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那人缓缓朝夏寒青走来, 手中的长剑一个轻转飞刺入脚下的泥土,那人却步步紧逼靠近夏寒青。
最后戴面具的脸近在咫尺,夏寒青清楚地看到了鬼面獠牙面具下那双熟悉的眼睛, 清澈透亮。
来人缓缓摘下面具,一丝鬓角被风吹乱,似笑非笑。
“殿下……”
夏寒青喃喃自语,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来人竟然会是萧则绪。
不对, 他应该想到的。
护送言家进京, 这样重要的事情萧则绪怎么可能不亲自来。
夏寒青终于反应过来, 挣扎着从轮椅上起来,他的大脑此刻格外清醒。
殿下是真的好了!
“臣夏寒青参见太子殿下。”
夏寒青挣扎着双膝一弯就要向前跪去。
却在半空中被一双手抬起来,按回轮椅上。
萧则绪轻笑一声,“孤千里而来,难不成只是为了要你的跪拜?”
他突然抓着夏寒青轮椅边的扶手,将夏寒青往前一拉,抬脚踹走背后偷袭之人,长剑还在滴血。
萧则绪面上阴寒无比, 这些刺客无所不用其极, 只要杀人,不管自己性命, 已经不属于刺客,而是死士。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死士便是来自皇室一个名叫‘骁’的死士队, 他们历来只听命于燕云皇帝。
‘骁’是为了替皇帝解决一些暗地里的事情而存在的,比如现在……
萧则绪反手一剑, 从自己臂弯下穿过, 刺去背后那人的胸膛。
咻咻咻又是几声, 箭矢从林间穿透而来,发出阵阵破空声。
萧则绪带来的几十人全部都是东宫暗卫队的精英,以夏侯澜为首,与那些刺客打的难舍难分。
他的暗卫都是精心培养许久的,在这里却占不到上风,足以见得那些死士有多厉害。
这样的队伍他怎么能不心动?怎么能不想收入囊中。
“殿下,小心。”
萧则绪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正巧一只箭从他身侧穿过,若不是夏寒青拉他的这一下,那支箭就要穿着他胸口而过。
“多谢。”
萧则绪从袖中取出一支烟花信号,朝天上放去。
他知道这次危险,特意多带了些人,但人多容易引起注意,他便将这些人隐藏在山脚下,等待信号放出。
他拽着夏寒青的轮椅,与那些人缠斗起来,打着打着就不知道打到哪里了,待最后一人倒下后,萧则绪才猛地惊起,他们好像进了林子。
眼前流水潺潺,上面还漂浮着小块儿的冰块,丛林脚下未化开的雪堆积着。
萧则绪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咔嚓一声折下腰间刺进的木箭,还剩下半截嵌在里面。
他捂着腹部的位置,额头冷汗直流,许久没有这样大动干戈竟有些不适应。
“殿下!”夏寒青扶着他的身体,终于透着月色看到那半截箭头,顿时一惊。
“你中箭了。”
“咳咳……”
萧则绪掩唇轻咳一声,唇边多了一点朱砂般的鲜红。
“殿下!”
夏寒青扶着他,袖子扫过一块大石上的积雪,擦得干干净净,让他坐在上面。
“臣要看一下您的伤势。”
夏寒青红着脸,指尖落在他腰间的系带上。
“看吧……咳咳……”
萧则绪又咳了两声。
夏寒青抖着手解开他腰间的带子,抽走腰带,手又落在他肩头,思索了半天也没敢下手。
萧则绪叹了口气默默道:“你再犹豫下去,孤就要客死他乡了。”
吓得夏寒青手一抖就将他上身的衣裳扒了个干干净净,光洁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唯有腰腹部明晃晃的一个血洞,箭头刺入了一半,污血遍布。
“殿下若是疼,可以咬着臣,臣将箭头**,处理一下伤口。”
他猜到了此次凶险,所以身上带了不少伤药,以便能临时处理伤口,回头再找陆修文处理一下毒素。
夏寒青抬起一只手想给他咬着。
“不必,你处理就是。”
萧则绪淡淡道。
他眼睁睁地看着夏寒青拿着帕子擦干净旁边的污血,一咬牙抖着手去拔那只肩头。
萧则绪嗤笑一声,夏寒青这副紧张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中箭的人是夏寒青。
箭头松动,萧则绪眉头一紧,感觉那一处的肉都揪紧了似的,疼得直窜到浑身上下骨髓深处,幸好箭头刺入的不深,用了些力气便**。
疼得萧则绪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夏寒青用溪水洗净帕子,在手中捂热乎后才敢去清理他的伤口。
又从怀中取出一些伤药,简单包扎好,将萧则绪身后的衣裳拢起来。
他急忙拱手道:“臣冒犯殿下,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衣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膛半露,萧则绪有些无奈,摆了摆手。
“往后在孤面前不必多礼。一夜夫妻百日恩,孤好歹也与你同床共枕睡了几个月。”
“殿下!不是,不……”
“不算?”
萧则绪眉梢一挑,轻轻笑道:“那怎么才算?同你行周公之礼?”
“不是!臣不敢。”
夏寒青终于清醒过来。
先前那些异样并不是他在做梦,那次圆房估计也是假的。
他们并没有做任何出格之事,殿下估计也不会允许有人对他做那种出格之事。
夏寒青眼底难掩有些失落。
萧则绪穿好衣裳,重新系上腰带。
“好了,孤同你开个玩笑,不必紧张。”
他起身推着夏寒青的轮椅准备去和听澜他们会和,这会儿他们不见了踪影,不知道那边要急成什么样呢。
但是他推了半天,没推动。
嗯?
