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靖按着地图,领着乌泱泱一片龙族飞向总指挥部的时候,正在因为人手稀缺而焦头烂额的古德里安是震惊多于欣喜的。

  方才曼施坦因走的时候说等会可能会来人支援,他对此不太抱希望,却怎么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

  “喂,那个,你就是古德里安吧,”红龙得意洋洋地站在最前头,看起来老骄傲了,“告诉曼施坦因哈,我可是把兄弟们都带来了。”

  “啊,好,”古德里安眨眨眼,试探地问着,“你们……地底反抗军,要不要留一个人在指挥部?”

  他有些摸不太准,这些人是听自己指挥呢,还是来抢夺指挥权的?

  而在看到梁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之后,他觉得好像也有可能是来肆意妄为搞破坏的。

  还没等长老开口,梁靖就抢先说,“你是公认的聪明人,我没脑子,你指挥,我们都听你的。”

  “呼,那好,”古德里安深吸一口气,也不客气,直接开始安排,“胡时月的政/府军小队大多都遇到了点麻烦,你们……”

  他话一出,便知自己失言。

  让这些反抗军去支援巴别塔不就行了吗,干嘛非要让他们去支援他们的死对头?

  “还有,包括我们的一些小队,也遇到了不同程度的麻烦,”他急忙找补着,“你们可以按照你们的战斗习惯组成战斗小组,我给的命令,你们下去支援,怎么样?”

  那比自己还要大一号的红龙闻言,只是皱了皱龙脸,倒是畅快地答应下了,“军人嘛,令行禁止,我没问题,就是……”

  他沉吟一会儿,“考虑到……历史因素,还是尽量别让我们去支援政/府军就行。”

  “行。”古德里安长舒一口气,一个个布置下任务,派出队伍,直到最后……

  “那个,梁老弟,”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红龙,只能尴尬地问,“只剩政/府军需要支援了……”

  “啊,这样啊,”红龙懵了一会儿,然后在古德里安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脑袋,“政/府军就政/府军吧,反正我们其实和巴别塔也不太对付,帮了一个就已经是帮了,帮第二个也差不了多少。”

  古德里安激动地快要掉下眼泪了。

  秦毅骗我!什么梁靖最没脑子,人家不是很识大体顾大局吗?

  “对了,曼施坦因去哪了?”红龙走之前,还念及自己的沙包,回头问了一句。

  “曼施坦因?他去支援钟伯阳了。”

  至于钟伯阳……在支援那两个又虎又菜的两小伙子的时候,翻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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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只体型大一点的,被烧得灰扑扑的白龙护着一只体型小一点的也被烧得灰扑扑的红龙和红龙爪尖上钩着的脸上灰扑扑的人,看着面前喷涌的热流和狂舞的火焰,努力向外突围。

  而随队的战争机器人,早就在火海中“殉职”,也给三人找到了一线生机。

  “还不是这个家伙!”陆仁贾咆哮着,龙爪提溜着凉城的后衣领,身体却将他护在怀里,“硬要说他看懂了看懂了,一通瞎操作,这不!熔炉暴走了啊!”

  几千度的铁水和火焰不断被喷吐,就算他们是龙躯,也挨不住这么一下。

  “我确实看懂了啊!这是我的专业!我喜欢建筑,我上学的时候还辅修了建筑课程的!我们成功补足了燃气,我们也连接对了管道,没道理最后失误了!”凉城不服气地高喊着,“放我回去!我再试一试,把里面那个压力阀再往回打三圈,一定能行。”

  “我的天啊,”钟伯阳空手画符术,再施展出一个防护罩,带着小红龙往外突围,闻言,叫苦不迭,“你们没有一个人把那个电子档文件再往后翻一页是吗?没有人教过你们看任务清单要全部看完吗?”

  一人一龙相视一眼,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心虚的自己。

  凉城操控终端,看向下一页。

  《重启熔炉傻瓜版教程》

  “我的错,是我的错,”钟伯阳看他们这心虚的样子,几乎要崩溃了,“我不该让你们两个菜鸟组队的。”

  “这上面说的不对,”凉城一目十行看过教程,突然又有了底气,高喊着,“这最多能重启到75%的功率,不能更多了,我能百分之百,全负荷甚至超负荷地重启它!”

