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長恨歌>第137章 九尾狐狸

  “世叔已经听说了楼彦的事,原本以为干元宗不会来人,就算派人来,你也脱不开身,不会亲自过来,干元宗出了乱子,要定一定,这次要是不来也是情理中事,世叔都能体谅,世叔没想到你会亲自来一趟,你心诚,给足了世叔面子,世叔心里很欢喜。”

  “这是应当的。”余惊秋瞟了眼穆岩的房间,房里的人还在等着看脉,出来外头的人在争论什么,只怕一时半会儿还离开不了,余惊秋心中蓦然不安。

  穆云升那一张圆脸和气地笑了一笑,感慨道:“这么些年都难为你了。我和楼彦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也没能瞧出他的本性,不过想一想,一个人伪装了二十多年,只怕自己也入了戏,难分真假了,更何况旁人呢。”

  这原是温存宽慰的话,余惊秋脑海之中却骤如霹雳落下,震得整个世界摇颤,她再怎么镇定,脸上还是显出了端倪。

  穆云升问道:“可是身体不适,你脸色怎么变得这样差?”

  谁知余惊秋眸中寒气四溢,暴出惊天一喝:“你是什么人!”

  穆云升被这冷然威严的语气一震,片刻,他笑了一笑,“贤侄女这是怎么了?我还能是什么人?”

  余惊秋的声音吸引来旁人的注意。余惊秋道:“你不是穆堂主。”

  穆云升望着余惊秋的眼睛,余惊秋冷眸也正直视着他,这双眼睛里瞧不出一点闪动迟疑,坚定得连穆云升自己也生出了怀疑,穆云升笑道:“我不是穆云升又冷是谁?”

  “一试——”余惊秋猝然拔剑,解厄剑无匹剑气席卷庭院,“便知!”

  余惊秋突然发难,对穆云升动手,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就连穆云升虽察觉到余惊秋的敌意,但也未料到余惊秋说动手就动手,雷厉风行如斯。

  穆云升狼狈后退,矮胖的身材行动却极其灵活,几个纵跃,穿过月洞门,避到院墙另一面。

  然而余惊秋剑势如长风直起,连绵威重。穆云升脸上被剑气划破一道口子,他捂着脸颊,眯缝着的眼睛闪烁冷光。

  一行来给穆岩瞧病的江湖朋友不明真相,想要出手阻止,奈何余惊秋这攻势悍然,真是插不进手去。

  余惊秋冷笑道:“世叔,还不露出你的七圣刀么。”

  这七圣刀是他忠武堂的绝学,穆云升一味闪避,招架得少,越是不还手,余惊秋越是坚定心中想法。

  余惊秋更不留手,干元剑法陡然一变,威势备增。

  穆云升神情大变,显然是知道这剑法后劲之凶猛,面对这凛凛剑光,他哪里敢轻视,身形步法竟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他踏风后掠,直上屋檐青瓦,笑道:“不愧和小神仙是一脉同胞。”穆云升的声音怪异地变着调,起初几字还是穆云升原来的声音,而后嘶哑浑浊,到逐渐清亮,年轻起来。

  余惊秋听得那名字,心头颤了一颤,眉间染上一丝痛色,凝视穆云升的目光凶狠起来。

  “自八年多前,我假扮穆云升开始,连他亲儿都没瞧出端倪来,不,是自我行走江湖以来,江湖人给我弄了个九尾狐狸的名号在头上,就没人能看穿我的装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外貌体型,还是神态习惯?”屋顶上的人分明是穆云升的脸,眨眼间已全然是另一种气质神态。

  院子里的人听到‘穆云升’这话,无不骇然,这忠武堂堂主竟是九尾狐狸假扮,甚至已有八年之久。这样的事太诡异,众人恍然如在梦中,思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余惊秋听到九尾狐狸口中提到的“八年多前”,暗自回忆那个时候发生的大事。怎的穆云升会被悄然掉了包,埋伏在忠武堂中八年之久而无人察觉?

  思来想去,脑中灵光一闪,记忆起龙仇之死,正是八年多前的事!

  她和楼镜等人下山游历,来忠武堂庆贺大婚喜事时,曾听闻穆云升在围剿龙仇一战中身负重伤,难道就是那时候九尾狐狸见机乘虚而入,杀了穆云升取而代之?或者是,取代穆云升,将这枚棋子插入中原武林中本就是赫连缺算计龙仇中的一环呢?