萧则绪低头瞧了瞧,夏寒青的轮椅车轱辘不知道何时碎了,轮椅就这么倾斜着陷入在泥泞之中。
夏寒青脸色通红,他早就发现了异样,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独自承受尴尬。
“殿下先回去吧,劳烦殿下让徐缙过来接臣……”
话没说完就见萧则绪蹲下身,拍了拍自己肩膀。
“上来,孤背你。”
“殿下,这于理不合,臣怎么能……”
萧则绪才不听他废话连篇,他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夏寒青,忽然长臂一捞,直接将夏寒青抱起来。
“殿下……不可!”
“别乱动!孤说过不喜欢说第二遍,再乱动把你丢下去。”
萧则绪掂了惦他,手上力气加重,禁锢着夏寒青。
“要不殿下还是背着臣吧。”
这样抱着太容易惹人非议了。
夏寒青双手捂着脸,总觉得没脸见人了,自己怎么能躺在殿下怀里。
萧则绪莞尔轻笑,“后悔了?晚了。”
欺负夏寒青果然令人心情愉悦!
“殿下,求你了。”
夏寒青扯了扯他胸前的衣襟,他实在不想这幅样子面对徐缙徐绥二人,定会被军营那些人笑死。
萧则绪这才转抱为背,夏寒青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肩上,幽幽的药香沁入鼻尖,烧得夏寒青整张脸都发烫。
“殿下是什么时候……”
变好了?
夏寒青想起从前的相处,总觉得一点一滴都有神志清醒的存在,那些事尴尬的他恨不得快马加鞭回到西北,此生不进皇城。
“那你是何时猜到孤已清醒呢?”
以夏寒青的心思不可能看不出来,想来是陪他演戏罢了。
夏寒青抿唇,“若非殿下,听澜姑娘想必不会同臣讲话。”
听澜是萧则绪的近身之人,除了萧则绪的话谁也不听,怎么可能会帮他?
从听澜将端王的玉佩送到他手边时,他便有所怀疑,只是殿下有时确实呆呆的,他一直不敢确定,也愿意自欺欺人。
萧则绪笑笑,故意道:“偶尔会好,有时还是会不清醒,洞房花烛夜就醒来见你意图不轨。”
夏寒青沉默,难怪殿下有时说话呆萌,有时却眼底明亮。
他脸色通红,尴尬中又急忙解释道:“殿下,臣洞房时……臣不知、臣只当殿下是臣的妻子……”
若早知如此,他万万不敢造次。
“无妨,孤不记仇。”
“孤既然来了,便不打算瞒你,父皇要杀你,这些死士全是他手底下一个名叫‘骁’的组织,你为他尽忠尽死,可惜换来的只是君王猜忌,肃王和端王护不住你。将军,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说起来也算是他算计了夏寒青,他故意将端王的玉佩给夏寒青,夏寒青得罪了端王,便再无与那二人结盟的可能。
不过本来夏寒青回朝就参了袁宜之一本,端王本就不喜他,也不知怎么又得罪了肃王,让那杨吉派了刺客围剿。
夏寒青还真是危机四伏。
萧则绪还要继续说些什么,他招揽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闷声。
“臣愿意……”
“孤还没说完,不许打岔。”
“孤占了你夫人的位子,害你不能娶妻,日后会补偿你的,只是暂且孤还要占着这个位置,你愿意的话……”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孤会赐你一纸和离,你尽可以重新娶妻纳妾,孤绝不降罪。”
“臣不愿意……”
身后又是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萧则绪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无事,殿下尽可占着臣夫人的位子。”
臣甘之如殆。
他应该说出来的,他想说他不介意殿下占着那个位置,恨不得殿下永远都是臣的夫人。
但是他说不出口……
“你放心,不会太久的,孤与父皇不同,念在此番的情谊上,孤允你回西北,不会将你拘在京城束缚。”
像是有一盆冷水,将夏寒青心里的活络尽数浇了个透心凉,所有的想法涌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全部咽了回去。
原来殿下不想见他,要将他赶回西北去。
“你尽可以做你驰骋疆场的大将军,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孤不会同父皇一样要你在战胜前夕与敌人讲和,为了一朝一夕的和平舍弃将士们出生入死换来的胜利,孤希望你那一杆枪终有一天要插在平珠的城墙之上。”
星星之火,春风吹又生,一点点又从夏寒青心里开始燃烧,烧得他整个人滚烫。
“殿下所愿,皆是臣所愿。”
平珠的那一战,他们马上就要胜利了,他甚至能攻破平珠的城墙,一剑斩断平珠国主的脖子。
可就在战胜前夕,前朝发来圣旨,责令他们收兵回朝,前朝已经同平珠讲和,签订盟约,夏寒青这个杀了平珠二王子的人反倒成了罪人。
可谓是憋屈至极。
“孤要重登庙堂,改革新制,推行一个孤想要的王朝,而你也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纵马欢歌,我们都将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好……”
即便不做夫妻,做一世明君贤臣也好,至少青史之上他们的名字或许也能紧紧挨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萧萧:赐你一纸和离……
过几天的萧萧:相公~兄长~寒青哥哥~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