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赶到时, 骆凤心还在忙着探视伤员, 指挥大家清扫战场。现在天气太热, 尸体腐坏的快,不赶紧处理好很容易爆发疫情。

  前年千阳城那次战后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跟现在这次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乔琬来时已有心理准备, 没像敌军偷袭那晚一样当场吐出来,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都叫你过几天再来了,这么着急做什么。”骆凤心无奈道,她将乔琬带至一棵大树下的阴凉处, 这里有块大石头,她拉着乔琬在石头上坐下。

  这几日突然升温,白天帐内闷热得很,待在里面很不舒服。而这片区域已经清理完毕, 相对干净点,风吹过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点儿清爽。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嘛……”乔琬攥着骆凤心的手,骆凤心的左臂受了点伤,乔琬隔着衣服摸到包扎的地方,皱起眉头,心疼得不行。

  “还好,一点轻伤,影响不大。”骆凤心抬了抬胳膊, 展示给乔琬看, “我以为比起这个, 你会更关心我脸上这道口子。”

  乔琬仰头, 一眼便看到了骆凤心同侧脸颊上那道寸许长的伤口, 据骆凤心说是被流矢划了一下。

  伤口深倒不算很深,但毕竟是在脸上,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乔琬只飞快地瞟了眼就挪开了视线,小声嘀咕道:“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不是吗?”骆凤心坐在乔琬身边偏头看向她,“我以为你就喜欢我这张脸呢。”

  “胡说八道!”乔琬扭头想要反驳,正撞进骆凤心满含笑意的眼。

  不像那种畅怀大笑,骆凤心就算笑时也是淡淡的,嘴角上弯,眼尾扬起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让那张明艳张扬的脸看起来少了些许凌厉,多了些许柔和。

  就是这一点柔和最打动乔琬。一个看起来就很冷感禁欲的人忽然流露出了温情的一面,让乔琬的心也跟着温热起来,仿佛要融化了一般,又好像有一面小鼓不停地在她的心上敲击,一下一下地,停不下来。

  乔琬楞了一下,听着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去看骆凤心的眼睛。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让我说中了,你看你都不愿意看我。”骆凤心还在拿她取笑。

  乔琬转开头不理骆凤心,骆凤心便转去了乔琬另一边,强行让乔琬面对她。

  “哎,真是就喜欢这张脸啊?那我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乔琬板着脸再次转头,骆凤心又跟着转了过去。

  几次以后乔琬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捏住骆凤心另外一侧的脸颊咬牙道:“你烦不烦呀!我就是喜欢你这张脸,你要是毁容了我就再不理你了!”

  说完她“哼”了一声,一直紧绷的脸上到底浮上了一丝笑容。

  “你看这样不就很好么。”骆凤心起身摸了摸乔琬的头,“笑一笑,轻松一点。”

  乔琬知道骆凤心是有意在逗她,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歪着头蹭了蹭骆凤心的手心。

  “那你在这里休息会儿,我去那边看看,晚点来叫你。”骆凤心道。

  乔琬道了声“好的”。刚打完仗,骆凤心还有很多事要忙。她这么着急赶过来是想来看看骆凤心,不是来给骆凤心添乱的。

  她靠在树干上目送骆凤心远去的背影,细细的品味着刚才骆凤心哄她的画面。

  不管在一起了多久,她仍旧会因为骆凤心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产生怦然心动的感觉,内心被填得满满的,那些爱意鼓鼓涨涨,似乎只有与骆凤心的灵魂融为一体永不分离才能得到满足。

  有毒!

  乔琬嘴上这样唾弃自己,目光却下意识地继续黏在骆凤心身上。她先是两夜几乎没睡,然后又从固川一路纵马过来,此时已是疲倦不堪,没多一会儿便合上眼眸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乔琬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过来,她勉强睁开眼,见来人是骆凤心就又闭上了,隐约记得骆凤心抱起了她,再之后就记不得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帐中。

  周围是暖黄色的烛光,看来是夜晚。

  乔琬翻了个身,看见了在床铺前守着她的楠竹。

  乔琬:“……”我就说怎么好像有个事忘记了!!!

