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美人尊贵>第139章 风雨

  这响动, 终是刺激到了围在秦照身边众人。

  “殿下!”长赢心一横,咬牙开口劝诫:“定国公身死,宫里陛下正在惶惶恼怒之时,您若执意孤身犯险, 万一陛下他不管不顾的下死手……”

  秦照目视前方, 看着缓缓落下的吊桥, 神色平静又坚毅。

  他自怀里掏出虎符扔给他:“本王若是万一出不来,南境军权便全权交予常芸统帅,之后何去何从,你们听她定夺。”

  “殿下……”这一次,就连缄默中的商秋都忍不住出声劝阻。

  秦照回来, 他一直觉得愧对对方。

  当初秦照留他在京城, 千叮咛万嘱咐, 要他务必保障沈阅的人身完全, 虽然他成功带人刺杀了贺崇明,算是为整个大局立下了大功劳, 却也因此, 叫自家王妃在身陷囹圄时身边无人可用。

  这是他的失职,现在又导致秦照不得不冒险,孤身进城。

  商秋话到一半, 又哽在了喉咙里, 后半句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照终于回头, 看了眼他们一群人愁云惨雾的模样, 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要么赌一局?”

  众人心情沉重,只是齐刷刷抬眸看向他。

  秦照摆弄着手里马鞭, 唇角的弧度讽刺, 他说:“年初本王回京时, 他们未敢动我是因为担心本王若是死在京城,他们父子手里,南境局势会彻底失去掌控,所以,即使明知道是纵虎归山,他们也得压着脾气放任本王离开。而现在……此等局面之下,他们也该清楚,只要本王身死,那么南境必反,除非那双父子是能豁出去拿自己的江山天下与皇位做筹码,要与本王赌命,否则……我赌他们依旧还是得要放我全身而退。”

  皇帝和秦绪两父子,都是贪恋权位束手束脚之人。

  一直与商秋一起保持缄默的贺红叶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若他们当真豁出去了呢?至多再过一两日,只要贺崇明的死讯传回北境,北境大军必定失去控制,只要东南的肖家不主动掺合进来,这京城里的那二位还是有可能孤注一掷的放手一搏。”

  北地苦寒,又受到塞外游牧部落的不断骚扰,想要成立政权自立,根本不切实际。

  何况,现在他们还失去了贺崇明这个唯一有野心和魄力的领头羊。

  如果皇帝父子想要兵贵神速,险中求胜,一举再将秦照击杀,这消息传到北境,也等于是皇帝父子在北境军中立威了,届时北边贺家剩下的那些乌合之众没准就会重新投诚朝廷,谋个后续的和平富贵。

  秦照深深地看她一眼:“所以阿阅没叫你陪她一起困守城中。本王此次虽然错过了贺崇明行踪,但也不算白跑,使了点手段,利益驱使,贺崇明那几个儿子正为着争权夺利狗咬狗,贺崇明死后只会愈演愈烈。”

  “并且,贺崇明麾下与他狼狈为奸的辛姓副将已死,剩下的几名掌权将帅不明内情,也不会信服贺家那群酒囊饭袋。”

  “你本就是定国公府出身,现在马上赶过去,与其将军政大权交回朝廷派去接管之人的手里,他们必定更愿意自己做主,能不能达成这个局面,就看你的口才与本事了。”

  他在北疆这段时间,隐隐就发现北疆的定国公府和军营中的情况都有点不对,几经观察之下,也几乎猜到了贺崇明居然不在军中。

  当时确实也没想到他会是偷偷摸摸回了京城,毕竟以秦照对皇帝的了解,那位皇帝陛下就不是个会不计前嫌之人,他也是低估了皇帝铲除自己的决心。

  但是去都去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刚好趁着贺崇明不在,他挑拨了他那一大家子的关系,又顺手将死忠于贺崇明的老将辛氏父子给刺杀了。

  不能将他军中所有得力之人全部清洗一边,是因为那支队伍不能完全叫他们散了,得留着他们继续震慑外族人。

  否则,一旦当地驻军因为群龙无首而闹起了内乱,外邦铁骑大军踏破山河,最先遭殃的可不会是养尊处优躲在京城里的皇帝父子,而是生活在北边各大城池村落的无辜百姓。

  贺红叶当时被沈阅支使出来,虽然一干理由得当,极具说服力,但后来封城之后她也不是没有想过——

  或者,沈阅叫她出城,其实也是担心一旦京中有变,以她的身份,一旦被困之后落入皇帝手中会不得善终。

  秦照此言一出,她顿时面色铁青:“那么王妃她……”

