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恋权违约【完结】>第91章 洗脱嫌疑

  “明湾经济罪案调查科一时姓总督察被指故意破坏涉案证据,现已被停职。该男警被控一项妨碍司法公正罪,将于七日后在中黄区院首度提堂……”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姜至从时运手中夺过遥控器,用力摁了红色的关机键。新闻画面向中间压缩成一条直线,回复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时运略显颓靡的身影。

  即便他坐姿端正,肩膀上无形的重压却仍令他难以喘息。

  自从出事以来姜至总见时运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客厅里。阳光从左侧落地窗外打进来,光线一点点从他脚边移动到头顶,而时运本人却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看着他家居服下紧绷的背脊,姜至心中泛起不忍,将手贴在他肩上:“还没到最后关头,会没事的。”

  “嗯,我没放弃。”时运摸上姜至微凉的手,用暖和的掌心回握住,“不用担心我,你上班去吧。”

  往常总是一起出发的彼此,如今却只剩下姜至一人穿戴整齐。

  姜至单膝跪在沙发上,西裤因为这个姿势被蹭上来些许,下面露出一截脚踝。时运用力推起他让他站直,替他整理起套装上的褶皱,可最终却不自觉将头埋入对方尚未扣好的外套里。

  即便没有将全身的力度卸去姜至身上,却更显脆弱和对他的依赖。曾说要改变姜至对经罪科看法并筑起盔甲保护他的誓言,如今似乎变成了空有其表的谎话。

  时运从未感受过如这一刻般的无力。

  “之之,我其实有点担心。如果我这盘翻不了身,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姜至心里微漾,其实他总担心时运逞强,如今时运将这份恐惧毫无保留地坦露出来,他心中的不安反而消退了些许。时运愿意向他示弱,至少证明他是被需要、被重视的。

  姜至抬手环住时运的头,轻拍着安抚:“做不了警擦罢了,我在至诚给你新开一条金融咨询线,重操旧业不也挺好吗?还不用我因为你的人身安全提心吊胆。”

  时运没有回应,抓住姜至的手指紧紧用力,像是溺水般惶恐。姜至何尝不理解这种徘徊在人生岔道的迷茫。

  “但我不会让这个结局发生的。我知道欺诈调查组和这份工作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运在经罪科倾注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是为了试图改变内在的歪风邪气,趁机对师傅一案拨乱反正。可到头来,依然被这蛰伏已久的暗流反将一军。

  《MWCPA诈骗案》是一场没下完的棋局,幕后推手不停地移动已在棋盘上的姜至和时运,甚至还从棋盒中不断取出新的棋子。局势瞬息万变,即便是在场上沉浮多年的他们,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被推向哪一个交叉点。

  如果父亲冤魂得以安息的代价是剥除时运引以为傲的羽翼,姜至宁可不要这份血淋淋的平反,他相信父亲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悲剧性的发展。

  “你会一直平稳顺利地在经罪科一直走下去。”姜至抚摸过时运空无一物的肩膀,明明是平坦柔顺的纯棉布料,他偏偏就感受到了肩花的硌手,“我和其他支持你的人都会为了你这案拼尽全力,只要区院一天没宣判,事情就会有转机。”

  时运抬头的瞬间感受到对方眼神中浓郁的鼓励与怜惜,他仰着下巴,与那股微垂的视线交汇。

  “虽然我被暂时判罚出局,但不会自暴自弃。”短暂的示弱之后时运重新振作,“就算被束缚住了手脚,我也不会让你替我单独打这场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尝试自救。”

  其实他其实心中有些猜测,即便自己不方便出面,也会联系泰柠查证落实。

  “目标清晰,全进攻型。”姜至捏了捏他耳垂上与自己相似的耳钉,眼中盛着一丝骄傲,“这才是我为之着迷的时运啊。”

  其实姜至安慰时运的话多少有些大言不惭,被排除在调查小组外,对于时运被诬陷一案姜至能做的其实很有限,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微乎其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现有的市场公开信息中试图发现融风的痛脚。