  “咳咳。”她心虚地咳了两声,“那个……晚上好。”

  楠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出了帐,不一会儿又端了个托盘回来,盘中两碟小菜一碗米饭。她将托盘放到案桌上,转回身对乔琬冷冷道:“吃。”

  啧,脾气还挺大。乔琬心想。

  “先前人家好好劝你吃饭睡觉你不听,现在又嫌人家脾气大。”

  小白劝说乔琬不成反被乔琬抓着把柄质问后消失了一昼夜,今日白天趁乔琬见过骆凤心心情好又悄摸摸回来了,看到乔琬吃瘪幸灾乐祸。

  “怎么说我也是个郡主嘛,她这样跟我说话也不怕挨训。”乔琬也就在心里超小声哔哔一下,事实证明楠竹确实不需要怕,因为她并不好意思为这个找楠竹的麻烦。

  哪怕穿越来这个世界六年了,乔琬还是不习惯把别人都当做下人看。这次她任性下药再先,把人忘在驿馆里在后,自觉从哪个角度似乎都很理亏,只好默默端起碗乖乖吃饭。

  这顿饭吃得乔琬浑身难受,楠竹不说话,却一直盯着她,那双眼好像在说她要是敢漏掉一粒米就准备受死吧。

  她就差把盘子都舔干净了楠竹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乔琬放下碗端正坐好,试探着问楠竹道:“你回来见过殿下了吗,她怎么说?”

  乔琬在从固川回来的路上满脑子都是骆凤心身上那些伤,生怕赶到时会看到一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后来与骆凤心相见后骆凤心的情况虽然没她想象的那么糟,但也确实受了伤,她心里难受,顾不上想别的。

  而骆凤心估计忙昏了头,乔琬瞧她的样子大概也是几夜没怎么合眼,居然和她一样忘了这茬。

  不过现在楠竹回来了,那自然是没想起来也该想起来了。

  有……一点点紧张……

  “你还怕殿下说你,殿下说你几句算事吗?”

  楠竹像被点燃了的爆竹,“噌”地一下站起来,柳眉倒竖劈头盖脸数落乔琬道,“你怎么不想想你这几天不吃不睡,万一出什么事殿下得多伤心?完了还自己一个人从固川跑回来,路上走错路了怎么办?遇到歹人怎么办?”

  那条路都来回走两遍了,我方向感很好的,哪能走错……乔琬在心中偷偷反驳,到底没敢说出来给楠竹火上浇油。

  楠竹平时挺安静一个人,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凶。

  乔琬被骆凤心教育的时候还能琢磨些歪心思变着花样耍赖皮,对上楠竹这位不苟言笑的冷面保镖兼保姆却不好使那些无赖手段,被训得十分羞愧,宛若犯错被老师当场捉住的小学生,低头垂眼乖巧挨骂。

  骆凤心进来的时候楠竹还在不停地数落乔琬,乔琬听见动静朝她这边望了一眼,眼神说不出的可怜,仿佛终于看到了救星一般。

  骆凤心本来还有点生气,一下就被乔琬这可怜样逗熄了火,她自觉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但乔琬还是不知怎么捕捉到了她的情绪,眼睛瞬间亮了,就差有根尾巴摇一摇。

  大约是乔琬这分心分得太明显,楠竹终于说不下去了,对着骆凤心直挺挺跪了下去:“楠竹未能履行好职责,没有照顾好夫人,还请殿下责罚。”

  “别别别!”乔琬慌忙站起来去拉楠竹,“都是我的错,你别罚她。”

  她还记得上回就是因为她忽然生病害楠竹受了罚,这次又是她干的好事,要是再让楠竹背这锅,她以后就真没脸见楠竹了。

  “是楠竹的错。”楠竹跪得死死的不肯起来,不仅不起,还给骆凤心磕了个头,“楠竹大意失察才让夫人独自走掉,幸亏夫人安然无恙,否则楠竹万死难辞其咎。”

  怎么就你会的词儿多!乔琬见楠竹这么死心眼儿,越发怕楠竹真要求个责罚不可,忙对骆凤心说:“是我嫌她一直催我催的烦,背着她往她喝的水里放了点蒙汗药。她肯定想不到我会害她,这不能怪她。”

