跟着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爸爸滚到地底下去了。”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结不结?”

  “嘿嘿嘿!你听说没有,楚家那个大小姐昨天晚上回来的!现在在里面呢!”紧闭的门外聚集了不少群众,男女老少都有。

  几个老妇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挎着空篮子,正准备去菜场买菜,临街听见人们站在这里议论纷纷忍不住凑上来打听。

  “我听说啊,昨晚上她家别墅里打得可热闹了,噼里啪啦的。”

  “唉,也不懂这姑娘怎么这么倔,这么闹不划算。”

  “说是在外面勾搭了一个人族的姑娘,为了她闹得天翻地覆。”

  “我看啊,族长这次非把她给打得半死。”

  “嗐,都是有钱人的事儿,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跟在里面瞎掺和什么,走了走了。”

  ***

  秦若初因为放松和疲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迷迷糊糊里她摸索着身边的空余空间:“忻言……”

  可身边空着,根本没有温度,更别提有回应。

  她一下子便清醒了,从床上坐起身,赶忙给楚忻言拨去电话。

  没人接。

  她又拨了几遍,都是无人接听。

  秦若初呼吸急促起来,她拨给了邹凯。

  操,直接关机了。

  人去哪儿了?

  楚忻言还能去哪儿?

  她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在她睡着之后偷偷走掉?

  秦若初赶紧起来洗漱换好衣服,先去了趟老办公楼,发现大门紧锁。她又赶去了玖天总部,被人告知邹总今天没来上班。

  她还能去哪儿找?她该找谁?

  就在她心急火燎的时候,看到了沈沉打来的电话。

  这时候的电话,秦若初是意外的。

  她本来不想接,但还是接了。

  “若初,你在哪儿?”沈沉那边听上去有什么急事。

  “在玖天门口,怎么了?”

  “那行,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务必等我。”

  “怎么——”秦若初还准备问,电话却被挂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沈沉过来找她是说和楚忻言有关的事情。

  十几分钟后,沈沉按下车窗朝她挥手:“这儿,上来!”

  秦若初跑着过去,沈沉瞄了一眼后视镜,把方向盘打死:“我带你去个地方。”

  凤城路,松家巷。

  秦若初打开车门走到废弃的人迹罕至的巷子中央,遍地青苔爬满了青石板:“沉哥,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沈沉穿着一身米白色夹克,里面套了件黑色运动短袖,单手把帽子扯掉扔进了半敞的车窗里。

  “我有事要和你坦白。”沈沉表情有些为难,秦若初向前走了两步:“什么事?”

  沈沉上一秒似乎还在纠结,但当他抬头对上秦若初的目光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当初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什么?”

  沈沉刻意移开目光不去看秦若初的神情,艰难晦涩地继续说:“白亦舒和楚忻言自幼有婚约在身。猫族里白楚两家结亲的事情几乎是世代的惯例。但楚忻言从来就没有乖乖认命过,所以白亦舒想用手段诱惑甚至逼迫她。”

  “她那时候知道楚忻言对你有意思,所以同我合伙盘算,然后让我故意接近你,故意对你暧昧,让你倾心于我,继而让楚忻言的爱落空。”

  “那次和我有吻戏的女演员也是被我收买之后故意不来的。这样我可以顺理成章地点名让你来替,一旦有了吻戏,说不定感情升华更快呢。”

  秦若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抓住了事情的重点:“这些事情你为什么知道?难道你也是猫族?”

  沈沉一顿:“不是,我是鹤族。”

  “我和白亦舒很早就出来闯荡,因为在娱乐圈抱团比较有发展优势,所以那时候我和她关系比较密切。”

  秦若初的表情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哭该笑还是该劈头盖脸地骂他一场。

  “如果当初我不点名让你来演,马康盛就不会对你起心思,也不会骗你去办公室签演员的合约——”

  秦若初闷头捂住了耳朵:“别说了。”

  “若初,我,对不起——”

  “我让你别说了!!”秦若初的情绪瞬间到达的顶峰,一瞬间对于马康盛那段难以启齿的回忆全都涌上了心头,她控制不住地发抖、喘息、后退。

  沈沉看见她这副模样手足无措地走上去,双手裹住她瘦削的肩头:“若初,对不起。我是真心想要和你道歉的,对不起……”

  秦若初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死死捂住耳朵,眼眶猩红,她推搡、她忍住想要尖叫发泄的冲动,一巴掌扇在了沈沉的脸上。

  “你怎么能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戏弄我?我自始至终把你当成朋友,甚至因为马康盛的事情感谢你……”

  沈沉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被打红的侧脸缓缓流下,他愧疚自责地继续说:“但我后来发现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即使我要亲你,你还是会躲开。因为我心里有鬼,所以用了借位。”

  “但那  次我去马康盛手里把你半途弄了出来,看见你失魂落魄、受惊的模样,心里梗着难受,我知道我是真的心疼了。”

  “从那之后,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就想起你,晚上也会常常梦见你眉眼弯弯地对我笑。”沈沉一把抹掉了下巴上挂着的眼泪,他低头去追逐秦若初的视线:“你能不能抬眼看看我?求你了。”

  “第二部 《海棠微雨》是我和导演争取的男主角色,其实当初定下第一角色不是我,是庄霁。我想你,我想见你,才托关系挤走的庄霁。”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在你没有出名,还是设计师的时候。”

  听见这句告白,秦若初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她死死瞪着沈沉的眼睛,沈沉苦笑着说:“我不求你原谅,所以今天我是来赎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人会问为啥楚忻言要主动回去送死,我解释一下:

  因为把她扔进监狱算是族长的警告,如果她继续向她父亲一样拖着不回去,最后只能强行抓回去,这时候就直接牵连到秦若初。所以为了保护对象,楚总主动回去了结这一切啦。但是她没想到,沈沉横插一脚把她对象弄回去了。

  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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