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年岁渐衰, 迟迟不立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当属叶琚和叶瑢,如今叶瑢一倒, 最开心的当属叶琚。

  毕竟古往今来,还没有立残废为太子的先例。

  班师回京的路上,有聪明的臣子早已围在他身侧,若有若无地献殷情。

  叶瑢瘫坐在华轿内, 攥着帘子死死地盯着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兄长’, 俊脸绷紧, 眼底浮现猩红狰狞的血色。

  几乎所有人都有共识——大梁,怕是要变天了。

  朝堂庙宇纷纷扰扰。

  这些都和苏长音无关。

  回京之后, 他又开始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

  没错, 三点一线。

  从前只需要上班太医院和下班回家, 如今成了叶庄特点的‘专属医生’, 苏长音每天在常生院应个卯后, 都得跑一趟大理寺给叶庄看诊,去一次就是一整天。

  公冶慕对于苏长音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对苏长音的态度从初见面的新奇到后面对方吃了狗胆敢怼自己上司的同情, 又经历再见面之后发现对方还活着的震惊唏嘘, 再经历发现他是自家上峰的对象时的灵魂震撼, 最后已经彻底麻木了。

  偶尔闲来无事时,甚至还能一边竖起耳朵听墙角, 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隔间里头一家三口的八卦。

  是的,一家三口。

  叶庄说到做到,中秋宴那夜果然向皇帝请旨做叶琅的太傅,“七皇子身负奇才, 不逊先贤, 臣有意精雕细琢, 还请陛下恳请。”

  皇帝饶有兴致‘哦’了一声,当即对叶琅校考了一番,未满十岁的小孩儿磕磕绊绊,但气度沉稳,学问方面还算对答如流,更令人惊讶的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顿时脸色一变,第一次正视这个被自己长久忽略的小皇子。

  皇帝不止允了叶庄的请求,甚至大刀阔斧改革了叶琅的吃食用度。

  现在叶琅每日会来大理寺听叶庄讲半日学,两人素来不对盘,叶庄性子又冷然严厉,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常常搞得叶琅苦不堪言。

  苏长音好几次去,都能遇到小豆丁委屈的憋红了眼眶,伸着被打得通红的小手心,哭哭啼啼对他表达了来自师长的暴力教育:“苏苏你看他又欺负我……”

  苏长音一脸心疼,抓着那只小手轻轻吹了吹。

  叶琅神色一喜。

  小身子理所当然地往苏长音怀里一扎,光明正大的吃豆腐。

  还不忘挑衅地望了叶庄一眼。

  ‘啪啦’一声。

  叶庄捏断了一支紫毫笔,面上冻着一层寒霜。

  于是叶琅遭到了更加惨无人道的报复。

  苏长音啼笑皆非。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察觉出来两人之间的矛盾大多源于自己,但却不想过多理会,毕竟两人的争吵在他眼里是在有些幼稚。

  不过对于叶庄的戒尺教育,苏长音还是有些不赞同的,私底下悄悄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琅儿还小,自幼缺乏关爱,难免有些……你别太计较,意思意思碰两下,别真的打。”

  紫貂笔尖一停,叶庄眼睛危险一眯:“你在关心他?!”

  危险的气息霎时间弥漫开来。

  小崽子惹他就算了,这小没心肝儿的竟然还让他忍着,简直岂有此理

  苏长音瞬间反应过来,悚然一惊,转身就像跑开,不过这次他又晚了一步——

  一只冰冷自身后伸出,以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扣住他的咽喉,阴渗渗的语调在耳边响起,“既然你这么关心他,不如干脆由你泄泄我的火气……”

  “……等等,你住手,哈……”

  “……别、别乱来!”

  “那里不能乱摸……哈哈哈!”

  当天傍晚,苏长音逃离大理寺时整个人都是凌乱的。

  被叶庄抱在怀里捏圆搓扁地玩了几个时辰,发钗散乱,衣裳不整,走动间苏长音都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肉火辣辣的疼,尤其是腰间上的软肉——据叶庄说这里的手感最好。

  经此一役,叶庄仿佛打通了新世界的大门。

  今后但凡叶琅再上演攻心计,叶庄一反常态笑眯眯地看着,等到叶琅听完学离开后,叶庄便气势汹汹地从苏长音身上找补回来。

  虽然只是亲亲抱抱,但单了这么久的老房子哪里是容易满足的。

  重复几次,苏长音已经彻底吃不消了。

  当叶琅再一次靠近时,苏长音条件反射地捂着自己的腰,蹭蹭蹭倒退三步,满脸惊惧地大喊:“你别过来!!”

  叶琅:“???”

  苏长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放缓了声音:“你长大了,既然认了叶庄当太傅,自该好好听他的话。”

  叶琅:“!!!”

  叶庄的态度与他截然相反,扯着叶琅当借口实实在在地讨了几次便宜,敌视心理反倒消减了些,某次在批阅叶琅的卷子,难得赞许道:“不错。”

  叶琅浑身一僵。

  三秒之后,小豆丁一脸惊恐地窜跑出去,扒着门框探出头瞪着叶庄,戒备的眼神里明晃晃地透露着一句话——你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吗?!

