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您觉得什么时候宣布大婚消息比较好?”

  计夏青拿着抱枕的手一抖,抱枕险些落在了地上。

  宿白眼疾手快,接住了软叭叭的抱枕,捏在手中,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软乎乎毛绒绒的表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计夏青。

  阿青脸红了。

  阿青耳朵也红了。

  阿青的眼睛雾蒙蒙的,好像要哭出来了。

  “你你你……”堂堂青帝陛下结结巴巴,手指扭着沙发表面,“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古德里安轻咳一声,看了眼一旁又惊又喜的小龙,轻笑着说,“因为您给出的那些公布关系能得来的好处,公布婚讯后,可以获得更多的加成。”

  “不管是消解民众对于伪神的信仰,还是为了民众更好的接受人类。倘若新任塔主宣布了与青帝陛下大婚的消息,恐怕前面这两点利好都能获得更好的效果。”

  “而且,现在的巴别塔,确实需要一件大喜事,神经紧绷的民众也需要一桩能在茶余饭后谈论的八卦来放松神经,接受新领袖。”古德里安慢条斯理地说着,“我想不到比新任塔主和上古大帝之间的感情更吸引人的谈资了。”

  计夏青抿抿唇。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更何况,这位新任塔主还是上古大帝的忠诚粉丝,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玩相关的恋爱游戏,”古德里安仿若看不见宿白恼羞成怒的脸,继续说着,“上古大帝是被现任塔主从长眠之所叼出来的,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而关于怎么唤醒上古大帝的,可以有很多种故事,比如一个吻,或者宿命的邂逅。”

  “哦,对了,这种故事下面一般会有评论,比如——”一贯沉稳的龙深吸一口气,突然高扯起嗓子,“我把民政局搬过来了!请就地结婚!”

  宿白被这正气又高昂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值得一提的是,”古德里安轻咳两声,在面前两人惊恐的眼神中恢复了正常,默默调出终端,打开一个页面,“我申请了暂时代理这附近网点的结婚申请审核人员,也就是说——我真的把民政局搬过来了。”

  他微微挑眉,笑着看面前的两个人,“所以,你们的决定呢?”

  计夏青慢慢冷静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古德里安,轻轻鼓着掌,“没想到你还有剧作家和婚礼司仪的潜质。”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做一个政客,”计夏青的笑容慢慢变得生硬,“刚才的这些说辞,全都是为了巴别塔,听起来倒是大义凛然无私奉献。”

  沉稳的龙笑了笑,目光看向宿白,眸光也更加柔和了,“刚才怕您下意识拒绝,伤了某人的心,所以不得已只能先抛利益,”他顿了顿,挺直腰身,目光炯炯地看着计夏青,“刚才,是出于一个巴别塔继承者的责任感,是巴别塔首席执政官古德里安,向您提出请求;现在,是出于做师兄的对小白的爱护,向您提出请求。”

  “青帝陛下,请您,给小白一个名分。”古德里安郑重地说。

  这回,计夏青是真的愣住了。

  “什么意思?”她皱着眉,心中无名的火气突突突的往上冒,“你觉得我会亏待小白?”

  “并不是,”古德里安认真摇头,“我与您同行一路,我真切地看到了您对小白的态度和宠爱。”

  宿白抿了抿唇,手指死死地扣着抱枕,低着头。

  “我不放心的,是您。”古德里安表情肃穆了下来,顶着上古大帝森冷的眸光,“我们至今不知道您为何长眠,为何在这个时候苏醒,甚至不知道,您为什么会爱上小白。”

  宿白张张嘴,嗓音艰涩,“可是阿青也是被人算计的……”

  “晚苏醒是被人算计,但是至少长眠是有理由的?”古德里安叹口气,“可是,青帝陛下似乎也并没有对我们说过她为何长眠。”

  计夏青抿抿唇,在宿白期盼的目光下,沉默着。

  小龙期盼的眸子慢慢黯淡下来了,手指紧紧抠着抱枕,指尖用力到发白。

  “青帝陛下,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古德里安轻声道,“所以,我只想您给小白一个名分,一个承诺,至少在未来,倘若您和巴别塔有不同的道路,至少您心中会有一丝顾虑,我们还有一丝筹码。”

  古德里安的用词很讲究,但其中透着的意思,让宿白低下了头。

  大师兄,是在利用她吧。

  “我不公布。”她猛得站起来,表情冰冷,声音有些颤抖,带着点哭腔,死死盯着古德里安,“我和阿青的感情,不是筹码!”

