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今日你们订了雅间, 方才在楼下听见吵闹声,问了一遍才知道是你。”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叶庄笑着走到他们面前, 朝苏长音伸出手,“来,进来。”

  “……”令无芳当机立断,立了转过身扯着苏长音就想走, “既然王爷包了场, 我们就不便打扰, 师弟我们走……师弟?!”

  苏长音没有动。

  身前的男人脸上一反常态挂着笑容,熟悉的冷冽松香中裹挟着另一种诡异味道。

  苏长音仔细嗅了嗅, 敏锐地感觉到什么, 蓦然抬起头拔高了声音:“你喝酒了?!”

  叶庄眨了眨眼, 以往总是清冽锐利眼眸此时竟泛着几分迷蒙, 他迟钝地点了点头, “喝了一点。”说完,拉着苏长音的手, 神色莫名变得有些委屈, “我不想喝的, 他骗我说是水,我就喝了。”

  耶律旬不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喂!你堂堂一个王爷,喝几杯酒怎么了?!!”

  作为一个长期居住他国、对朝中消息不灵通的异国皇子,耶律旬根本不知道叶庄有个碰不得酒的毛病。

  苏长音有些头大,叶庄喝醉酒不知事, 如果不盯着谁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你陪我, 我头疼。”叶庄按了按额角, 整个人往心上人身上靠。

  身后骤然响起两道吸气声——

  令无芳是气叶庄竟然如此无耻。

  而曹时荣则是震惊于两人那副亲昵的态度,他分明记得上次见面时两人几乎普通陌生人。

  “……”苏长音犹豫一下,转头对同行的两人说道,“要不我们就留下来吧。”

  令无芳:“……”

  曹时荣:“……”

  一盏茶后——

  古典雅致的隔间内坐满了人,在外头吵杂热闹声衬托下,气氛显得尤其安静诡异。

  小二轻手轻脚地上了酒水和点心,酒楼下对面的戏台子也开幕了,粉妆浓抹的旦角儿身段妖娆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然而酒和美色无人欣赏,众人的视线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角落处亲密相贴的两个人。

  矜贵冷然的男人单膝屈起倚靠在窗沿下,泼墨似的长发披在身后,长臂舒展将稍矮的青年虚虚环抱在怀中,后者双膝跪在软锦上,正仰头附在男子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

  落在外人眼中几乎是一副脖颈交缠的画面,呼吸好似都贴在了一起。

  “你现在怎么样呀?要不要我让小二送解酒茶。”苏长音用气音问道,眼神带着几分担忧。

  “别去!”叶庄迟钝的脑子只听到他要离开,立刻将人拉住圈在怀里,“我没醉,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没醉?

  苏长音不太相信,叶庄的神情似乎冷峻如故,然而那双乌黑眼眸已经蒙上一层湿润的水光,行动间更是呆滞僵硬如一具傀儡。

  他毫不怀疑就算自己倒一杯毒药,对方可能也会乖乖喝下去。

  不过难得叶庄没有撒酒疯,苏长音也就随他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随陛下祭祖去了。”

  “耶律旬说想见见京都风光,硬拉着我出来了。”叶庄乖乖回答道,似乎想到什么,垂眸望着怀里的人,“今日送过去的东西还满意吗?”

  “你还说呢!”提起这个就来气儿,苏长音瞪了他一眼,“那圣旨是不是你和陛下求的?这么多赏赐,都吓到我了!”

  “那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你治疫有功,陛下本就准备嘉奖你,我只不过是趁机多塞了些东西。”叶庄拧了拧眉,有些委屈,“费尽心思讨你欢心,不给个笑脸也就罢了,还凶我!”

  苏长音不止凶他,还威胁他:“下次不准再来了,再有下次,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叶庄:“……”

  可以,这个威胁很凶残。

  叶庄冷峭的薄唇微抿,有些不服气,垂头和怀中人咬耳朵,“光说我,你自己呢?上次你还答应我不和曹杜二人来往,现在看看这人是谁?!”

