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恋权违约【完结】>第88章 坠入陷阱

  入夜后的大沙村更显寂静,这里已经很少有原住民,村屋大多都已出租给上班族或干脆闲置,写有“放盘”字样的红色横幅歪歪扭扭地挂在外墙上。此刻,村中人烟不算旺,甚至没有出门纳凉的老人,耳畔除了吱吱虫鸣就是时运自己的脚步声。

  姜家旧宅的大门紧闭,似乎如人去楼空的那天一样落寞。时运从花园处的铁门向内望,铺满厚重灰土的院子地面宛如内陆深处的沙漠,上面没有新鲜的脚印与活动痕迹,显然是很长一段时间无人问津过。

  时运心中断定这里没有任何异常,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几分。

  姜至手机的GPS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的确就在大沙村,却与短信中提供的地址有所偏差——

  很显然,对方引诱时运前往的最终目的地并不是姜家旧宅。

  姜至目前至少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对方接近姜至的目的是为了取得他的手机,在时运抵达大沙村之后这台手机便已无用处。

  时运顺着信号标记去寻,一路沿着地图上显示的小径往下走,果然在十几米外的垃圾站找到了屏幕碎裂的手机。尽管痕迹物证很可能已经被污染,时运依然抱着最后一丝能从上面套取有效生物信息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卷入手帕中并贴身收好。

  时运再抬头时才注意到,这条狭长坡道的尽头便是大沙村45号,也就是阮向茗的产业。白天这还只是他口中的一个坐标,正常来说,法院明天就会颁布搜查令,时运应当明天才会和队员一起到访。

  他抬手挥走在视野前飞舞的苍蝇,抬腿往坡下走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跑。

  直觉告诉他,阮向茗家才是真正的赴局地点。

  时运在坡道尽头停了下来,平平无奇的两层红砖小楼在加盖加建成风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矮小。与姜家旧宅不同,这里明显有人精心打理,风格陈旧却干净,连院子的花草都仍鲜活着。

  时运看见铁栅处的锁松了扣,用手轻轻一推栅栏便被打开,生锈的轮子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感觉不太对劲,于是进去看了一眼。

  前院不大,时运不用怎么转头就能将环境全部纳入视野范围,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正顺着车库旁的连接处走向后院,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树枝折断时发出的干脆声,似乎有人踩在上面。

  时运条件反射般将后背靠往墙角,右手下意识贴往后腰处却摸了个了空。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意识到没有配枪,只能抓了一旁花架上的铁锹来防身。

  后院的响动断断续续,时运探身出去却只发现了一只野猫。

  那猫被时运的突然出现吓得炸了毛,“喵”了一声弹上了围墙,消失在旁边的绿植里。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唯有时运才是搅动稳定的那颗石子。好在一切都是自己多疑,时运将铁锹重新放回花架上,转身走出了阮向茗家。

  他很清楚,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擅闯”民宅对警务人员来说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尽管只是踏入了院子,如果被有心人捉住不放,也会相当麻烦。时运撩眼望了望二楼卧室平台,自己确实对于找到阮向茗日记正本一事心急如焚,但他心中始终守着那条红线。

  “你要保护好自身安全和警察的身份,才能继续追查下去。”

  姜至体贴的叮嘱一直被时运放在心上,因为有了牵挂,他行事变得更加小心,以往“踩过界”的锋芒逐渐收敛。

  时运有足够的耐心,真相的破解不急于这一晚时间。搜证所需的复杂程序出发点看似落于公民权益,实际上也是在保护警务人员。

  他走出院子,反手正欲带上铁栅,突然觉得身后卷来一阵物体高速接近而形成的风。

  时运一个闪身轻巧避开,一记直拳便贴着他的耳际穿过两根栅栏中间,金属被敲击发出的闷重声响迅速在寂静的村道上扩散。时运抬头便见拳头的主人是个一袭黑衣的不速之客,对方面部遮掩严实,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露着训练有素的杀气,来者不善四个大字就差直接刺在头顶了。

  时运直接亮明身份,警示对方:“警察,不许动!”