  “少说两句吧。”红龙看着钟伯阳勉强撑着的眼神,心中一酸,快要哭出来了,用力用爪尖顶了顶凉城的后脖颈,给了他一个眼神。

  钟伯阳是很强,曾经的光明系双子星,但他也因为身体原因很久很久没有参加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了,这次古德里安也只给他安排了机动指挥,没有下放具体任务。

  白龙用力吐出一口气,再深吸一口,肺部仿佛被火烧了一般,脑袋里残存的半截金属碎片从来没有存在感这么强烈过,突突地疼。

  他已经带着两只年轻的龙穿越了大半个火海,可是还有大半个火海在等着他。

  钟伯阳勉力护住怀中的小龙,努力寻找着出口。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凉城突然开始嚷嚷着,激动地手舞足蹈,“我们错在没有调整外部的气压阀,只要一开始将外部的气压阀泄掉,然后打死,密闭,再打开里面的,找到合适的输出气压,我们就可以让这个熔炉超负荷启动!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还熔炉超负荷,”钟伯阳眼瞅着一片铁水飚射,他一个小跳躲过,身体却撞上了一旁的柱子,疼得龇牙咧嘴,头晕目眩,“老子都要超负荷了!”

  陆仁贾用力摇晃着龙爪上勾着的人,怒吼着,“你不是专业的吗!你想想办法啊!”

  他是曼施坦因的铁杆粉丝,对曼施坦因的故事倒背如流,而对于偶像十个故事中出现了八次的钟伯阳自然也是非常熟悉。这位曾经的天才虽然没有像偶像一样颓废,却也遭受了重创,再也无法坚持进行高强度战斗。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凉城疯狂嘟囔着,“有了!只要有个人里应外合,先去把外头的气压阀关上,我们再从里面旋转气压阀到指定位置,就可以成功重启熔炉,熔炉也不会喷铁水了!”

  “还要有个人从外面里应外合?”钟伯阳相当崩溃,“我们的终端都被烧没了,联系不到总指挥部,就算联系到了,总指挥部也根本没法调出来人,我们连援军都没有!”

  “头真他娘的疼啊!”在大众面前一向表现得温文尔雅的钟伯阳口中爆出粗话。

  “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个臭小子,”他瞪大龙眸,努力让眼前渐渐模糊的场景清楚一些,顶着炙热的火焰,往前突进一步,气喘吁吁,“我就已经放弃了,死在战场上也算得偿所愿。”

  “没有力气,”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越来越小,“也热得没法思考。”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再往前走了一步,仿佛一步跨越了时光和生死。

  “曼施坦因、阿诚、铭亮、知秋……”他仿佛一个固执的老头子,唠唠叨叨地嘟囔着那些人的名字。

  死也不想忘记的名字。

  他从那次悲剧中幸运归来,得到了荣耀和尊敬,光荣退役,仿佛被神宠爱的孩子。

  他看起来并没有像曼施坦因那么颓废,还欣然接受了以太学院的聘任邀请,当上了以太学院光明系院长,似乎对自己的归宿极为满意。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无数个夜晚,他被能凿开脑袋的剧痛唤醒,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潸然泪下。

  “援军?从来就没有援军,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白龙靠着一旁的铁柱子剧烈喘息着,摇摇欲坠,身体呈弓形,护住了怀中的红龙。

  远处一根铁柱倒塌,浓烈的火焰缠绕着那古老的铁柱,带着热浪和破空的声响,以一种不可抵抗的姿态缓缓倒下。

  “谁说没有援军!”火光中,有怒吼回应他。

  一根宛若神兵天降般的龙尾用力拍向那倒下的铁柱,带着比火焰更加炽烈的暴怒,铁柱嘎吱一声,被迫扭转方向倒向另一侧,带着王者降临般的沉闷声响。一只比钟伯阳更加庞大的白龙闯过了噼啪炸裂的火焰,火光浓烈的橘色为他层层炸起的鳞甲染上一层金边。

  他威风凛凛地站在火光中,仿若拯救世界的英雄。

  曼施坦因!他在最后一刻赶到!

  小红龙陆仁贾这次是真的要哭出来了,泪眼朦胧地看着站在火光中的曼施坦因,呜呜嘤嘤。

  “别站在那里耍帅了!”钟伯阳看着眼前的老友,仿佛一下从记忆中回到了现在,挣扎着爬起来,欣喜地看着他,“你带了多少人?”