  说着,瞥了不远处一眼。

  曹时荣怔怔地看着仅一桌之隔的两人,自然也察觉到叶庄那极具攻击力的眼神。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两人亲密的姿态刺痛了他的眼睛,心口像卡了一大块冰堵似的,又冷又涩。

  师兄……

  原来,有喜欢的人……

  苏长音:“……”

  他噎了一下,有些心虚,很快底气又足了,“不能怨我,我爹不在,我做为儿子总得为他招待来客……城外的事也不能赖我,那是院判交代的!”

  叶庄气急。

  酒精侵蚀了他的思考能力,这一刻他迟缓钝涩的脑子根本转不动,只觉得苏长音哪哪儿都好,就这张嘴最惹人烦,于是气急败坏地张嘴咬了下去。

  苏长音:“!!!”

  他瞪大眼睛,整个儿呆住了!

  唔,还挺甜。

  叶庄眯起眼睛,还轻轻舔了一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瞬间降到了冰点,苏长音猛地把男人推开,捂着嘴瞪大眼睛,脸色青白交加变幻不定,就差没当场破口大骂!

  “姓叶的!你属狗的吗?!还咬人的?!”

  令无芳瞬间就炸毛了,踹了桌子霍地站起身,骂骂咧咧冲上来:“我告诉你,老子忍很久了!”

  耶律旬见形势不妙,连忙起身将人拉住,闻言立刻就不爽了,斜睨了他一眼:“……喂!人家谈情说爱呢!你瞎指挥个什么劲儿。”

  令无芳被架着手臂动弹不得,闻言瞪着他,“你管咬人叫谈情说爱?”

  “夫妻情趣懂不懂?!”耶律旬翻了个白眼,“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你情我愿?”令无芳冷笑一声,“我师弟根本看不上他,不过是叶庄仗势欺人,咄咄逼人罢了!”

  曹时荣一怔。

  是这样吗?

  师兄……他是被迫的?!

  叶庄脸色猛然一沉!

  他跟着站起身,犹如被冒犯到死穴的猛兽,泛着杀伐血气的眼珠子阴测测看过来:“你说什么?!”

  糟了!

  苏长音心里“咯噔”一下。

  叶庄这人骨子里十分高傲,对感情又有股拧劲儿,容不得他人半点指摘质疑。

  现在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别人看不上你,简直无异于在他头上点火。

  苏长音当下顾不得呕气,在叶庄一掠身横便在两人之间,一手背在身后疯狂摆手势,一手按着叶庄的肩膀防止他突然暴起愤而杀人造成血溅五步的惨案,面上还得出卖色相干笑着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他说着玩儿的。”

  快别说了师兄!

  再说下去你的人头就不保了!

  “再说多少遍都行,我师弟看不上你,你不配!”令无芳被那双阴狠的眼神盯得心中发怵,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但仍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不信你问我师弟!”

  霎时间,三双眼睛目光炯炯看了过来。

  “……”苏长音当机立断,反手握住叶庄拉着他往外走,“大家吃好喝好,我和王爷先走了!”

  “师弟你别怕!”令无芳将他拉了回来,“把你那天下值后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长痛不如短痛,与他断干净才好!”

  “断什么?!”叶庄怒极反笑,唇角咧开露出一抹泛着血腥气的笑容,周身杀气毕露无余,“看来本王真是温和太久了,声名也跟着降了,竟然有人敢这么大胆欺到头上。”

  “够了!都别吵了!”

  苏长音一声暴喝,打断他们的话。

  “抱歉师弟,今日让你看笑话了,师兄改日再登门致歉。”苏长音对曹时荣拱手致歉,说罢,扯着叶庄的手不由分说地走了出去。

  一直出了酒楼,立在人满为患的酒楼对面,这才松了口气。

  “此人居心不良,竟然离间我们感情,”叶庄仍旧有些愤愤不平,企图回去找个说法,“本王绝不轻饶!”

  “……”苏长音捂着头□□,“我头疼。”

  叶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折回来关切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被寒风吹着了?”

  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轻柔为他揉着额角,温暖热量自干燥宽厚的手掌源源不断的传来。

  “唔,可能是吧。”

  叶庄沉思一会儿,突然卸下身后的大氅抖开,层层包裹在青年的脑袋上,一脸严肃,“这样就没事了。”

  “……”

  苏长音顶着沉重硕大布包脑袋,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不知道醉酒的叶庄这么可爱,说什么信什么,一点心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