  那人听到之后不惊也不逃,默不作声,回答时运的只有关节活动的咔咔响动。

  半秒之后,一场剧烈的肉搏战发生在阮向茗家的院前。时运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挥来的每一个拳头,但却并没有顺利占据上风,因为对方似乎也有着纪律部队训练的痕迹,出拳的方式、习惯几乎完全一致,似乎是针对时运有备而来。

  这股熟悉感并不完全来源于相似的训练体系,还有眼神里这股不服气,时运总觉得自己与他曾在别处交过手。

  时运瞅准时机抬腿将人踹向了铁栅的尖端,对方的肩胛骨位置狠狠撞了上去,发出一声不自主的痛呼。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反扑上来重新发起攻势。

  时运捏紧了拳头,每一次挥拳都像狂风撼动竹林般有声,渐渐逆转了局面,形成了绝对的压制。对方因他连续凶悍的进攻被逼得节节后退,终于脚下一个趔趄失去重心。

  趁对方露出破绽,时运伸手便去摘对方的口罩,试图看清面部特征。对方一手护住伪装,另一只手从背后摸出一个物件。时运鼻尖忽然传来一阵发甜的异味,来不及屏息,他的口鼻便被一块湿帕严丝合缝地捂紧。

  原来对方示弱就是等着时运近身以便偷袭。

  时运用力猛击对方腰腹,可渐渐的,他的四肢像是被忽然抽去了力气,最终歪斜着倒在了地上,意识逐渐涣散。他看见那人蹲在自己面前,像是侮辱战俘般,得意地拿手背重重拍击自己脸部。

  时运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被剥离,最终在眼神的凌辱中失去了意识。

  “先生,先生,听得到吗……”

  耳边飘渺的声音逐渐拧实,意识慢慢回笼,姜至在浑身剧痛中艰难睁眼。刚才袭击自己的人早已不见踪影,面前的是两位蓝色制服的军装警察。

  漆黑的天幕让他意识到自己晕过去了很久。姜至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印象中被抢走的包竟然堆在脚边。他立刻翻找了一下,发现里面的手机和钱包不见了。

  军装问:“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才我被人尾随,然后在这里被袭击。”姜至的表情看上去异常冷静,他逻辑清晰地复述着刚才的遭遇,唯有狠狠颤动的睫毛还沉浸在被袭击的后怕当中,“失去意识前我看到那人抢了我的包,但刚才检查过只有手机和钱包失窃。”

  表面上看这是一起很简单的普通抢劫,但姜至倾向于认为是对方用来掩盖真实目的的把戏。姜至的包和手上的腕表都价值不菲,若真是存心抢劫,又怎么会放过其他值钱物件。

  再加上前几天就已经发现有人跟踪,姜至更敢肯定这是蓄谋。

  军装做了简单的笔录,因为钱包失窃,姜至无法出示身份证,军装循例问了基本信息:“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姜至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回答说:“姜至。”

  军装似乎得到了确认,对着肩膀上的呼机回复:“黄Sir,人找到了,确认安全。”

  姜至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一手抓住军装的胳膊,急切道:“请问是中黄重案的黄Sir吗?”

  “是的。先生你先注意不要动作激烈,你身上很可能有伤。”军装显然被他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我们现在联系急救送你入院检查。”

  劳烦到中黄重案找自己,很显然是时运的吩咐。姜至脑中闪过一丝不妙,觉得很可能出事了。他急忙从包里翻出证件,证明自己也算经罪科的一员:“我是明湾经罪科的同事,请你帮我联系一下黄Sir,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确认。”

  “……好的。”军装见到证件,帮他顺利接入黄Sir的频道,“你可以和黄Sir直接对话了。”

  “黄Sir,我是姜至。时运有和你联系吗?”

  黄Sir直言:“时运说收到你发的短信,他照着上面的地址过去了。元浦大沙村28号,你对这个地址有印象吗?”

