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恋权违约【完结】>第89章 别往下看

  时运无故出现在阮向茗家中一事可谓是众目睽睽,再加上他身边还有敏感度极高的涉案证据与疑似销毁的痕迹,其目的不免引起猜想。

  从自己醒来到被巡逻队长发现,一切时间都设计得刚刚好,让时运来不及反应就被“抓包”,没有周详的布局和谋划达不成如此严丝合缝的控制。

  在元浦警方上楼期间,时运最后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可他嘴角却牵动起来,露出一个稍微释然的笑意。

  他划开最后一条语音留言,将手机贴到耳侧,听见姜至熟悉却焦急的声音:“时运,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我手机被偷了,现在准备去中黄分区警署,你尽快联系我,我很担心你……”

  他的之之强装镇定,但仔细听起来便能发现藏在字句间隐忍的哭意。时运心里很沉,眼眶微痒,却没能将后半段话听完。

  “不许动!”

  手机就被冲上来的警员夺走,姜至的嗓音被错杂的脚步声淹没,而时运本人的双手也被以一个屈辱的姿态拧到身后。

  欲加之罪对心灵施加的极刑远比手上的镣铐更残酷,时运看着手腕上的金属在黑暗里闪着光泽,目光如炬。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师傅在他面前被带走的场景,兜兜转转,师傅的冤屈尚未得诉,自己竟也变成了那些人算盘里的一颗珠子。

  或许在这糟糕境况下唯一的欣慰与庆幸的是,这番历史重演没有被姜至目睹。时运不合时宜地松了口气。

  泰柠在院外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时运被押送下来,瞪大了双眼:“Swing Sir!”

  在如今明湾作风纠正的大潮下,公职人员行为失当是大忌。泰柠很清楚时运将面临什么严重的指控。在场的也只有他才清楚其中的细节,知道法庭明天一早就会出搜查令,时运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剑走偏锋。

  因此,他焦急地扑上去试图拦住元浦警方带走时运:“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怎么不由分说上手铐呢……”

  “泰柠,别冲动!”时运喊住他,语气有些严厉,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知道这是正常流程,也要给时间让元浦的同事调查清楚、排除我的嫌疑。”

  无论这个局设得多巧,时运自知清白,拜得神对得人[1],问心无愧自然就不怕元浦分区警署的正常调查。

  领头的警官说:“多谢你愿意配合我们调查。”

  “带走吧,call法证来现场。”

  时运问:“请问能让我同事帮我向保释人打个电话吗?”

  对方点头说:“可以,程序你们也清楚,联系吧。”

  时运深深地望了眼泰柠,里面包含了太多嘱咐,所幸两人之间多年形成的默契在线,泰柠都看懂了。

  想到刚才来时路上时运所说的情况,他避开人群,到附近树下给中黄重案的黄Sir打了个电话:“喂,黄Sir。姜至就在你身边?人没事就好!辛苦你了,可以麻烦让他接下电话吗……”

  元浦分区警署循例封锁了现场,等候法证部的同事前来取证。时运也被带回了分区警署总部做详细笔录。

  时运涉嫌非法搜查,但毕竟这桩离奇事件也牵涉到了经罪科在查的案子,元浦警方也没有强硬的理由拒绝其他经罪科相关的人了解案情。泰柠好声好气求了半天,对方终于同意让他进入另一侧的监控室旁听审讯。

  时运进口供房无数次,相似的陈设令他分外熟悉,却是第一次坐在嫌疑人的位置上接受盘问。面对着单向玻璃,时运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上面是如此清晰。他挺着腰背,坐姿端正如迎风不倒的竹,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即便角色互换,他依然习惯成为这个房间的主导。

  “时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沙村45号?”

  故作严肃的声音在熟练掌握盘问技巧的时运面前毫无杀伤力。当然,元浦警方的态度也算足够客气,时运为了尽早摆脱嫌疑,因此愿意配合。

  “我在傍晚收到同事给我发送的短信,约我到大沙村28号见面。”

  “同事为什么会这样称呼你?”

  时运瞥了眼自己手机屏幕上的“BB”二字,事到如今隐瞒关系对案情毫无帮助,于是面无表情道:“他同时也是我的爱人。”

  “但这条短信不是他本人发的,因为他下午去中黄区院送文件的过程中就失联了。具体情况你们可以联系中黄分区警署重案二组的黄Sir证实。”时运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当时我怀疑与正在调查的一宗案件有关,于是驱车前往信息所指目的地,但没有见到任何人。”

  “和什么案件有关?”

  时运耸肩道:“sorry,经罪科查的这案涉及权限问题,不方便透露。”

  对方眉头明显动了动,似乎有些不悦。

  时运没理会,因为只需要透露到这里便能查证。他继续说:“之后我顺着坡道经过事发地,也就是大沙村45号,我看见住宅铁门打开,怀疑有问题就进去确认了一下,发现没有异常之后就离开了。但是在我出院门的时候被人袭击,随即与他发生了打斗。”

  时运微微定了定神,根据回忆里的轮廓仔细描述那个人的外型特征:“对方是男性,身高178左右,体型相对于我来说偏瘦,身着纯黑色恤衫,面戴口罩所以看不清五官,但招式中有纪律部队训练的痕迹,很可能是同行。”

  时运突然将视线移到单向玻璃上,穿透力十足,似是在跟另一边的泰柠说话:“打斗过程中对方右侧肩膀受伤,应该是挫伤或者瘀伤。”

  说完,他又将眼神收回,转而对面前的人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继续配合你们做更详细的人物拼图。”

  负责审讯的警员打字速度甚至比不上时运的说话语速。“打斗一直发生在住宅外吗?“

  时运颔首:“是的没错。”

  “之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二楼卧室?”