  “小白!”古德里安急得轻轻一跺脚,“你现在是塔主了!”

  宿白身子僵在了原地。

  是啊,她是塔主了,她不能任性,她身上背负着整个巴别塔的命运。

  她肉眼可见的,陷入挣扎。

  “哈,”在沉默中,一直一言不发的计夏青突然轻笑出声,表情中带着点自嘲,“古德里安,我刚才说你是个政客,多多少少带点客套,现在看来……”

  “你不仅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还是一个优秀的政客。凡事都想着筹码和落子。”计夏青端坐着,扯了扯宿白的衣袖,示意她坐下,“你或许觉得我也是政客,但你错了,我不是。”

  这位上古的大帝浑身上下散发出自信的锋芒,“我不是政客,我是大帝。”

  “我想要什么,一向就做了,也没人能拦我。”她轻笑着,“我答应你,我同意公布婚讯。”

  她扭头看向小龙,挑眉,笑得温柔,“塔主阁下可以挑一个良辰吉日吗?”

  宿白瘪了唇,轻轻扯着计夏青的衣角,“阿青,你不用那么在意我的。”

  “不,”计夏青摇摇头,“刚才古德里安做出的判断,全部基于‘我沉睡是因为有任务,而这个任务不利于巴别塔’。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她沉默了一会,唇间泛出苦涩的笑意,“说起来你们可能不太相信——我也不记得我为什么要沉睡了。”

  在座的两只龙都愣住了。

  “我的记忆必然是被人做了手脚的,我记得我躺入‘棺材’前的所有事情,我甚至记得‘棺材’盖子合上的那一刻令人猝不及防的黑暗和绝望,但是每当我努力去回忆我为什么要沉睡的时候,我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计夏青轻声说着,“只是,我每次试图去回忆的时候,都仿佛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很悲伤的低语,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的绝望悲歌。”计夏青努力形容着这种感受,“那种感觉很轻,很淡,很难被感受到,而且,听到的时候,我心里会很难受。”

  她苦笑着,对着小白耸耸肩,“这就是之前你问起我这个问题时候,我有些失态的原因。”

  宿白想起来了,某一次自己无意识问起阿青的时候,阿青当时的表现就很古怪。

  “所以,”计夏青画风一转,笑得温柔,“我觉得公布婚讯没什么问题的,古德里安,不用把我想得那么老谋深算,一个决策一个阴谋能够延续万年。”

  “事实上,我以前当大帝的时候,”计夏青眸子里闪过一丝怀念,“我都是能打就打,能莽就莽一波;不能打跑得比谁都快,你们以为我的急速步法是怎么练出来的?”

  青帝陛下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光辉岁月”,啧啧感慨着,“那原本就是用来逃跑的,能跑能打才能在那种混乱无序的年代活下来。”

  两人安安静静地听着青帝陛下回忆过往,小龙默默将脑袋靠在了计夏青的肩上,嗅着女人身上清爽的冷香。

  她一边听着计夏青眉飞色舞地讲着当年的故事,一边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阿青愈是怀念当年的岁月,脸上笑容愈多,她便愈心疼。

  醒来的时候,没有目标,没有故人,一切的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这个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孤魂,当时是怎样的孤单和无助?

  好在,这个游荡的魂灵,终究是找到了她的归宿,她的温柔乡。

  “所以,公布婚讯吧。”计夏青上一秒还在讲她当年“打完就跑”的游击战术三百讲,下一秒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扭头看着靠着自己的小龙,眸色温柔,“而且……也可以选个合适的日子。”

  “小白,嫁给我吧。”

  宿白脸慢慢红成了熟螃蟹,结结巴巴地问,“这,这算求婚吗?”

  青帝陛下微微挑眉,耸耸肩,“或许……算吧。”

  小龙沉默了一会儿。

  青帝陛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旁当电灯泡当久了的古德里安幽幽地小声提点着,“青帝陛下,额,巴别塔的龙族,还是比较注重仪式感的。”

  计夏青一拍脑袋,有些懊恼。

  好家伙,这就不明不白的求婚了?

  她低咳两声,低调地摇着头,“说错了,小白,不算,不算。”

  宿白这才收回了目光,脸依然红着,却默默扭头看向了窗外,嘴里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

  “而且,怎么说,都得是我求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