  “就我一个。”那威风凛凛的巨龙瞬间怂了,哒哒哒跑到钟伯阳附近,扑腾爪子和龙翼,为他挡住周围的火焰,偶尔回头关心地看着老友,“还站得起来吗?”

  “你刚到的时候站得起来,你说没人了,我腿又软了,”钟伯阳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努力站直,吐槽着,“终端还能用吗?”

  曼施坦因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化为鳞片的终端,表情顿时很精彩:“承受不住这么高的温度,炸了。”

  “非常好,”钟伯阳点点头,忍受着颅内的剧痛,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看来得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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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靖带着一个小弟,往西南方向急掠而去。

  为啥只带一个小弟?

  他当时看着古德里安派兵遣将那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你放心,我这种个人能力比较强的完全可以一个人去支援一个小队,曼施坦因在地底从来就没有赢过我一次!”

  当时古德里安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他懒得想。

  嗯,然后他就带上了古德里安强行塞给他的小弟上路了。

  “这小伙子看着聪明,”古德里安如此评价他的小弟,“你让他跟着你。”

  “不用!”他用力摆着手,“我一个人够了!”

  古德里安深谙如何哄这种牛气哄哄的家伙,拍了拍梁靖的肩膀,大声感慨着,“你可是我们的救火队长!识大体顾大局!你这种人才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跟班?”

  然后梁靖就欣然答应了带着小弟出行。

  不过……

  他回头看了看小弟的模样,瘪瘪嘴。

  哪里看出来聪明的?

  “头儿,是那里吗?”小弟倒是眼尖,指向远方,“好像有人在逃跑!”

  “去看看!”红龙俯冲而下,轻巧落地,看着逃窜的两只巨龙,大喝一声,“发生什么了?”

  “那边的地面在振动!”落在最后面的蓝龙跑到了安全地带,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而前头的个字稍微小些,体态也更为纤细的红龙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高大的红龙,有些迟疑。

  “梁靖?”

  梁靖一怔。

  嘿,这里还有认识我的?

  他变成人形,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红龙,“你是?”

  红龙也变成人形,全身上下裹在黑袍中。

  梁靖有些无语地磨磨牙。

  好嘛,这一来就碰上了政/府军首脑。

  “你怎么会在这里?”胡时月皱着眉,极为警惕地看着他,“这里不是你任性的地方,我们在执行很重要的任务。”

  “我看起来像是任性的人?”梁靖嘀咕着,摇摇头。

  胡时月皱皱眉,看向身后也已经变成人形,拿着巴别塔探索小队制式装备的女人,指了指自己,“我来自地底政府政/府军,那边是梁靖,地底反抗军的二当家。”

  “呵,她可不是什么普通政/府军,”梁靖冷哼一声,“地底政府的头头,大统领,胡时月。”

  这回就连女人也有些无语,看看胡时月,又看看梁靖,耸耸肩,“我来自巴别塔,一个普通探索小队队员。”

  梁靖懒得和胡时月说话,看着巴别塔的人,“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龙变成的女人气质柔和又优雅,微微皱着眉,与面前的彪形大汉解释着,“我们正在出任务,我的两位组员进了熔炉准备重启熔炉,我在外面负责机动和警示,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大地在翻滚,振动非常剧烈,我发出警示后直接撤退,撤退途中碰到了胡统领。”

  梁靖挠挠头,“我刚才没觉得有什么震动啊。”

  “头儿,”身后的小弟戳了戳他的腰,“您刚才在高空。”

  “噢噢噢,”梁靖恍然大悟,看向胡时月,“你也一样?”

  胡时月点点头。

  “嘿,奇了怪了,”梁靖头疼地挠着脑袋,“为什么地面会震动?”

  以太号飞得一直很平稳,老实说,以太号的生灵并没有“地震”这个概念。

  “我还有同伴没有撤退,”女人屡屡回头,往自己来的方向看,有些忧心,“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看她也有点眼熟,好像见过。”梁靖多看了几眼蓝龙,又觉得熟悉了,苦恼地回头看小弟,“你见过吗?”

  小弟疯狂摇头。

  “这么久都没有震动,应该是安全了,”胡时月默默挪了半步,挡在女人身前,总觉得梁靖不安好心,“我们回去看看?”