  秦照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暗沉的光,微微一声叹:“她有她自己的坚持与底线,她会自认为闻氏一族的这场祸事便是因她与本王的婚事而起,但凡闻家尚有一人未能全身而退,她都会留下与他们同赴生死。”

  在这方面,沈阅其实是个相当执拗之人。

  她不给家里惹事是其一,但也绝对不肯背负着对闻家任何一个人的愧疚过完余生。

  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坚守着某些生而为人的准则。

  所以——

  他们的王妃此刻身陷囹圄的同时,其实也是抱了必死之心的吗?

  长赢等人,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是面面相觑,没人敢于再劝。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城门外的吊桥已经完全落下。

  城门楼上的守城官继续喊话:“恭迎安王殿下进城。”

  “阿阅她是本王的妻子,本王也当担负起为人夫婿的责任,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可将她弃之不顾。”秦照紧了紧身上披风。

  他侧目,眸光坚定扫视过众人:“商秋随我进城,你们其他人也都别杵着了,分头行事,去办好你们当办的差事。”

  君临天下,从来都非他的野心与理想。

  走到这一步,仅仅是因为被皇帝父子毫无底线的步步紧逼,他太想护住他心上的那个姑娘了,如果皇权倾轧是她躲不开的宿命,那么他愿意颠覆这朝堂天下,只愿以他亲手撑起的清平盛世奉养好他最最珍视的那个人。

  可如若最终天意弄人,他做不到,那也便罢了。

  至少——

  在她最艰难时,他必须守在她身边,尽最大的力量护着她。

  男人打马前行,背影挺拔而伟岸。

  长赢看着他一步一步,义无反顾又进了这龙潭虎穴一般的京城,终是心一横:“听殿下的安排,咱们各自分头行事,万一殿下与王妃被困京中,也得想法子营救。”

  守在这个地方,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万一他们全部折在这里,那便宜岂不是都被皇帝父子捡走了?

  生离死别,军中众人见得多了。

  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义愤不平,但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散了,隐匿进了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茫茫夜色中。

  秦照身边,一共也就三四十人,守城官见他居然连这些人都未全部带进城里,也是意外。

  但见城外那批人飞快的散了,城墙上的人却压根没反应过来。

  秦照带着商秋那十余人,刚进城,就被林管家事先派在各城门附近蹲点碰运气的下人拦住。

  听闻沈阅被皇帝强行带进了宫里,秦照什么也没多说。

  省去了先回王府一趟的麻烦,一行人打马过长街,直奔宫城方向。

  结果——

  却是还没进宫,远远就看到后宫某一处的上空浓烟密布,隐隐泛起火光冲天。

  夜里辨识度低,又被层层宫墙遮挡视线,秦照一时也拿不准究竟是哪座宫殿走水,她更不清楚沈阅究竟被皇帝安置在了何处,只怕是她出事,只觉得一颗心猛地往下坠,直直的跌入了无底深渊中。

  “驾!”男人手中马鞭连甩,在寂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

  他本来是要去见皇帝的,该走前朝的外宫门,这会儿却直接改道,抄近路直接去的后宫。

  因着他的身份,他又申明是要拜见皇帝的,宫门守卫也得依例放行。

  只那一队守卫还面露难色,满是戒备盯着他□□战马:“殿下,您知晓的,这宫里……”

  宫里的规矩,秦照懂。

  他此刻无心为了这等琐事与他们争执,直接翻身下马,大步往里走,随口询问:“本王远远看见宫中似有火光乍起,是哪座宫苑走水了?”

  守卫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硬着头皮低声道:“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长宁宫。”

  秦照脚步猛地一顿。

  一众守卫只觉得男人浑身上下突然笼罩上一层冰冷戾气,顿时全部紧张的握紧手中兵刃。

  然则秦照却并未发作,他只语气沉凉又问了句:“听说这几日本王的王妃也被陛下接入宫中小住,她住哪一宫?”

  一众守卫更加不敢看他:“后宫之事,这个……卑职等人就更不知道了。”

  意识到这位就是个煞神,忙又改口:“不过太后娘娘喜静,安王妃必定不会住在太后娘娘宫中。”

  秦照于是不再浪费时间,带着商秋直接大步往里走。

  他当然知道沈阅不会在贺太后那。

  他之前又未曾露出任何存了不轨之心的迹象,皇帝却贸然软禁他的家眷,这事儿……

  秦熙避着躲着贺太后都还嫌不够,又怎么敢公然把沈阅安排到贺太后处?

