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望在十二点前刚好把梁栖月送回了家, 来开门的人是在家的梁仲远。
“伯父好。”沈既望礼貌喊人。
梁仲远先是闻到了一股酒味，目光落到沈既望抱在怀里的人。
梁栖月身上还披着那件明显属于男人的黑色西装外套，乌发掩面, 脑袋偏向一边，呼吸平稳, 安静地睡着了。
梁仲远：“她今天跟我说是约了朋友出去玩。”
“不是我。”沈既望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跟朋友去玩的那间酒吧刚好是我开的，我顺路送她回来。”
梁仲远对他的这番说辞倒是没有什么怀疑，但没有让他进屋的打算，伸手想接过自己的女儿, 被他躲了下。
“她刚睡着, 容易醒，还是让我来吧。”
梁仲远犹豫了一会, 才侧了下身，妥协道：“七七的卧室在二楼第三间。”
“谢谢伯父。”
沈既望没有在楼上逗留太久，把梁栖月送回房间后就下来了。
一楼客厅, 梁仲远坐在沙发上，倒了杯茶放到一边，对沈既望说：“过来坐。”
等他坐在旁边后, 近看之下梁仲远才发现沈既望的左脸似乎有点红, 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七七喝醉之后有闹吗？”梁仲远问。
沈既望：“没有, 她很乖。”
梁仲远：“……”
这话他听着怎么有点不太信呢。
这小子明明可以用苦肉计却不用。
不过既然他不说, 就没有深究底的必要。
沈既望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梁仲远没有马上赶他走，是因为他今天把梁栖月安全送回了家。
沈既望将杯中的茶饮尽后, 站起身来跟他道别, “伯父, 天色很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回去了。”
梁仲远：“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梁仲远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又想起这几年，他私下一直都有来找过自己的事。
逢年过节什么的，还会拿着礼物上门拜访。
起初梁仲远并不待见他，虽然没有赶他走，但对他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本以为这位沈家少爷吃了几次闭门羹就会放弃，结果隔了一段时间又来了。
而且他还懂得投其所好，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自己喜欢下围棋这件事，就以切磋棋艺的名义上门讨教。
下棋有时候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那会梁仲远下班后待在家在里也是无聊，就陪他玩了几次。
无可否认，跟他对弈是一种享受，时而进攻时而防守，让人摸不透他的棋路。
每下一局棋，都能有新的体验感。
梁仲远以前跟那些晚辈下棋，他们都是让着自己的，下得很不过瘾。
但沈既望很懂进退，赢一局又输一局，看不出故意放水的痕迹。
“什么时候学会下棋的。”梁仲远难得地主动挑起话题。
沈既望：“十岁左右。”
梁仲远：“自学还是有人教。”
沈既望：“我爷爷教过我几次，后来就自己看。”
沈既望的爷爷，梁仲远是知道他名讳的，中医世家的传人沈江篱，名望很大，去他中医馆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还有他奶奶连氏，一手精湛的刺绣技法，常有人上门赐教。
他这样的人家，跟他们这种商人不同。
自己女儿也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类型，性子直，不太会得长辈的欢心。
这也是他觉得两人不合适的原因之一。
梁仲远观察着面前的棋局，看出了他给自己设的陷阱，落下一枚白子，“不瞒你说，我以前就想过，以后七七的另一半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以为她会喜欢那种温柔体贴的，可以包容她的，但你恰恰相反。”
温柔体贴这四个字跟沈既望完全不搭边。
也就是说，他完全不符合梁仲远心目中的女婿人选。
“就算是我猜错了，但至少，她也要找一个爱她的人。”梁仲远说到这句话时，语气已经有所转变，“如果你足够爱她，她不会跟你分手。”
梁仲远还记得梁栖月刚谈恋爱那会，每天都笑容灿烂的，十句话里有九句都离不开“沈既望”这三个字。
她将自己的一颗心全部给了他。
——“对不起爸爸，我没有听你的话。”
梁仲远对她说过，女孩子不管多爱一个人，都不要为了他失去自我。
要先爱自己，再爱别人。
她没做到。
“所以，你讨好我没用。”梁仲远看着面前胜负已定的局势，给予他最后一击，“我女儿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决定跟你分手就是真的想清楚了，她不要你了。”
沈既望握着棋子的手收紧，脑子里刚才对棋局的构想一瞬间清空，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局，他输得彻底。
梁仲远将棋子收回，放回棋盒里，对他下着逐客令，“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沈既望站起身来跟他道别，“伯父再见。”
“我明天还会来的。”
梁仲远抬眼看他。
沈既望没有畏惧他审视又锐利的目光。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换我来爱她。”
*
宿醉后的第一感觉是头疼，非常疼。
梁栖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那一身衣服。
她就这样睡了一晚上？
衣服没换？妆也没卸？