  话音刚落,一次比刚才剧烈得多的振动骤然发生!地面翻滚,天旋地转。

  “这哪里是振动啊!”梁靖一时不觉,狼狈地摔了个大跟头,大声嚷嚷着,“这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出来了吧!”

  随着滚动,他怀里的东西也滚落一地。

  一直注意着他的胡时月瞬间面部紧绷,顾不得还在剧烈振动的地面,面色难看地捡起地上一支钢笔,质问着他,“你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啊?”梁靖狼狈地爬起来,在剧烈摇晃中眯起眼睛,看清楚了她手里拿的什么,顿时伸手去夺,“你把那玩意还我!”

  那可是那小龙崽子嘱咐自己要保管好的东西。

  胡时月往后一躲,咬牙切齿,“这是塔主办公室的专用钢笔,只是小白塔主才有,为什么你手上会有一只?”

  她走的时候,小白可还在反抗军营地呢!梁靖说他什么都没做,谁信?

  “啊?那小孩来头这么大?”梁靖在振动中摇晃着,一脸茫然,“那就是一小孩给我的!我答应了她要好好保管,你还我!”

  两人都没注意到,女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看起来挺温柔的女人,同样冲着梁靖怒吼,“你对我孩子做什么了?”

  梁靖一懵,仔细打量了一下女人的面容,一拍脑袋。

  “好家伙,我就说我这张脸我熟,敢情是刚见过你崽?”他一把夺过胡时月手中的钢笔,往女人手里一塞,有几分懊恼,“呐,早知道兜这么一圈还得还回来,我当时就不接了,那小孩硬要塞给我的。”

  “你对她怎么了?”护犊的母亲总是恐怖的,女人在剧烈摇晃的地面中站直了,紧攥着拳头,上前两步,瞪着梁靖,“无缘无故她怎么会给你!”

  “嘿你怎么说不清呢?!”梁靖恼了,也上前半步打算好好和人掰扯掰扯,却被小弟拦腰抱住。

  “胡统领,还有这位姐姐!”小弟死死抱住梁靖,闭着眼睛高喊着,“我们头儿确实什么也没做!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古德里安阁下在总指挥部监控全场,也不会放过他的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四人齐齐倒地。

  “嘶,头儿,你真沉。”小弟被压得咳嗽了几声。

  梁靖尴尬地坐起来,看着面前也冷静下来的两人,叹口气,摆摆手,“不说这糊涂账了,物归原主就好,你家孩子挺不错的,我真的没对她做什么。”

  他用力拍了拍脸,冷静下来,微皱着眉,“说正事,振动一次比一次强烈,你们的队员在哪里,得赶紧带出来,怕出什么变故。”

  “嚯?”胡时月挑眉,“你还真是来帮忙的?!”

  “我不是来帮忙的是来看戏的啊!”梁靖听着这话就来气,扭头看着那小孩的母亲,“你们队员在哪里?”

  女人依然有些警惕地看着他,思考了几秒钟,抿抿唇,指了一个方向。

  她现在也没其他选择了。

  梁靖爬起来,踉踉跄跄往那个方向跑。

  胡时月沉默了一会儿,跟上他,“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的?”

  梁靖这回彻底生气了,又委屈又恼火地看着胡时月,刚要开口,就看到胡时月变成红龙向前方飞去,还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要救人,飞不是更快吗?”

  下一秒,一只更大的红龙疯狂加速超过她,因为没面子而怒吼着,“胡时月!我梁靖要是救你们政/府军的人,我就是小狗!”

  十多分钟后,红龙把最后一个灰头土脸的,一看就不是巴别塔的人从地里刨出来,往背上一扔,臭着脸飞走了。

  小弟跟在他后头,小心翼翼问,“头儿,你说话算话不?”

  “闭嘴!”

  别问,问就是想起了古德里安给他戴的高帽——“救火队长”、“识大体顾大局”。

  嘿,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夸过!

  当所有人转移到安全地带,梁靖这才有机会飞到空中,俯视动荡的地面。

  “感觉像什么东西被□□了。”胡时月站在他背上,皱着眉思考。

  “靠近点看看?”梁靖提出建议。

  “稳一手,撤退吧。”胡时月摇摇头,示意红龙回去。

  “没胆子。”红龙小声嘀咕着,慢慢往回飞。

  刚一落地,一次比之前都要剧烈的振动传来,正如胡时月所预料的,有什么东西拔地而起!

