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双鱼>第33章

  戚夕挽起头发去洗手,祈乔从背后环抱住她,同时嘴里还衔着她的一缕黑发,细细的流水漫过互嵌的指缝,戚夕走了下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是什么呢,记不清了。

  祈乔沾着水滴去袭击戚夕,戚夕顾不上想别的,反手涂了她一脸的泡沫。

  祈乔闪避地同时拿脚去勾戚夕,企图绊倒她:“犯规,我可没拿泡沫涂你!”

  整整十天,无人记起路彦。

  韦欣忙的焦头烂额,根本就忘记了这回事儿,而戚夕则以为韦欣会去处理这些事情,因此也没有过问路彦的去向,再说了,路彦这么大一个小伙子,脑子虽然不太聪明,但要血统有血统,要家世有家世,要武力也有武力,只要不在闹哄哄的地方意外受伤,没人真敢把他怎么样。

  这就造成了一个窘境——路彦还在覃殊淮的私人别墅内滞留着。

  路彦拿起手工削制木筷,筷子尖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道菜上落,桌上菜品的花样多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而且个个色泽鲜丽,据说还是专门请来某位知名大厨做的,但路彦就是下不了筷子。

  他实在有点闹心。

  覃殊淮低着头,像是品鱼那般细致地吃着蔬菜,如同一只安静的白兔。

  在一片寂静中,他终于抬眼看向了路彦:“怎么不吃了。”

  也不知道韦欣那般是什么意思,一直迟迟不来要人,路婉那个不靠谱的姐姐更是对她这便宜弟弟爱答不理的,路彦自己也没提出要走的意思,大有一直待下去的态势,覃殊淮没直接赶人,自己也拿不准主意。因为他得了兄长的命令,只能好喝好喝地哄着这位公子哥。

  但公子哥不领情啊,自从来了这里就不吃不喝不出门,一副要绝食自尽的态度,覃忠义得知后,吓得连忙派人请来了大厨伺候他,结果路彦还是没什么胃口。

  为了让他吃点饭,覃殊淮放弃了这周的辟谷,来了个以身作则——一日三餐都和路彦一起吃,给足了他面子。

  路彦苦涩地环顾一圈,他就像个犯人一样被禁锢在房间内,每次吃饭身边都会围一圈面色不善的黑衣人,就像他吃个饭能吃出炸.弹来一样。

  而坐在他旁边的覃殊淮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食草动物,从开始吃饭到方才发声前,对方吃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要不是偶尔看自己一下,路彦都要怀疑他低着头睡着了。

  对了,还有桌上这些菜,这是给食草动物吃的吧。

  苦瓜,西蓝花,青椒,菠菜,青萝卜……甚至还有蒲公英,在路彦眼里绿得千篇一律,他想,以这些菜做原材料也就算了,那位大厨连油盐酱醋都舍不得放吗,焯水后就直接摆上来了。

  路彦没敢接话,他默默放下筷子,觉得对方态度诡异,可能不只是要自己陪吃这么简单。

  “筷子上有刺扎手吗?”覃殊淮平静地罢筷,打算起身近距离看看。

  路彦如临大敌地捏住了筷子,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不爱吃蔬菜的事情,要是如实说了,对方会不会病娇发作拿西蓝花噎死自己?

  事到如此,路彦只能从善如流地按对方意思来,他脸上云淡风轻装得很镇定,指腹却在细细地摸索着筷子……果然摸到了上面的小木刺。

  路彦心一横,让木刺扎进指腹而后往下一剌。

  覃殊淮认真细致地擦完嘴,这才走过来看他,路彦木着脸翻转手掌,露出了细小的一道伤口。

  覃殊淮震惊了一瞬——自己的木工有这么差?他是怎么划出这么长一道的?

  “是。”路彦看着他,“没在当代社会过过这么田园的生活,筷子有些不顺手。”

  “来人,把这东西拿去处理了,再添一副新的来……别拿我做的那种。”覃殊淮把长发往耳后一掖,半蹲在他膝前就要去捉他的手,“我看看。”

  路彦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蹦了好远,椅子“咯吱”一声被带了老远,他表情活像吞了苍蝇,连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你,你别蹲。”

  覃殊淮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他有些气:“你怎么这样啊?”