  “贤侄女,告诉我罢,你怎么瞧出的端倪?我用一个你关切的消息同你交换。”

  余惊秋凛然。楼彦的死,对外的说法是他反叛了宗门,弑杀亲兄,陷害楼镜,谋害余惊秋和郎烨等人,这些都是八年多以前发生的事。关于楼彦对孟家、对焦岚做的事,那夜里在澄心水榭听闻过这些秘辛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逃走途中被百戏门的人暗中收拾了,余下那些长老对这宗内丑闻绝口不提,外头人没一个知道楼彦是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作孽的。忠武堂的堂主一开口不是“八年”却是“楼彦伪装了二十多年”,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将穆云升视作仇敌了!

  然而让她惊觉面前的人或许不是穆云升而是别人,却还另外的原因,“你身上的气味。我在一个地方闻到过。”

  她冷冷地抬起眼睛来,看向那个脸笑得像狐狸的人,“我想了起来是在什么地方。那是在南冶派的时候,我和一个人交过手,曾在他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那个人一身黑衣,虽未见到面貌,但他身材纤长,和穆堂主的身体大相迳庭,可你说巧不巧,我们最后追着那人,却见他潜入了忠武堂来宾的院落。”

  “啊!气味!气味!!!”九尾狐狸恍然大悟,喟然长叹,“我曾听闻江湖上有奇人奇技,不用眼睛瞧,单用鼻子闻一闻,就能从那人身上散发的味道中辨认人的身份,只因每个人的行止坐卧、悲欢喜乐、饮食习惯各有不同,养得体质差异,每个人散发的气味也各有差异,只是这味道微乎其微,寻常人闻不出来。今日见了你,方知传闻不虚!”

  九尾狐狸如了结一桩心事般,高兴不已,他手上抓在脸上被余惊秋剑气刮破处猛力一撕。

  众人一声惊呼,只见他将一层人皮撕了下来。

  可这人皮下却不是血淋淋的肉,而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九尾狐狸将脸上蒙着的人皮撕扯去,露出自己本来的面容。

  与此同时,他的体态也在发生变化。即使离得远,众人也能听到咯咯骨头搓动的响声。九尾狐狸便便大腹似皮球泄了气,一点点回收,身形似抻面般,被拉细拉长。

  纵然眼前情势不妙,众人也难免惊叹,九尾狐狸缩骨术和易容术之出神入化。

  待得九尾狐狸恢复原样,已是全然不同的样貌神态。江湖传闻九尾狐狸易容前,会先去观察一段时候,要先将扮作的那人的一切都摸透了再动手,因为他不止模仿别人容貌,还要变换出别人的体态特征,模仿别人发音咬字,动作习惯,与别人一般无二,难辨真假。众人现在才算见识,原来江湖传闻所言不虚。

  九尾狐狸往后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向余惊秋笑道:“既然你为我解惑,我言而有信,也告诉你一个消息。那个干元宗的姑娘似乎是叫云瑶罢。”

  余惊秋身体一僵,猛地瞪向九尾狐狸。

  九尾狐狸笑意渐深,“她其实是我丢进死人庄里去的。”

  余惊秋目眦欲裂,眼角布满血丝。九尾狐狸话音一落。余惊秋身形已如离弦之箭,一冲而出!

  “我要你的命!”

  三毒剑法甫出,阴森诡谲,杀机毕现,剑气夺天之威,令得四野暗淡无光。

  九尾狐狸足下一踏,满屋青瓦飞起,抵挡凌冽剑气,只听得屋檐上青瓦碎裂声四起,轰轰然似爆竹声响。

  九尾狐狸往远处直避,余惊秋紧咬不放,不过眨眼间,两人就出了原先的院子。

  九尾狐狸还要将人往远了引。余惊秋耳朵听到原先的方向传来打斗声,动作一顿,狠盯了九尾狐狸一眼,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冷下来,于极怒之中迅速冷静,撤步后退,突然两侧风声异动,自暗处银光忽闪,直袭过来,缠住她后退身形。

  九尾狐狸面色凝重,“真是个敏锐的人,所有人都估错了你的实力,轻视了你,放任你长成如今这只猛虎。”

  余惊秋腰身一错,避开两侧袭来的暗器。九尾狐狸趁这缝隙,手中银光一洒,叮啷一响,两条九节鞭似飞龙探出,鞭头却不似寻常九节鞭缀着尖刺,而是扣着两只铁爪。

  把铁爪飞扣解厄剑剑身,那一头被九尾狐狸一牵,一道悍猛之力拉扯解厄,直要将它自余惊秋手中夺去。

  余惊秋身定下来,反手一震,解厄剑不愧为神兵,剑气凌厉,将那铁爪震得四断。

  九尾狐狸原本也没真以为能将解厄剑夺去,只想多牵制余惊秋一会儿,谁知也只是牵住她片刻,不过就只这片刻也是够了的!