  只——

  这一刻,他心中也是焦急又懊恼的。

  这赶回来的一路上他一直担心皇帝父子恼羞成怒会对沈阅不利,却直接忽视,一旦那双父子当真丧失理智,也有可能对贺太后下手。

  商秋也处于极度震惊当中,沉着脸思忖道:“是陛下担心太后娘娘会倒戈于殿下您,所以恼羞成怒,对太后娘娘下毒手了吗?”

  这一场火,他们没人会当它是一场意外。

  “不会是秦熙。”秦照面沉如水,语气冰凉:“他对母后纵然没太深的母子亲情,但却仰赖巨大。他自己首先就很清楚,这些年若是没有母后一力的支持,他根本走不到今天,不逼到最后一步,他不至于丧心病狂对母后下手。”

  皇帝对贺太后,最起码的敬畏之心还是有的。

  就算抛开亲情不提,好歹还要图着利益。

  这些年,秦照虽然不说,但他是能将自己这嫡亲兄长看透的。

  商秋闻言,更是倒吸一口气:“那就只能是太子做的了?”

  宫里其他人,既没那个胆量,也犯不着,更没有足够的手段人脉对贺太后下毒手。

  秦照眼底,泛起浓烈的杀伐之意。

  他没说话,便是默认。

  一路疾走,沿路不时就有拎着水桶或者推着水车慌慌张张忙救火的宫人,到处都是一片慌乱。

  秦照轻车熟路找去长宁宫时,那火已经烧了大半。

  皇帝人在院子里,里面正殿偏殿,全部笼罩在一片火海当中,正殿的屋顶已经烧塌了一大片。

  火势太烈,又赶上是有风又干燥的冬日时节,所有泼出去的水都是杯水车薪,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陛下……陛下这里太危险了。”林如喜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在皇帝身边团团转,一边不断抬手为皇帝遮挡自高处崩落的火星,“您先避一避吧。”

  皇帝却是不为所动。

  他那整张脸上,表情阴沉的可怕,映着火光,又生生显出几分的狰狞来。

  主仆两个,身上都被烫破了无数个小洞,看上去狼狈不已。

  秦照大步走过去。

  他的脸色同样阴沉,两兄弟几乎如出一辙。

  林如喜大惊之余赶忙见礼:“安王殿下……”

  皇帝闻声,转过头来。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

  秦照几乎是有些怒不可遏的当即质问出声:“母后呢?别同我说这只是个意外,你自家的家务事,旁人无权过问,但此事涉及母后……你今日若是说不清楚,我不介意替你将这整个后宫翻一遍,好好整饬了!”

  皇帝本就是严阵以待等着他回来,兄弟之间必有一番剑拔弩张的较量,却是如何也未曾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若是别的事也还罢了,偏偏是有人胆大包天来长宁宫纵火!

  是的!纵火!

  皇帝也压根不信这场火会是意外。

  甚至于,他也第一时间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此刻,兄弟两个四目相对,他心中亦是明了……

  秦照指定也是心里门儿清!

  皇帝现在恨自己那宝贝儿子敢对他老娘下手,活剐了对方的心思都有这是真的,可那毕竟是他亲儿子,真到了外人插手要追究罪责的时候,他却依旧还得护着。

  只一个瞬间,兄弟二人的眼神就冲撞往来了无数次。

  “母后的事,朕难道还会敷衍了事吗?你如此这般态度质问于朕……倒不如直接说你怀疑是朕要对母后不利!”皇帝咬着牙,腮边肌肉隐隐抽搐。

  他来了一招以进为退。

  正常来说,这时候秦照就该惶恐告罪了。

  可是,没有。

  秦照只是目光森冷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若给不出个可以服众的说法来,那就未尝不是你干的。”

  “安王殿下,此言大逆不道,您怎可……”林如喜立刻站出来护主。

  然则秦照一记凌厉的眼刀横过去,他心上猛地打了个寒颤,立刻禁言闭嘴。

  贺崇明那步棋走不通了,皇帝也并不觉得与秦照硬碰硬能有胜算,所以此前他本来还是要仗着贺太后的关系与脸面,想办法再对秦照施压,最好逼着他立下绝不反叛的承诺,因为他清楚,秦照对自己母后的敬重之情甚至比他都还要更加的深刻一些。

