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不断有热的液体往下淌,秋佐仰起头,不料一双温和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又把她的头按回来。

  “流鼻血不要往后仰,血容易吸进气管。”韦江澜另一只手仍旧替她捂着,“你左边在流血,把右手举起来。”

  沉稳的声线灌进秋佐耳里,有魔力似的,洗去她心底的焦躁。

  秋佐听话地举起手,傻得像上课想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

  说话的功夫走到洗手台,秋佐不敢麻烦她,自己拧开水龙头冲干净血,才接过韦江澜递给她的纸,团好塞住鼻孔。

  韦江澜一直替她捂着,等她处理好以后才洗手,她浸过水,挤了洗手液,仔细搓着指缝里的血迹。

  这一幕莫名有些颓靡,秋佐别过头去。

  她曾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自己是浪迹天涯的情场老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知道第一次和成熟姐姐“拥抱”就尴尬地流鼻血。

  不过眼下还有更要命的事。

  “那个……书,”秋佐深吸一口气,问,“你看到什么了?”

  韦江澜抬头,看镜子里咬牙切齿的女孩,看似随意地说:“看的是你贴红色便利贴的那些。”

  完蛋,秋佐双手一拍脑袋,晴天霹雳。

  那是她对澜江开车章节的批注啊!

  开车的批注啊!

  批注啊!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之前自己学语文养成过做批注的习惯。

  便利贴上写了啥来着?

  “看过这么多车,还是澜江写的让人最有感觉”,以及对掠过内容的具体续写,都恨不得具体到细胞,诸如此类的羞耻话她会写出来贴到书上?

  别说,她真的这么写过两本。

  秋佐一整个书柜除了那两本都是干干净净纯纯洁洁的,偏偏韦江澜眼尖,给挑出来了。

  她试图挽救自己的形象:“我就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研究这些小小地怡情一下,你看过就忘掉好了,也不是什么独特的有趣的东西,对吧?”

  这姑娘强行救人设,还挺可爱的。

  “嗯。”韦江澜冲干净手上的泡沫,低垂的眼眸抬起,秋佐恍惚地看到她脸上绽放彻彻底底的笑,好像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了。

  她伸手,温柔地在秋佐鼻翼间抹了抹,是刚刚没洗掉的血迹。

  “批注写的,还不错。”

  她又冲一遍手,再抬头时,看到她触碰过那片奶油般白皙的皮肤已经快变成海棠红色,秋佐左边鼻孔堵着纸团,泅开的鼻血让它像是红头巫蛊娃娃,她愣愣盯着韦江澜看。

  “傻了?”韦江澜顿了顿,说,“没什么的,偶尔看一些很正常。”

  秋佐感觉脸更红了。

  她快烧起来了!

  “怎么会忽然流鼻血?”韦江澜关心地问。

  ……这怎么回答。

  因为近距离感受了一波,发现你身材太好了?

  “啊,可能是要换季,天太干了吧。”

  秋佐从洗手间出来,看着外头烈日当空,仍然有盛夏的感觉,照得客厅一片光明,突然莫名心虚。

  她先迅速把书塞到犄角旮旯,然后拿杯子赶紧接了杯水,也给韦江澜倒一杯,宝贝似的双手握着,随时随地喝两口。

  证明是真的天干物燥。

  显而易见,秋佐整个人都文静了不少。

  “你还有什么活要做吗?”韦江澜主动岔开话题。

  秋佐摇摇头:“要写的都写完了,剩下就是准备出去的行李,这个我晚上收拾,不急的。”

  “现在社会实践,主要是做什么?”

  秋佐把转椅挪到沙发旁,和韦江澜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内容很丰富啊,我小时候是没有这样级别的。”秋佐说,“大概就是,一个年级的人坐大巴车去附近专门建的场地,那里有公寓住。学生们每天早起跑操,进行很多课外拓展小活动,我们学校,就比如说学做手工皂啊,高空体能拓展啊,还有游戏体验,去水库听讲解什么的。我原先也不太清楚,还是现做的功课。”

  韦江澜一直聚精会神听秋佐讲,那是个她不太了解的领域,看着女孩兴致盎然,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过于封闭了。

  她的时间利用很单一,朋友不多,不常花时间聚会,基本上出去见世面和工作半年,在家闭门不出半年,偶尔觉得文笔思路不足就啃名著研究写文节奏。

  她只会做一些简便的饭菜,有一半时间叫外卖,一半时间尝试做饭毒害自己。

  总之,宅,封闭,对外界了解不多。

  现在交际多了一个,是她邻居。

  “是不是听着还挺有意思?”秋佐笑笑,“虽然都说当老师费力不讨好,工资不高,发展空间小,但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听起来是很不错。”韦江澜抿唇,赞同。