  “那就说错还是在你?”骆凤心瞥了乔琬一眼。

  乔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话都说出口了这时候再收回算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担当了!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骆凤心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转向楠竹道:“既是夫人求了情,这次就不罚你了,日后伺候夫人要更加尽心竭力,不可再有下次。”

  楠竹称了句“是”,对骆凤心磕了个头,又给乔琬磕了个头。

  乔琬不是很想受这个礼,但她的来历不好张扬,告诉给骆凤心就算了,她没有再告诉第三个人的打算,而这个时代的地位之分就是这样,她要总和奴仆们平起平坐反倒不符合她的身份了。

  她强忍着尴尬等楠竹磕完头,楠竹刚直起身她便赶紧让人起来说话。这次楠竹没有再犟,低眉顺眼站去一边,恢复了以前那副沉默稳重的样子。

  乔琬见楠竹回归了正常模样心里总算觉得松快了一点,别说她刚才被吓到,就是还在跟她贫嘴的小白也被楠竹吓得没了声儿。

  “你跟我出来一下。”骆凤心道。

  乔琬跟着骆凤心来到外面,走得稍远了些才抱着骆凤心没受伤的那只的胳膊感叹道:“我从前都不知道她发起火来这么恐怖,你刚才要是不来,我觉得我还得被她骂上半个时辰。”

  骆凤心没有接话,不过脸上的笑容比起刚才在帐中的时候更明显了些。

  “你还笑我!”乔琬掐了了下骆凤心,“都不帮我说话。”

  “你自己说你做的事该不该挨骂。”骆凤心道。

  乔琬扭头装傻。

  “我说你你就跟我插科打诨拒不承认,难得有个人镇住了你一下,我还不能瞧个热闹?”

  “你们俩故意的是不是!”乔琬这会儿才转过劲儿来,难怪她觉得哪里奇怪,感情是她就这么被忽悠着不明不白把事情抖了个干净还顺带认了个错。

  从来都是她忽悠别人,最近却屡次被骆凤心忽悠,绝对是骆凤心对她施加了降智打击!

  她追着骆凤心顽闹了会儿,两人来到汤真河边。这一带未被前几天的交战波及,草地青青,水光洵洵,骆凤心寻了块地方坐下,乔琬挨着她坐到一起。

  “你……不说我?”从出帐到现在骆凤心对她一句严肃的话都没有,倒教乔琬有些不适应。

  “说你做什么?”骆凤心反问,“楠竹不是已经说过你了么,还是你就这么期待被我教训?”

  “没有!”乔琬迅速否认,随即又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脾气变好些了?我不是说你之前不好,我是说,以前我犯了错你肯定会生气,还会嘲讽我,现在都不会这样了。”

  骆凤心想了下道:“其实我以前也不这样不是么?在瑶泉宫的那会儿……后来确实有些时候会控制不住,看到你在意别人关心别人就会不高兴,想让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乔琬先前睡过觉,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还没来得及梳,骆凤心偏头与乔琬说话时看见了,便帮她把头发理顺,再一点点盘起来。

  “现在可能是你一直陪着我,我心绪好像确实平和了很多,看着你每天过得开心快乐,觉得这样就很好。”

  骆凤心将最后一个装饰用的鎏金小梳子别到乔琬的头发上,刚松开手,乔琬立即转过来,整个人都扑在了她怀里。

  “阿凤,你最好了。”乔琬抱住骆凤心的腰,刚才听骆凤心说到一半她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那会儿骆凤心还在给她梳头不方便动,这会儿能动了便抱着人不肯撒手。

  白天她还觉得她怎么会这么喜欢骆凤心,骆凤心在她心里的好感值已经到了最高点,这才刚过去半天她就发现这个好感值根本就没有上限,她现在比白天的时候还要更爱骆凤心了。

  不同于乔琬这样直白,骆凤心一直不是很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刚才那番话说完她其实是有些羞腆的,只不过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了,就算有些害羞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虽然脸上没显露,但身体的反应却没有来得及掩藏好,骆凤心久违的在乔琬抱她的时候僵了一下,心猛然直跳,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神智,缓缓圈住乔琬轻声道:“你也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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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楠竹老师:我还在训话呢你们俩就在下面给我眉来眼去,统统出去罚站!

  乔琬雀跃:好的老师!我们去罚(yue)站(hui)啦~

  今天是第一百章 啦,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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