  路彦也说不出话来,在一屋子黑衣人的注目礼中,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气氛颇有些滑稽。

  尤其是现在覃殊淮还保持着蹲姿,他身量颀长仪态讲究,就连蹲着的时候都很注重美感……宛如单膝跪地求婚。

  当他跪着仰头去看路彦时,瘦瘦的下巴,上扬的唇角,白皙的脸,窄而俏的鼻,狭长的眸,收敛的内眼角,闪烁的目光……就连根根分明的睫毛都被能瞧得一清二楚。

  ……路彦甚至能看到对方卧蚕处的小痣。

  覃公子太像一个大姑娘了,而路彦从小不懂情爱,连女孩的手都不敢拉,距离不太熟的女孩近了就浑身别扭,生怕自己毛手毛脚唐突了人家。

  于是路彦当场自闭,和尚似的转过了身。

  覃殊淮叹了口气,对手下招招手示意他们撤掉饭菜,他摘下腕间的发圈简单地扎了个马尾:“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哪里过得不舒心尽可以提出来,没必要一直憋心里。”

  路彦回过身,但还是不敢看他眼睛:“那我们可以不吃菜吗?”

  覃殊淮:“你爱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路彦:“随便什么都行,除了蔬菜,特别是绿油油的那种。”

  覃殊淮:“……好。”

  半分钟后,覃殊淮迫不得已给路婉打电话。

  路婉:“只是个挂名弟弟,他的事情你别问我,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路婉,你弟弟快被我饿死了?这你都不管吗?”覃殊淮说,“快十天没怎么吃饭了,人也瘦了一圈,这不是你想不想管的问题,韦欣要是知道了,覃家以后也不好过。”

  路婉不知道正在干什么,信号断断续续的:“那你把人还给韦欣不就得了?”

  覃殊淮沉默几秒:“主要是……他不走,我不也好意思开口赶人。”

  路婉:“……”

  电话两头诡异的沉默几秒。

  “联系韦欣,让她派人来接。”路婉深吸一口气,“那兔崽子啥也吃,你随便点些外卖或者垃圾食品都能应付他,尤其是高脂高糖高热量的。”

  热衷于辟谷的覃殊淮真诚地表达不解:“你想害死你弟弟为什么不在暗海动手?”

  “说真的,奶茶,烧烤,小龙虾,蛋糕,炸鸡……随便买,基本不会踩雷。”路婉用平平地语气说了一大串,有点不耐烦了,“奶茶要热的全糖不加珍珠,烧烤多辣,你自己看吧,我这边还有事儿,挂了。”

  高端别墅区距离这些东西的售卖点还有点远,不在配送范围,就算在,一来一回也必定很浪费时间,搞不好奶茶就凉了,覃殊淮想了想,决定带一队人马亲自去买。

  满脸威严的黑衣人鱼贯而出,跟随者风风火火的覃公子,简直就是黑.帮出门现场版。

  路彦不太明白覃公子为什么要给属下穿这种衣服,他自己穿得像个古代人,手下却个个的正装加身,违和得很。

  对了,他要去哪儿?

  路彦百无聊赖地端坐在屋子里,是个好学生模样。

  屋外阳光正好,他突然想去晒晒太阳。

  “你家公子允许我出去吗?”路彦试探着问,“我想晒晒太阳,行吗?”

  黑衣人弱弱道:“我们也想知道你为啥一直不出去。门一直开着,从来没锁过,但你除了吃饭就不离开房间,我们也不敢和公子说,公子知道了说不定会迁怒我们。”

  路彦:“……”

  自己是不是还得说声对不起?

  另一边,覃殊淮皱眉从烧烤店出来,转而去了一家甜品店,他强忍着甜腻的奶油味选了几款甜点,又顺手端了一枚淡粉色的白兔慕斯。

  “公子,家主来电。”

  覃殊淮:“接。”

  “家主说,韦会长带人去您家里接人了……”

  “走,回家!”

  “姑姑,直接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有点不礼貌?”路彦饿得头晕眼花,也可能是方才起身有点急了,“您和覃公子说了吗?他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现在不在家……”

  韦欣见他瘦了一圈,正来气着呢,听了这话当场就气笑了:“有点出息,被人挟持还要留个道别信吗?看看,他们都把你饿成这样了!”

  路彦扶额:“是我挑食。”

  韦欣飞快地打着手语,同时不忘敲他一个脑瓜崩:“你不知道自己低血糖啊?”

  路彦没说话,并在被韦欣扶着往出走的过程中搞了个小动作——他卫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装饰品,是一个黄绿相间的小恐龙,他趁机摘下来,塞给了方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惊骇地看着他,路彦无声地用口型道:“告诉他——我姑姑带我走了。”

  “这段时间忙忘了,我以为戚夕找过你了,一直拖到现在才来接你……哦对了,戚夕没受伤,我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韦欣把路彦扶上车,稍稍使力握了一把他的胳膊,“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回点儿肉来,更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然对不起以前遭过的那些罪。”

  “我知道,覃公子和我说过了。”路彦说,“他还说我姐姐找到了,是吗?姑姑。”

  韦欣突然停顿了一下。

  该怎么和他说路婉?