  ……

  ……

  大理寺的日子鸡飞狗跳,但对苏长音来说并非没有好处。

  自秋狩回来后,令无芳就像嗅到危险的老母鸡,力图将所有会带坏自家师弟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不止严重抗议叶庄搞办公室恋情的行径,还各种引经据典企图给苏长音洗脑断袖分桃的危害。

  要不是苏长音每天逮住机会往大理寺跑,能被他拎着说教一整天。

  尽管如此,下值回府的路上却仍逃不出令无芳的魔爪。

  苏长音一脸无语:“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令无芳一脸不信,眼神犀利扫了他一眼,“你对他就一点心思也没有?”

  “……”苏长音的脸悄悄红了,撇过脸小声嘟囔道,“是、是有一点啦……”

  令无芳悲愤:“我就知道!”

  “不过这不代表我就会与他相好!”他连忙澄清。

  令无芳环保双臂,眯着眼睛洗耳恭听。

  苏长音抓了抓头,叹了口气,斟酌着组织语言,“他待我极好,我是知道的,只是情爱之事本就捉摸不透,倘若我们在一起,好时便好了,可万一哪天不好,又要何去何从?”

  “他性子与常人不同,万一我不爱他了,他岂能甘心放我走?或者哪天他不爱我了,看见我便心生厌恶,挥刀收割我的性命,我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最后,语气隐隐带着几分涩然。

  苏长音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于叶庄的示好自然是感动的,只是两人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处于平等的天平上,这才是让他裹足不前的根本原因。

  情爱本就该是令人高兴愉悦的,如果最后发展成两看相厌你死我活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令无芳没想到苏长音竟然想得这么深,神情有片刻怔住。

  他张口想说‘你能这么想最好’,但在目光触及青年眉目间流露出来的怅然时硬生生噎回嘴里,静默片刻,用力揉了揉青年的脑袋,“哼!我们师弟这般品貌,凭他也敢嫌弃!”

  苏长音笑了笑,眉梢间几缕愁绪倏然散得一干二净,语气变得轻快。

  “在我看来,感情不必固执求个结果,停留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未尝不好,他见我心中欢喜,我见他高兴快乐,这就足够了。”

  他微微一顿,侧头看了令无芳一眼,眼珠子盛着一片认真,“所以师兄不必担心,至少我此时没有与他相好的想法。”

  这是苏长音第一次如此直白表达自己的感情问题,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

  身旁的令无芳却突然沉默了。

  “?”苏长音有些疑惑,“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令无芳语气微妙:“不,挺好的,挺豁达的……”

  就是豁达过头,倒显得有些冷情了。

  这么一想,叶庄也是挺惨的……

  两人在长安街口处分道扬镳,各回府邸,苏长音本以为话到此处对方应该放心了,不料第二天上值,还没进门就别令无芳鬼鬼祟祟地拉着往偏僻处走。

  令无芳做贼似的凑近他耳边叽叽咕咕,“师弟,为兄昨夜想了一夜,终是不能放心,断袖一途到底是旁门左道,既然你与叶庄有缘无分,倒不如彻底断了那几缕情丝才好。”

  “……”

  苏长音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正心道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儿,怀里就被偷偷摸摸塞了一物,低头看去却是本绛红色封皮的册子。

  “???”苏长音捧着册子满脸一脸懵逼,“师兄这是什么?”

  令无芳一脸高深莫测,“这是能让你浪子回头重整旗鼓的好东西。”

  白子道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左右望了一眼,冲他们扯着嗓子喊道:“喂!快来个人帮我煽火!”

  令无芳干咳一声,正了正神色,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苏长音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总之,师弟一定要好好专研此书,细细参透,必能将你拉回正途。”

  说罢,背着双手溜溜达达地走了。

  苏长音留在原地满脸问号。

  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心中猫抓一样令人发痒的好奇心,翻开册子探头看去,下一刻,他宛如发现什么诡异的画面般目光一滞神情凝固,连手臂都僵住了。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栩栩如生绘出几幅交织缠绕的男女身影,或男女坐莲肢体纠缠、或扶栏推车伸头交颈肢,形形色色间尽露痴迷靡丽之态,将密宗欢喜修禅体现得淋漓尽致,又如天魔乱舞般交织出一片艳色旖旎的画卷。

  甚至还有身长九尾的狐女柔媚趴伏男子后背之上,扬首前望,檀口露出一点殷红,好似朝着观书者挑.逗一笑……

  ‘啪’的一声!

  书册被猛然甩了出去!

  苏长音伸手指着书册,张着嘴面红耳赤憋了半天,终于颤着嗓子骂道:“简、简直是……不知廉耻!!”

  春.宫图静静躺在地上,十分无辜。

  苏长音冷眼与它对视,情绪变幻莫测,待到脸上的热度逐渐褪去,这才缓步上前弯腰将书捡了起来,然后……面无表情重新翻开——

  等等,让我再看一眼。

  刚才有个姿势好像挺不错。

  作者有话说:

  猜猜长音喜欢哪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