  “卧槽!”梁靖瞪大眼睛看着空中,“那是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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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爪举着望远镜,看着人类营地不远处的山坳中喷射出的熊熊火光。

  “现在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见了。”八爪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荡到他身后,无聊地摆弄着长长的触手,眯着眼睛看远处的爆裂的火光,“你从一回来就心神不宁,是出什么事了?那个巴别塔小塔主又弄了什么花活?”

  三爪抿着唇,拿下了望远镜,“你刚才看见了一只白色的龙冲进去吗?”

  “嗯,”八爪点头,“一只光明系巨龙。”

  “再之前还有一只白色巨龙,也像这样闯进去了,”三爪沉默了会,“一定出事了。”

  “管那闲事干嘛?”八爪不以为意地瘪瘪嘴,“他们巴别塔弄花活就让他们巴别塔弄呗。”

  三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突然,整片天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裂声!大地仿佛被撕裂,不断战栗着。

  “发生什么了!”八爪震惊地咆哮着,触手上的吸盘牢牢吸附在大地上,还顺便分出一只扶着踉踉跄跄的三爪。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一共十来次振动,大地的振动才堪堪停止,而人类营地的各个方向都传来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那是什么!”

  三爪茫然四顾,却什么都没看到。

  “看天上!”八爪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不可思议和震撼。

  三爪仰头看向天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空中花园。

  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一个词。

  不是依靠机械和错位产生的视觉幻觉,那确确实实是一座高悬在空中的花园!

  那里有玲珑精妙的园林,有富含着西伯利亚凄冷与粗犷的苏氏建筑,有庄严肃穆的宫城城楼,有金碧辉煌的教堂,有代表着钢铁与暴力美学的铁塔,有巍峨连绵的砖石长城,有拥有高高尖顶的哥特式建筑,有正四方体的金字塔……还有,还有三爪更加熟悉的巴别塔微缩模型,甚至有喷吐着火焰的熔炉。

  在所有建筑的正中间,是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

  旗帜蓝底,中心是一个白球,白球周围有麦穗。

  三爪不认识那面旗帜,但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空中的花园,仿佛寓意着什么。

  八爪咂咂嘴,一拍脑袋,“刚才的振动就是因为这玩意吧!”

  “我看是。”三爪点点头,依然仰起脖子凝望着那瑰丽的花园,看着它升空,逐渐变小,渐渐飞远。

  “很壮观,对么?”身后突然有人低语。

  八爪毛骨悚然,拎着三爪一个大转弯,死死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人。

  看到来人的模样,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没见过比我更丑的,对吧,”第五执对他宽容地笑笑,看着一边的三爪,指了指天空上漂浮着的那座空中花园,“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三爪摇头,却又迟疑地说道,“我看见了,上面有巴别塔……”

  “对,有巴别塔,”第五执点点头,为他解答,“那是建筑模型,我过去一万年闲着没事,就造了这些玩意,因为没有这么多资源可以消耗,大部分都等比例缩小了。”

  “大概以后有其他文明发现了这玩意,会以为人类是一群平均身高一米的小矮人?”

  他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冷笑话,指着天空,“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文明结晶,都在那里了。”

  “除了建筑,还有书法、文学、小说、字画、雕刻、影视作品、电子游戏,应有尽有……当然,最重要的,我编了一本史书,”第五执带着慢慢的骄傲地站着,腰杆笔挺,“从非洲热带草原人类的出走,到大河文明的诞生,从一战到探索星际,从珍妮纺纱机到可控核聚变,我把我能找到的一切经过考究的资料都写在了那里。”

  他仿佛一个狂热的信徒,高高举起双臂,“你猜那本书放在哪里?巴别塔顶层?金字塔里面?错了,都错了!”

  三爪屏住呼吸,已经不大敢接第五执的话。

  这是个活了一万年甚至更久的,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只有青帝陛下才能镇得住他一点。

  “我当然不把这本史书写在纸上,纸太容易腐烂了!我把这本史书,用八种语言,雕在了那些建筑上,刻在了那些砖石上!它的寿命比纸质书要更长,或许某一天,有人能捡到那些石块,破译上面的文字,发现宇宙中曾经还存在这样一个文明!”