  余惊秋震断夺剑的铁爪时,右侧一道风直卷过来,令人不寒而栗,这一次不是暗器,而是一个人,一个浑身裹在飘然黑袍中的人。

  九尾狐狸的攻击一环扣这一环,到这黑袍人出手,余惊秋已不能避开,她左手握剑,方才挣开铁爪,回护不及,只能以右手迎上黑袍人那一掌。

  一交手,没有预期之中浩然难挡的内力,余惊秋一掌便将人震退。余惊秋感觉得到这黑袍人内力不及她,只一股凉气滑溜溜似窜进了掌心之中,令得她很不适。

  那黑袍人倒飞出去,踉跄几步方才站稳,这黑袍人捂着心口,抬头看向余惊秋,阳光照耀到她身上,宽大的兜帽投下一片阴影,只显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下颏来。

  余惊秋心知不解决眼前人不能脱身,月牙儿那方还有韫玉在,因而一改先前,要杀了这九尾狐狸再说。

  她杀气腾腾往前踏了一步,突然眼前发黑,眩晕感袭来,火热的阳光下,她觉得冷,冷得身体忍不住哆嗦。

  她勉力提一口气,想要稳住心神,谁知一运劲,右腕、右肩、膝盖处传来皮肉崩裂般的痛楚,内脏似火灼一般,一阵恍惚,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一个康健的人转眼间竟病弱不堪。

  余惊秋站立不住,半跪在地,以解厄剑撑着身子,痛细密连绵的折磨她,仿佛有把铁钳子夹住了她头顶的神经一下一下拉扯。

  她满额的冷汗,虚弱的似乎随时都要昏晕过去。

  余惊秋抬头看着远处的九尾狐狸,三个人影重叠又分散,恍恍惚惚间瞧见九尾狐狸身旁又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形干瘦佝偻,两绺长长鼠须。

  九尾狐狸问道:“布置得怎么样?”

  那人道:“已经布置妥当了。”

  “你怎么不在那里看着。”

  “那里是妥当了。怕你这边出错,放走了医师回去。”

  余惊秋涣散的视线凝聚起来,看到九尾狐狸身旁站着的那人,不是药夫子又是谁!

  她情绪大动,五内似针扎一般,眉心一皱,小股鲜血从嘴角溢出。

  药夫子察觉到这边动静,细小的眼睛往这冷然一瞥,说道:“这是?”

  九尾狐狸道:“这是干元宗的新任宗主,孟家的遗孤,詹三笑的妹妹,这人日后必是一大强敌,留不得。”

  药夫子那小眼睛睁大了些,笑道:“我说眼熟,哎呀!这人在我死人庄里待过!”

  “在你死人庄待过?”

  “……”

  药夫子还未来得及说话。从余惊秋身后的方向过来两人,一人轻功飞掠,一人跨坐威猛白虎之上。

  其中一人还没到便不耐烦嚷道:“你们这怎么吃个饭也要打打杀杀。”

  两人转眼便来到余惊秋跟前,这才发觉余惊秋异状。月牙儿惊呼一声,“山君!”跳下白虎来,半跪在余惊秋跟前,只见她满下颚的血,沾的前襟也星星点点的血迹。

  韫玉冷眼瞟了一眼对面九尾狐狸三人,叫了一声,“翁都。”

  翁都身躯一摆,将月牙儿和余惊秋护在内侧。野兽的直觉准得出奇,韫玉也是为了提防对方忽视偷袭。

  韫玉走到余惊秋跟前,才蹲下身子。余惊秋一把抓住她的手,吃力地说:“清泉道观,宴席,他们要对宴席那边动手,飞花盟的人……”她先前以为九尾狐狸是要对这里懂医道的江湖人做些什么,直到药夫子出现,她才明白过来,他们是要对道观里聚集的各路人士动手!

  韫玉扶住余惊秋的额头,摸到她后脖子的冷汗,眼见余惊秋目光涣散失神,韫玉气急败坏,咬牙道:“你真是能耐,眨眨眼的功夫,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韫玉顺着余惊秋的脉一搭,嘴角一沉,话音中断,“怎么伤的?”

  韫玉素手翻动,在余惊秋穴位上施针,上下挪移,快得只剩影子。

  “那个黑袍人……”

  韫玉目光肃然,回头看了那个黑袍人一眼。那黑袍人静立在远处,衣袍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是蛊。”韫玉沉声道。

  凶狠毒辣的蛊,仿佛生了一口利齿,片刻之间就把余惊秋体内体外愈合的旧伤全撕咬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