  可是秦绪这不合时宜的一把火,正好点在了秦照的逆鳞上,将整个局面推向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悬崖边上。

  今天这事儿,他若不能完全的掩饰交代过去——

  那就又等于是送了秦照一个现成反他的理由。

  皇帝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字,命令林如喜:“去给朕彻查,一块地砖一块地砖的翻,今晚但凡鬼祟出现在长宁宫附近的人,全部给朕查。”

  长宁宫多年以来都是禁地,虽然这院子内外没几个人出入,但是外围靠近这边的必经之路上却一直重兵看守,不可能放任无关人等从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要查可疑人等,几乎是一问便知的。

  这事,与其等秦照去做,不如他自己做了,还有进一步掩饰的余地。

  “是!”林如喜跟了皇帝这些年,自是心有灵犀,垂眸隐晦的转了转眼珠子,立刻便领命去了。

  此时的东宫外书房内,秦绪才刚见到被亲卫连夜带来的李少婉。

  灯影下,他那张向来儒雅俊秀的面孔却像是隐在暗夜里的鬼怪,李少婉苍白着一张脸,忍不住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两相对峙之下,恰在此时,有个侍卫推门进了书房,快走到秦绪耳边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秦绪就勃然变色,立刻起身。

  侍卫赶紧抓起椅背上的披风给他披在肩上,秦绪大步往外走。

  李少婉积攒了巨大的勇气,佯装镇定叫住他:“太子殿下,臣女是官眷,您大晚上派人强闯我家将臣女传唤而来……若您无事,最好是给我家一个交代,并且尽快放了臣女回去。”

  她心里其实是隐隐猜到这是为了什么事了,只是——

  不能认。

  秦绪的脚步顿住,神情古怪又阴鸷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冷的道:“你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里好好想想本宫想要知道什么,也或者你该如何与本宫说话的。”

  言罢,他目光幽冷的又瞥了对方一眼,然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李少婉转身冲到门口,房门却已经被再度关上,并且从外面锁死了,几个侍卫立在门外的高大身影如鬼魅一般可怖。

  少女孤身立在陌生又满是肃穆之气的书房里,彷徨又恐惧。

  秦绪满以为长宁宫一事万无一失,他没赶在第一时间露面是因为知道,只要事发,皇帝就会猜到是他的手笔,虽然他那父皇妇人之仁,畏手畏脚,但他既然做了,父皇也必定只能认了,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所以,看着长宁宫方向火光烧起来,他也只是怡然自得,做着自己的事。

  这会儿得了皇帝传召匆匆赶去,结果一进那院子,却一眼看到立在那里浑身煞气的秦照。

  他今晚一直忙着别的事,还没顾上听宫里宫外别的消息,若不是面前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他几乎要以为见鬼了。

  秦照?他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再四下扫视一眼,才看见同样是面色铁青满面怒容的皇帝,以及……

  面色惶惶,跪在地上的柳皇后。

  想也知道,这是被秦照拿住了今夜的把柄,在借题发挥,对他们一家人施压。

  秦绪心中一股无名怒火上窜,他却又不得不做好表面功夫,先佯装关切问皇帝:“父皇……儿臣今日身体不适,入夜就睡下了,也是手底下那些奴才疏忽,发现宫里走水却没及时叫我。这里……皇祖母当是安然脱身,无恙的吧?”

  说着,他便走到柳皇后面前,想要搀扶对方起身。

  柳皇后也觉得这是无妄之灾,只去看皇帝脸色,并未妄动。

  可她为后宫之主,宫里出了乱子,皇帝要拿她问责,无可厚非,她心里既憋屈又惶恐。

  秦绪见她不动,就又对皇帝说道:“母后统管后宫,未能严查长宁宫隐患确实职责上有所疏忽,可她对皇祖母一向孝顺,父皇……”

  话没说完,人群外围自院子外面忽的迅速让出一条出路。

  众人听见动静纷纷回头,就看院子外面冷着脸的素樱走了进来。

  与她同行的,是两个表情同样冷硬的禁军装扮的亲卫,而两人一左一右手里拎着的——

  正是灰头土脸,腿被打瘸了一条的荣锦。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我目前计划是赶在下周末19号左右就完结掉正文,这周末开始就不写三更了,剧情不太好断,用两个大点的章节凑够一万字吧,依旧是老时间,晚上9点发二更哈。

  小剧场:

  少婉:我被抓包了……

  太子:我也被抓包了……