  眼见的话题之火扑闪扑闪又要熄灭,秋佐说:“上次看到你姐姐一家,感觉家庭气氛好棒。”

  “是,”韦江澜面不红心不跳地编造,“上次你问我工作,其实是和我姐有些交际,她是管理娱乐公司的,所以不方便说。”

  圈内有些事不能透露,秋佐比了个OK的手势,她懂。

  韦江澜内心苦笑。

  没有人知道,除了避免掉马,她说的这段话是半真半假的。

  如果找不到高新月抄袭她的证据,韦江澜在网文界铁定是没法再混了,总不能一辈子抱着前半生挣的钱苟且生活,大概真的要去投靠韦梦。

  再者,即使她胜诉,也不能确保有继续写文的好心情。

  舌尖一抵,下颚微张,话就自然吐落出来,很轻巧。可换一个职业,却不似这样轻巧。

  秋佐目光带着探究,从韦江澜垂下的眼眸,落到她光滑秀挺的鼻梁,最后是露出的小片下唇,一无所获。

  确认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片阴影,是韦江澜心底的一个封闭世界。

  因此她感受到面前人情绪瞬间的低落,但那团乱毛线,却找不到头。

  不知所措。

  终归是韦江澜先打碎这种奇怪的氛围。

  “我姐夫是大学教授,教文史类,所以看起来儒雅。我姐姐脾气有时候急一些,他们很互补。”她笑得欣慰,“彼此适度容忍,及时交流,这样的相处模式很理想。”

  啧啧,秋佐想。

  看韦江澜这羡慕又真诚祝福的,谈起理想爱情,小眼睛都快红了,都快放光了,直女无疑。

  “那,你有没有碰到过你姐夫这样的啊?”

  秋佐问,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不遮掩地瞧着韦江澜,阳光亲吻着她的眼瞳,像蹭了堆叠的金粉。

  韦江澜好笑不笑地看她。

  凡是二次元对澜江稍有点了解的都知道,她是弯的,只写百合,取向为女,且母胎单身。

  但是现在不能说。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没有。”

  秋佐转念一想,人家情伤可能还没走出来,问这个太扎心了。

  “我还没有你联系方式呢,”她又换话题,“你习惯用哪个软件?”

  “微信吧。”韦江澜说着拿出手机,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便换了个Q版头像,才把二维码展示给秋佐。

  原来的头像她快五年没换了,而且还在微博出镜过,被认出来会有些尴尬。

  “好啦。”加过好友,秋佐心满意足。

  韦江澜顺手点进秋佐朋友圈,果不其然看到一堆、清一色的……澜江。

  从四五年前开始的都有,每一次澜江被公众号推文她都不落下地转发,以及澜江开新文,她截图转发求支持……

  没有韦江澜想象里女孩的自拍,没有日常分享,活生生像个澜江牌营销号。

  韦江澜心底似乎放进一团火,慢慢沸开:“这么喜欢澜江?”

  “那必然,铁粉嘛。”秋佐自豪地说,唇小幅度自然撅起,残留在上面的纯净水有轻微反光,红润,隐藏着些许性感。

  她也点进韦江澜的朋友圈,一条横杠,只有光秃秃一个头像,空空如也。

  笑容有点冷固了,她低着头,语气微弱,带着不确信问:“你朋友圈里没东西啊,是屏蔽我还是?”

  话说完,她都感觉自己有点玻璃心了。

  韦江澜解释:“不是屏蔽,是我没有发的习惯。”

  她打开自己手机里的朋友圈界面,递给姑娘看。

  “好吧。”秋佐释然道,眼尾又轻轻翘起,唇角也勾上去,冲着韦江澜笑。

  喜怒形于色,真就像个小女孩。韦江澜忍了忍摸她头的想法。

  秋佐把自己的名字打在对话框,发送给韦江澜。

  韦江澜有些惊讶:“佐?”

  “对,发的是我名字,给你备注啦。”

  “我以为是左右的那个左。”韦江澜失笑。

  “被误解好多次了,我微博名都因为这个改成了,'是佐不是左'呢。”秋佐毫不在意地调侃,“没想到吧?”

  “是没想到,抱歉。”韦江澜说,“一直以为是方向,原来是佐伯小姐。”

  秋佐一拍大腿,瞳孔微缩:“《海边的卡夫卡》!你也看过这本书?”

  “嗯,少女时候的佐伯很干净。”

  “而且我觉得佐伯这个名字超级好听。”秋佐吐了吐舌头,“可能我是在夸我自己。”

  韦江澜字正腔圆地念出来:“秋佐,我也觉得很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更是因为要压字数鸭

  抱歉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