梁栖月简直要抓狂，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拿了套换洗的衣服往浴室方向走。
但她看到洗手台的镜子时，惊奇地发现里面的自己一脸素净，口红没了，眼影也被擦了，眉毛看上去好像也被抹淡了点……
将自己昨晚那一身满是酒味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后，梁栖月洗完澡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香香的，她站在阳台上，一边刷着牙，在三人的宿舍群里发着消息。
【7】：@RJ，还是婧哥细心，记得帮我把妆卸了，谢谢么么么。
她还发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
昨晚没喝醉之前梁栖月还是有点记忆的，陶宜比她酒量还差，喝了没几杯就倒了。而阮婧说她要开车，不喝酒。
所以梁栖月自然就认为能清醒地把她送回家的人是阮婧。
梁仲远早上也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说他有事外出，厨房有煮好的粥。
收拾好自己后，梁栖月拿着手机下楼，盛了一碗粥端到外面的餐桌上。
吃东西的时候她又玩了下手机，看到阮婧刚才回复了她。
阮婧直接在群聊发了张截图，是跟沈既望的短信聊天记录，两人之间没有微信。
【我是沈既望，她已经安全到家了，放心。】
【好的，谢谢沈学长。】
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
【阮婧】：@7，你感谢错人了，那些感谢的话需要我帮你转发给沈学长吗。
梁栖月连忙回了“不用”两个字。
以她对阮婧的了解，她肯定会一字不漏，连带刚才发的那个亲亲表情包都会一起转发。
过了一会陶宜也在群里冒泡。
【陶宜】：能不能让沈学长教一下我男朋友，告诉他女生睡觉是要卸妆的（）
两人明显是在说沈既望的好话，一唱一和的搭配跟昨天在酒吧一模一样。
梁栖月现在很想知道给她们的那两张会员卡里到底值多少钱。
后来陶宜就一直在群里提她的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是她毕业后才谈上的，跟上一任完全不一样，年纪比她大三岁，生活作息非常规律，又洁身自好，是那种老干部的类型。
关键是，陶宜还是他的初恋。
阮婧本来不喜欢她的这个男朋友，觉得他太笨了，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陶宜：“会讨女孩子欢心不就跟我前任一样的吗，我才不要。他这种啊，就是养成系男友，他很听我话的。”
陶宜说，她现在谈恋爱不想找自己喜欢的，想找个合适的。
这样的男人就很适合她。
对此梁栖月没有发表任何态度。
因为她觉得，爱情是因为喜欢才合适，而不是因为合适才喜欢。
虽然她有一段失败的感情，但她自始至终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爱的。
—
周末一过，又到了要上班的时间。
MuS工作室今天比较忙一些，上周接了个比较大的订单，现在到了收尾阶段，所以大家都在赶工。
好在在五点半前就完成了全部的工作，等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区的员工就溜得飞快，瞬间没了影。
梁栖月暂时还没这么快习惯这种准时下班的节奏，想留下来再加会班。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人掐灭，还没下班的姜璃来到她的办公室。姜璃敲了下门，才让里面的人注意到她。
“下班啦。”
梁栖月的办公桌上有点凌乱地摆着好几张画纸，手上也有一张，正在画着，听到姜璃的话后她没有任何动作，应了一声，说：“姜璃姐你先回去吧。”
“不行哦，”姜璃站在门边没走，伸手指了下外面，“你哥让我带你走。”
梁栖月停下笔，一脸开心道：“梁肆哥回来啦？”
“嗯，他说昨天错过了你的生日，给你补上。”
梁肆这次出差有点久，去了大半个月，他是昨晚凌晨的飞机才到的南城。
本来是要回来给梁栖月过生日的，但是不巧碰上飞机延误，回到的时间太晚，想着梁栖月应该已经睡了就没去找她。
今天他一下班就开车来工作室，接姜璃一起吃饭，还有给梁栖月补过生日。
“不用啦。”梁栖月说。
梁栖月已经过了那种生日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庆祝的年纪，觉得简单庆祝一下就可以了。
就像昨天那样，跟自己的好朋友吃吃蛋糕，喝喝小酒，聊聊天，她也觉得很满足很快乐。
姜璃不听，走进去直接拉她起来，“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你去跟你哥说。”
梁栖月拗不过她，被人拉着往外走，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也不打算反抗什么，“等等，我拿下包包。”
姜璃：“我帮你拿。”
出了工作室，就看到梁肆站在门口等着，他身后停了一辆车，车身干净流畅，衬得人站在旁边也有种美感。
身上还穿着西装，白衬衣黑西裤，布料考究，外套的扣子松开，胸前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正式又整洁的打扮，精英气质突显。
梁栖月很少见到他穿成这样，之前见他都是一身便服的打扮。
她走到他旁边，围着梁肆绕了一圈，啧啧道：“梁肆哥，你这样穿还挺人模狗样的。”
梁肆：“……”
他抬起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能不能好好说话。”
梁栖月：“夸你呢，没听出来啊。”
“听出来了。”姜璃附和道，还给他换了个词来理解，“说你斯文败类呢。”
梁肆：“……”
这个听上去也不像个好词。
梁栖月找到了自己的知音，“果然还是女人懂女人。”