  时运眸色一沉,突如其来的凌厉似是巨蟒的血口般令人胆寒,将面前两位警员吓得一震。时运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平淡。他克制道:“打斗过程中我被对方捂住口鼻,应该是利用类似麻醉剂成分的液体将我迷晕,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卧室二楼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并无波澜,带着似乎一切事不关己的从容:“我睁眼后发现手边有一本日记,上面有一页缺失。同时我发现旁边的炉子正在燃烧,于是立刻上前扑灭,这也是为什么现场炉子呈现倾倒状态。紧接着我就被村里的巡逻安保发现了。”

  现场发现的铁皮炉是明湾人常用来在家烧金银衣纸[2]的工具,有着防火设计,即便不去理会,炉内燃尽之后火苗便会熄灭。因此警员问:“为什么你第一反应是去灭火?”

  “因为这是我们明天计划去搜证的现场,而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现场。”时运顿了下,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似乎是在嘲讽自己糟糕的境遇,“我被搬到屋内已经是对环境的破坏,必须尝试将现场物证的伤害减到最低。”

  “你身为警务人员应当清楚,在没有出示搜查令的情况下擅闯私宅的情节是很严重的。”

  时运争辩说:“我当然知道其中利害,知法犯法的事情绝不会做。我们今天已经向法庭递交申请,试问如果我真的对现场证据有私人企图,为什么要拖到最后一晚才下手?当然你们也可以质疑我说,我必须抢在警方正式介入前将现场布置好。”

  “在法庭上只有证据不足时才会死咬着动机。不要在动机上纠缠,抽管血拿去验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时运坦然地撩起衣袖,露出手臂内侧的血管,“但我重申,被迷晕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本人的主观意愿。”

  由于时运坚称他被迷晕,对于现场的一切也毫不知情,因此元浦警方叫来值班法医为时运抽取了血液样本,以便后续检验血液成分来证实他说法的真伪。

  时运看了看针口处渗出的血,用棉球堵住,忽然想到了巡逻队手臂上的红袖章:“你们知道大沙村安保的巡逻时间吗?”

  元浦警署对附近村落的情况了如指掌,其中一名警员很快回复说:“每晚都是固定时刻,从八点半开始由村口往里巡,走到现场附近位置大概是九点左右。”

  听了这话,时运手指的力道没收住,压迫在血管上形成一片淤青。他甩了甩手,痛感消失的同时思路却清晰起来。

  这便说得通了,从一开始以姜至的手机引诱他过来,偷袭成功之后运入阮向茗家中陷害他非法搜查,而每晚村里的巡警会在固定时间经过附近,对方应当是通过迷药剂量来巧妙控制时间。从他到点醒来直至被巡警发现的整个过程前后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环环紧扣,每一环的误差在精密计算过后被有效控制,最终达到让时运食了这只死猫[3]。

  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将时运精准地扣住。

  所幸现场还有监控,时运并不确定院中那个监控是否仍然工作。一切都只能等待证据还自己一个清白。

  时运录完口供,几乎同时门被敲开。

  “Sir,时运的保释人到了。”

  时运被从口供房带出来时,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姜至。一整晚都惴惴不安的心因为对方的出现终于归位,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一直紧绷的肌肉在慢慢放松。

  像是整个人被从绳索上解下,不再吊于半空。

  时运一眼就看到对方脸侧狰狞的擦伤,已经结成的血痂因为剧烈的表情牵动而重新迸裂,沁出几滴暗红。

  可姜至顾不上那么多,几步跑上来,又因为元浦警员的阻拦,被迫停下。

  “时运!”

  太多情绪包含在这一声简短的名字里,两个音节承受不住他翻滚的心绪。时运脸上的落魄肉眼可见,姜至顺着他的依旧挺拔的身形一路下望,攥紧的拳心被指甲划破。

  同样肮脏龌龊的手段屡试不爽,十年前如此,今天亦然,姜至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被泼上了亵渎职业精神的脏水。

  融风……姜至心中一遍遍鞭笞着这个名字,视线逐渐带了失控的温度,灼热而滚烫地落在时运身上,在下移的过程中不断攀升,直至能够熔化对方手腕处不该出现的金属——

  “姜至,不要往下看。”时运及时出声叫停他的视线,用极度温柔的眼神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会没事的,啊?”

  姜至的眼神在时运的小臂停留数秒,最终急转,最后乖乖落回时运和煦的笑容上。他面上宛若无事发生的轻松令姜至心痛,即便受人诬陷,他关心的也始终是自己的感受,担心手上的铐会令勾起那段沉痛的回忆。

  他是姜至漂浮在生活洋面中唯一的礁石,即便正一点点沉入海底,仍拼尽全力将自己托起。

  这叫姜至如何才能不去爱、不去在乎、不去疼惜这样全心全意的时运。

  时运真的很懂如何照顾自己。

  姜至侧头紧抿着双眼,将泛起的潮意硬生生压回,可当他再回头时,时运依然看到那颗小痣被沾湿了。只不过,姜至通红的眼眶里不是脆弱与不安,而是充满攻击性的坚毅。

  他是保护时运的最后一片盔甲,即便不够硬朗,也要尝试接下更多的暗箭。

  “我去帮你办保释手续。”姜至尽量克制住声线的虚浮,给足时运可以信任的安全感,“然后我们回家。”

  他从未预料过这样的事情发展,只希望时运今晚能在家里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明天起床再迎接那场注定而来的腥风血雨。仿佛台风登陆前的最后几个小时,在门窗紧闭的家中一点点感受逐渐强烈的风感和雨意,直到被它们完全吞噬。

  漫长的今晚就这样结束吧。

  时运上半身往姜至的方向倾斜了点,笑着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