  “我把它发射出去了,”这个只有骨架子的老头子的电子声音中居然能听得出几分依恋和遗憾,“它还不是很完美,还有很多东西我没有补齐,但是我把它发射出去了,用一层防护罩保护,就把它发射到太空中去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还没等三爪接话,第五执就开始自问自答,“这是一个墓碑。”

  “文明的墓碑。”

  三爪毛骨悚然,仿佛有一层又一层的电流经过他的大脑皮层。

  当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五执已经走远了,那并不迷人的电子音留下了一串数字,在他心中回荡。

  “这座墓碑,重四百一十七吨三百零六千克。”

  三爪愣愣地看着第五执的背影,忍不住高喊,“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第五执转身,看着三爪,那大骨头架子滑稽地耸耸肩,“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正好发送了一个墓碑,然后想找个人聊聊心事,顺便逮住你了。”

  三爪看着他远去,慢慢攥紧三只拳头。

  八爪忧心地看着他,触手拍了拍他的脑瓜子,“怎么了?被那个疯子吓傻了?”

  “没有,”三爪下意识摇摇头,随后突然笑出声来,点点头,“其实也算是吧。”

  “八爪,发征召令,所有能动的,全部做好战斗准备。”

  “怎么了?”八爪一惊,瞪着眼睛看着这个瘦削的搭档。

  “出兵,去帮巴别塔。”

  八爪看着转身离去的三爪,喃喃自语,“你真的疯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吹响了集结令。

  三爪大步离去,心情畅快。

  如果,人类的墓碑都已经被发送到太空了,他还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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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耶,刚才是地震吗?”曼施坦因一时间没把握住平衡,重重摔在地上,又高高弹起,被一股股超高温的热浪烫得头昏眼花的他用力摇了摇龙脑袋,看着周围的一切。

  当他看清时面前的情况时,他顿时目眦欲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哀嚎从他嘴中吐出,仿佛野兽在悲鸣。

  “钟伯阳!”

  两只小龙都已经变成了更能忍受高热的龙躯,躲在钟伯阳用身体圈出来的阴影中,抵抗着热浪席卷。

  而那只白色巨龙躺在角落,眼睛合上。

  “钟伯阳!!!”

  “别嚎了,”白龙有几分不耐烦地掀开眼皮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忍耐和疲倦,勉强伸出爪子再画了一个防护符术抵御热浪,“还没死呢。”

  曼施坦因听出了他话中的忍耐,耷拉着脑袋在他身边踱圈子,想问,却问不出口。

  只是做了多年搭档的钟伯阳怎么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半睁开眼皮,低声嘟哝着,“不是烦你,是头太疼了。”

  “你自己出去吧,”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曼施坦因的爪子,“你还有余力,肯定能出去的。”

  “你别说话了!”曼施坦因闻言,瞬间脾气上来了,可是看着连呼吸都困难的三只龙,他又努力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我怎么可能放弃同伴自己一个人跑。”

  “哈,”钟伯阳龙尾轻轻摆了摆,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低垂的龙眸闪动,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抛下同伴自己逃跑,我们好多年前不就干过一次吗?”

  仿佛被拿捏住了要害,顶着小红龙陆仁贾惊诧又不可置信的目光,曼施坦因的龙脑袋垂了下来。

  “钟伯阳,别说了。”他的言语里都是卑微到极致的恳求。

  “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钟伯阳勉强抬起龙脑袋,金色龙眸灼灼地看着曼施坦因,“这两只小龙基本功不扎实,我刚问了,没有一只龙能脱离终端画符术的,只有我还能施展防护符术,可是我也很快就会脱力,到时候怎么办?一起变成四只烤龙么?”

  知道自己莽撞了一直没做声的凉城闻言开口,有几分失望的看着曼施坦因,“曼队也不会脱离终端施展符术么?”

  那句话分明没有质疑和讽刺的意思,但曼施坦因却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是啊,他可是一个坚定的有神论者,”钟伯阳讽刺着,“他一直信奉着符术是神明的恩赐,怎么会接受青帝陛下所说的基本科学原理呢?”