姜璃笑笑，又看向自己的男朋友，问他，“去哪吃饭啊，梁总。”
她喊他“梁总”这两个字的时候，尾音上扬，拖长了音节。
梁肆倒也配合着她，“梁总问他的女朋友和妹妹想去哪里吃。”
梁栖月：“不应该是你想好的吗。”
姜璃：“请客的人不知道要请吃什么？”
被逼问的梁肆轻咳了一声，给出一个选择，“南清附近最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挺不错的，去试试？”
梁栖月和姜璃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道：“好。”
危机顺利解除，梁肆看了眼自己身上干净的西装，“那我先回去换件……”
话还没说完，他的两边手臂就被梁栖月和姜璃同时挽住。
姜璃：“不用换啦，换来换去的多浪费时间。”
梁栖月：“就是，都够我吃一顿了。”
梁肆：“……”
—
三人来到了南清附近，梁肆的车子刚停下，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店门口，是沈既望。
他今天也是一身西装，不过没穿外套，反而是随意地搭在了一边的手臂上，站姿有种笔挺的直，仪态板正，气质在人群中很明显。
姜璃下了车，看到他后也有点意外，“沈总还投资火锅店啊？”
意思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既望吐出两个字：“偶遇。”
姜璃笑笑不说话。
偶遇这两个字并不是没有可信度，但是刚好偶遇到梁栖月，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她看向自己的男朋友，怀疑他们当中出现了内鬼，毕竟来这里是临时决定，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梁肆问她们：“要不要换一家？”
姜璃看向梁栖月，询问她的意见，她摇摇头，“不用，我们进去吧。”
来的这家火锅店生意很旺，老板见他们是一起进来的，就把他们安排到了四人桌那里。
姜璃指了下沈既望，毫不留情面地说道：“这位先生跟我们不是一起的。”
老板没想到他们不是一伙的，看了下周围，发现已经没有别的空位了，神情有点为难地看向沈既望。
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的，长相帅气，没想到这么可怜，一个人来吃火锅。
沈既望：“没事，我可以等他们吃完。”
他说到做到，真的就站在一旁等，而且非常厚脸皮地站在他们那一桌，眼神还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吃。
周围都是坐着吃东西的人，因而他一个人这样站着，非常的显眼。
加上他长得又帅，有不少女生频频往这边看。
梁肆受不了周围不断投来的目光，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能不能出去等？”
“不能，”沈既望给出自己的理由，“万一这个位置待会有人抢先一步怎么办，我要看着才放心。”
梁肆：“这是四人桌，你可以等别的空位。”
沈既望：“我就喜欢四人桌，怎么，一个人就不能坐四人桌吗。”
梁肆：“……”
他服了这个人了。
“那你坐下等。”
梁肆的对面坐着姜璃，唯一的空位就是自己旁边这个，沈既望非常听话地坐下，还说自己有点饿了，让梁肆分点吃的给他。
梁肆：“别得寸进尺啊，让你坐下没让你一起吃。”
沈既望没说话了，身子靠在后面的椅背，漂亮的眼尾垂下，继续像刚才一样看着他们吃。
眼神里，莫名的有点可怜兮兮的。
这回轮到姜璃受不了，趁服务员来加菜的时候，让她帮忙多拿双碗筷来。
“吃完了就赶紧走人。”
梁栖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在默默干饭。
对于沈既望的出现，她没有表现得很意外，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梁肆自己都有点心虚，拿出手机在桌子底下跟沈既望发着消息。
【LS】：妈的，你故意的。
刚才梁肆还没下班就收到沈既望发来的约饭消息，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饭。
梁肆：“没空。”
沈既望：“哦，为什么没空？”
梁肆：“……”
没空就没空，还要问什么？
“因为我要陪我女朋友一起吃饭。”梁肆还冷哼了一声，“不像某个单身狗。”
沈既望：“哦，那你不用陪你妹妹吗。”
梁肆：“她也一起去。”
梁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他套话了。
沈既望：“去哪里吃。”
梁肆：“不知道，没想好。”
沈既望：“南清最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挺不错的。”
梁肆：“然后呢，你打算投资火锅店？”
沈既望：“……”
目的已经达到。
按照梁肆的反射弧，再聊下去他很快就会察觉，沈既望就说自己还有事就把电话给挂了。
梁栖月和姜璃不知道对面那两个男生的心理活动，吃饱后就在那里聊起天来。
这家店他们印象中之前是五谷渔粉店，不过现在老板换了人。
姜璃还有点遗憾，“那个老板有个读高中的儿子长得还挺帅的。”
梁栖月：“他之前学校放假好像还在这里当过服务员。”
姜璃：“对，他有时候就站在收银那边，负责点单。”
梁栖月：“他还喊我姐姐，问我要吃什么。”
“他也喊过我！”姜璃越说越来劲，说到这里时还有点小害羞，双手捧着脸，眼睛在冒星星，“还很甜。”
“姐姐？”
一声低缓好听的男音插入，尾调微扬，带着点疑问，又有几分“原来你们喜欢这样”的感觉。
梁肆接过沈既望的话，声音冷而沉，咬着牙，“还很甜？”
作者有话说：
沈既望：我懂了。
梁栖月：你懂什么。
沈既望：姐姐。
梁栖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