  然而,阮向茗这条线索被经罪科内的保护伞牢牢护住,经罪科没有合适的由头立案,在调查权限面前,任何专业水平都束手无策。

  姜至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盯着中间的漩涡,头一次感受到绝望带来的麻痹,不仅是肢体末端,更是思想上情不自禁的屈服。

  然而山重水复之间,转机突然到来。

  这天,一向与姜至没有多少往来的网安科罪组督察夏文淼忽然约他在上龙一处街巷见面。

  姜至循着地址,果然找到了停于道路一侧的流动指挥车。他敲了敲后舱门,驾驶位窗口处探出半个人身,姜至与他确认了身份,对方随即开了门。

  姜至从开启的舱门缝隙中挤了上去,指挥车内布满电脑仪器,荧荧的蓝光浮在昏暗的车厢内,照亮了夏文淼的脸。

  夏文淼见到姜至来,朝他点点头。

  姜至不明所以:“夏Sir费了一番心思约我来这里,有何贵干?”

  态度过于客气本身就是一种敌对。

  夏文淼在调查中称时运对阮向茗云端文件与《MWCPA诈骗案》的关注异于常人,这一说辞被视为钉死时运的人证之一。夏文淼为人过于耿直、从不说谎,姜至曾略有耳闻。

  即便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姜至也因他不懂转圜的话术成为伤害时运的利刃而稍有芥蒂,只是面上从未表现而已。

  “时Sir和泰柠都和我说过,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你。”夏文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姜至话语中暗藏的针尖,如常道,“至于为什么要约你到这来,我是以办另一桩案的由头出来的,这样才能不受经罪科本部的影响。”

  姜至眸色微沉,还没消化完他这番话的意思,夏文淼便示意他看向面前的电脑。

  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分明是阮向茗家前院。

  一直以来无法获取的现场监控画面竟然就在眼前,姜至惊讶地扶住桌面:“时Sir的纪律调查不是何警司在主负责吗?你不在调查小组名单里,是怎么拿到这条片子的?”

  夏文淼敲了敲手边的U盘,说:“今天上午总警司秘密找到我,他将这段监控交给我,让我再多看一眼。”

  姜至沉思片刻,问道:“当时就只有你和总警司两个人,何警司不在场?”

  夏文淼点头承认:“是的。”

  姜至这才明白过来夏文淼约自己在流动车上见面是为了避开经罪科内的耳目。经罪科大老板绕过何警司找到调查小组外部的人士确认证据,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证明他对何警司也怀有疑心。

  如果他们能够看出这段监控的问题所在,推翻它所证明的只有时运一人进入阮向茗家中的情况,就能击溃这个所谓的“事实”。

  这段时间以来,姜至的指尖第一次感受到希望带来的暖意。

  姜至和夏文淼两人仔细回看当晚的监控记录,逐帧逐秒地磨,一遍又一遍,试图从中发现疑似作假的蛛丝马迹。

  尽管夏文淼是网络科技方面的专家,但从他紧蹙的眉头中姜至可以感受到问题棘手。

  突然,一阵肯定的键盘敲击声划破车厢内寂静的空气,夏文淼坐直了身子,回看了几遍,最终确认道:“这里有问题!”

  姜至顺着他的指示望去,在画面上看到了一帧空镜,一辆面包车的车头出现在画面左上方角落里。

  夏文淼从技术的角度耐心解释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虽然对方足够谨慎,但我怀疑这里有剪辑覆盖的痕迹,意思就是说有人用旧片段cover了当晚真实的监控记录,达到证明Swing Sir只进未出的目的。”

  姜至仔细看了眼车厢外部的涂装,支着下巴思索。“看车身广告,这应该是辆快餐店的外送车。夏Sir能不能麻烦你放大画面,看看能不能套取更清晰的信息?”姜至分析说,“我们需要找到这家餐厅确认当天的配送记录,看看能不能和监控画面匹配上。”

  时运翻身的转机就押在了这小小的餐车上。

  “OK。”夏文淼拉近画面,果然成功从图像上拉取了相关的信息。

  尽管车身上的LOGO并不完整,他们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追查到这是元浦区一家名为“兴隆”的老字号烧腊店。老板和伙计说大沙村有一个固定的大客,因为地址处于地理高势且没有通车行道,餐车通常会停在44号和45号中间的岔路口,然后靠人力将保鲜食箱抬上去。