  姜至眼睛倏地睁圆:“有,这是我之前的家。我手机被偷估计也是为了发这条短信,时运应该才是他们的目标!”

  黄Sir却说:“之后我和时运就没有联系了,我的任务是负责找到你,确保你的安全。”

  “谢谢。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姜至恍惚地结束了对话,又对军装说,“可以借一下你的电话吗?”

  对方很快递上电话,姜至快速输入烂熟于心的号码,内心祈祷着时运快点接通。

  脸部的擦伤传来痛感,但不比姜至张皇的心悸更加清晰。电话里的忙音像是心电图拉直时般尖锐,一次又一次飞入语音信箱的结果宣告着时运的失联,令姜至惴惴不安。

  焦虑和担忧令姜至胃部一顿翻搅,他撑着墙壁剧烈干呕起来,双腿止不住发颤,整个人像是要晕厥过去一般。

  他虚弱地捂住自己不安跳动的心口,一遍遍祈祷:时运,你千万别千万不能出事……

  时运醒来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重影,模糊的视野随着意识收拢逐渐清晰起来。挤压着自己脸部的地面上不是闭眼时那般粗糙肮脏的沙土,而是冰冷、光滑的瓷砖,这个恐怖的事实令时运彻底清醒过来。

  他翻身坐起,发现自己在一间卧室里。身侧落地窗被推开一条缝,时运被月光晃了眼,他下意识遮了一下,直至晚风吹过掀起薄纱,露出外面的景色——

  这是阮向茗家的二楼,时运面前的就是自己早些时候曾在院中注视过的露台。

  刚才发生了什么……

  肌肉的痛感告诉他自己曾和一个人在院前发生激烈的打斗,紧接着似乎被迷晕。一定是自己在被迷晕之后被挪到了这里。

  大概半分钟的混沌过去,时运终于彻底找回了自己的感官和精神意志。掌心有硬物硌着的痛感,他低头便看到自己手中紧攥着一个厚封皮的日记本,阮向茗的字迹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野,时运心里一颤,下意识脱了手。

  本子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书页跟着刷刷翻动,很快停在有撕痕的那一页上,参差不齐的切口像是被野兽撕咬过的创面,而他正是那头犯下罪行的野兽——

  房间内弥散着燃烧独有的焦味,一片带着火星的灰烬落在时运鼻尖。他身边还有一个铁皮炉子,里头的纸页已经被点燃,炭黑的部分就快燎到整个页面,他本着保护证据的想法踢翻炉子,用脚踩灭了火苗。

  脚边是阮向茗的正本,上面有他的指纹,炉子里还有被烧毁的其中一页。一切的一切组合起来共同构成了一个可怖的陷阱,紧紧套住时运。

  正在他思考如何当下的处境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

  紧接着,一束探照灯穿透落地窗,径直打在时运迷茫的脸上。

  一连串的巧合让时运无力回击,他只得走出露台。楼下的人身着保安制服,右手处别着红色袖章,看起来像是村里巡逻的安全队长。

  时运试图自证清白:“我是警察,在查案的时候碰到了一些情况。”

  对方竟警惕道:“警察查案也不能擅闯私宅,我已经报警了!你别乱来啊!”

  他甚至还戳破了关键:“搜查令有没有?”

  时运顿时哑口无言,后背逐渐爬起一阵凉意。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拼图一样缓缓凑出原貌,原来就是为了给他设计这个罪名——

  非法搜查。

  时运试图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处于爆发边缘的情绪,却实在无法克制,最终在空气中留下一记愤怒的甩拳。“该死——”

  如果说有什么方法能阻止时运继续深挖旧案,除了直接抹杀他的生命,剥夺他的查案权力让他眼睁睁瞧着一切再无回转余地才更诛心。

  熟悉的警笛由远及近,时运看见泰柠的车停在院门前。对方下车一脸错愕地抬头望向自己,而他身后紧跟着元浦分区警署的若干同事。几双眼睛齐刷刷见证着他的“罪行”,如一枚枚铁钉,将他钉死在了这片诡谲的阴影里,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