  “钟伯阳!”曼施坦因低吼一声,痛苦地垂下脑袋。

  “你以为那次是你的神救了你?”钟伯阳却越说越快,越说越犀利,带着浓浓的讽刺,“你口中描述的神,那次只是恰好经过而已,那是伪神,早就被青帝陛下证明过的伪神!你能活着,不是因为那个伪神,是因为你抛下同伴逃跑了!在做出错误决策后,又抛下同伴逃跑了!”

  “你敢去他们的衣冠冢前瞻仰他们吗?你敢继续念他们的名字吗?你敢拍着胸脯保证,你从来就不后悔,你做的是正确的决定吗?”钟伯阳咆哮着,在两个后辈面前,冲着面前低垂着头的曼施坦因咆哮着,“好多后辈把你当做偶像,你问问你自己,你配吗?!”

  “你信奉的到底是哪个神?是我们教科书上写的那个生活在熔炉中的光明神,还是那个骄傲的,死在好多好多年前的,没有逃跑的那个曼施坦因!?”

  记忆的大闸被拉开,那从来不愿意回想的,被自己藏在意识深处的画面慢慢浮现,同伴们惊恐的面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不同于他一直自欺欺人的,是因为爆发的极诡而惊恐,而是夹杂着惊恐、愤怒、不可思议、懊悔的神情——他们看着团队的双核领袖远去,其中一位挟持着另一位。

  “我想活下去……”高大的白龙仿佛要蜷缩成一个小球,低声呢喃着,“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所有人都在那里给极诡陪葬。”

  “是啊,”钟伯阳的声音很轻,“这次也一样,你走吧。”

  曼施坦因金色的龙眸带了一丝血红,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白龙,“你会原谅我么?”

  钟伯阳凝视着他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悲痛和决绝,一字一句地说:

  “我从来没有原谅过那个曼施坦因。”

  一时间,熔炉内只有火苗喷吐的声音。

  “我不会走的,”沉默仿佛延续了一个世纪,曼施坦因才缓缓开口,在钟伯阳旁边卧了下来,垂着龙脑袋,惭愧又倔强,“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钟伯阳恼了,扬起龙尾打他,“你那次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这次犯傻?”

  他的龙尾重重抽在了曼施坦因龙尾上,惹得后者痛哼一声。

  钟伯阳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方才接了那倒塌柱子一下的龙尾,赫然是已经断裂了。

  “你……”他一时无言,只得换了种方法,“你现在出去,帮我们找援军也比呆呆躺在这里强吧!”

  曼施坦因继续固执地摇着头。

  且不谈离了自己,彻底失去希望的三只龙还能撑多久,就以他走之前看到的总指挥部里古德里安那焦头烂额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援军?

  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抬起龙爪,颤抖着在空中画着那已经画过千万遍的古奥繁杂的符号。

  熟练,流畅,半分不错。

  可就是画不完最后几笔。

  曼施坦因烦躁地散去空中已经成型了大半的破损符号,再次扬起爪子试。

  倒数第三笔画歪了。

  最后一笔又斜了。

  倒数三四笔的顺序弄错。

  失败,失败,失败。

  “啊啊啊啊啊!”曼施坦因愤怒咆哮着,一口龙息喷进面前的火海中,惹得火海猛涨,钟伯阳勉力支撑的防护罩上荡起阵阵波纹。

  “你就算不走,也别帮倒忙吧!”钟伯阳没忍住又甩龙尾想抽这个没脑子的,但看到这人断了的尾巴,终究还是轻轻放下。

  三只龙看着焦躁的曼施坦因开始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他在干什么?”陆仁贾轻声问。

  “好像是……祈祷。”凉城低声回答着,“曼施坦因阁下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吗?”

  两只龙一时相顾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笼罩着几人的防护罩慢慢缩小,变淡,灼热的火浪仿佛要再次扑到几人脸上。

  钟伯阳努力抬起身子,在空中画着符号,想要再次支起一个防护罩。

  大概是因为刚才和曼施坦因吵架花费了他最后一丝力量,那符术连一半都没有完成,他就颓然倒地。

  而那一直苦苦支撑的防护罩也应声破裂,浓烈的火浪将几人包裹。

  正在祈祷的曼施坦因嘴中一顿,身体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至高无上的光明神,您虔诚的信徒,曼施坦因,在这里静默,祷告,是存着感谢赞美的心,祈求您的垂怜,祈求您……

  火浪吞噬了躺在地上的白龙。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那年,不救在极诡中绝望的同伴?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现在,还要他看着钟伯阳就这么死去?