  也就是说,兴隆的餐车每天都会出现在阮向茗家院前监控的拍摄范围内。

  “呐,我就说我们每天都会去的,不会有错。”老板指了指本子上的配餐记录,接着冲从外面进来的一名伙计招了手,“他就是那天负责出餐的司机,啊Sir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最清楚。”

  夏文淼直切正题:“你当天配送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

  “别提了,晦气得很。那天我才开到大沙村口,路边突然窜出一只狗,看品相估计是名贵种,我当然是赶紧刹车啊,不然撞上去主人找我要赔偿不是麻烦?好了,结果车就死火了。”伙计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大着嗓门说,“那天天文台出高温预警,到晚上还热得像在火炉里,我和另一个伙计一路走坡道硬是给客人抬上去的……”

  姜至眸色一亮,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也就是说,当天你们的车根本没有经过往常的停车点,也就是45号旁的岔路?”

  伙计被他过于执着的申请吓了一跳,点头说:“是啊,你们可以把车Cam[1]拿回去看。”

  餐车的行车记录仪证明,当晚车子确实在驶入村口后便熄了火,后来是被拖车拉走的。试问一辆死了火的车如何能瞬移到几百米之外的住宅前?

  阮向茗家院前监控的画面分明就是造假的。

  时运与对方发生冲突发生在前,而餐车配送在后。的确,按照兴隆的习惯来看每晚餐车都会在固定时间段驶到阮向茗家附近。因此,按理来说,使用过去同时间段的监控画面覆盖当晚记录是保险的。

  但偏就那么巧,当天出现了突发事件导致餐车根本没有驶入村子。尽管对方已经足够谨慎,但毕竟替换监控时无法预料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才留下了这个致命的漏洞。

  或许这就是天网恢恢。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时运身上的脏水得以洗清。

  姜至感谢说:“多谢你,夏Sir。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们一直都没办法发现这个能帮时运翻身的漏洞。”

  夏文淼却只淡淡道:“这是我的工作而已。”他话音一转,继续说:“况且,本身我的说辞也给Swing Sir带去了嫌疑,现在能帮他洗脱,也算对得起我的良心了。”

  既然监控可以造假,那么时运听到的口供或许也并不完全符合事实。姜至虽知不太礼貌,却仍试探性地发问:“夏Sir,或许当天你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听完姜至复述了一遍从内部聆讯上的口供内容,夏文淼忽然嗤了声。

  “难怪你对我有微词了。”他笑了笑,“其实当天我并没有对任何不知情的问题作出假设性回答。”

  这就说明夏文淼的口供存在一定程度的过度解读。

  本来姜至还有些怨言,如今知道事实原貌,才明白自己心胸狭义,错怪了人。他微微面红,开口道歉:“Sorry,夏Sir,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姜老师言重了,你的顾虑我能理解,毕竟我也只相信数据而不轻信人言。”夏文淼无所谓地摆摆手,“都是小事情,最紧要是能帮Swing Sir洗脱嫌疑。”

  姜至和夏文淼相视无言,最终难掩兴奋地击了个掌,也算是交心的证明。

  因为能够支持时运口供的新证据出现,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法院最终裁定时运意图妨碍司法公正罪名不成立。

  如释重负的时运与姜至在退庭后紧紧相拥。

  时运触碰到姜至瘦削的肩膀,将爱怜与疼惜藏在落于对方脖子上的克制的吻里。

  “辛苦了。”时运说话时,嘴唇仍摩擦着那处细腻的皮肤,姜至脉搏的跳动传递到他唇上,令他心安,“让你久等了。我回来了。”

  站在姜至面前的不再是束手无策的时运,而是从前那个能够呼风唤雨的Swing Sir。

  “我知道这天一定会来,所以不久。”姜至拍了拍时运的后背,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你的警服我已经烫好放在车里了,我们现在就回经罪科。”

  时运松开围绕住姜至的手,眼神中逐渐凝起冷意:“是时候该反击清算了,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