  告诉他心心念念的姐姐已经入了内院,并且成为了别人的傀儡处处和自己作对,还是告诉他路婉虽然回来但却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为什么活不了多久……允许一个人类坐上长老席,却没有把长老应有的待遇也一并给她,就像把一个凡人扶到神位,却不给她庇佑信徒的本事,甚至连腾云驾雾的技能都不授予她,那么这个“神”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陨落。

  先哄到长老位,再说服她为他们办事,最后再给她扣一顶有罪的帽子,顺便下一道通缉令……这套路怎么看怎么眼熟,像极了当年的宋茹。

  那日分别后,韦欣去找过路婉一回,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只要你愿意离开这浑水,我和路家一定会全力帮你。

  如果她足够聪明,就应该想方设法地逃离内院,然后凭着路家护佑,那帮人应该也不会费心费力地再把她拉进泥潭。

  但路婉不愿意,她连一点沟通的意愿都没有,当即下了逐客令,转身就走。

  韦欣想不到办法说服她,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冷情人,她若决意走歧途,谁又能劝得动她?

  “回来以后,你还没有见过你弟弟吧。”韦欣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歪打正着叫停了女人。

  路婉,这枝油画里走出来的玫瑰,终于回头望了一眼:“关我什么事?血缘这种东西就是个与生俱来的累赘,兄弟姐妹被迫绑定在一个生活区域内,哪怕再看不顺眼也要被按头和解,甚至将来一辈子都要和对方纠缠不休,如若没有特殊情况很难断绝关系,否则就会受到亲众的谴责。凭什么?大家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为什么老是一起提及?再说了,他是我弟弟我就要无条件地照顾他爱护他吗?”

  韦欣喉咙有点难受,感觉前不久喝的药有点烧胃,她闭了嘴,改换手语。

  “别比划,我看不懂。”路婉冷漠地打断她,“我受够了,他的出生就是一个离谱的错误,那位明明知道自己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要执意产子,产下来她自己也不管养。我讨厌照顾小孩,可他们都让我去照顾一个三天两头生病的累赘,这个累赘还夺走了人们所有的关注……他病得还有理了?”

  跟路婉聊一次天,比跟内院吵十次架都糟心,路婉剧烈波动的情感炙烤着韦欣,韦欣嗓子难受,对方又不懂手语,她也只能哑着声音和她说话:

  “落霉会通过妊娠影响到下一代,这个情况我们也没有想到,他母亲特殊,是染上落霉并成功治愈的典例……路婉,我跟你实话实说,路彦这个病会导致短寿,特医院预测他只能撑到25岁……不是道德绑架,也不是故意卖惨,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恨极了他吗?”

  路婉冷笑一声:“放心,我会死在他前面。”

  这叫什么话!

  当时,韦欣的精神阈值被她气得一路飙升,差点突破阈限。

  “姑姑,你怎么不说话了?”路彦探出脑袋,毛茸茸的头发有点长了,这让他看着像一只乱糟糟的雏鸟。

  韦欣心事重重地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年轻人的25岁,很快就到了,自己要在这短短几年内找到救命的办法……可这生路哪有好找的?

  韦欣心口憋闷,降下窗户透了透气。

  风不是很大,阳光也正好,覃殊淮看着自己留下来的随从整整齐齐地列在门口时,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晚了。

  他刚刚走得急,手里还捧着那只白兔慕斯,路途颠簸,覃殊淮担心兔子化了或者沾到包装盒破坏美观,几乎是全程护在怀里带回来的,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焦虑。

  现在路彦这个麻烦精被接走了,这些都成了无用功。

  覃殊淮踱了几步,心头莫名有点烦躁,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拎起手里的兔子慕斯,想叫人扔了它,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辛苦。

  手下知道覃殊淮辟谷,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于是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道:“公子,需要拿去处理吗?”

  覃殊淮心情不好,没搭理他,径直拎着兔子慕斯走了。

  “公子,这是……”

  一个黑衣人迎上来,径直对上了覃殊淮紧皱着的眉,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位覃公子脾气古怪,同时又有着卓绝的血统,心情不好的时候周身的负量态能达到一个很吓人的程度,精神阈限不高的人很容易被他影响到,搞不好还会丢了小命。

  覃殊淮:“什么?”

  手下:“……这是他留给您的恐龙。”

  三分钟后,那只白兔慕斯被郑重地摆上了餐桌,众人如临大敌地守着他,生怕这位被齁到然后摔盘子。

  覃殊淮拿出对待毒药一样谨慎的态度,拿筷子戳了一块奶油。

  大家屏气凝神地看着他……片刻后,覃殊淮松开眉头,又戳了一点淡奶油。

  他带着一点愉悦的鼻音评价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