  “我恨你!”仿若受伤的猛兽咆哮,巨大的白龙朝着空气一拳砸出!

  也不知道,恨的是神,还是当年那个怯弱的自己。

  只是在那一拳砸出后,空气急速振动,从未成功过的符术瞬间成型!比刚才钟伯阳施展得要强好几倍的防护罩笼罩在几人身上。

  “钟伯阳!”曼施坦因没来得及看自己的成果,急急忙忙看着躺在地上的龙。

  那龙的胸膛微微起伏,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没死。”

  第五执安排了许久,甚至以青年龙族大会作为契机都没有打破的心魔,终于在此刻淡去。

  “你们还能动吗?”看着还活着的三只龙,曼施坦因喘了口气,试探地看着他们,“我们能一点点挪出去……”

  “喂,里面有人吗?”

  三爪看着熊熊大火,有些麻爪,捣鼓着面前的老破喊话机器,再用力大吼一声,“没死就吱一声啊!”

  曼施坦因大喜,仰天咆哮!

  钟伯阳一爪子打断了他的长吟,哀其不幸怒气不争地怼,“谁听得见你乱嚎,用扩音符术!”

  “噢噢噢噢!”曼施坦因龙爪在空中比划着,极为熟练地连续叠加了五个扩音符术,随后仰天大吼,“这里有人!”

  “该怎么帮你们!”很快外头就传来了更大声的传话,“这火看起来不是水能浇灭的啊!”

  凉城一喜,四爪并用,用力挪到曼施坦因身边,大吼着,“找到最外面地上的一个像方向盘的东西!往左拧,拧死!”

  不过十多分钟,熔炉中的火势就慢慢衰减下来,最后,所有的火束都被收拢到熔炉的核心区域,一声闷响后,熔炉终于成功重启!

  “成功了!”曼施坦因松了一口气,看着勉强能站起来的两只小龙,犹豫了会儿,将瘫倒在地上的钟伯阳扒拉到自己背上,固定住,站起来,一步步往外走。

  “曼施坦因阁下!”那只小白龙竟然叫住了他。

  曼施坦因皱着眉回头。

  老实说,他对这两个捅了大娄子小龙没有半分好感。

  “您相信我,”凉城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道,“只要我们再进去,把里面那个压力阀往回打三圈,这个熔炉会超负荷运转,功率更大。”

  陆仁贾踹了他一脚,又扯了扯他的龙尾,“你别说了。”

  只是此时凉城却难得的固执,站在原地,祈求地看着曼施坦因,“阁下,您就让我试试吧!”

  “让他试吧,”被迫躺在曼施坦因背上的钟伯阳虚弱地开口,“你要是不让他试,未来又是另一个你。”

  曼施坦因回头看了眼钟伯阳,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总指挥部。

  太乙皱眉看着地图,摇摇头,“进度太慢了,从第一支队伍到达开始任务,已经快两天了,任务进程才完成了27%,这样下去会变成一场持久战,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好……”

  话音未落,地图上某一个红点骤然被点亮!它比周围的熔炉亮三四倍,几乎可以与巴别塔中心的熔炉争锋!

  “这是……超负荷运转?”古德里安急忙站起来,“怎么做到的?”

  “与普通重启比起来功率大大提高了,”太乙迅速读取着数据,“大概有150%的效果。”

  “好样的!”古德里安右拳用力一锤左掌心,“如果都是这样的重启,我们效率会大大提高的!”

  “应该只是个例,”太乙沉着脸,“这只队伍是钟伯阳第一次驰援,曼施坦因第二次驰援的那只,而且所有人的终端全部都被炸毁,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这种个例恐怕无法复制。”

  话音刚落,仿佛是要特意打她脸一般,地图上前前后后亮起了七八个超级红点!

  “这……?”太乙一脸懵逼。

  “是不是这几个熔炉比较特殊?”古德里安顾不得笑,拍了拍太乙示意她恢复工作状态,“我们能不能找到共同点,让这种模式可以复制?”

  “我试试,”太乙读取着那几个超级红点终端传回来的数据,神色很快就变得古怪起来,“不是熔炉的原因,是小队的原因。”

  古德里安:?

  “这几只小队里,都有研究所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